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緣起於貓

巍峨的城牆上,寒風冽冽,吹起陸英的袍角,啪啪作響。

城牆外側下方是寒氣森森的軍隊,個個都是上過陣殺過敵的鐵血猛將。

她轉頭看了眼身旁的守衛,兩相一比較,便知他們的人根本抵擋不住大軍一刻鍾的攻勢。

“陸英,陸女官,我勸你還是大開宮門,迎我入宮,如此我還可留你們一命。”城牆之下,男子譏笑地大聲喊著,“難不成你真的不打算要你的情郎,七殿下的性命了?”

她眸色一凜,握緊了袖下的雙手,笑道:“他定然比你活得長久,就不勞大將軍費心了。”

“如此,就怪不得我了。”男子一聲令下,立馬響起了轟轟的攻城聲。

陸英仰頭,看著灰朦朦的天際,想到不知在何處的男子,思緒又回到了那一日。

永隆八年十二月,雪下了一場又一場。

陸英看著陰沉沉的天,縮著脖子行走在高牆相夾的巷道上。

行至一處岔路口,她不由駐步向左側遠眺。

“你瞧什麽呢?”同行的玉珠不解,順著她的視線看去,頓時明白了,“你當真想去參加內考不成?”

陸英回頭看了看她,轉步走向了右側的巷道:“聖人的旨意,城中及內宮女子皆可參考,我為什麽不能?”

今上登基八年,勤政愛民,上個月他突然下旨,要設內文學館,召收女史,以便教導後妃公主及小皇子們,女史還可年年參評定品。

一聽到這消息,陸英就動了心思。

她阿耶開明,打小就教她看書識字,如今她的文才雖算不得都城第一,比尋常女兒家總是學識廣博些。

“可你別忘了,宮中這麽多人,隻一個名額,且還要薦引,隻這一條,你便該知有多難。”玉珠壓著聲說道,“依著柳妃的性子,定不會為你寫這份薦引的。”

一聽這話,陸英輕歎一聲。

自打她進宮到柳妃處當差,這位娘娘瞧她就沒一處順眼的,打罵更是家長便飯,正如玉珠所言,想要薦引,柳妃這裏確實指望不上了。

“此外,還有皇後、賢妃和淑妃。皇後素來與柳妃不合,隻會拿咱們來龍虎鬥,賢妃倒是個好說話的,偏不愛摻和這種事,隻餘下個淑妃。”

玉珠說到此處,同情的歎了口氣:“淑妃雖也和善,但畢竟咱們不是她的人,加之她定忌憚皇後與柳妃的關係,隻怕輕易不肯相幫。”

陸英深吸了口氣,昂首邁步:“我再想想法子,還是趕緊辦正事吧。”

柳妃前日得了聖上賞賜的一株珊瑚,準備明日宴請各宮娘娘以此來顯擺,為得也是想氣一氣皇後罷了,左右這兩位貴人暗鬥了多年,也都習慣了。

如此收了話題,兩人以東西為向兵分兩路,各去請人了。

陸英從劉昭儀處得了明日會赴宴的準信,轉頭去往淑妃處,心中盤算著先探探淑妃的口氣,看她那裏能否弄到薦引。

正尋思著,一隻貓忽然從草叢裏躥了出來,膽大的站在小徑中央回頭看她,隨後往前跑了。

陸英覺得這貓眼熟,後想起是賢妃養的,聽說還專門派了婢子照養,隻不知怎麽跑到這裏來了。

來不及多想,她追了上去,暗暗尋思要是逮了這貓,她是否能在賢妃處多掙幾分臉熟。

一路追著貓到了望月閣,那貓精得很,一躍上了台階,從未掩實的偏殿邊門閃了進去。

陸英跑過去,放輕步子摸向偏殿。

“這信上所寫是真是假我不得而知,隻是此事,想來他已知曉,怕瞞不住了。”突然,一旁正殿內傳來一道低沉的聲音,陸英被嚇了一跳,堪堪按上邊門的手僵住了。

回頭,正殿門扉緊閉,怪道她方才沒察覺到裏頭有人,且看來還不止一個。

門內再無聲音,門外的陸英咽了咽口水,收手準備離開,畢竟深宮內苑,牽涉進任何一樁小事,都可能惹來殺身之禍。

“喵——”一聲淒厲的貓叫,將她嚇得一躥,身形不穩跌了下去,慌忙之下伸手撐在了門上,發出嗵的聲響。

同時,身後“吱呀”一聲,她腦中一片空白,猶覺得身後似開啟了地獄之門。

她隻呆愣了片刻,隨即狼狽爬起身,抬眼看到欣長的身影,忙垂首曲身行禮。

“見過慶王。”

皇七子,慶王李景清,生母乃賢妃。

其頗得陛下寵愛,聽聞要不是當年皇後先誕下了皇長子,而慶王幼時得過一場怪病,以至身子孱弱了些,怕是如今誰坐在太子位上,還得兩說。

慶王在諸位皇子中長得最為俊秀,隻是喜怒無常,心思難發揣摩,故而平日裏宮人遇上他,皆是恭敬請安,後避而遠之。

“你是何人,怎會來此?”低沉的問話,配著沉緩的腳步,隨著壓迫感而來,最終停在她的跟前。

“回慶王,婢子是慶元殿的,方才見一隻狸貓進了偏殿,怕它咬壞殿內桌椅,便過來瞧瞧,不想驚擾了殿下。”

“狸貓?”李景清四下一張望,“此處連隻鳥都沒有,哪來的貓。”

那鞋尖又近了幾分,陸英下意識往後退了些,越發垂下頭:“那不如婢子去把貓找來。”

“不必了。”他打斷了她欲開溜的計劃,接著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婢子名喚陸英。”

“陸英?”他頓了頓,“草藥的那個陸英?”

“是!”她剛應聲,突然出現的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微一用力,她便不受控製的仰起頭。

視線上挪,她正對上李景清的臉。

那張臉略顯蒼白,劍眉如遠山,挺鼻似山脊,薄唇緊抿,唇角一側勾著,眼尾彎彎,目光落在她臉上。

這是陸英頭一回如此近的看這張臉。

李景清劍眉一挑:“長得倒是標致,平日在柳妃跟前,沒與聖上遇上過?”

陸英一怔,明白了他的意思。

自打她進宮後,每回柳妃得了聖上要來慶元殿的消息,就會打發她去辦旁的事。

且不止如此,每每她辦完了差事,總會有人尋借口拖住她,一回兩回後她也曉得了柳妃的心意。

畢竟以柳妃善妒的性子,但凡慶元殿裏有個比她容貌好的,不是百般磋磨,便是莫名的失蹤,生怕她們在聖上跟前打了眼,將她比了下去。

故而,她入宮都大半年了,聖上的尊容隻得見過一回。

陸英張口欲言,卻被他搶了先:“方才,你聽到了什麽?”

他的話鋒轉得太快,快得讓陸英毫無準備,呆愣下無意識的退後了半步。

身後是牆壁,下頷亦在他指間,受製於兩人之間的距離,她雖有些懵,但轉念還是回道:“婢子聽到了貓叫。”

“隻聽到了貓叫,就沒有旁的?嗯?”

他的語調極輕,但眼神陰鷙的壓得人似要窒息,捏著她下巴的手徐徐下滑,落於她的頸項處慢慢收緊。

陸英隨即感覺到頸嗓處的壓迫感與窒息的恐懼。

他,要殺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