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彼岸花荼蘼2

我看著麵色依舊蒼白如紙的武青鸞,護心丸可以保命,更可以假死。隻是不知,究竟得擁有多麽強大的毅力,才能夠令她如此快速地恢複知覺。

當武青鸞迎麵走向景行然身後不遠處的九公子時,我終是懂了。

“武青鸞可以抗旨,但千子健,絕對不行。”

這,是武青鸞附在我耳畔給我的答案。

究竟是怎樣深的愛,才能令她這般付出呢?

看來,我選擇相信她,終究是對的。

“千子健可以死,但絕不和離!”

似乎是有意與她唱反調,千子健聲音激動,語氣不穩,額上的血紅,竟與武青鸞頭頂的相映成趣。一步步朝她走去,這一次,他的步履堅定。

沈薇薇自從被他甩開之後便默立於一旁若有所思,如今聽得他這一句,神情激動:“將軍,這就是你對我的允諾嗎?既然你不願和她和離,那何苦對我許下誓言並將我帶回將軍府,那些繾綣情誼都是假的不成?如今我沒了武藝成了廢人,你讓我如何自處?”字字猶如利箭,如怨似泣,“這就是你允諾我的一生一世嗎?”

苦笑,千子健轉身麵向沈薇薇:“我從來都沒有允諾你一生一世。我允諾的那個人,你捫心自問,究竟是誰?”

刹那,沈薇薇麵色僵硬。當初他與她相遇,便是因著她的聲音而對她產生興趣,而她愛慕他的俊顏和身份,兩人順理成章地搭伴上路。這期間,她偶然間發現一本抒寫了他愁緒的冊子,知曉他傾慕那名曾救過他的女子,且她的聲音與對方的聲音極像。她意識到他雖傾慕那名女子卻因著當時眼疾而從未見過對方的真容,且自己有一把與對方相似的嗓子,她遂製造了一係列巧合,讓他誤以為她就是那名女子。

可如今,武青鸞不過就是三言兩語說她便是那名女子,他便覺得對方才是。這讓沈薇薇如何甘心?她精心編造的謊言,竟抵不過武青鸞沒有任何證據的蒼白言語?

“我……”沈薇薇想說她就是他允諾一生一世的那個人,可她嘴唇囁嚅,竟是再也難以啟齒。

千子健卻是懶怠再與她談論此事,他轉身,眸眼鎖住已然站在九公子身側的武青鸞:“想我千子健征戰沙場數年,識人用計無數,不想臨了臨了,卻被一個聲音給迷惑了心智。那年你特意到軍營給我治眼,雖然和我有白首之約,卻還是用一把假嗓子騙了我,讓我誤以為是她人。”

“將軍說笑了,青鸞那年隻為將軍而去軍營,何苦去騙將軍?將軍當時眼盲,難道心也盲了嗎?”

“那你的聲音為什麽……”

“前後相差如此之大?”武青鸞將盤在發頂的那朵陳舊珠花取下,仔細把玩了一番,終究還是手掌一番,任由它翩然落於地麵,“一切就好比這珠花,當年是你親手刻成,你卻已不識了,更何況這人的聲音?果真,眼盲,心也盲了啊……”

澀然劃過眼底深處,武青鸞身子如弱柳扶風。這一次,那個剛硬堅強的武青鸞,終究不再。

“可那個孩子,我明明……”

隻這一句,便令武青鸞和我同時沉默了。

突然,便想起了幾個月前,當我的腹部未顯,太醫向景行然道喜個不停時,景行然驀然朝我問道:“這個孩子,是本君的吧?”

那般懷疑的語氣,並不是如我想象之中的欣喜若狂。

男子,質疑女子的貞潔,似乎永遠都是他們的專利。

“千將軍,自己什麽時候留下的種子,難道連自己都不知道嗎?”冷冷地開口,我麵色竟分不清是為武青鸞鳴不平,還是為自己,“既然武青鸞不死,那就勞煩九公子現在就將人領走吧,擇日不如撞日,今日就正式迎親,由君上親自主婚。”

末了,我才察覺到自己的偏激與自作主張,與景行然十指相扣的手,竟是微微泛著虛汗。回首朝他一笑,聲音帶著幾分連自己都驚詫的諂媚:“君上,這樣可好?”

“有何不可?”景行然不知是不是色令智昏,竟傾力配合著我的主導,一一允了我的要求。

“君上!”千子健急急阻攔。

然而,無論他再如何跪地懇請他收回成命,也無濟於事。最終,武青鸞當場便被送到了驛館,改嫁無疑。

隻不過,事情也有出人意料的。

千子健竟對押解她的侍衛大打出手,最終還是武青鸞的改嫁對象,那位景行然口中的九公子出劍,兩人相纏甚久,分別口吐鮮血,昏迷於地。

更意想不到的是,武青鸞隨我們回驛館的當天便失蹤了,新郎昏迷不醒,新娘失蹤,這出本就不是良緣的婚宴,便暫時告一段落。

景行然派出去尋找的人馬沒有帶回絲毫音訊。

而將軍府那邊,千子健醒來後聽聞這一消息,便立刻派人將整個宣城翻了個底朝天,卻一無所獲。

*

不知是不是景行然還在派人暗中查探“我”的死訊,竟在宣城逗留許久。到第十日的時候,我的嗓音不再沙啞,已不敢再對著他言語。

玄楓錦遲遲未歸,我的聲音又恢複原樣,難題,不期然降臨。

“本君得暫時離開幾日,你先在此休養身子,不日本君便帶你回宮。”

這一句,如同久旱逢甘霖,我心底的大石立刻便放下大半。嗚嗚丫丫地用手比劃半天,深刻表達我對他離去的“不舍”。

景行然也不負我的所望,無奈地歎息:“這嗓子怎麽到現在反倒越來越嚴重了,本君再讓人來給你治治。”倏忽間,又沉下了一張俊顏,“玄楓錦現在真是越來越能耐了!說是給你采集藥材,到現在還未歸,以前他就是這樣治療你的心疾的?本君看他這個王爺不想當,甚至是連神醫的名號也不想要了!”

我自然是不能為玄楓錦去說什麽好話,隻是目送著景行然含怒離開驛館。

申時初刻,果然來了四五名大夫會診,給我開了藥方之後便離開了。

寢房外寒意不斷,呼嘯的北方,凜冽如霜。那婆娑的樹影,在這月黑風高的夜晚格外顯出幾分肅殺與冷凝。

將那藥倒到窗外一隅,我便上了床榻歇息。

沉睡不起的我沒有料到,我的生命,差點如那謠言所言,真的在一場大火中成為一縷魂魄。

“霧悠姑娘,醒醒!你快醒醒!”耳畔是一遍又一遍的呼喚,我聽得真切,卻不知何故,怎麽也醒不過來。

鼻尖,似乎聞到了什麽被燒焦的味道,伴隨著嗶嗶啵啵的聲響,就連我的皮膚,都變得灼熱起來了。

“火太大了!”我的身子被人拖動,卻又在地上行進一段時間後戛然而止,那女子的聲音,卻是詫異到驚駭,“怎會如此?是誰將門反鎖了?開門!快開門啊!救命!快來人啊!”

這一刻,我終於聽了出來。

這人,竟是失蹤已久的武青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