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林季的故事

林季是大半年前發現自己病情惡化的,他誰都沒說。知道自己時日無多,隻想不留遺憾,他想找到出走失蹤的袁小妍,他這一生唯一愛過的女人。這份愛也是林季為自己活過的證明。

林季高中時候很喜歡電影,一度夢想當一個導演,可林家父母希望他學醫。他也想為自己爭取,但林家父母對他太好了,他無以為報,從小就努力,讓自己成為父母希望的樣子,這大概就是每個福利院被領養孩子的內心吧。所以什麽夢想,比不過父母的期待,他不認為這是犧牲,反而覺得這就是他該做的。

電影,喜歡就當愛好,林季一向不貪心,可就當他自信滿滿地參加高考的時候,他身體卻出了毛病。頻繁的上廁所,肚子疼,背後發涼,他以為是考前緊張,結果到醫院一查,是腎炎。腎炎很痛苦,外加高考壓力,那段時間在醫院裏他心情很差,甚至因病情的不斷反複,住院,讓他一度抑鬱。直到袁小妍的出現,改變了他。

他永遠記得見到袁小妍的第一眼,那是種很奇妙的感覺,不同於青春期雄性對雌性的原始渴望,真的是無關欲望的一見鍾情。

很多時候,林季常常思考自己的人生,自己究竟在做什麽,他一直在完成別人的期待,扮演自己的角色,忽略本身的意誌,在住院抑鬱的時候,甚至抱怨過世界對他的不公。

可當第一次見到袁小妍,那一刻,他心裏突然明白一件事,原來命運安排他這一路走到今天,就是為了那時那刻,在那裏,遇見袁小妍。

那種感覺很奇妙,袁小妍和他一樣,明明是第一次見,卻莫名有種熟悉感,像是一種宿命。

袁小妍家有弟弟,重男輕女的家庭可想而知,她早早輟學出來打工,在醫院當護理。她一開始很自卑,覺得和林季差距太大,可林季愛的瘋狂,覺得在愛麵前一切都不算什麽,他和她經常一起偷偷溜出醫院去看電影,她喜歡聽他對電影的獨特理解,和細聲細語的交流心得。

林季愛她愛慘了,無論身還是心,可他們的戀情並沒有得到林家父母的支持。林季從一開始就沒想過隱藏,他愛一個人,就要全世界都知道,給她足夠的安全感。可他唯一沒想到的是林家父母的強烈反對。尤其是林父,氣的顫抖,第一次扇了他一耳光。

林季當時很震驚,林家對他非常好,視若己出,並且養父母都是知識分子,非常開明,他從沒想過,這樣的兩個受人尊敬的教授,會有如此大的門第之見,這簡直不可思議。

他也爭論過,講過道理,細心地想要說服父母,但林父的態度可以說是相當固執,為此大發雷霆,那段時間家裏能砸的都砸了。林父威脅他如果不和袁小妍斷了,這個家日子就不過了。甚至為此病倒了。

林季很自責,對父母,也對戀人。

袁小妍也很理解他,中間想分手,可林季不同意,他決定和袁小妍的戀情從地上轉到地下,那時候他考上了京城大學,假裝和袁小妍斷了,實際帶袁小妍一起去了京城。

他想著,先緩兵之計,慢慢的,他隻要足夠努力證明自己,足夠優秀讓父母放心,他隻要花大量的時間來證明他的選擇沒錯,父母遲早會接受袁小妍。

可以說,袁小妍,是他這麽多年唯一做過違背林家父母的事了,做過最叛逆的事。

他和袁小妍就這麽地下戀多年。

他一直很愧疚,可袁小妍理解他,她是全世界最理解他的人,她甚至說過,他們永遠這樣也很好,和普通戀人沒什麽不同。

可兩年前那天,袁小妍就突然發了火。明明之前一切都正常,那天就看了一場電影,出來後袁小妍就不對勁,對他的電影見解反應激烈,和他大吵了一架。

事後幾天不接他的電話,林季顧不上莫名其妙,一個勁的道歉,哄她,可她就是不理他。有天他終於堵住了袁小妍,她哭了,求他放過自己,她累了。袁小妍說了分手。

林季當然不同意,他追問理由,袁小妍直說不想在一起了。

林季這時候才明白也許自己犯了個大錯,一個女生願意等你,不代表她真的能等一輩子。

所以他豁出去了,和父母挑明,他就要和袁小妍結婚,他要正大光明。如果父母不同意,他就帶袁小妍去國外,他把這些也告訴了袁小妍,可袁小妍隻是哭,抽了他一耳光,態度堅決,一定要和他分手。

他不明白為什麽袁小妍還要和他分手。他跪下來求她,他絕食求她看自己一眼。

可袁小妍最後隻是吻了吻他的額頭,告訴他,他們永遠別見麵了,彼此忘了吧。這些年夠了,這輩子。

那個畫麵林季永遠都忘不了,他後悔自己為什麽沒有為袁小妍早一些反抗父母,他認為一切都是自己的錯。

那段時間林父氣的住院,他聯係不上袁小妍,等林父這邊安頓好了,他去了袁小妍父母家,可哪都找不到人,短信也不回,打電話關機,任何地方都找不見她。她工作也辭了,這個人就和消失了一樣。隻在父母家留下一封信,說和人私奔了。

可林季不信,他不相信袁小妍離開他是因為有了別人,她隻是在躲他,隻是在生他的氣。

林季瘋了,甚至報了警,可警察也查不到袁小妍到底去哪了。

林季一度無法接受袁小妍的離開,抽煙酗酒,蹦極。

很多人理解不了酗酒人的心理,喝酒後的頭疼嘔吐難受,為什麽還那麽讓人上癮。林季給出了一個最深刻的解釋,根源是痛苦。內心的痛苦無法得到釋放,需要轉化成身體的痛苦才能得到內心一點點的平靜。

小妍的離開對林季是致命的。

這樣折騰了幾個月,他身體垮了,直接進了醫院,之前也許就有征兆,可他沒在意,這一次,徹底完了,他需要換腎才能活下去。可他一個孤兒,當年父母家人都死了才送福利院的,哪來的腎源。也許有陌生人能配到型,那是什麽幾率,況且哪個健康的活人願意捐腎啊。

那一刻他躺在病**,甚至在想,也許死了就解脫了。

可最後,還是找到了腎源,他活了下來,林家父母態度也轉變了,沒有再要求他做任何事,不需要他再優秀努力,對他唯一的要求就是活下來。

那一刻,他看著已經不在年輕的養父母,心裏是愧疚的。

也知道自己也許一輩子都不會找到袁小妍了,如果一個人真的想躲你,你是無論如何都找不到的。

所以他出院的前一天,給父母寫了一封信,想說自己以後一定好好孝順他們,過去是自己不懂事,希望可以重新開始。

他不好意思當麵和父母說這樣的話,偷偷溜出醫院跑回家,把信放在父母的房間。

結果,他卻在母親的櫃子裏發現了一個暗格,裏麵零零碎碎是他從小到大的照片,他一頁頁看,可翻到抽屜底部,卻停住了手,那裏躺著一枚鑰匙扣,是個小蝴蝶。

林季不可思議,那是他送給袁小妍的,是他在手工坊自己做的,這個世界上不會有第二個。他心有所動,預感強烈,將抽屜裏的東西都倒出來,然後在抽屜的最下麵,看到了袁小妍的身份證和護照。

令人恐怖的是,護照的最後一頁,是帶著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