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雨過天晴

病房裏麵住滿了傷員，一共有6個，大部分都失去了自理能力，隻能默默地躺在**，眼神裏失去了光芒，看起來有一種望穿秋水的感覺，如果“出院”是一位出門在外的遊子，那他們此刻的眼神就像是一位等待遊子歸來的母親，那麽的急切，又那麽的失落。

當我開始工作的時候，腦袋突然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該幹嘛，不過幸好有她帶著，她一邊照顧著病人一邊吩咐著我，此刻的她猶如變了一個人一樣，沒有了往日的嚴肅，反而一臉笑容，對待病人也非常的溫柔，完全就是一個活潑的小姑娘，在她的影響下，傷員們的精神好像都恢複了，一改剛才的兩眼無神，整個病房裏都充滿了歡聲笑語。我第一次見到她的這一麵，突然驚呆了，用一種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她，

“別看我，趕緊看看病人有什麽需要”，她發現我在看她，便用命令的口吻對我說道，

我沒有說話，而是迅速地跟著她忙碌了起來，在忙碌的間隙中，無意間看到角落裏的病**有一位老奶奶，她並沒有參與到這歡樂的氣氛中，依然保持著望穿秋水的眼神，對此，我感到十分好奇，便走了過去，

“奶奶，你是不是在等什麽人啊？”，我輕輕地問道，

“我在等我兒子”，她的眉頭突然有一點微微皺起，從眉心中透露出了一種很複雜的情緒，

“那你可以先過來跟我們一起聊聊呀，開開心心的等嘛，說不定他一會兒就到了”，雖然，我從她的情緒中讀出了一絲不好的信息，可我卻不敢深入地去問她，

“他不會回來了”，

隨著一聲歎息，她的眉頭突然慢慢地舒展開了，那雙眼神仿佛看開了一切，在這短短的幾句話中，猶如經曆了一場世態炎涼，人生起伏，從不願意麵對現實的期待，到想起現實的悲傷，再到此刻的放下，這情緒的變化讓我讀出了潛藏在這語氣之下的故事，

“他去哪了？”，我隻能試探性的詢問，

“死了～，正在下麵等著我呢”，

她平淡又深沉地說道，我的內心突然浮現出了一種很沉重的感覺，雖然我早已深知這場洪災的殘酷，可我卻是第一次聽到有人遇難，

“他……是怎麽死的？”，

“就在兩個星期前，10號那天，被洪水衝走了，搜救隊發現他的時候已經沒有了生命跡象，也算死得其所了吧，他是在防汛工程中遇難的，死在了保衛家鄉的道路上”，

她依然保持著平淡與深沉，同時又發出了一陣濟公般的笑聲，這笑聲進入我耳朵的那一刻，深深地感染了我，有一種大徹大悟的感覺，這種看開一切，放下一切的境界，讓人感到了一絲悲涼。

我們很多人，都是稀裏糊塗的跟著大家走上了河堤，根本就沒想過會出什麽事，很多人甚至一開始是反對的，他們並沒有想過什麽保衛家鄉，可是，他們的付出都是真真實實的，無論本意如何，總之他們付出了辛勞，甚至是生命。曾經跟我在河堤上一起戰鬥過的那些人，突然一個個的浮現在了我的眼前，那一張張麵孔突然變得如此鮮活，他們有些就住在我們的醫療站裏，有些卻不知所蹤，可能是送去醫院了吧，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他叫什麽名字？說不定我認識他，當時我也在河堤上防汛的”，就在我想這麽問的時候，突然，被小薈打斷了，

“不要聊了，快過來幫我一下”，她盯著我說道，

“好，需要我做啥？”，我一邊說一邊向她走了過去，

“幫我把這個送去給張醫生”，

她給了我一支血液樣本，我小心翼翼地拿了出去，送到了醫生手裏，很快就回來了。接著，我們迅速地處理著病房裏的事，很快就做完了，在我們走的時候，我回頭看了看那位奶奶，她還笑著跟我揮手告別。後來，我每次經過這個病房的時候，都會進去跟這位奶奶打個招呼，聊一聊，直到幾天前，我突然發現病床空了，當時我還以為她痊愈後回家了，後來才知道她去世了，聽說走得很安詳。現在回想起來，她的神態還時不時地會在我的眼前浮現。

她那看破一切的精神境界，給了我很大的感悟，人生不過短短數十載，最終都要走向同一個目的地，所以，還有什麽好爭的？還有什麽好牽掛的呢？無論貧窮富貴，終不過到頭一夢，萬境歸空。

在一周以後的某一天下午，我跟小薈正在休息區聊著工作的事，突然感覺耳朵很清靜，這是一種很奇特的感覺，似曾相識，但又一時想不起來是什麽，

“是雨！對！少了雨聲！”，我突然激動的說道，

這場雨持續了一個多月，我們早已經習慣了這嘩啦啦的聲音，在我們的潛意識裏，已經接受了這種噪音，如果不去刻意糾結的話，根本就聽不到，又或者是聽而不聞吧。

我激動的衝向了外麵，雨果然停了，隨之而來的還有一絲微弱的陽光，這天氣的突然轉變，給了大家一個大大的驚喜，周圍瞬間陷入到了一片歡樂的氛圍中，所有的醫護人員和尚有行動能力的傷員，都紛紛走了出來，激動地看向了那久違的太陽，這太陽跟我們之間隔著一層薄薄的白雲，根本看不清它的樣子，可是它發出的金光卻已經照射到了我們身上，它仿佛也在想念我們，迫不及待地要與我們接觸，周邊的一切與之前的景色形成了強烈的反差，但又保留著一些東西尚未變化，這新老交替的一幕，最能讓人感慨，

墨雲散去金光來，隻剩地上黃泥水。

黃泥水來何時去，需問驕陽幾時回。

驕陽來時苦相去，隻剩傷人眼中血。

眼中血來何時去，需問匆匆醫護人。

在剛才短暫的激動後，我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此刻的所有人都以為災難已經結束了，仿佛隻剩下了清空傷員這一項任務，我們的肩膀上莫名地多出了另一份期待。

可是，他們不知道的是，雨過之後，還有更可怕的事在等著我們，烏雲散去，陽光直射，此刻的紫外線強度到底有多高，還是個未知數。我們需要做好充足的防曬措施。不僅如此，如果磁場強度進一步降低，臭氧層恐怕就難保了，到時候我們或許還會迎來下一場更為可怕的災難。

意識到這些的，不止我一個人，還有站在我身旁的小薈，我們不約而同的看向了對方，

“總感覺心裏不踏實，事情應該沒這麽簡單”，我們居然異口同聲的說出了這句話，

我驚訝地看著她：“你也有這種感覺嗎？”，

“是的，但也隻是感覺罷了，並沒有什麽依據”，她看著我說道，

“其實，你的感覺並沒有錯，你還記得這場暴雨因何而起嗎？”，

“我當然記得，很大概率是因為地磁的變化引起的氣候失調”，她說著說著，突然露出來驚訝的表情，又接著激動地說道，

“對啊！地磁的變化遠遠沒有結束，而且還會往更嚴重的方向發展！之前我看過的新聞裏都是這麽說的！”，

我看著她點了點頭，說道：“對，所以我們的戰鬥還沒有結束，現在送來的都是傷員，以後送來的還不知道是什麽樣的病人，以後的路，咱們好好加油吧”，

我們默默地站在了原地，看著其他人的狂歡，此時我們好像成為了狂歡者的背景板，而他們也好像成為了我們的背景板，雖然擠在了一起，卻如同兩個世界的人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