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陰棺門

苗村裏的老人說,我從小身上就一直帶著點邪性。

別誤會,在寨子裏邪性是個頂好的誇人詞。

因為越邪性的人養的蠱越毒。

我媽就挺邪的,長得漂亮心卻很毒,年輕時候是寨子裏最厲害的女娃娃,一手養蠱術能在十裏八彎橫著走。

她生我那天正好天狗食日,太陽被完全吞沒之時屋裏傳來嬰兒哇哇大哭的聲音,這是極陰之兆。

也不知怎麽回事,那些平日裏乖順的蠱蟲全部都暴走了。

我家門口的土路上密密麻麻爬了一層蟲子,足足堆了半層樓高,黑黝黝的一片幾乎看不到路的影子。

村裏人被這異象嚇得不輕,忙叫仙姑婆來看。

仙姑婆是寨子裏年齡最大的人,活得久見得也多,久而久之她就成了村裏的祭司,誰家裏出了怪事找她準沒錯。

而且聽說她年輕時還是洞女.....

洞女是指寨子裏到了婚齡卻未婚的女子。

她們會被人送進洞裏,被獻給洞神。這樣的女子回來後沒幾天就會脫水而亡,可仙姑婆是個例外。

老人們總說她沒福氣,不能被神接走享福。

但是從那之後,她性格就變得極怪且殘忍萬分,

喜歡養一些惡心人的蟲子,比如屍蛆,那種長在剛死不久人身上的東西。

我曾經見過一次,那個死了的家夥是誤入寨子的外鄉人,看上村裏的姑娘打算強搶。

然而下一秒,他的口鼻處突兀的灌湧出黑色的鮮血,捂著肚子嘔出了一堆白花花的東西。

那是一隻隻屍蛆,白嫩的肥碩蟲子擠在一塊糾纏,看起來格外惡心。

這男的沒一會就死了,仙姑婆往他身上撒了點粉末,他的全身血肉瞬間融化,血不見一滴,空落落地隻剩骨架。

但她對我卻格外好,據說我出生時她高興得殺了一頭牛活祭,把牛血繞著我家撒了一圈。

我爸氣得差點沒跟她打起來。

仙姑婆當時就捧著血碗,大笑著說我家是有福氣的,生了個被老祖宗看中的娃。

“將來啊,能做這寨子的新任守棺人!”

“這是老天保佑啊!”

......

我們苗蠱寨是極偏遠的地區,平常人跡罕至,別說通電通網什麽的,甚至連個像樣的學校都沒有。

寨子裏的孩子都不讀書,他們跟著自家大人學蠱術,每家養的蠱都不一樣,有強有弱。

每月十五是為孩子們舉辦的鬥蠱日,誰家的蠱更毒,在那天鬥一鬥就全知道了。

但是我媽從來都不教我,她老是揪著我耳朵說:

“傻丫頭,你八字太陰,養蠱這種陰毒的法子會讓人短命,這輩子啊你就別想養啦!”

可每次看見別人養蠱我就十分眼饞,於是每天就拽著我媽死纏爛打。

一天恰好被仙姑婆看見了,她就拉著我說要教我養蠱,養苗寨裏最毒旳蠱。

不得不說,當時我心動了。

但是我媽冷冷瞪了仙姑婆一眼,不顧我的掙紮,扯起我的胳膊就走,臨走前還啐了一口罵了句老不死的。

仙姑婆也不反駁,嘿嘿笑著衝我露出微黃的牙齒,嘴巴一動一動。

她說,這都是命。

當時我讀懂了她的唇語,卻不明白她的意思。

後來再想想,確實如她所說,往後我走的每一步都仿佛被無形的線牽引著,一步一步朝那個結局走去。

彼時我已經成了小有名氣的養蠱人,成天背著一副棺材,於是道上的人叫我棺姐。

我覺得這個名字賊難聽,但棺材裏的人卻很喜歡,偷摸著伸出尾尖勾我的手。

說回現在吧,那時的我什麽也不知道,自以為是背著我媽,偷偷跟仙姑婆學蠱。

這件事我瞞了我媽好幾年,直到某天我媽在家裏的地下室裏找到好幾個裝蠱蟲的壇子。

揭開蓋子一瞧,無數蠍子,蛇,蜈蚣正扭纏在一塊,互相撕咬,啃噬。

寨子裏養蠱本是一件常事,大人們也從不會管自家孩子養了多少。但自從生了我之後,我家裏就不養蠱了,我媽也把養蠱的東西燒了個幹淨。

發現那幾個壇子後,我媽差點沒把我打死,哭著罵我不孝女。

那動作簡直跟恨不得沒生過我一樣。

我跪在地上挨罵,心裏雖然知道自己做錯了,但也罪不至此吧。

總之那時候我是又委屈又後悔.....

好在我爸攔住她,倆人不知道說了什麽,勸了幾天她才鬆口。

每次我從仙姑婆那裏回來,我媽總是耳提麵命說:“那老不死的不是個好東西,你學她的蠱術可得留個心眼!”

苗家的蠱術是口口相傳的,沒有文字,所以很難完整的傳承下來。

但我在蠱這方麵確實無師自通,聽仙姑婆講了幾句,自己捯飭著就能養出劇毒的蠱蟲。

跟著仙姑婆學了幾年,我就差不多學會了她教的所有蠱術。

那時候的我跟阿婆很親,啥事都願意跟阿婆說,也瞞了我媽不少事。

瞞得最深的秘密是關於一扇黑色的陰門。

也許是出於我媽不讓我學蠱的叛逆心理,我隻把這事告訴了阿婆。

我跟她說我從小就能看見一扇詭異的黑棺門,門上畫著扭曲的血色符文。

每當夜深人靜時那門縫裏總會滲出黑紅交雜的**。

它如鬼魅一般跟在我身後,夜晚時分,隻要我抬頭,就能看見它樹立在我床邊,無論我怎麽躲都躲不開。

阿婆不驚反笑,安慰我說:“娃娃別怕,這是神跡!隻要你在每月十五敲一次門,就什麽事都沒有啦!”

“那我該怎麽敲?”我問。

阿婆慈祥地捏了捏我的臉:“阿婆教你。”

望著她那張滿是褶皺的臉,我卻覺得心中升起一股寒意。

阿婆的眼神....

就像在看一隻待宰的小豬一樣。

帶著些許憐憫,些許喜愛,更多的是一種莫名的欣喜若狂。

那月十五,阿婆確實就像她所說的,握著我的手,一點一點教我。

一次要敲四下,咚,咚,咚咚。

敲門聲剛止,大片粘稠的鮮血突然從門底滲出,仿佛是有生命一樣,漫過我腳背,最後爬滿整間屋子。

沒一會功夫屋裏就變得腥氣四溢。

看見這景象,哪怕是看慣了各種恐怖場景,我也怕得渾身發抖:“阿...阿婆,這是什麽?”

阿婆不說話,一臉貪婪地用手捧起地上的**,大口大口吞咽下去,一點都不嫌髒。

亂糟糟的頭發被她粗魯地撥到腦後。

她猛灌了幾口那**,然後扭頭看向我,想要像往常一下衝我笑,可那狂喜後扭曲的麵部表情完全沒辦法恢複。

於是她隻能僵硬地扯起嘴角,招呼我說:“這可是好東西!丫頭,你也來喝!”

“我...我就算了。”

我匆匆退後幾步,離那陰門遠了些。

阿婆見我不願意喝也不勉強,慢悠悠用手捧起那血液,自顧自喝了起來,仿佛在享受什麽絕世美味一樣。

我看著她的模樣,簡直不敢相信眼前這個瘋婆子居然是那個慈祥的阿婆!

一刻鍾之後,這些血就全部被吸進了門裏,地板上竟然半絲血漬都沒有。

阿婆擦了擦嘴角的殘留,像往常一樣跟我道別,然後神色如常走出我的房間。

從那天之後,阿婆要我每月都敲門。

可小時候我貪玩,有一次跟小夥伴們鬥蠱,忘記敲門這事,當晚那門裏就傳出極恐怖的聲音!

像是老人臨死前力竭的呢喃,又像是女人發瘋時的尖叫,夾雜著長指甲撓門的聲音,整整叫了一晚上。

那晚之後,我家裏出了許多怪事.....

首先是隔天早上起來,家裏的蠱蟲全部翻了肚皮,我那條本來打算做本命蠱的蛇蠱也死狀淒慘,蛇眼圓睜,蛇身被啃咬得七零八落。

我簡直心疼的要命,這蛇蠱是我花了一年去山裏抓來各種毒蟲蛇蟻生生喂出來的。

此前每日我還會喂它我自己的血,就這也用了七七四十九天才養成!

死掉的蠱蟲暫且不提,不知道是不是泡了那來曆不明血液的原因,當天下午我就發起了高燒。

我媽給我吃了好多草藥都沒用,急得抓了一把蠱蟲往我嘴裏塞。

我爸去山上找給我藥卻不知怎的摔了一跤,人給摔傻了,被接回來後瘋瘋癲癲,嘴裏直念叨著門。

我整整燒了三天才醒過來,一摸臉,幾乎瘦的皮包骨頭。

我媽流著淚靠在邊上,說你終於醒了。

她手臂上有幾道深可見骨的血痕,旁邊的一個小碗裏用血泡著半條似蛇非蛇的東西。

跟蛇一樣的身體,頭頂卻似有小角。

這是.....蛟!?

我震驚地望著我媽,我媽強撐著笑說這是我爸從山裏抓來的,多虧了這東西我才能醒過來。

我爸癡笑著趴在門邊,嘴裏正咕噥聽不清的話。

我知道,我爸恐怕是得了被山裏的魂給魘住了,好不了了.....

我媽順著我的視線望向我爸,然後別過頭不忍再看,抱著我哭得肝腸寸斷。

所以從那之後,我就再也不敢忘記,每月老老實實按時間敲門。

在我十八歲那年,阿婆讓我正經穿上苗服敲門,我心裏覺得奇怪,可還是照做了。

那天敲門格外詭異,我敲第一下時,門那邊似乎傳來了回聲,極細微,我並沒注意到。

剩兩下敲門都很正常,直到最後一下.......

那半開不開的黑門陡然被拉開,陰風大作,黑漆漆的門裏突兀的探出了一條蒼白的手臂死死扣住我手腕!

這是什麽東西!?

我被嚇了一大跳,拚命往後退,可那手臂力氣極大,硬是把我整個人一步步往門裏拖。

冰涼的手指用力扣住我的手腕,我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