二十三

國慶節是一年裏最後一個假期了,賴貨死皮賴臉地把紅蓮叫了出來。

八月十五放假的時候賴貨就拉了紅蓮出去,兩口子在街上逛遊了大半天買了些當用的東西就回來了,任賴貨說死說活紅蓮就是不吐口,實在強不下去了,紅蓮說,那你找個雞去吧。一句話把賴貨噎著了。紅蓮看賴貨不言語了還不依不饒,說,我就不信,不幹那事就沒法活人!賴貨知道紅蓮還在為上次住旅社白花了錢還嚇個半死心裏起疙瘩,總是自己理虧,也不好說什麽,聽紅蓮這麽說,仍然不好說什麽,但心裏頭一千個不服一萬個不服,不敢當麵頂撞紅蓮,隻好嘟囔,這是人過的日子嗎?紅蓮聽見了也懶得理他,顧自坐了公交車往回趕。賴貨本來還想使使性子給她看的,見她這樣愣了愣怏怏地跟著回來了。

國慶節的時候中秋節剛過去不久,賴貨這段時間一直在盤算,說他絞盡腦汁挖空心思費盡九牛二虎之力也不過分,畢竟快一年了,他還沒過上人過的日子呢,而他的的確確是個人,是個男人,是個身強體壯的男人,他太想過人過的日子了!他越是想越是急迫,越是急迫越想,就想國慶節的時候無論如何都得過一次人過的日子!

八月十五賴貨兩口子和沈翠都剛去過市裏,要買的大件也買了,紅麥雖說沒去也沒什麽,她沒什麽可買的,這樣就沒有去市裏的必要,可不出去呆在廠裏也沒意思,思忖了半天就去了鎮裏。

鎮裏雖說也很熱鬧,可比起市裏到底還是差遠了,又不買什麽東西,在街上閑逛就很沒趣。

沈翠說,咱看電影去吧。在老家看電影都是露天的,是誰家有了喜事請的,是不用買票的,到了城裏就不一樣了,想看電影就得買票,聽說不便宜,一張票最便宜也得十幾塊,四個人就是好幾十塊!

紅麥舍不得,紅蓮和賴貨也舍不得。

沈翠笑了,說,不去電影院,不用買票。

三個人都很驚異,看著沈翠呆愣著。

紅麥說,那是哪兒有請電影的?你是咋知道的?

沈翠說,哪兒也沒請電影的。

紅蓮說,偷著進電影院?

沈翠說,也不是。

三人更是吃驚了。

沈翠說,去網吧。

網吧三人倒是聽說過,也見過,老家的街上就有,一間房子裏麵擺滿了電腦,很多小孩子在裏頭戴著耳機打遊戲,不過沒聽說能看電影。

沈翠說,唉,這都啥時候了,電腦您不會就不會吧,沒想到連電腦能管弄啥都不知道,也太悲催了。

賴貨就問,電腦不就是打遊戲,還管弄啥?

沈翠說,管的多了,除了打遊戲,還管上網、聊天、看書、看電影、看電視、打電話、買東西、聽歌……

賴貨驚得瞪大了眼,啥都能啊?

沈翠說,那可不?

賴貨說,能取錢嗎?

紅蓮就挖苦他,銀子都能取。

紅麥卻當了真,真的?

沈翠捂著嘴吃吃地笑起來。

紅蓮說,唉,你咋恁實應哩?要是真的,那買個電腦不就開個銀行了嘛,誰還幹活啊?

紅麥這才知道自己有點冒失,不好意思地笑了。

沈翠說,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紅麥試探說,貴嗎?

沈翠說,不算貴,一小時三塊。

紅蓮說,哦,論時間的啊?

沈翠說,是啊。

紅蓮問,那看一個電影得多大時候啊?

沈翠說,一兩個小時吧。

紅蓮說,那就是六塊錢啊。

沈翠說,是的。

紅麥問,是一個人六塊錢嗎?

沈翠說,開一台電腦一個小時就是三塊錢。

賴貨說,那就開一台咱四個人看,一個人平均才一塊五毛錢,劃算。

紅麥說,開多了咱也不會啊,不還得沈翠侍弄?

紅蓮說,那就去看看吧。

於是,一行四個人浩浩****到網吧去了。

沈翠很快就找到一個網吧,指著巨大的牌子說,這個中嗎?

賴貨看了看慢慢地念,鵝(e)——網——情——深,啥意思啊?就回頭看沈翠,卻見沈翠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問,咋了?

沈翠還是笑。

賴貨就說,看這閨女,咋了嘛。

沈翠說,那不是鵝網情深,是e網情深。

賴貨說,哦,e(依)網情深,到這不念e(鵝)念依(e)了?

沈翠說,啥時候也不念e(鵝),就念依(e)。

賴貨說,好好好,念依(e)念依(e),啥意思啊?

沈翠說,我也不知道,反正就念依(e)。

紅蓮說,管他念啥哩。

沈翠問,這個中嗎?

賴貨說,咱又沒進過,誰知道中不中啊。看你,你說中就中。

沈翠說,那就這家吧。

四個人就一起走了進去。

網吧裏很暗,於是開了燈,可還是很暗,四個人過了一會兒才適應了過來。到底是發達地區,什麽都不一樣,網吧也比老家的大多了,電腦一排一排的,乍一看有一種看不過來的架勢。上網的人也多,許多台電腦都開著,每台電腦前都有一個戴著耳麥的腦袋目不轉睛地盯著屏幕,並沒有人注意他們。紅蓮仔細看了才發現那一個個腦袋的另一麵都是一張張年輕的麵孔,十幾歲二十來歲的樣子。

這時候紅麥和賴貨也發現了這一點,不約而同地相互看了一眼一下拘束起來,知道網吧不是他們這些中年人來的地方,就想走。

沈翠說,那您走吧,我玩一會兒。

紅蓮想想有點不放心,說,沈翠,別玩了,回去吧。

沈翠說,還早著哩,回去也沒事。

紅蓮看看沈翠執意要上網,隻好說,姐,那要不你跟沈翠呆這看電影,俺出去轉轉。

吃一塹長一智,紅麥現在也精了,聽紅蓮這麽一說,就知道人家兩口子不定有什麽事,她跟著不方便,就說,好。又問,您啥時候回來啊?

紅蓮說,別等俺了,您該回去?回去了,別太晚了。俺上街轉一會兒也回去了。

紅麥說,好。說好了紅蓮和賴貨就走了。

沈翠就去前台交了押金,回來找了並不多的空位和紅麥一起坐了,打開電腦看起電影來。

紅麥以為在電腦上看電影像在家看電視一樣,沒想到不是那麽回事,在電腦上看電影得戴耳麥,不然就會影響網吧裏的其他人,可是耳麥隻有一個。紅麥說,那你再找一個啊。

沈翠說,找?上哪兒找啊?

紅麥說,恁些電腦,能會沒有嗎?

沈翠就笑了,說,大姑,有也不中啊,沒地方插。

紅麥愣了,插?插啥?

沈翠說,這耳麥其實就跟手機上的耳機樣,得有個地方插進去不是?

紅麥見過沈翠戴著耳機用手機聽歌,一下就明白了,不過她還是不相信,說,手機就恁大一點兒就能插個耳機,這電腦恁大個機子會沒地方插?

沈翠說,真的。

紅麥說,你別糊弄我了,我不會電腦,可我懂這個理兒。打量著電腦說,插個十個八個的沒啥事!

沈翠就捂著嘴笑得直不起腰來,好容易忍住了,說,不是你說的那回事,電腦再大,人家沒弄恁些插孔嘛。

紅麥還是不信。

沈翠說,就像人,小孩一個手長五根手指頭,大人的手比小孩大多了,可還是長五根手指頭啊。

紅麥想了一下說,人是沒法多長啥的,天生就是這樣的。

沈翠說,對啊。

紅麥話頭一拐說,可這是機器,機器是人做的,那就想咋弄咋弄不是?

沈翠知道跟紅麥解釋不清楚,就說,我管叫你聽見不妥了?

紅麥說,那還說啥?

沈翠就把耳麥放在兩人之間,一人拿住一個聽筒貼在耳朵上。湊湊合合能聽見,紅麥就不說什麽了。耳麥的問題解決了,接下來的問題是看什麽片子了。

沈翠問,看啥片?

紅麥說,我也不知道。

沈翠想了想說,看王寶強吧,聽說他開始也是打工的,就喜歡拍電影喜歡得發瘋,慢慢才起來了。

紅麥說,哦,他都演過啥啊?

沈翠說,《天下無賊》、《士兵突擊》、《盲井》、《我的兄弟叫順溜》……多了。

紅麥開始還不信,一聽這些差不多都看過的片子很熟,就興奮起來,中。

倆人就找了王寶強的片子興致勃勃地看起來。

紅蓮兩口子從網吧出來想想再想想,還是沒什麽地方去,回去也是閑呆著,真是一點意思也沒有。

賴貨說,咱去看看手機吧。

紅蓮說,看手機弄啥?

賴貨說,要是便宜了就給你買一個。

紅蓮說,白送也不要!

正說著,賴貨一抬頭就看到一個手機營業門市部前放著一塊牌子,上麵清清楚楚寫著“預存三百元話費,送手機一部”,就說,你看,還真有白送手機的!走,看看去。

紅蓮說,不去。

賴貨說,咋了?

紅蓮說,我可跟你說,不瞅便宜不上當,哪恁些便宜事啊?

賴貨說,看看怕啥?

紅蓮說,看看還不是想買?

賴貨說,那不一定。

紅蓮說,不買去看啥?

賴貨說,看看又不犯法?長倆眼還不就是看的嘛。拉了紅蓮不由分說湊了過去。

門市部不大,就一間門麵,裏麵擺著一個曲尺形的玻璃櫃台,櫃台裏放著形形色色的手機,還有一些手機配件,耳麥、電池、充電器、手機套、手機掛件之類的東西。櫃台前幾個人在問詢著,有的很不放心怕是騙局忐忐忑忑的,有的很興奮激動得滿麵通紅但心裏還是有些不踏實,他們問的也是賴貨想問的。慢慢地得到了確切的答複,就嚷嚷,拿手機看看,拿手機看看。看了,都有些失望,手機是新的,但款式太舊了,很難看,顏色也不上眼,功能也少。於是有人問,還有別的嗎?也有人指著櫃台裏別的手機,這個行嗎?得到的答複是,那是唯一的。有人失望地走了,有人還不甘心,指著櫃台裏款式比較新穎的手機說,我再加點錢行嗎?答複很幹脆,不行。於是也失望地走了。一會兒又來了人,同樣地問詢。答複變得靈活起來,說,加錢行啊,不過這個得加七百,這個得加八百……有人很不滿,那不跟買的一樣了嗎?有明白的說,那就是買的。還有更明白的,手機款式換得多快啊!有的還沒怎麽賣呢,新的更好的就出來了,原來的就賣不出去了,又不能毀了,所以才假做送嘛。眾人恍然大悟,但也釋然,是啊,天上沒有掉餡餅的好事。

紅蓮說,走吧。

賴貨說,要不買個好的吧。

紅蓮說,多會兒說的可是不買的!

賴貨說,買個怕啥?

紅蓮趕緊把賴貨拉了出來,走了幾步離門市部遠了,說,你看看去哪兒問的都是啥人?

賴貨說,啥人?

紅蓮說,都是打工的。

賴貨還沒聽明白,問,打工的咋了?

紅蓮說,瞅便宜唄。

賴貨說,我日,那當然了,不瞅便宜還瞅貴啊?那不傻了嗎?

紅蓮說,便宜能有好貨啊?

賴貨一下愣了,半晌說,貴了咱也買不起啊。

一會兒,紅蓮說,我咋有點渴啊?

賴貨說,那買瓶水吧。賴貨以為她會同意的,便宜,一瓶一塊錢,最多一塊五,以前每次出去口渴了差不多都是買水,要麽就什麽都不買。

不料紅蓮這次不同意了,說,回回水回回水,跟八百年沒喝過樣?就不興買點別的?

賴貨笑了,嘿嘿嘿,啥都是你說得對,那你說,你想喝啥?

紅蓮說,可樂吧。

賴貨說,好。

紅蓮又說,還是喝果汁吧。

賴貨擰回身子來,歪著頭問,到底喝啥?

紅蓮說,我也說不好,你看著買吧。

賴貨說,好了,別我看著買了,這有超市,一齊兒進去,相中啥買啥,中吧?

紅蓮咧嘴笑了,樣子,跟你有多少錢樣。

賴貨也咧嘴笑了。

兩口子就一起進了超市,本想看一下買一瓶就算了,沒想到貨架上飲料多得是,哇哈哈、雪碧、健力寶、紅牛、非常可樂、王老吉、統一……不光牌子多,種類也多,汽水、可樂、水、果汁、蔬菜汁、乳酸飲料、果奶……

紅蓮挑了半天,拿不定主意。賴貨看了看隨手拿了一瓶花生露。紅蓮看了問,這個,咱又沒喝過,好喝嗎?

賴貨說,就是沒喝過才拿的嘛,不喝咋會知道好喝不好喝啊?

紅蓮想想,也對,花生一向都是作為零食或者榨油用的,怎麽能做成飲料,既然做成飲料了,那它又會是什麽滋味呢?賴貨想再拿一瓶,被紅蓮攔住了,還拿啊?

賴貨說,嗯。

紅蓮說,要恁些弄啥?

賴貨說,喝啊。

紅蓮說,我知道喝,一瓶還不中啊?

賴貨說,一瓶夠嗎?

紅蓮說,當然夠了,是我渴,又不是你渴?

賴貨不樂意了,看你說的,就興你渴,我就不能渴了?

紅蓮一想就笑了,你還知道渴啊?好了,這一瓶你一半我一半,中了吧?

賴貨說,算了,我還買瓶水吧。

紅蓮說,也好,這花生露咱沒喝過,萬一不好喝那就毀了。

賴貨說,是哩,是哩,俺老婆子想啥事就是周到。

紅蓮沒理他,打開瓶子喝了一口,咂摸咂摸嘴,又喝了一口,叫起來,你嚐嚐,還怪好喝哩。

賴貨接過來喝了一口,道,嗯,是不賴,現在人真能,啥都能做成飲料喝。

紅蓮又喝了幾口,讚不絕口,還真怪好喝哩。

賴貨說,還是虧著我吧,要不是我叫你拿,你喝個屁。

紅蓮說,好好好,虧著你,虧著你,承你的光報你的恩,驢屎蛋子盡你吞,中了吧?

賴貨說,你這貨,欠挨,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說著舉起手來。

紅蓮把眼一瞪,試試!賴貨笑了,嘿嘿嘿,打是親罵是愛,不打不罵是禍害嘛。

紅蓮說,那你打啊。

賴貨說,哪能呢,疼還疼不過來哩,哪舍得打啊。

紅蓮說,樣子。喝了一口花生露,道,忘了多拿一瓶了。

兩口子閑逛了一會兒,紅蓮說,回去吧,天都快黑了。

賴貨說,吃了飯再回去吧。

紅蓮想想,也是,要不回去隻能吃廠子裏的食堂,有沒有飯還不一定,不過可以肯定的是就算有飯也是早就吃夠的飯菜了。

賴貨見紅蓮同意很高興,拉著紅蓮的手說,你說,吃點啥?

紅蓮說,啥都中,隻要不是米飯。

賴貨更高興了,哎,人家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還真是這理兒。

紅蓮問,咋了?你也不想吃米飯了?

賴貨說,這還用說?說,吃餃子、餛飩、燴麵,還是拉麵、炒麵……

紅蓮說,好了,諞你知道的多是吧?

賴貨說,好不容易呆外麵吃一回飯,不是想叫你吃好嘛。

紅蓮聽著很受用,嘴上卻說,是哩,早弄啥去了?

賴貨說,早也想請你的啊,你不是怕花錢,舍不得嘛。

紅蓮說,那好,今兒個咱就好好吃一頓。

賴貨說,中,好好吃一頓!

到底不比老家,兩口子走了好幾家飯館才有賣老家飯的,知道不如老家的地道,可還是走了進去,不然就沒得吃。直到這個時候紅蓮才明白什麽叫一方水土養一方人,這是沒出過遠門的人永遠想不到也永遠不會懂得的。

兩口子要的是水餃,一人一大碗,等了一會兒水餃就上來了,但不是老家那種水瓢一樣的大碗,隻跟老家平時吃飯的碗差不多。

紅蓮看了就大了聲說,大碗啊!

人家說,是啊,兩大碗。

紅蓮說,這是大碗啊?

人家說,嗯。

紅蓮一怔,說,那,小碗呢?

人家指了指另一張桌子上有人剛吃完還沒來得及收的碗碟說,呢。

紅蓮順著他的手看去,那飯碗的碗口跟她的手掌心差不多大,很意外,可也無話可說。

賴貨嘟囔道,唉,要是這樣還得再來一碗。要不,哪會吃飽了啊?

那人就看著賴貨,自然是希望賴貨說的是真的。

賴貨不敢做主就看紅蓮。

紅蓮嫌貴,就說,湊合吃點妥了。

賴貨說,還有大長一夜的啊。

紅蓮說,那咋了?睡著就好了。

賴貨說,能睡著不就好了嘛。又嘟囔,輕易不呆外麵吃飯,吃一頓也不叫吃飽。

紅蓮說,好了好了,叫你吃飽叫你吃飽!別嘟嘟了中不中?就又叫了一大碗。

賴貨說,一碗哪會夠啊?兩碗。

紅蓮很硬氣地說,一碗!

賴貨說,一碗隻能吃個大半飽。

紅蓮說,我一碗就中了。

賴貨說,那會中?

紅蓮說,中。吃多少我還不知道啊?碗大碗小,肚子有載模。

賴貨不好意思了,那,那一碗也不要了吧。

紅蓮沒說話,瞪了賴貨一眼,賴貨就不吭聲了。

賴貨拿起筷子要吃時才發現有點不對勁,半天叫道,湯呢?

紅蓮這時也發現碗裏一點湯都沒有。

那人聽見了走過來,問,還要點什麽?

賴貨說,這裏頭的湯呢?

那人說,哦,要湯啊。趕緊回去端過一小碗餃子湯來。

賴貨吸溜了一口餃子湯,發現好像還是少點什麽,想了想才想起來,就高聲問,有蒜嗎?

那人過來了,問,什麽蒜?

賴貨沒想到會這麽反過來問他,怔了一下,說,就是蒜嘛。

那人搖搖頭。

賴貨看那人一臉茫然的樣子知道是他沒聽懂,但想不起來該怎麽跟那人說,急得兩手胡亂劃拉著說,就是蒜嘛,吃的那蒜。

那人還是無可奈何地看看他要走。

紅蓮忽然說,就是大蒜!

一說大蒜,那人就聽懂了,一臉的釋然,哦,大蒜啊。沒有。

賴貨很失望,嘟囔道,沒蒜還吃個球啊?

紅蓮說,中了。擱過去別說不年不節的,就是逢年過節你還能吃上幾回餃子啊?

賴貨說,靠,現在不是不是過去嘛。

紅蓮說,好了,湊合吃吧,打個球工還跟有多光棍樣?

賴貨說,沒說多光棍,好不容易在外麵吃頓飯也吃不得勁。

紅蓮要吃的時候冷不丁地看見桌子上有一個透明的小塑料壺,裏麵裝著深棕色的水水,拿過來聞了聞,一股酸味,就遞給賴貨。

賴貨問,啥啊?

紅蓮說,醋。

賴貨沒說話接過來往餃子碗裏倒了些,默默地吃起來。

紅蓮吃完了等著賴貨,一邊閑扯著,慢慢說到了孩子,話就多起來,嘰嘰呱呱地說個沒完沒了,一會兒反應過來,看見賴貨還沒吃完,就催促說,你咋恁慢啊?

賴貨說,再快也得一口一口的吃啊。

紅蓮說,趕緊吃,閑了再嚼。在老家人們經常這樣把對方當牛罵玩,很是親熱。

紅蓮這樣一罵,賴貨咧嘴笑起來,你吃恁快別結腸了。這也是老家經常罵玩的話,是把對方當馬的。

紅蓮翻了他一眼,說,還不吃虧了,就這,還是男子漢大丈夫哩,大豆腐還差不多。

賴貨看著紅蓮說,你說啥就是啥,中了吧?

紅蓮就拿眼剜他,樣子。

雖說飯吃得不是很如意,但兩口子吃完飯還是很滿足,從飯館裏慢慢地走出來,打算就這樣一直走回廠裏去。賴貨看了看天色說,天都黑了啊。

紅蓮說,黑了黑了,我都不怕,你怕啥?

賴貨說,我沒怕啊,我隻是說說。

紅蓮說,走吧。

賴貨遲疑了一下。

紅蓮說,咋了?還想坐車?走路多好啊,省錢,還能消消飽。沒聽人家說飯後百步走活到九十九嘛。

賴貨沒接紅蓮的茬,慢慢挨近紅蓮說,我想你了。

紅蓮說,這不呆你跟前的嘛。

賴貨說,想要你。

紅蓮說,再過幾個月就該回去了,再忍忍吧。

賴貨說,忍球!一把就把紅蓮的手抓住了。

紅蓮就任他抓著,反正沒人認識他們,再說又是晚上,沒什麽不好意思的。

賴貨說,紅蓮,咱今兒個黑了不回去了吧。

紅蓮說,不回去住哪?

賴貨說,住旅社啊。

紅蓮一聽甩開賴貨的手拔頭就走。

賴貨知道紅蓮還在為上次住旅社的事耿耿於懷,跑過去說,那不是趕巧了嘛。

紅蓮不說話隻管走路。

賴貨說,再說,那是市裏頭,這是鄉下,不會礙事的。

紅蓮還是不說話還是隻管走路。

賴貨突然站住了,惡狠狠地說,今兒個說啥都得住旅社!快一年了,就這麽幹擎著,這是人過的日子嗎?

紅蓮聽不見後麵的動靜也站住了,聽賴貨說了,更快地往回走去。

賴貨追上來,一把拉住她很急切地說,紅蓮,紅蓮!

紅蓮看了看他,說,要住你住去!

賴貨說,你都不想啊?你是石頭的嗎?

紅蓮歎了一口氣,說,賴貨,再忍忍吧。

賴貨說,忍個球啊!不忍了!今兒個說出大天來我也得幹你!幹自己老婆子,天經地義!

紅蓮說,這不是沒條件嘛。

賴貨說,沒條件咱創造條件嘛,住旅社不是啥都有了?

紅蓮說,住旅社?住旅社不得花錢啊?

賴貨說,花錢花唄,又不是天天住旅社。

紅蓮說,那,掙個錢就恁容易啊?

賴貨說,好了,就這一回,走!

紅蓮一看賴貨來真的了,拔腿還想走被賴貨一下抱住了。

紅蓮說,你鬆手!

賴貨不理隻管往回拉。

紅蓮的力氣沒賴貨大自然強不過,就低聲叫道,中,賴貨,你?能了,你今兒個要是碰了我,這一輩子你都別想再挨我了!

賴貨不說話還是隻管往回拉。

紅蓮說,想死了,你!

賴貨說,你再強我就把你扒光!

紅蓮說,你敢!

賴貨說,我就敢!說著就撕扯紅蓮的衣裳。

紅蓮嚇壞了,說,好了,賴貨!

賴貨知道紅蓮軟了,嘟囔道,你看看,跟害你的樣。

賴貨有了上次開房的經驗,再開房就輕車熟路了,很快就把房子弄好了,不過也多了個心眼兒,不再去便宜的招待所,而是稍貴的私家賓館。

賴貨拿了鑰匙開了房間的門,拿出打火機打著了借著亮光開了燈,走了進去。到底是賓館,就是跟家裏不一樣,床單、枕頭全都雪白雪白的。兩口子看了咂咂嘴愣住了。

紅蓮說,咋是白的啊?

賴貨說,就是啊,我還興的跟咱家的被子一樣是緞麵的哩。

紅蓮說,可能就是這樣的吧。

賴貨說,誰知道啊,咱又沒住過?

紅蓮也沒住過,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愣了一會兒,賴貨忽然說,看看別的房間不就知道了。

紅蓮正要阻攔,賴貨已經走了出去。

賴貨來到走廊裏卻發現靜悄悄的,一個人影也看不見,等了一會兒還是沒人,就硬著頭皮敲響了其中一個房間的門。敲了一會兒卻沒見任何動靜。

紅蓮也出來了,看了說,別敲了,可能還沒人住。

賴貨就走到另一個房間門口敲了敲。

房間響起問話聲,誰呀?賴貨不知道怎麽說就沒吭聲。

門還是悄無聲息地開了,探出一個男人碩大的腦袋來,什麽事?

賴貨借著不大的門縫看見房間的**也是一片的雪白,舒了一口氣,說,哦,這個,有火嗎?說著,從口袋裏摸出煙來。

那人說,沒有,砰地一聲把門關上了。

賴貨一回頭看見紅蓮正急巴巴地朝他招手,趕緊走了回去。紅蓮壓低聲音說,別胡走八走的了。

賴貨說,怕啥?

紅蓮說,不惹出來事不算畢,是吧?

賴貨走進來,關了門笑嘻嘻地說,那間的床跟咱的一樣。

紅蓮問,你看見了?

賴貨說,嗯,看得清清的,是跟咱的一樣,一模一樣的。

紅蓮放了心,說,我就說嘛,哪兒有哪兒的規矩,賓館應該就是這個樣子。

賴貨看著房間裏的一切,鬆了一口氣,半天忽然問,咋睡啊?

紅蓮說,你看,兩張床。正好一個人一張。

賴貨說,你想得美。一把就把紅蓮抱住壓到了就近的一張**。

沒想到一下就陷了進去,把紅蓮嚇了一跳,急忙叫,起來,起來,快起來。

賴貨不明就裏,懵懵懂懂地問,咋了?

紅蓮說,看給人家弄壞了。

賴貨還是問,咋了?

紅蓮說,看著,一坐一個窯子。

賴貨這才明白了,嗬嗬地笑起來,說,你呀,真是陳煥生進城啊,啥都不懂。這不就是彈簧床嘛。說著使勁坐了坐,搖晃了幾下。

紅蓮這才信了,嘴上卻不服,說,咱又沒睡過,誰知道啊。

賴貨說,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走啊?

紅蓮說,樣子,豬走跟豬肉會一樣啊?

賴貨一想,不禁自嘲地笑起來。

紅蓮摸著軟乎乎的床,說,怨不得人家都住賓館哩,還真得勁。

賴貨說,知道得勁了吧?一會兒才得勁哩!

紅蓮瞪了賴貨一眼,低頭笑了。

賴貨開始解自己的衣裳,一邊笑嘻嘻地催促紅蓮說,趕緊啊。

紅蓮說,急啥?小媳婦挨打早晚有一頓。

賴貨聽她說得有趣不禁哈哈大笑起來。

紅蓮看賴貨脫衣裳,這才覺得熱燥燥的,頭上出了一層的汗,擦了一下,說,咋恁熱啊。

賴貨已經脫得差不多了,但還是熱,忽然想起來,說,老板說有空調的啊。

空調紅蓮是知道的,廠子裏的車間裏就有,一開起來涼絲絲的很是受用,而且據說溫度還能調。於是說,趕緊開啊。

賴貨說,當然開了,我日,百十塊錢住一夜,不用不是虧了嗎?賴貨一邊說著一邊尋找遙控器,卻找不到,急得哇哇直叫喚。

紅蓮不經意一搭眼看到電視機上放著兩個像遙控器的東西,走過去拿在手裏一看,就是遙控器,看著東一頭西一頭忙得不亦樂乎的賴貨不耐煩地說,這不是?

賴貨看了,說,開呀。

紅蓮還是直直地朝賴貨伸著。

賴貨說,開呀!

紅蓮說,不會。

賴貨說,笨哩,連個空調都不會開。

紅蓮說,沒用過,誰會啊?有本事你叫咱家裏按一個啊。

賴貨不說話了,拿著遙控器看著上麵的字,笨拙地按著,卻沒什麽反應。

紅蓮熱得有點難受,說,快點啊。

賴貨說,急啥,這不正開著的嘛。又搗鼓了一會兒,還是沒能開開。

賴貨擦了一把汗說,我日,壞的吧?

紅蓮說,那咋弄啊?這時候紅蓮已經打開了電視機,慢慢地找著台。

賴貨沒說話,繼續搗鼓著。

紅蓮看賴貨一直搗鼓不開,說,光棍得不輕,咋不開啊?不會就是不會,逞啥能啊?

本來就熱,再一急,賴貨頭上的汗就嘩嘩地流了下來。可是,開不了空調急也白搭。賴貨實在開不了,隻好說,我叫老板去。

紅蓮趕忙把他叫住了,別胡鬧了,開不了就開不了吧,別惹出來事了。

賴貨知道紅蓮的意思,說,球,我是您男人,你是俺老婆子,堂堂正正,怕誰啊?

紅蓮說,說的能。誰信你啊?

賴貨說,咋了?

紅蓮說,堂堂正正的兩口子會住賓館?你把死蛤蟆說得尿淌人家也不信。

賴貨說,咱不是情況不一樣嘛。

紅蓮說,好了好了,還是小心點好。

賴貨想了想就在**坐下了。一會兒賴貨又站起來。

紅蓮問,弄啥?

賴貨說,有空調不用,擱這受罪,不是傻球嗎?再說,花了百十塊哩。不能給他省著!說著話就往外走,出了門才發現自己身上隻有一件褲衩,臉立時紅了,馬上拐了回去,好在走廊裏沒什麽人,否則真丟死人了。

紅蓮正在看電視,聽見門響,扭頭一看是賴貨,問,咋恁快啊?再一看,禁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賴貨趕緊找了大褲頭、褂子穿了,嘟囔道,唉,沒想到住個賓館會恁難。

紅蓮有點害怕,說,老板來了咋說啊?

賴貨說,就說你是俺老婆子。

紅蓮說,我本來就是您老婆子,可是人家會信嗎?

賴貨想了想說,這吧,電視你別看了,我走叫門關上,一會兒你躲茅房去,等他開了空調你再出來。

紅蓮驚道,我還得出去啊?

賴貨說,出去啥啊?那不是茅房嘛。

紅蓮順著賴貨手指的方向走過去看了,果然有個門半開半掩的,走過去一看,真的是茅房。問,你咋恁知道啊?

賴貨說,靠,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走啊?你沒見電視裏頭就是這樣的嘛。

紅蓮說,那你咋連個空調也不會開啊。

賴貨說,靠,看是看,住是住,兩回事。

紅蓮不再言語了,想想也沒有更好的辦法,隻好同意了。

一會兒賴貨領著老板就來了。老板很利索,拿起遙控器三下兩下就把空調開起來了,走時說,有事喊我,啊。

賴貨說,好,好,少不了麻煩你。

話音未落,老板已經走遠了。

賴貨趕緊關了門,衝著衛生間說,出來吧。一邊拿起遙控器開了電視機。

紅蓮走出來,歎了口氣,說,唉,光明正大的兩口子弄得跟做賊樣。

賴貨說,誰說不是哩。日他娘的。

空調開起來舒服多了。

賴貨開心地說,真得勁啊。

紅蓮說,那還用說?

賴貨說,這有錢就是好。

紅蓮說,才知道啊?

賴貨說,啥才知道啊?我早就知道,咱沒結婚的時候就知道,我沒上學的時候就知道……

紅蓮聽不下去了,說,還不勝你沒出生就知道哩。

賴貨很肯定地說,那咋了?說了才琢磨過味兒來,一下子把紅蓮按倒在**,說,是你沒出生我就知道。

紅蓮被賴貨撓得渾身癢癢的格格地笑個不停,笑得太厲害了咳嗽起來,嚇得賴貨趕緊住了手。床柔軟的感覺很好受,使得紅蓮倒在上麵就不想起來,可實在咳得難受隻好坐了起來。賴貨想給紅蓮倒杯水,可看看桌子上除了有兩個杯子外,還有一個塑料的茶壺一樣的東西。賴貨拿起來卻沒倒出一滴水來,晃了晃,空空的什麽也沒有,放下去的時候才發現還有一個圓圓的底座。

賴貨有點不滿意,嘟囔道,啥球家夥啊,連水都沒有。

紅蓮已經不咳了,說,沒有沒有罷,不喝了。

賴貨說,大長一夜的啊。

紅蓮說,那要不你去看看,說不定人家燒好的有水,咱不知道忘了掂上來。

賴貨說,那我問問去。

一會兒賴貨就兩手空空地回來了。紅蓮見了問,你掂的水哩?

賴貨沒吭氣拿起那個茶壺一樣的東西到衛生間接了水放在底座上,一按開關,水就咯咯蹦蹦地響起來,再過一會兒就開了。

紅蓮驚奇道,哎,這也能燒水啊?你咋知道的啊?

賴貨笑了,我知道的多著哩。

紅蓮不服氣,說,樣子,肯定是人家老板對你說的。

賴貨說,不是,我自己琢磨的。紅蓮道,能得不清!多會兒你咋不琢磨出來啊?

賴貨見瞞不住這才嘿嘿地笑了,說,咱原來哪見過這玩意兒啊?

紅蓮說,那有啥?下回不就會了。

賴貨說,下回當然會啊,可是叫人家看笑話了不是?

紅蓮說,笑話他笑話,反正明兒個咱就走了。

賴貨知道一時半會兒跟紅蓮說不清,也不想惹紅蓮不高興,就附和說,對對對。

賴貨再一次脫了衣裳,往**一躺,叫起來,嗨,真他娘的得勁!

紅蓮說,我多會兒不是說了嗎?

賴貨說,是說了,可我沒想到會恁得勁啊!使勁晃了晃,一回頭,看紅蓮還在盯著電視看,用腳蹭了蹭她,快點啊!

賴貨說,看你說的,我都急死了!

紅蓮嗬嗬地笑了,樣子。洗洗澡去。

賴貨一愣又一想,對,百十塊錢呢,不能便宜他了。哎,紅蓮,咱一起洗吧。

紅蓮說,你先洗。

賴貨說,咋了?怕我看你啊?又不是沒見過,別看是你自己的身子,我看過的你還不一定看過呢。

紅蓮羞了,溫柔地笑著看了賴貨一眼,嘴上卻不饒,樣子好。

賴貨道,當然好了,要不敢娶你嗎?

紅蓮還是說,樣子。

賴貨說,樣子不好,湊合著看吧,夠你看一輩子的。

紅蓮立刻扭了頭,不看。

賴貨說,不看不看罷,我看你,總中吧?說著要解紅蓮的衣裳。

紅蓮沒動,任由他把自己脫個精光,心裏很是熨帖,要是賴貨的動作輕柔一些的話簡直就很享受了。

其實,賴貨沒完全把紅蓮脫光就已經按耐不住了。雖說老婆子的身體他再熟悉不過了,可好幾個月不見乍猛一見到居然有些不適應,這生分使他感到有些生分,有些發怯,有些難為情。

紅蓮半天不見賴貨的動靜回頭看賴貨時才發現他有些不對,你咋了?

賴貨還愣著,被紅蓮一問馬上反應過來,一下就把紅蓮抱住了。紅蓮暈了一下軟軟地倒在了**,連帶的使失去依靠的賴貨跟她倒在了一起。賴貨沒有想到紅蓮會倒,倒了也沒多想什麽,隻是倒了姿勢全都改變了,這打亂了他最初的設想。不過,這不要緊,賴貨隨行就市就行了。紅蓮一倒就更多地把自己暴露在了賴貨的眼前,也讓賴貨的隨行就市有了發揮的餘地。賴貨甚至想都沒想就一口叼住了紅蓮的奶子。他太急迫了,用勁兒也太大了,弄疼了紅蓮,然而紅蓮並沒罵他,也沒吭聲,隻是皺了一下眉頭,就任由賴貨了。賴貨沒有多少耐性,很快就結結實實地把紅蓮壓在的身下,想過人過的日子的願望使他急巴巴地就和紅蓮融為了一體。紅蓮如釋重負般地叫了一聲,就隨著賴貨飄忽去了……

賴貨終於心隨所願地過了一次人過的日子,這雖然讓他氣喘如牛,但更讓他快樂,幸福,甜蜜,陶醉……總之,很滿足。這種滿足賴貨有過很多次,可都不如這一次讓他覺得美妙,像是在廠子裏幹了一天的活兒出了一身臭汗泡在澡堂裏那般舒適、舒爽、舒心;也像是連著加了幾天的班終於可以痛痛快快地睡上一覺了,這一覺沒人打擾也沒做夢踏踏實實地睡到日上三竿,一睜開眼睛馬上就精精神神的了。還像什麽呢?還像吃了一星期青菜米飯,忽然來了頓肉絲麵,打著嗝兒,剔著牙,抽著煙,眯著眼……日他娘的,這才叫個人嘛,這才是人過的日子嘛,這日子過得才叫有滋有味嘛,有滋有味的日子才有個盼頭嘛,有盼頭的日子讓人才想過嘛!人活著,就他娘的這麽簡單!

那時候就叫你開房子你不幹,傻不傻?賴貨笑眯眯地看著紅蓮,問。

紅蓮歎了一口氣,唉,我巴不得天天這樣哩。沒錢,日子咋過?孩子學不上了?您娘的病不看了?小洋樓不蓋了?……一句話說包本兒,羅鍋腰上樹,咱不是錢缺嘛?

賴貨說,我知道。

紅蓮說,知道就好,賴貨,好好掙錢吧。

賴貨說,我沒胡來啊?

紅蓮說,你還沒胡來?看你成天價都想啥唻?沒一回你不磨嘰的。

賴貨有點聽不入耳了,說,靠,我磨嘰?

紅蓮立馬逼視著賴貨,你沒磨嘰?

賴貨說,我再不磨嘰你這東西都生鏽了!

紅蓮一聽賴貨下路了,不耐煩了,推了賴貨一把,你滾!翻身睡到一邊去了。

賴貨並不去抱她,隻是把手跟了過去撫摸著她。

紅蓮不想讓他碰了,扭了扭身子,滾!別碰我!

賴貨說,別碰你?正月十五貼門神,晚了。不想叫我碰你,早弄啥去了?

賴貨是當玩笑說的,紅蓮也知道他是開玩笑的,這會兒卻惱了,有本事你別尋我啊?

賴貨還當紅蓮是開玩笑的,說,早不是不知道嘛,早要是知道你這樣的錘子才尋你哩。

紅蓮聽了翻過身來,看了看賴貨,咋了?後悔了?

賴貨說,你說不哩?

紅蓮聽了剛要發作,隻聽賴貨接著嘟囔道,你說說,你那家夥兒不就是給我預備的嘛,不叫我使放著弄啥?也不怕放壞了長毛。

紅蓮惱不得心裏氣又出不來,就不言語了,把身子翻過去,嫌不夠還往外趔了趔。

賴貨看了笑道,趔球啊,鍛磨的不走,一會兒再來一盤子。紅蓮不理他,隻管躺著不動。賴貨靈機一動,輕輕地撓紅蓮的腳心。紅蓮蜷腳也不行,被賴貨騷擾得不勝其煩,爬起來睡到另一張**去了。賴貨窘迫透了,幹坐了一會兒站起來去了衛生間。

衛生間裏毫無例外地有一個接著軟管的淋浴器。賴貨知道是洗澡用的家夥,可是沒用過,不知道怎麽開,也不大敢開,怕萬一弄壞了得賠人家錢,具體賠多少錢那就不知道了。可是既然百十塊錢都交了不洗洗澡不僅僅是虧了,簡直是傻子!以後說起來不讓人笑掉大牙才怪哩!再說,也想洗啊,在廠子裏雖說也是能洗澡的,可那跟這比起來可就天上地下的差別了。不過賴貨不怪廠子裏條件差,不要錢啊!這裏好是好,貴啊!賴貨停了一會兒又有點不甘心,球!有啥了不起的,誰天生也不是啥都會的,不會慢慢的摸索嘛,摸索多了就會了,經驗大死學問嘛。賴貨就小心翼翼地這裏扣持扣持,那裏擺治擺治,扣弄了好一會兒還是不行,漸漸沒了耐性,生氣地拍一下淋浴器下麵的一個不鏽鋼的東西,打算叫紅蓮過來幫他看看的,還沒轉過身兒,水忽地躥了出來,涼冰冰的水淋了賴貨一身。賴貨冷不防嚇得啊地叫起來,剛叫了一聲就明白過來了,急切間想把水關掉卻不知道怎麽關了。想了一下,試探著把那個不鏽鋼的東西扭了扭、晃了晃、摁了摁、掀了掀,水一下停了,再一摁水又來了。這時候,盡管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賴貨還是很高興,日他娘,到底叫我摸著門了!

賴貨從衛生間出去把紅蓮叫了起來。紅蓮早就被賴貨吵得不耐煩了,看著賴貨出洋相紅蓮早就笑得躺在**打滾了,可等賴貨叫她的時候她又不幹了。賴貨說,老婆子,求求你了,幫我擺治擺治吧。紅蓮不理他,隻管睡自己的,不冷不熱,床又軟乎,睡起來很舒服。賴貨說,我要睡不好,你會睡好了嗎?這倒是實話,就算賴貨不惹她,不直接騷擾她,大呼小叫的紅蓮也睡不著啊!可是又不能馬上就起來,不然就是被賴貨鎮住了,那以後賴貨還不隨心所欲為所欲為無法無天啊?

賴貨求了半天都沒見紅蓮哼一聲,煩了,一使勁就把紅蓮抱起來往衛生間裏去。紅蓮沒防備吃了一驚,很快就鎮定下來,等賴貨把她放下來的時候她還虛張聲勢地敲了一下賴貨的頭。紅蓮慢慢就把水溫調節好了。賴貨就嘻皮涎臉地往跟前湊。

紅蓮心裏很高興,臉上故意冷著,一邊去!

賴貨說,一起洗,一起洗。

紅蓮說,誰跟你一起洗啊?出去!

賴貨當然不會出去。

紅蓮說,你出去不出去?你不出去我出去了?說著要走,被賴貨一把拽住了。紅蓮就半推半就地一起洗了。

熱水洗澡就是比冷水洗澡舒服,懶洋洋的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痛快感。洗了一會兒,賴貨想起來,忘了買洗頭膏了,還有肥皂。紅蓮瞅了瞅,什麽也沒瞅見,就說,算了,老早不知道,知道這裏頭沒有就買了。賴貨說,下一回就知道了,提前預備著。紅蓮說,還想著下一回啊?賴貨就衝紅蓮嘿嘿地笑。

又過了一會兒,紅蓮洗完了,問,洗好沒?

賴貨說,慌啥,多洗會兒唄,反正錢已經交給人家了,不洗人家也不會退。

紅蓮沒理他,顧自要走時才想起來要把一身水擦幹,可是拿什麽擦呢?衛生間裏什麽都沒有,不得已隻好到外麵隨手拿起床單擦了起來。等紅蓮擦完身子的時候才發現那床簡直不能睡,被子黑乎乎的像是用了多少年都沒有拆洗過的一樣。可是,也沒辦法,隻能睡到另一張**去,可心裏還是膈應。

賴貨又洗了一會兒才走過來,看看紅蓮問,你用啥擦的啊?紅蓮沒吭聲。賴貨再要問,一眼瞥見了濕乎乎的床單,拿過來擦了擦,就擠到紅蓮身邊來了。紅蓮有點困了,又剛洗過熱水澡,那種愜意讓她根本不想動彈,被賴貨滋擾也顧不上抵抗了,往裏挪了挪給他騰了點地方。賴貨笑笑,關了燈躺了下來。

賴貨說,一夜百十塊哩,不能就這麽輕易的浪費了。紅蓮沒辦法,隻好由他。

這一覺,兩口子睡得很安穩,就像小時候那樣一直睡到睡不著了才醒來。

紅蓮問,幾點了?

賴貨伸了個懶腰,含糊不清地說,誰知道啊。

紅蓮就拿了賴貨的手機,看了,驚叫起來,九點多了!我的娘吔,上班都半天了!

賴貨聽了反而不急了,說,那就不去了,再睡會兒再起來。

紅蓮說,你還睡啊?

賴貨說,起來上班也晚了啊!

紅蓮說,那也得起來啊!你耽時的睡著算咋回事啊?接著抱怨,沈翠也是,連個電話也沒有。

賴貨聽了,吐了一下舌頭,什麽都沒說。他夜兒個黑了其實是想提醒紅蓮跟紅麥說一聲不回去了的,那樣,紅麥自然明白兩口子是跟上次一樣開房了。可他那會兒光怕紅蓮變卦,根本顧不上這些。不過不說紅麥一樣清楚兩口子那點事兒,也所以沒打電話來。

夏天不用多少衣裳,穿起來就很簡單,兩口子很快就穿戴整齊地起來了。

賴貨說,走,出去吃點飯吧。

紅蓮說,吃飯?你還吃得下去啊?趕緊回去吧。

賴貨說,再回去也晚了啊。

紅蓮說,那也得幹啊,幹一點是一點,幹一點得一點,反正計件,不幹誰還會給你啊?

賴貨聽著有理,就不再說什麽了。

紅蓮心裏還下不去,嘟嘟道,虧,虧大了,虧死了,一夜還百十塊不說,又耽誤一晌午活兒,裏搗外搗少掙多少錢啊?

賴貨很想重複夜兒個的話,有些東西是錢買不來的,看紅蓮急得火著,怕她一生氣不定又惹出什麽事來,就不說了。

賴貨不說,紅蓮的嘴照樣閑不住,開始還能心平氣和,說著說著就火了,摟頭蓋腦地朝賴貨潑下來,都怨你!跟八百年沒活過人樣?住旅社住旅社,這下子住得勁了吧?一夜住的二百多塊沒有了!

賴貨不敢吱聲,隻管低著頭走路。哪知這在紅蓮看來看就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氣就又來了,往後給我好好的幹活、掙錢,再胡想八想的,我跟你沒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