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小獨角獸
張然對於許柯和官岩兩個小師弟總是格外喜愛一些,畢竟師出同門,除開一起工作的關係,也算是半個朋友。
他到現在都還記得,宋教授把這兩個人交到自己手上時,活像認了倆幹兒子,帶著老母親的期盼一樣千叮嚀萬囑咐。
那晚在北城的酒店裏,張然本以為隻是一個走錯房間的小姑娘,還沒反應過來就見她已經退出了房間,優雅地致以歉意。
可誰承想,眼前這位高嶺之花竟然三言兩語結束了晚間小會,抬腳就追了出去,這讓在場的所有人都摸不著頭腦,他甚至還和官岩打趣,鐵樹終於有要開花的跡象。
至於現在,張然認識許柯這麽久,喜歡他的女孩子不在少數,但自己從來沒見過他像現在這樣,再清冷平靜的神色,也掩飾不了內心的茫然。
麵前的人輕輕垂眸,漆黑的眼底一片冷然,剛剛泡好的普洱散發出陣陣茶香,在這一方小小的空間裏格外濃鬱,一絲又一絲的香氣氤氳起白色的霧來,讓室內平添了幾分朦朧。
沉默持續了許久,久到張然心裏已經開始盤算一會兒自己該如何下去委婉地勸走那個愛而不得的姑娘,甚至連說辭都已經打好了腹稿,他卻忽然聽見許柯的聲音極輕:“動心過。”
動心……過是什麽意思?
張然睜大眼睛,眉梢也因為這簡簡單單的三個字而染上一抹疑惑。許柯不擅長說謊,更不擅長隱瞞,這麽多年以來,自己一直以老大哥的身份同他們相處,就算不是在工作上,也為兩個年輕人提供了許多靠譜的建議,所以最是清楚許柯現在的狀態意味著什麽。
他在糾結,在困擾,而這一次糾結困擾的原因,竟然是因為感情。
這讓張然大為震驚,連聲音也帶了一抹不確定:“你說……什麽?”
許柯斂了眉目,掩飾掉眼底那一抹失神,短暫的調整過後,還是那個年少有為、清冷從容的高嶺之花:“沒什麽。”
恍惚間,張然記起去到北城的第二天早上,聽官岩一臉憤懣地吐槽著許柯不講義氣,一個晚上不見人影也就罷了,連那樣難搞的當事人都甩給了他一個人去應付。
許柯的視線移向窗外,作為律所最大的合夥人,張然辦公室的位置極佳,在落地窗前垂一垂眸就能看見門口來來往往的顧客。
外麵的人群行色匆匆,熙熙攘攘的街道上車水馬龍,但許柯還是忍不住被那個小小的人影吸引去了注意。
張然順著他目光所至的方向看去,在人群中一眼就看見了那個雖然算不上熟悉、僅僅一麵之緣卻也印象頗深的姑娘。
童依大概是坐了一上午實在無聊,所以努力尋找著什麽可以打發時間的東西。律所一樓的書架上全是複雜晦澀的法律條文,即便有那麽幾本不一樣的也大都是法律相關的名著,有時候他們做這一行的都忍不住頭疼,更別說童依這樣肆意灑脫的性格。
所以,她盯上了坐落在律所門口的石雕,現在現在正百無聊賴地摸著它的腦袋,嘴裏好像還在碎碎念著什麽。
張然被童依這一舉動逗得不行,唇角止不住一般上揚,最終還是忍不住搖著頭輕笑出聲。
“我覺得哈,”他抬手拍了拍許柯的肩膀,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沒有那麽幸災樂禍,“你要是再不下去,咱律所門口那鎮店之寶的腦袋,可就要被她摸禿嚕皮了喲!”
許柯偏過頭去看身邊的張然,隻覺得他笑得格外大聲,語氣裏也是掩飾不住的揶揄,一時之間隻覺得他是在是無聊。
而三層樓之下,童依還在石雕旁邊的陰影裏靠著,甚至還怯生生地抬起一根手指,輕輕觸碰石雕頭頂的那根尖角。
她試探一樣輕輕戳了幾下,發覺它確實是硬邦邦的石頭之後,又忍不住去細細撫摸那尖角的紋路,認真又好奇的模樣,讓許柯眉眼之間的冷意也一絲絲褪去。
“還愣著幹嘛啊?”張然碰了碰許柯的胳膊,嘴角笑得越發囂張,“正好趁這個機會下去看看唄,就當……解救一下我們法律人的小神獸嘛!”
許柯收回視線,原本幽靜如深潭的眼底終於有了波瀾,他放下手裏的文件,即便還是清冷如朗月,可淡漠到眼神裏終究還是多了一抹溫和。
他在張然八卦到根本不屑隱藏的眼神裏下了樓,路過前台的時候,小寧還一臉為難地將他喊住:“許律許律!”
她抿了抿唇,有些不知道該如何開口,看了一眼門外的童依之後,還是隻能如實告知:“剛剛在這裏的時候童姐說啦,要是今天堵不到你,她絕對不會回去的。如果一會兒她硬闖,我要是攔不住的話……”
許柯抿了抿唇,看著小寧苦惱的眼神,他隻好硬著頭皮回答:“我知道了。”
他在心底歎了口氣,重新整理了情緒之後,抬步走到了童依身後。
童依的心思全在眼前的石雕上,她聲音很小,輕輕戳著石雕的尖角,甚至還給它起了個可可愛愛的名字:“小獨角獸,你為什麽隻長了一個角呀?”
“因為它的角,是用來明斷是非的。”
清冷的聲音自身後響起,童依動作一滯,她緩緩地轉過身去,眼底泛起一抹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日思夜想了這麽多天的人,終於肯再和她說一句除了分開以外的話。
童依張了張嘴,一時之間有好多話湧上心頭,不知道該從哪一句開始說起。她難得有這樣語塞的時候,也難得像現在這樣不知所措,這一刻,童依無比懊惱自己從前那些看著靠譜的交際技巧竟然在這種場景下沒有半分用武之地。
兩個人之間是良久的沉默,她苦惱地抿了抿唇,最終還是決定先發製人。
“那什麽,”她想辦法找了個話題,希望兩個人之間不要這麽尷尬,“這小獨角獸,還挺……有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