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淪為俎上肉
靖成十七年。
兩年大旱,三年洪災,整個豫州饑荒五年,不遠處的山頭上樹皮草根已經被啃食殆盡,人吃人也早就不再是什麽荒唐事。
宋觀南不偏不倚地穿到了這樣一個水深火熱的時候。
即使是春天,整個山頭上麵依舊是見不到一絲一毫的綠色,路邊餓殍滿地,不見一絲一毫的生機。
後背傳來劇烈的疼痛感,讓她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醒了?”
低沉的聲音回**在耳邊,宋觀南皺著眉頭,努力讓自己睜開眼睛。
麵前的床榻上端坐著一位和尚,破敗的袈裟掛在他幹瘦的骨頭架子上。
這是哪裏?這瘦小的身體是自己?為什麽自己常年鍛煉的肌肉全部不見了?
還有自己隨身攜帶的書包呢?包裏還有著自己這些年支教的教學總結呢,那可是她評上優秀教師的證明,怎麽都不見了?
宋觀南舔了舔有些幹澀的嘴唇,心裏滿是疑惑,迫切地想要找到一個答案來解釋這一切。
但也僅僅隻是一瞬間,巨大的記憶充斥著她的腦袋,讓她眼前一片發白。
昭國?豫州?六榕寺?
宋觀南目光渙散,臉上有一刹那的呆滯。
她可以毫不猶豫的說,如果穿越也分三六九等的話,自己絕對是最下等的那個。
麵前形如枯槁的和尚緩緩念了一句佛謁,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宋觀南看著麵前的和尚,心裏麵很不是滋味。
自己前世也是孤兒,這穿越了為什麽還是孤兒?
還是一個從出生就被拋棄的孤兒,今年也不過才六歲的孤兒。
難不成自己就是一個孤家寡人的命不成?
突然間,麵前的老和尚緩緩睜開了眼睛,死死地瞪著她。
“走!快走!”他的聲音嘶啞,急切地想要趕宋觀南走。
宋觀南被嚇了一下,不解地看著端坐在床榻上的老和尚。
突然間,宋觀南感應到了什麽,立刻向四周看去。
隻見四周的窗戶上麵映滿了黑乎乎的人影。
宋觀南驀然想起來,原主的記憶之中,現在是饑荒年間,吃人並不是什麽稀奇的事情。
如果吃的是死人,那更加算不上什麽了。
宋觀南眼睜睜地看著老和尚的眼皮逐漸耷拉下去。
窗戶上麵的人影愈發的興奮,隱隱約約的有種群魔亂舞的既視感,就像是餓了許久的狼群見到了奄奄一息的大象。
宋觀南艱難地咽了一口口水,兩條腿因為饑餓發軟,可她的第一反應是跑。
外麵的人是餓了許久的村民,都想著老和尚死了,自己能分到老和尚身上的一塊肉。
即使自己也餓得沒有一絲力氣了,她也接受不了這樣的同類相食。
她不想被人當作食物一樣分食。
“小南啊,你是吃百家飯長大的,現在是不是該……”
外麵隱隱約約傳來了這樣的話語。
老和尚又是艱難的掀開眼皮,聲音無比的嘶啞:“眾生起心動念,無一不是罪孽,快跑吧。”
說完這句話,老和尚閉上眼睛一動不動。
剛剛還劈啪響著的念珠聲在這一刻完全聽不見了,隻剩下屋外熙熙攘攘的人聲吵鬧不堪。
宋觀南伸出手,放在老和尚的鼻子下麵,發現沒有一點氣息,竟是當場圓寂了。
手指微微顫抖,聽著外麵的吵鬧聲,宋觀南腦海裏麵隻有一個字。
跑!
跑出這座小廟!離這些村民越遠越好!
宋觀南眼看著有人要破門而入,立刻翻身從六榕寺破敗的後院翻了出去。
“快!抓住她!她可是咱們六榕村一起養大的孩子,可不能讓她跑了!”
“寧願咱們自己吃了,也不要讓別的村抓到了!”
她身後響起匆忙的腳步聲。
宋觀南心跳很快,腳步虛浮。
但是她十分清楚,自己不能停下來,也不能慢下來。
隻要是自己被抓到了,那下場隻有一個字,死。
自己可是好不容易穿越一次,再怎麽說也不能死在這樣一個窮山惡水的村落。
宋觀南頭也不回地跑,不敢有一絲一毫的懈怠。
兩條腿不受控製地跑著,似乎隻有這樣才能讓宋觀南心裏麵好受一點。
直到看著眼前混亂的場景,宋觀南才發現自己到了傳說之中的羊市。
羊市可是人**易的地方,宋觀南看著滿地瘦弱的孩童,幹脆心一橫。
自己回頭被村民抓去也是一個死,倒是不如自己做自己的主,把自己的命放在自己的手上。
宋觀南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手裏麵的念珠,還是剛剛試探老和尚鼻息的時候順過來的。
她緊緊地攥著手裏麵的佛珠,咬了咬牙關,硬著頭皮往羊市裏麵走去。
“你阿爺呢?”站在羊市門口的男人垂眼看著宋觀南,手壓在腰間的長刀上。
宋觀南抬頭,看著壯如黑塔的男人,義正言辭:“我阿爺早死了。”
“那你知不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悶著頭就跑,不要命了!”
男人蹙眉,凶神惡煞地瞪著宋觀南低吼,仿佛這樣就可以嚇得她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宋觀南看出了他眼底的不忍,也知道他是心善提醒自己,咧嘴一笑:“我知道啊,我來賣自己。”
在他怔愣的瞬間,宋觀南立刻學著一邊的孩童,往自己的頭上插了幾根幹枯的稻草。
男子見宋觀南這樣果決,張了張嘴,但並沒有說什麽。
宋觀南回過頭去,看向了身後追趕過來的村民,挑釁似的揮了揮手。
追著宋觀南來到這裏的村民自然也是清楚地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他們猶豫著站在不遠處,死死地盯著她,憤憤地討論著什麽。
宋觀南不需要聽一言半語就知道他們一定是在盤算著怎麽把自己帶走,可是這裏是羊市,雖然是黑色地帶,可羊市也有羊市的規矩。
“戶籍是哪裏的?”羊市的守衛翻開了一邊的冊子,抬眼看向宋觀南。
“六榕村,六榕寺,宋觀南。”
她快速的說出原主記憶當中的戶籍,隨後壓低了聲音說:“那些都是暴民,到時候還麻煩大哥攔一下。”
正在冊子上麵登記信息的男子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他見過無數賣兒賣女隻為活命的人,但卻是第一次見到為了活命賣自己的人。
守衛鬼使神差的點了點頭,提醒道:“好,但你要記得,你賣出去的價錢,我們要抽取六成。”
宋觀南點了點頭,她知道這是羊市有羊市的規矩,畢竟能夠瞞著官府做這樣的交易,少不了上下打點的地方。
羊市守衛擺了擺手,示意宋觀南進去,隨後收起冊子,扶著腰間的刀,指著不遠處的村民。
“再看一眼,腦袋搬家!”
聲音洪亮,聽的宋觀南耳朵發懵。
羊市不是什麽好地方,而守衛在這一片也是出了名的凶神惡煞,村民知道羊市的背後有著自己惹不起的人,隻好往後退了幾步。
可人到底還是不甘心,貪欲作祟的村民蹲在了羊市不遠處的門口,是不是往裏麵張望著。
但這都和宋觀南沒有關係了。
她倚著牆角,拽了拽自己身上皺巴巴已經看不出什麽顏色的單衣,眯起眼睛假寐。
眾生起心動念,無一不是罪孽。
驀然間,宋觀南的腦海裏麵回想起剛剛老和尚生前最後一句話。
眾生?
哪裏來的眾生?
如果同類相食的人也算得上是眾生的話……
宋觀南使勁搖了搖漿糊一樣的頭,好好的把自己腦海裏麵不屬於自己的記憶消化了一下。
這樣一個朝代,想活著還真是不容易。
她放在腿邊的手微微下垂,撚了撚地上的黃土。
豫州兩年大旱,江南三年洪災,官家沒有糧食,百姓也隻能自己尋找活下去的辦法。
所以,自己穿越到這裏,是天意嗎?
就在宋觀南胡思亂想的時候,麵前停下了一雙腳。
“你阿爺阿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