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迷失

那一刻,阿南想喊一句沈珂的名字,可聲音就像掐在了嗓子裏。

隻覺得耳邊一切都靜音了,周圍,大叫著救護車,把受傷的沈澤運下山,還有人來拉他,可他就像迷了心智一樣走到崖坡邊,呼嘯的風吹在耳邊,他才發出聲音。淡淡的喊出一句沈珂,臉上卻早已冰涼一片。

阿南這一刻也在問自己,他究竟愛沒愛過沈珂,可他竟然不知道,有些東西永遠都沒有答案,或者說不知道答案最好。

回去的警車上,陳立回頭問阿南,“沈珂跳下去前和你說的是什麽?”

看口型,應該是兩個字。

阿南回過神來,歎了口氣,“酒吧,應該是酒吧兩個字。”

“什麽意思?”

“我猜她手裏的證據,應該藏在酒吧了。”

據阿南回憶,“那天晚上原本我想假作托夢嚇唬她,實際沈珂是將計就計想要除掉我。”

沈珂在下手之前和他坦白,所謂厲害的第二人格,是她的主人格,她一直在扮演著柔弱,為的就是騙他入局,因為那段時間阿南在調查沈瑜的死,所以沈珂以為他是威脅他們的人。原本想和他演一場戲就算了,可沒想到阿南不僅把警方引來了,還要刨根問底,所以沈珂和沈澤不得不除掉他。

可就在下手的前一刻,沈珂卻突然開始頭疼,然後那個脆弱的沈珂就出現了,沈珂真正的第二人格竟然阻止了這場對阿南的謀殺。一開始阿南以為她又耍什麽花樣,後來發現根本不是。這個脆弱的沈珂非常喜歡阿南,所以用自己的意誌衝破了主人格壓製,出現救了他,並且告訴了他,沈瑜死亡的真相。

說到這裏,阿南再也控製不住的痛哭,“沈瑜一直在被他哥哥當籌碼,當商品,送到了那些客戶的**。”

殘忍,可這就是真相,沈珂親口說的。脆弱的沈珂滿臉痛苦的看著阿南,趴在他膝頭。“如果你非要追一個真相,那麽由我來告訴你,我的時間不多,我隻是個脆弱的次生人格,可我卻目睹了一切。”

沈珂一直因為小時候的事對沈瑜懷恨在心,後來他們生活變好了,可她仍然恨姐姐,不隻是因小時候姐姐撒了謊,更恨沈瑜為什麽永遠能得到媽媽和哥哥的歡心。媽媽更愛她,哥哥也更愛她。

沈珂想不通,所以那些年為了得到家人的愛,沈珂模仿著沈瑜,裝作柔弱無力,漸漸地扮演的連自己都要信了,可還是沒人愛她。

母親去世後,哥哥一心撲在事業上,他忙他沒有時間,可他仍能記得沈瑜喜歡吃什麽,記得沈瑜喜歡什麽顏色,而自己就是被忽略的那個。

她一直想不明白,直到有一次無意中聽到哥哥和沈瑜說,晚上要帶她們兩個一起去參加名人晚宴。沈珂高興壞了,因為哥哥從來沒帶她去過,每次都帶姐姐。因為姐姐更漂亮會唱歌會跳舞,會畫畫,招人喜歡。

沈珂也曾非常努力,想變得優秀,想讓哥哥看自己一眼。

可她每次都做不好,在沈瑜的映襯下,沈珂越加看起來笨拙。

沈珂那些年多渴望哥哥多看自己一眼呢,她常常記起父母都過世後那段日子,哥哥帶著她們撿垃圾,沈瑜的腳受傷了,哥哥就背著她走。沈珂好羨慕啊。

可後來沈珂故意扭傷,哥哥也隻是叫她站起來。為什麽自己就得不到愛呢。

那天沈珂躲在門外聽到哥哥要帶她也一起去參加名人宴會,她高興的不得了,可還沒等想好穿什麽衣服,就聽到沈瑜和哥哥說,不要帶沈珂,不要帶上妹妹。

那一刻沈珂仿佛窺破了這麽多年的真相,她認為哥哥一直以來不喜歡她的原因,也許是沈瑜在阻止哥哥,沈瑜在獨占哥哥的愛。

那天的一幕,在沈珂心中炸裂開來,無盡的恨意達到了頂峰,所以她決定報複沈瑜。

她太了解沈瑜,就像她了解自己一樣,外表光鮮亮麗,可內心的沒有安全感,那份自私,那份黑暗,脆弱,普天之下還有誰能比她更了解。

所以沈珂化名x先生,成了沈瑜的知心筆友。

這些幾乎和沈珂在醫院裏說的一樣。可問題就在於,沈珂隻說了故事的前半段。

沈瑜真正的死因,在這個故事的後半集。

阿南用手捂著臉,回憶著沈珂那天晚上和他說的每一個字,每一個字都像火一樣燒著他的心。

少女的報複,再狠烈也是有限的。那終究就是她的親人,沈珂中間就猶豫了,在沈瑜無數次在信中吐露心聲,她又何嚐不是看到另一個孤寂的自己。

沈珂和沈瑜一樣都是痛苦的原生家庭下的怪物,誰又比誰高貴。

如果是自己,有沒有想過獨占哥哥的愛與關心?

所以在沈瑜完全陷進去,拚命地要求見麵的時候,沈珂於心不忍了,她沒辦法再騙下去了。

因為她自己也深陷其中漸漸迷失,可那終究是謊言。所以沈珂想收手了,她沒有回沈瑜的信,她想著不見麵,不回信,也許沈瑜漸漸就忘了。

可她沒想到,其實這麽長時間以來她和沈瑜的通信,早就被第三個人窺視了。那個人知道信的兩頭都是誰,也知道這是沈珂的惡作劇,可一直不動聲色。因為那個人在發現通信的時候,心裏就有一個瘋狂的計劃。

這個人就是她們的哥哥,沈澤。

有些事,也是在沈瑜死後,沈珂才知道的。

沈澤的畫以前根本不賣座,他那些年一邊撿垃圾一邊畫畫,靠的也許是天賦,也許是一腔熱忱,也許是某個瞬間某幅畫感動了這個曾殘破的少年,所以讓他愛上了畫畫。

可現實是殘酷的,他天賦不夠出色,家境貧寒,沒經過正規學習,考不上美院,也讀不起藝術院校。

他想賣畫維持生計,簡直天方夜譚。

直到一天有個人給了他機會,把他抬到了一個舉世矚目位置,收獲無數掌聲和讚美,雖然都是假的虛的,但他擁有了人生前所未有的名利地位金錢,這是沈澤這前二十年不曾擁有的一切。

過去的他,被父親打,被母親怨恨,撿破爛被乞丐欺負,為了借半袋米,在鄰居門前磕的頭都破了,活的毫無尊嚴。他那時發誓這輩子隻要有出頭的機會,他傾盡所有也要抓住。

他曾祈求神明,他願意付出靈魂為代價。

也許是上天聽到了他的祈禱,他的人生轉折就在那天巷子裏,一個人給了他機會。

之後沈澤的人生就和開了掛一樣。

說窮人乍富不足以形容,但可想而知,他的心態整個都變得病態了。

迷失在權利和金錢的虛假讚美中。

沈澤有時做夢驚醒,覺得空虛害怕,覺得這個夢似乎來的太容易了。

是啊,就是來的太容易,利用他的人,就是要他迷失,讓他認清自己,在最高處給他以打壓,讓他感受著從天堂墜入地獄的恐懼。

讓他明白了他所有的名利,不過是那人給的,他就是個跳梁小醜。捧他,他就是藝術家,踩他,他就依然是被唾棄的過街老鼠。生死不在自己手裏,他搖尾乞憐才能活的有個人樣。

可即便自尊都是虛的,沈澤也再不想回到曾經撿破爛維生的日子。

就算傀儡,他也要當個中翹楚。然而這些客人,這些商人,哪是看中他的畫,他們懂什麽畫,懂什麽藝術。他們不過是用他的畫當借口,洗錢而已。

他的名利,眾人羨慕的光環,不過是那些人搞出來的一個遊戲幣,正麵反麵都是人家說了算。

他一旦沒有利用價值,結局會有多慘,他心知肚明。

所以沈澤怕啊,怕那些人有一天把他當棄子。他開始討好客戶,討好所有人。

人前高傲的藝術家,背後的卑躬屈膝和跪舔,是那些人愛看的戲碼。

那些真正擁有權力和金錢地位的人,他們找的樂子永遠要淩駕於人性殘忍之上,更獵奇更滑稽的方式,才能取悅他們已經被物質堆砌麻木的心。

沈澤的卑微,得到了他們賞識,沈澤失去了尊嚴,卻贏得了牢固的名利。他覺得自己賺了。

可漸漸同樣的戲碼會讓人乏味,沈澤又開始害怕起來,而這個時候,有那麽一個很巧的機會。那天他妹妹沈瑜,因為有事,無意中闖進了“名人派對”,這個幹淨的天真無邪的女孩,就如走進了入夜的沼澤。

比起卑躬屈膝的沈澤,那個滿身靈氣,被沈澤一直保護的很好的小姑娘,顯然更讓那些人有想要將白紙塗抹成灰的獵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