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六月十日

如果預告是真的,那也應該在今天得到應驗了吧?

我像往常一樣挑著沙包,行走在河堤之下,突然一陣寒意從背後傳來,漸漸地覆蓋了我的全身,令我產生了一種深深的不自在感。

6月10號,這個預告中的日子終於來臨了,今天究竟會發生什麽呢?我們不得而知,人總是對未知的事物充滿恐懼,而我此刻的心情已經緊張到了極點,我不斷地觀察著四周,尤其是麵前的這條河堤,它突然變得無比的巨大,深深的壓迫感令我喘不過氣,此刻的它,在我眼裏就像一頭沉睡的怪獸,不知何時就會醒來將我一口吞掉。

“希望可以平安度過吧”,我看著這條河堤,祈禱道,

突然,我肩膀上的扁擔斷裂了,重量的突然減輕,讓我一時失去平衡,摔到了地上,“這可是新買的扁擔,怎麽會如此脆弱?”,我一邊默念著一邊迅速地從地上爬了起來,就在此時,暴雨居然神奇般地慢了下來,風也隨即停止了,周圍瞬間陷入了一片寂靜,隻剩下了大家行走的腳步聲,幾秒過後,所有人都漸漸地意識到了這神奇的變化,他們慢慢地放下了手裏的活,一臉茫然地看著天空,就這樣靜靜地杵在了原地,猶如一尊尊雕像,時間也仿佛停止了一樣,沒有一個人露出開心的表情,更沒有一個人做出開心的動作,因為大家都知道,這很可能是暴風雨前的寧靜,誰也不知道,在這短暫的寧靜後是否會迎來更糟糕的處境。

這寂靜的氛圍,很快就被劈裏啪啦的爆竹聲打破了,一群大媽帶著各種香火,正從河堤上敲鑼打鼓地往鎮上走去,每隔一段距離就會點燃一個炮仗,由於距離太遠,我看不清他們的樣子,但是從他們的動作中,可以看出她們內心焦急的情緒,我忍不住對著她們喊了一嗓子,

“阿姨,你們這是要去哪啊?”,

“我們去拜拜伍子胥”,大媽們對我喊道,

“拜伍子胥幹嘛啊?”,他們的行為讓我有點捉摸不透,

“當然是求他保佑這條河啦”,她們好幾個人異口同聲的對我喊道,

我這才明白,一定是這場持續了近一個月的暴雨,讓她們產生了極大的危機意識,她們害怕決堤,所以把精神寄托到了這條河的創始人身上,伍子胥在我們這裏並不是神,甚至很少有人提及,但是在這一刻,他正式成為了我們心目中的神,他身上扛起了眾多村民的期待,他必須保住自己帶人開掘的這條河。

隨著大媽們的遠去,天空再次下起了暴雨,停止的風又刮了起來,而且比剛才更大了,我們再次陷入到了狂風暴雨中,這場重來的暴雨讓大家緊繃的心情放鬆了下來,因為暴風雨前的寧靜迎來的隻是一場相同的暴風雨,並沒有讓事情變得更加糟糕。

我因為扁擔斷了,不得不返回帳篷重新找一條,就在我轉身走向帳篷的時候,看到有兩個挑著沙包的人從我身旁路過,這似曾相識的一幕讓我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腳步,視線不受控製的鎖定到了他們兩個身上,突然,我好像聽到了他們在吐槽地磁強度的減弱,在這一瞬間,我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立刻大喊了一聲,

“大家快逃!!!這條河堤要決裂了!!!”,我使出了全身的力氣呼喊著,這聲音回**在這空曠的山河間,猶如雄獅的怒吼一般,因為這場景讓我想起了曾經發生在課堂上的那個夢,

這突然的喊叫,把所有人都叫懵了,他們齊刷刷地看向了我,傻傻地站在了原地,並不理解到底發生了什麽,我繼續大喊著,猶如一個瘋子一樣,可是大家都不知道我在說啥。

就在此時,河水慢慢地從河堤上漫了出來,很快就將河堤衝出了一個缺口,缺口越來越大,突然失去了控製,河水呈噴射狀飛湧而出,就像幾萬頭凶猛的野獸,向河堤下的一切飛撲了過去,剛才還不明所以的那些人,都被嚇得驚慌失措地四處逃竄,可是在這凶猛的野獸麵前,一切都顯得那麽的徒勞。洪水衝走了一切,迅速地淹沒了我們的村子,大量的房屋在洪水中倒塌。

當洪水衝向我的時候,我甚至來不及反應,瞬間被卷入了水中,我的身體,就像水中的一片落葉,隻能順水而流,無論怎麽掙紮都是徒勞,一種深深的無力感湧上了心頭,最終體力耗盡,漸漸地陷入了昏迷,在我慢慢閉上眼睛的這一刻,貝貝的身影好像浮現在了我的眼前,她還是那麽的迷人,歡快地奔跑在陽光下,她那清純的笑容治愈了我緊張的心靈,在這一刻,我仿佛得到了解脫,嘴角慢慢地浮現出了一抹微笑。

當我醒來的時候,是在一個帳篷裏,周圍熟悉的一切讓我以為剛才隻是一場夢,正要起身,突然感到一陣劇痛,我低頭一看,發現身上纏著好幾處繃帶,而且是躺在了一張病**,並不是之前的那張躺椅,我這才意識到,這根本不是一場夢,這些傷口一定是在剛才的洪水中遭到了磕碰,我的心情再次緊張了起來,瞬間想到了自己的家人,正要起身尋找,身上的傷口再次傳來了一陣劇痛,

可此時的我已經管不了這麽多了,根本無法冷靜下來,急切的想要確認家人的安全,我艱難的從**爬了起來,顫顫巍巍的往門口走去,一名護士剛好走了進來,他看我正在做著這麽危險的行為,便對我大聲說道,

“你幹嘛?快回**躺好!”,她一邊說一邊過來扶住了我,並輕輕地把我往病床的方向推著,

“我要去找我家人,發生了那麽大的事,我得確認他們是否安全!”,我用力的甩開了她的手,

“那你也不能亂來啊,像你這樣,還沒等你見到家人,自己就先失血過多了”,她見我不配合,語氣逐漸有點急躁,

“不用你管!”,我再次甩開了她的手,繼續往門口走去,

突然,一陣撕裂的疼痛感從腿部傳來,接著一滴滴的鮮血順著褲子流了下來,染紅了我的右腳,這突如而來的劇痛讓我暫時冷靜了下來,護士見狀,再次扶住了我,強行把我拖到了**,嘴裏還不停的訓斥著我,接著她迅速的檢查了我的傷口。

當繃帶被一圈圈拆下的那一刻,一道長長的傷口逐漸出現在了我眼前,大約有10公分,猶如一張張開的大嘴,應該是在水裏被異物劃開的,

“叫你別動,你不聽,現在傷口掙開了吧?”,她依然在用訓斥的語氣跟我說話,

“都說了叫你別管我了”,我雖然很疼,但還是得強裝鎮定,

“你怎麽還嘴硬呢?你要不是傷員,我才懶得管呢”,

她一邊說一邊給我清洗著傷口,上藥,止血,這認真的樣子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我靜靜地看著她,突然發現有點眼熟,尤其是這雙眼睛,過了一會兒,我突然想到了,這是貝貝的眼睛!

“貝貝!”,我激動的喊道,

她被我嚇得一激靈,手抖了一下,我疼的發出了殺豬般的叫聲,看到我這樣子,她忍不住笑了起來,對我說道:“誰是貝貝,不要亂叫哦”,

“別裝了,你就是”,我伸手就想抱她,

她一把把我掙開,手再次抖了一下,我又發出了殺豬般的叫聲,而這次她沒有笑,卻因為我的冒犯而嚴肅了起來,

“你看清楚了,我不是貝貝,不是!你再亂來當心我不客氣了!”,她一把摘下口罩,氣憤地對我說道,

當她那張臉出現在我麵前的時候,我傻眼了,她真的不是,可是那雙眼睛真的特別像,甚至可以說一模一樣,

“不好意思,我確實認錯人了,可是你的眼睛真的跟她很像啊,我是真的認錯人了,不是有意要冒犯你的”,我迅速的對她解釋道,

她可能看我的神情不像是在說謊,所以也沒多說啥,繼續給我包紮起了傷口,

“不用縫針嗎?”,我好奇的問道,

“不用,你這傷口不深,而且也不算長,弄個傷口閉合器貼一下就好了”,她一邊說一邊給我貼起了閉合器,

“現在的醫術好高級哦,這麽大的傷口居然隻需要貼一下就好了,以前可至少要縫7-8針呢”,我因為剛才惹到她了,所以想岔開話題,緩解一下尷尬的氣氛,

“這沒什麽的,很多年前的技術了”,她用不冷不熱的語氣對我說道,

“對了,我還不知道這是哪裏呢?隻知道迷迷糊糊地在這醒來了”,我突然想起了正經事,

“這裏是胥河村的臨時醫療站點,昨天受災的輕傷員都在這裏了”,

“胥河村?這不就是我家嗎?”,我又激動的大叫了起來,

“小聲點,你是想再把我嚇得手抖一下嗎?”,她看著我說道,

“你要是忍心傷害我的話,就使勁抖吧”,我委屈巴巴地對她說道,

她突然忍不住笑了一聲,但很快又憋住了,露出一副嚴肅的表情,繼續給我處理著傷口,而我再次擔心起了我的家人,尤其是我媽,她可一直住在河堤下的村子裏,我爸倒還好,由於天氣原因一直回不了家,這幾天都住在了一個遠離河邊的地方,雖然下著暴雨,但是不至於把房子淋垮吧。

“你待會兒可以幫我找一個人嗎?”,我一本正經的問道,

“你家人嗎?”,她一下就猜到了我的想法,

“我們這麽快就培養出默契了?”,我笑著對她說道,

“你要是正經一點的話,還是挺帥的”,她也笑著對我說道,

“不正經就不帥了嗎?”,

“不是,而是你每次不正經的時候,我都特別想揍你”,她一邊說一邊舉起了她的小粉拳,

“哎呀,不跟你貧了,說認真的,可以幫我找一下嗎?你也看到了,我現在行動不便”,

“你要是正經一點的話,我倒是可以考慮考慮”,

“哎呀~我的好姐姐~”,我開始了撒嬌戰術,

“打住,你要是再這樣,我就不幫你找了”,

她一邊說一邊輕輕地掐了一下我的傷口,便走了,隻剩下我疼的在原地嗷嗷叫,當她走到門口的時候,突然回過頭來對我說道:“記得老實點,要是再掙開,我就不幫你處理了,讓你失血而亡”,說完,傲嬌的走了出去。

“切,憑啥聽你的”,我在心裏默念道,

突然,我好像聽到外麵有人在打聽我,是我媽的聲音,她能走出來打聽我,肯定是沒事了,我興奮的大喊了起來,

“媽,我在這!!!”,我不斷地呼喊著,要是沒有剛才的教訓,我就衝出去了,

在我一聲聲的呼喊中,帳篷的門再次被掀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了我麵前,我終於見到我媽了,她衝了過來,一把把我攬入了懷中,導致我身上的傷口再次發出了一陣劇烈的疼痛,我下意識地不斷把她往外推,並著急地說道,

“嘶~,疼疼疼,我身上有傷口呢!”,

“哦~,不疼,不疼,快讓媽媽看看傷哪了”,

她立馬把我放開了,不斷地撫摸著我的頭,這個舉動簡直是把我當成了孩子在哄,搞得我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畢竟我也老大不小了,而且是在公共區域,

“媽,你能不能別這樣,我已經不是孩子了,讓別人看了多尷尬啊”,

“尷尬什麽啊?在我的心裏,你永遠都是一個孩子”,

我下意識地白了她一眼,接著說道:“看你這樣子,一定是沒事啦”,

“那當然啦,在你出去紮圩後沒多久,我們就已經被轉移到安全的地方了,隻是咱家的房子被水淹了,希望不會被泡壞吧”,

說到這裏,她好像有一絲絲悲傷,畢竟這套房子是她們上半輩子的心血,當年家裏特別窮,是到處借錢才蓋起來的,後來光還債就還了6年,不過現在也算是苦盡甘來了,

“那都是身外物,泡壞了重新蓋就好了,隻要人沒事就行”,我急忙安慰道,

她看著我笑了笑,我又接著說道:“我爸現在咋樣啦?你有聯係上他嗎?”,

“他沒事,我剛才跟他通過電話了,他那邊離河遠著呢,淹不到的,放心吧”,

聽到我媽這麽說,我心裏懸著的那塊石頭終於放下了,深深地歎了一口氣,突然,我注意到了一個關鍵詞—電話!

“你怎麽能打電話?現在通訊恢複了嗎?”,我一邊說一邊迅速地把手伸向了床頭櫃,試圖拿起我的手機,可是在床頭櫃上摸了半天也沒摸著,一定是掉入水中的時候被衝走了,

“別找了,通訊沒恢複,我是用這裏的衛星電話打的,沾了沾醫療站點的光”,

“好吧~”,一陣失落感湧上了心頭,沒有通訊已經夠慘了,現在居然連手機都沒得摸了,我靜靜地盯著天花板,突然不想說話了,我媽見狀也沒有多說啥,可能是以為我的傷口疼痛,需要休息了吧,她對我說道,

“你先好好休息吧,我待會兒再來看你”,她又摸了摸我的頭,

“好~,你自己也要多注意哦,現在外麵危險,盡量不要亂跑”,

她微笑著點了點頭,慢慢地走了出去,我繼續靜靜地看著天花板,心情漸漸地從剛才的失落轉變成了擔憂,我好像忘記問李光軍的情況了,貝貝也不知道咋樣了,他們應該都還好吧,這擔憂的心情逐漸籠罩在了我身上,像一塊石頭重重地壓在了我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