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你憑什麽

許柯的呼吸一滯,他緩緩轉過身去對上童依的眼睛,清冷的眸裏壓抑著一層薄怒,看上去幽深晦暗,讓她有些不知所措。

已經過去了半個上午,陸川那邊還是半點音信也沒有,顧南所得到的消息也沒有一個勉強算得上樂觀,事情的發展已經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料。

童依耐心地同他講道理:“陸川是我為數不多算得上是朋友的人,夜幕迷城也有我的份額,他為了讓我置身事外,一口咬定當時的合夥是他以個人身份從我這裏借走的資金。現在他出事,陸家巴不得他再也不能回去,我不可能這樣心安理得放任不管。”

許柯一言未發,隻是眼底實在算不上平靜,向來波瀾不驚的臉上,難得有了幾分陰鬱。

“我已經和官岩說過,代理費我按照正常市價支付,”童依絲毫沒有發覺許柯的異樣,“算我欠他一個人情。”

“你遇到危險緊急求助的人是陸川和蘇晚桐,你需要幫忙寧願欠官岩人情也不來找我,”許柯怒極反笑,眼底慢慢浮上一抹悲涼,“你從來沒有問過我就已經篤定我會冷眼旁觀、看你為難,童依,你憑什麽這樣自作主張?”

原來,她真的沒有把自己考慮進她的生活,這段感情,當真的人隻有自己,五年前他少不更事,五年後也依舊上鉤。

他眼神蕭瑟,聲音也染上幾分冷意:“是不是如果沒有陸川的事情,你永遠也不會主動出現在我麵前?”

童依的沉默讓許柯徹底沒了堅持的理由,同一個地方他不僅跌倒了兩次,還次次無法自拔,簡直可笑。

一抹強烈又濃鬱的難過瞬間在許柯眼底氤氳起來,他的十指狠捏成拳,白色襯衫下暴起的青筋險些要將皮膚撐破,這樣的安靜持續了數十秒,許柯的手,突然鬆了。

他轉過身去,將視線投到窗外去,盡量控製著自己的情緒,聲音也跟著低沉:“官岩已經很久不負責刑事的案子,這件事情,他幫不了你。”

許柯垂著眸,眼底喜怒不辨,聲音也格外平靜:“我們所裏,刑事案件勝率最大的律師,是我。”

童依微微一怔,最怕遇到的場景還是來了。

其實,她總是感覺許柯和陸川不對付,之前在李牧的清吧裏兩個人就差點要吵起來,這也是她最終選擇找官岩幫忙的原因之一。

可現在這樣特殊的情況,想要繞開陸家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自己為數不多信得過的人裏,許柯是唯一合適的人選。

“我……”她抿了抿唇,卻根本不知道該如何開口,良久的沉默後,童依輕歎出聲,“算了。”

她的眼底明暗交織,眼眶突然有些酸澀:“其實你說的沒錯,我這人確實挺沒心沒肺又愛自作主張的,這段時間已經給你惹了許多麻煩,你的人生應該順風順水,我的出現已經打破了你既定的軌跡,也是時候該清醒了。”

許柯的眼皮狠狠一跳,他極少聽到童依用這樣語氣同自己說話。

盛怒之中的人暫且保留了幾分清明,但也正是這為數不多的清明,讓他鬼使神差一般出聲叫住了正要離開的童依。

許柯痛苦地合眸,心底的猶豫和掙紮就好像兩個小人正在打架,喋喋不休又不肯讓步,理智和情緒在他腦海裏瘋狂拉扯。

他終於承認,不論什麽時候,他都做不到對童依袖手旁觀,即便她不止一次讓自己難過,即便她的未來裏從來沒有自己,即便她自始至終沒有開口向他求助。

“算我最後一次幫你,這件事情結束,我們互不相欠,徹底兩清。”

童依心底狠狠一顫,她不可置信地轉過身去,許柯仍舊背對著她,臉上的表情喜怒不辨,甚至連一個眼神也不願意多給。

她清楚地感受到了有什麽東西正在離她遠去,那是一種深深的、深深的無力,就好像夏至過後太陽一定會從北回歸線南移一般,即便再炎熱的天氣再嘶吼的蟬鳴,也留不住夏日限定般的風景。

互不相欠,徹底兩清。

童依垂著眸,向來張揚明豔的眸裏染了幾分蕭冷瑟索。可她知道,有所虧欠的人一直是自己,五年前是,五年後也是:“其實,你沒必要……”

“我需要夜幕迷城全部資質以及所有賬目明細。”許柯出聲打斷,“即便現在陸川已經被控製,我仍舊可以以辯護律師的身份享有閱卷權和會見通信權。”

辯護律師。

許柯眉心突然一緊,眼底閃過一抹異樣。他轉過身來,拿起官岩打印機旁邊的授權委托書,好像在思考什麽。

短暫的沉默過後,許柯定定地抬起眸:“童依,你好像,沒有身份為陸川委托律師。”

“你不是他本人,不是他的法定代理人,也不是他的近親屬,在這之前,陸川對你也沒有明確的委托。”許柯認真地將條件一一羅列分析,“所以,如果繞開陸家由你進行委托,在法律上,你的身份不適格。”

“可是現在,我聯係不到陸叔叔。”童依抿著唇,隻覺得幕後那人實在居心叵測,這個時間實在太巧妙,八成是真的想要徹底毀掉陸川,“陸家一群豺狼虎豹,除了陸叔叔,也沒有別人可以幫他簽署授權委托。”

許柯的眉心依舊緊緊皺起,事情變得棘手起來。沒有委托,他就沒有權利閱卷,沒有權利進行調查取證,沒有辦法在偵查階段提供法律幫助。

童依的手一直緊緊攥著手包鏈條,這一次,好像真的走投無路了。即便不是許柯,是官岩或者徐浩宸,都會是一樣的結果,身份不適格,程序不合法,半分餘地也沒有。

外麵的天空已經放晴,空氣裏的潮濕和悶熱被吹散了許多,但房間內的氣氛依舊十分低沉。童依一籌莫展,許柯也一言未發,再耀眼的陽光也驅不散辦公室裏的陰鬱。

門口傳來極輕的響動:“或許,我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