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夢裏夢外 何時真來何時假
第九章夢裏夢外何時真來何時假
劉迦一聽“心緣鏡”三個字,心中一凜,立時怔在原地,不知該說什麽好。這心緣鏡在他人生路上有著重要的意義,倘若不是因為心緣鏡,玉靈子不會在雪山穀地呆上三百年,哪會遇到他?他體內那宇宙或許永遠沒有機會觸機而現。如果不是因為抱著用心緣救宣宣一命的希望,他哪會被李照夕二人送入無間時空?又如何才能到商闕星去?更不用說他曾親自體驗過心緣鏡,知道心緣鏡的真相。
一時間他心中往事迭起,感概良多,數百年前的諸多經曆一一重現,忽覺那人生眨眼之間即過數百年,所有發生過的事情便如在那心緣鏡中的故事一般,不管似真似幻,但都片刻即逝,失落之意冉至胸口。那楊雪莉不知他心中諸多想法,見他沉默,不禁捏了一下他的手,低聲問道:“你在想什麽?這人在說什麽?”
劉迦被她的話猛地驚醒,但此時哪有心思給她細細解釋,當下不耐煩地搖了搖頭道:“別來打岔。”轉而向那道士問道:“你在這兒找心緣鏡?”同時指著那閉目入定的僧人,問道:“你想從他身上找心緣鏡?他身上有心緣鏡?這怎麽可能?”他親眼見過那心緣鏡在雪山之中,是以不解此人何以想從這僧人處找那心緣鏡。
他心係眼前之事,卻不知身邊那楊雪莉此時更加思緒萬千。她本來是因為劉迦的神秘和不羈而對他心生好感,可眼前所發生的一切,讓她心中升起太多不解。幾句對答之後,劉迦眼神中已透露出諸多於她世界之外的東西,比如劉迦敢隨意闖進那黑暗深處,麵對陌生怪人所言的東西,他完全不驚不詫。更讓她吃驚的是,那道士的表情似乎對這小子甚為恐懼。她心中隱隱閃過一絲預感,不斷地暗道:“難道他不是這個世界的人?”那好奇更甚,那與眾不同的秘密似乎占據了整個心靈。
此時她的問話雖然被劉迦潑了冷水,但微微一愣過後,心中不僅沒有那因驕傲而生的埋怨,反卻暗道:“以前怎麽不知道他是這樣有性格的一個人?”那成熟且成功的中年男人對於清純少女而言,本就具有相當的殺傷力,與善解人意且活潑可愛的年輕女子特能俘獲成熟男人是一個道理,都是屬於那跨代忘年的距離美在作祟。女的認為那成熟男子能活到四十多歲而成功,其中定有無數傳奇,那男的則默認自己的傳奇需要青春的激情給予支持和證明。更別說眼前劉迦這數百年近千年的成熟老男人,就算毛頭小子尚未被曆練與滄桑炸骨油似的熬成人精,但那舉手投足間所表達出來的寬闊與深遂,依然讓人想入非非而憧憬萬千。是以楊雪莉並未因受到冷落而感到不滿,相反那崇敬之心更甚、那探索之欲更強,不由得將劉迦的手握得更緊。
那道士乍聞劉迦之言,本不欲回答,但忽然聽出其話外之音,此人竟似早知心緣鏡的事情,詫異之餘,轉眼釋然,暗道:“想找那東西的人隻怕不在少數。”但自己倘若否認,眼前這人隻怕不會輕易放過自己,當下歎道:“你知道心緣鏡是那蓮花生所留下來的寶物,這人便是蓮花生的師父之一。”劉迦奇道:“你怎麽知道他是蓮花生的師父?”他心中暗道:“我雖然對佛教知之甚少,可那蓮花生在西藏的名氣好大,想來不知道他的人也不多。這蓮花生既已成道坐化,他師父卻在此地,真是怪了。”
那道士沉吟片刻,說道:“我是從一個僧人朋友那兒聽說的。你知道蓮花生的師父是那禿子們的祖師釋迦牟尼的四個遺留弟子之一吧?”劉迦哪聽說過這等事情?但倘若直承其意,這人便有可能欺他無知而不說實話了,當下便冷冷地說道:“你隻管說話,何必問那麽多?”
那人見他態度冷漠,心中更加擔心這人早晚會下殺手,不禁渾身顫抖起來。楊雪莉見劉迦忽地冷酷,心中竟莫名升起驕傲與滿足,似覺我的男友像那高蒼健一般,酷味十足、強悍無比,居然忘了兩人的關係是何種狀態尚未確定,那“男友”二字卻又從何說起?
道士停頓片刻,繼續說道:“這人受釋迦遺命,留下來等彌勒佛轉世,那蓮花生現世後,這人便成了那蓮花生的師父。”轉而歎道:“大家總以為那心緣鏡雖為蓮花生所有,其師必然知曉其蹤跡,誰知道這禿子啥都問不出來,隻是在這兒傻坐著。”劉迦心中恍然,剛才他在上麵探識到此處諸多能場異動,想來便是這道士在想盡辦法逼問這和尚了。
但轉眼立時覺得不對,問道:“這人倘若真是蓮花生的師父,他既然有那麽厲害的徒弟,師父豈能差了?以他的修為,你怎麽可能逼他交出心緣鏡?你這人不大誠實。”
楊雪莉聽到此處,心中對那劉迦漸有了新的輪廓,暗暗奇道:“聽他們說的話,好像和宗教大有關係,但隱隱中似乎又有武俠故事中的情節,難道劉迦他竟是傳說中的大俠或是奇人?”念及此,那關於超人隱藏在民間卻又暗中伸張正義的聯想立刻湧上心頭,當然,同時也沒忘了順便把自己也想像成那位被瞞了真相卻又備受英雄嗬護的女主角,諸如此類的念頭,忽來忽去,亂七八糟。
那道士歎道:“以我的修為哪敢逼他?這點自知之明我還是有的,我是來求他的。”轉而見到劉迦頗為質疑的眼光,又繼續說道:“我真得是來求他的。我多年前就聽說他在雞足山隱修,找了他好多年,好容易找到他,又哪敢生什麽不良念頭?我再傻也不會來找死吧?”轉而他指著那僧人說道:“可我求了快一個月了,這人楞坐在這裏,啥都不管。我這才想辦法弄醒他,沒想到遇見你,唉。”
劉迦察顏觀色多時,覺得這人不大像在說謊,沉思片刻,當下對著那僧人問道:“前輩?這人所說的話可是真的?”過了良久,那僧人依然閉目沉思,似乎沒聽見一般。劉迦心中暗道:“我在觀心院的收藏中,曾見李淳風提起過有人在入定之後,進入一種境界再也出不來了,難道眼前這人的狀態就是這個樣子?”
他心中並不願打擾他人修行,但此刻聽說這僧人與心緣鏡大有淵源,親近感也隨之而生,便想與這人多些交流,轉眼對那道士點點頭說道:“你走吧,我不為難你。”那道士聞言,知他已不再計較自己適才在暗中攻擊他一事,心中大喜過望,當下連聲稱謝,捂著胸前受傷之處,緩緩離開。
楊雪莉見那道人從她身旁走過,其臉上蒼白、嘴角鮮血長流不止,心中大感詫異,想起前時劉迦與這人的對話,不禁轉頭問向劉迦:“他受傷了?怎麽受的傷?是你弄傷他的?”劉迦點點頭,說道:“是他先出手的。這人以為咱們是來和他爭搶心緣鏡的,所以想先下手為強,幹掉一個對手再說。適才那瑩光就是他射出的幻影金針,我以前在書上看過這種法器的煉製,所以一見便知。”話音剛落,他心中立時後悔道:“我幹嘛給她講這些?這小女生如果不信,隻是嘲弄我而已,這倒是小事,無所謂吧。但倘若信了,這一直追問下去,我卻如何回答?”
果然,那楊雪莉此時心中本就有諸多幻想,聽劉迦這麽一說,立時印證,那崇拜與羨慕立時轉生向往之情,帶著興奮地問道:“原來你是江湖上的人?”劉迦一愣,立刻明白這小女生在想什麽,當即苦笑道:“你別有那麽多幻想好不好?”楊雪莉不依不饒抓著他的胳膊,急道:“你怕我說出去是不是?我在小說裏麵看到過,你們這些人最不喜歡別人知道你們的身份了。放心好了,我保證不會告訴其他人的!”
劉迦聞言之下,無奈之極,一時不知該如何應付她,隻有勉強說道:“這樣好了,咱們先看看這和尚在幹嘛吧?其他的事呆會兒再說。”楊雪莉見他沒有徹底拒絕,心中喜極,點頭道:“嗯!那你快忙你的事吧,我不打擾你。”劉迦見她神色開心歡悅,不禁暗暗叫苦道:“倘若今天擺不脫這小女生的糾纏,有一天我離開這個過去年代的自己,那個平凡的我該怎麽辦?”
他走到那和尚那對麵坐下,神識細細探過,隻覺所觸之處竟無任何回饋,就如一粒小石子投入大海一般,深不可測。他心中微微一驚,暗暗奇道:“這人的修為高到不可思議的地步,就算我混元力恢複到十成,恐怕也遠不如此人。他怎麽可能被剛才那人折騰良久卻毫無反擊之力似的?又不知他坐在這裏幹嘛?”
他正在獨自思量,忽然間感到那和尚身體上下隱隱有異常波動,似有一股力道正努力地從體內向外突圍一般。他心中一動,尋思道:“難道他真是入定後沒法出境了?”念及此,便將混元力推至那人身體,欲助他打破迷境。
劉迦的混元力剛剛觸及那人身體,立時被對方體內禪功一震,氣血翻騰之餘,他心中大駭:“哎喲,我真是自以為是了,我和他功力懸殊如此之巨,怎麽可能幫得了他?”當下便欲撤回。可那人就如久懸峭壁的求生者一般,乍見一根繩索遞過來,哪管這救命稻草能不能承力,竟死死抓住不放。劉迦念動之間,見那混元力不退反進,洶湧傾泄,渾渾然已不可自控,驚懼猛起,不禁叫道:“哎呀,糟糕,我幫不了你的。”
兩人你拉我扯之際,那能場立時漫延開來。楊雪莉本來正興致勃勃地看著劉迦做事,忽覺一股大力伸入體內,就好像有人要強行擠進自己身子一般,頓感身體壓抑、呼吸急促,驚叫一聲,暈倒在地。劉迦正在努力掙脫對方的牽引之勢,猛見楊雪莉櫻聲乍起,心中稍亂,念頭立時不純,兩眼一黑,那元神卻被拉了出去。
劉迦醒來的時候,見一個僧人正坐在身邊盯著自己看,立時躍然而起,驚問道:“這是怎麽回事?”那僧人愁眉苦臉地問道:“和你一起來的那個人是誰?”劉迦清醒之後,已然發現此人便是那入定的僧人,聽得他的問話,立時轉身看去,卻見自己在一橦高樓頂上,那楊雪莉卻不知去向。
他心中諸多疑問,當下轉頭向那僧人問道:“前輩,你是誰?這是哪兒?有沒有看見那個女孩子?”那僧人聞言一驚,表情極為怪異,又似頗為失望,喃喃地說道:“這下可越跑越亂了。”轉眼間看見劉迦一臉迷疑,他搖了搖頭,歎道:“我叫可般成,小子,你是誰?”
劉迦思量片刻,答道:“我叫劉迦。可大師,這是哪兒?”可般成一臉憂色道:“小子,咱們這可麻煩了,和你一起來的那個女子沒有修行過嗎?”劉迦搖搖頭,說道:“沒有。”可般成稍稍一怔,垂頭喪氣地說道:“唉,咱們多半是困在那女子的夢境裏麵了。”劉迦聞言一驚,但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問道:“可大師,你能不能給我解釋一下這是怎麽回事?我可真是一頭霧水啊。”
可般成長歎了一口氣,說道:“我是伽葉的弟子。當年伽葉受釋迦遺命,留下來等彌勒佛轉世,我自覺修為不錯,再加上想親眼目睹彌勒佛的風采,便自告奮勇地向師父請命,讓我來等彌勒佛轉世。”劉迦心中暗道:“聽他這麽說,好像那伽葉已經離開地球了一般。那個道士所說的話中,有對的地方,但也有不盡詳實之處。”
可般成說道:“這事對我而言,也不算是一件太難的事情,反正我隻要等到彌勒佛現世,將釋迦衣缽交給他就好。可有一次出定後,偶然見到那佛經上描述的西方極樂勝境,心中一喜,很想去看看,就落下了這個念頭。結果再次入定時,我便立刻到了那西方極樂之境。”劉迦憶起濟顛的話,不覺奇道:“去西方極樂不是很好嗎?”
可般成搖頭苦笑道:“去西方極樂當然是件好事,可我去的並非是真的西方極樂世界,而是我心中所造的假境啊。因為我心中有了歡喜執念,那不空之處便成了心之所向。入定之後,心中希望的事物即化作假境現在眼前,我當時一時分不清真假,便一腳踏了進去,這千年過去了,一直出不來。”劉迦聞言,心中若有所明,但疑問更生,當下問道:“你怎麽知道是假的?你憑什麽分清真假?”
可般成斜著眼看了看他,搖頭道:“小子,你不明白這個道理,我佛門禪功到的一定時候,看破世間萬相,怎麽可能分不清真假?”劉迦對於世間百態真與幻的理解,一直心存疑慮,但卻從未有機會與人探討過,此時乍聞此言,心中似有所感,卻又不知該怎樣繼續思考下去,不由得問道:“你既能分清真假,為什麽還要沉迷在那境中出不來呢?”
可般成一愣,轉而無奈地歎道:“你這小子啥都不懂,一個人容易拒絕自己不喜歡的東西,也容易克製自己的欲望,但麵對自己一生追求的境界,那心能不動嗎?心動即是妄念,有了妄念便有所執迷,有了執迷便會墮入那心境所造之緣中,落入世緣便不得解脫,你不懂這個道理?”
倘若這可般成的話裏用的是別的比喻,劉迦未必能懂,但那“心所造之緣”一語,他卻甚為熟悉,聞言之下,立時應道:“嗯,大和尚你說得對,我曾用過心緣鏡的。那心緣境便是根據一個人心中的願望為你製造一個假的世界來迎合你,你心中有什麽樣的希望,心緣鏡就會變現出一個完全與之相符的境界給你,讓你沉迷其中。”想起當時進出心緣鏡前後的經曆,心中難免蹉歎不己,轉而搖頭道:“那心緣鏡真不是個好東西。”
可般成聞言之下,大搖其頭,一臉不屑道:“你雖然有緣用了心緣鏡,可完全不懂那心緣鏡的深義所在,白用了,也算是個蠢才。”但轉而又頗感迷惑地問道:“你進了心緣鏡卻又能出來,這份定力倒是不簡單,沒人幫你?”劉迦見他罵了自己後,跟著稱讚自己,心中暗暗好笑,但一時卻不好提起小雲的事情,於是接著問道:“那不就是一麵讓人成夢成真的鏡子嗎?隻不過那鏡子並非真得實現你的夢想,而是造了一個假相給你。”
可般成歎道:“小子,你這麽一說,便是不知那心緣鏡的來曆了。”劉迦正要繼續問下去,卻聽那可般成說道:“和你一起來的那個女子被我的元神震暈過去,她這夢境一時半會兒還不會有所動作,此時既然沒事,老衲不妨給你講講。”劉迦聽他提起楊雪莉,心中疑惑更增,問道:“你剛才說咱們在她的夢境裏麵,這是怎麽回事?”那可般成一臉無奈地看著他,搖頭道:“小子,你別讓我同時解釋兩件事情好不好?我可隻有一張嘴啊。”
劉迦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你說得是。那你接著說吧。”話音剛落,他又想起一事,跟著問道:“咦,大和尚,剛才你說她這夢境一時半會兒還不會有所動作,那是什麽意思?”但轉眼立時發現自己又提出了第三個問題,當下爽朗地笑道:“我這不是讓你一張嘴同時解釋三件事嗎?哈哈哈,我呆會兒再問,呆會兒再問,你先說說心緣鏡的事情。”
那可般成見他自責其非,也跟著笑道:“你小子也算有趣。”嘿嘿兩聲過後,繼續說道:“那心緣鏡本是我徒弟蓮花生的寶物,但那玩意兒卻並非用來幫人實現夢想的,而是用來幫人看破世間諸相的。”劉迦想起往事,心中暗道:“我在心緣鏡中的時候,和宣宣一起走完了幾十年的人生,一切都和真的一樣,但出來以後才知道原來那一切都是假的。當時心中確有一種難以自控的失落感,非常痛苦。但所幸我終於從那假的世界回來了。”
可般成見他表情中頗有慶幸之意,不禁歎道:“小子,我知道你在想啥,你定是想說:心緣鏡中的世界是假的,但隻要能出鏡,外麵的世界必然就是真得了,是吧?”劉迦被他猜中心事,不禁莞爾道:“是啊,現在想起來,當時能從鏡中出來,真是幸運得很,否則我一生都要困死在那個假的世界中了。”
可般成點點,笑道:“小子,你有此心念,也算不笨。可卻沒想到更深一層的意思,你自以為那鏡中人生是假,鏡外人生是真,不免又落了執迷之相。卻不知那鏡外人生與鏡中人生有何區別?你在鏡中之時,定然以為鏡中人生是真的,與你在鏡外之時,以為鏡外那人生是真的又有什麽不同?”劉迦心中猛地一凜,不禁愣道:“你……你是說我出了心緣鏡後的世界依然是假的?那真的又在何處?”
可般成笑道:“世人做夢時,以為那夢境是真的,在夢裏喜怒哀樂,認真得不得了。可夢醒之後,卻又覺著可笑得很,仿佛自己在夢裏時,就如演了一場戲似的。卻不知人生本來就是一場夢境,本來就是一場戲,自己在所謂的現實中患得患失、苦樂相隨,與那夢境有何不同?你既進過心緣境,且說說看,那鏡中人生與你現實中的人生有什麽區別?”
劉迦聞言,心中大震,似覺有一個天大的秘密將被解開,似乎有一個全新的世界將展現在自己眼前,但諸多疑問卻讓他不知該到哪裏去找到那把解開謎團的鑰匙,一時間迷惑、興奮、急切、憂慮等念頭竟相而起。正苦苦思量,眼前環境猛地陡變,自己已站在一條灑滿陽光的林蔭道上,一位身材高挑、秀發過肩、麵容嬌美的紅衣少女正笑意盈盈地看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