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分家
餘曉田的話就像個炸雷，一時間無人說話。
“分家？曉田你咋會有這想法呢？”
王金桂率先開了口。她絕對不同意分家。餘曉田現在十七歲，正是年輕力壯的時候。家裏家外的活都能幹。還能換一筆不菲的彩禮錢。她腦子進了水才會同意她分家單過。
“二嬸兒，我不是在跟你們商量，我是在通知你們！”
餘曉濤小聲問道，“姐，你真要分家單過？”
“嗯，姐能養你。”
餘曉濤心裏樂開了花，他早就不想在這個家呆了。
劉長慶也沒想到平時柔柔弱弱的小女娃，竟然會語出驚人，“曉田，別說氣話，你一姑娘家，分家過？首先一點，分家了你去哪兒住？你跟濤濤的口梁從哪兒來？你這想法太不現實。”
“劉叔，我想好了，我跟濤濤去我舅那個院子住，至於口糧，我去年的得的糧我帶走，夠我們倆吃一段時間了”
李老太冷哼一聲，“你別想！這個家你一毛錢也別想帶走，想走是吧，麻溜的趕快滾！”
“娘！”王金桂急的恨不能捂住李老太的嘴。這老太太就會嘴上逞能。細賬一個不會算！
餘曉田掃了一眼眾人，接著說道，“憑啥呀，我爹我娘累死累活給這個家幹了快四十年，我跟濤濤就帶走我的口糧都不行？奶，你太欺負人了！”
這個時候，門外傳來了低沉的男人聲：“要分可以，把這些年你吃的飯都吐出來，你愛滾哪兒去滾哪兒去。”
眾人循聲看去，原來是餘大山領著餘家寶和餘家富回來了。三個人長的人高馬大的，像三座小山一樣進了院。
李老太一看兒子回來了，眼睛都亮了，好像來了個大靠山似的，小跑著走過去，“大山，你說這丫頭。唉，養不熟的白眼狼。”
餘大山冷臉看了一眼餘曉田，又打量了一番李長征和周偉。扛著鋤頭進了院。
餘家寶和餘家富跟在他爹屁股後頭也進了院，他倆從來對餘曉田這個妹妹沒啥感情。女孩嘛，早晚是別人家的人。餘曉濤瘦的跟個豆芽菜，他們更不加眼裏了。
李長征這才後知後覺，為啥田海英不放心他這個外甥女，還在遺囑裏特意強調要把撫恤金和自己的存款留給她。
這家人真是欺負她。
不過，通過剛剛女孩同家裏人的對話，他隱隱覺得這孩子是個聰明的。因此，他決定暫時還是不要透露撫恤金的事兒。
“真好笑，之前是我爸媽掙公分，現在是我自己掙公分，我吃自己的，憑啥給你們錢。”
餘大山停住腳，：“憑啥，就憑你姓餘，你要離開餘家，啥都不能帶？”
“爹，你不能讓她走，王家的婚事咋辦？”說話的是餘家寶，他一進門就看見了餘曉田臉上的傷，卻一點兒不關心，腦子裏隻想著自己的婚事。
餘大山從剛剛的暴躁中冷靜了下來，覺得家寶說的有道理，但是他說出去的話也收不回，臉色便得更難看。
餘曉田覺得，跟他們糾纏簡直是浪費精力，況且這個家家徒四壁，放眼望去，全是破爛，“行，我啥也不要，淨身出戶！”
餘曉田的話再次震撼了劉長慶。
這女孩啥時候變得這麽硬氣有主見了。
餘曉田怕他們還惦記著拿自己換彩禮的事兒，接著說道，“你們別想彩禮錢了。我是不會嫁人的，要是敢逼著我家人，我就去縣裏找婦聯，就是去北京告狀去，也不會答應嫁的。別到時候撕破臉，雙方都難看！”
一時間，餘家人陷入了集體沉默。
他們沒想到一個結婚的事兒，還能去告狀。
劉長慶乘機煽風點火，“可不是，違背婦女意願，是要抓去坐牢的！”
一聽坐牢，李老太害怕了。
這家人也真是欺軟怕硬的貨，竟然不約而同的心生恐懼。
“中，我同意了。拿著你的東西快點兒滾！”李老太在餘大山背後跳著腳的罵。
餘大山最後也默認了他媽的話。
王金桂撇撇嘴，沒敢在說啥。她還是怕餘大山的。
“劉叔，您給幫著寫個字據吧。”
字據很快寫好，餘家人簽了名。
拿著分家字據，餘曉田心裏說不出的激動。她要擺脫這爛泥的家。開啟在這個年代的新生活。
李長征和周偉是陪著餘曉田一起走的。對於老百姓的家事，他們不好說什麽，不過李長征心裏是很佩服餘曉田的，她一個農村姑娘，又沒人撐腰，就敢這麽硬氣地離開。將來肯定能幹一番事業。
然而，等餘曉田拉著餘曉濤，站在她舅的屋子前時，她這豪言壯誌的雄心，卸掉了一大半。
舅舅的這所院子裏隻有個四處透風的破草屋。唯一的優點可能就是院子的麵積足夠大，將來餘曉田可以用來種點兒蔬菜。
”濤濤，你後悔了嗎？“
“姐，你說的啥話，隻要跟著你，就是去要飯都成。”
餘曉田沉重的心一下子就輕鬆了不少，她刮了一下餘曉濤的鼻子，“放心吧，姐姐才不會讓你要飯去。”
“曉田姑娘，其實你的舅舅還有一筆撫恤金。總共五百五十元，還有他自己的存款三百元。剛剛你家那個情況，我就沒有說出來。”李長征看著餘曉田，眼神透出父親般的喜愛。
其實餘曉田之所以這麽硬氣，也是知道舅舅犧牲是會有一筆撫恤金的。但是她不知道會有這麽多。
“但是，我覺得你一個姑娘帶著個弟弟，獨自拿著這筆巨款不安全。你看這樣行嗎，你可以每個月去縣武裝部領三十元。我覺得足夠你們姐弟倆生活，當然了，你要是想都取出來，隨時都可以。”
一直沒開口的周偉附和道，“我覺得這個辦法好。”
餘曉田點點頭，“謝謝李叔叔和周大哥。就這樣辦。我能問一下我舅舅是怎麽犧牲的嗎？我想祭奠他去哪裏？”
李長征頓了頓，覺得這是個重感情的好女孩，也不枉田海英記掛著她，“這個是機密，我不方便透露。對不起”
餘曉田低下頭，凱了一下眼淚，隨既又點點頭，“我了解了。”
李長征從兜裏掏出一個信封，“我們馬上要回部隊，這次來的實在太匆忙。這裏是三十元和縣武裝部部長李俊生的聯係方式。你領錢直接找他就行。他也是我的老戰友。”
“哦，對了還有我的聯係地址。有什麽事兒給我拍電報。寫信都行。”
李長征和周偉走了，他們還得趕晚上的火車回部隊。
餘曉田握著信封，心裏底氣更足了。
在這個年代，一個工人的工資也就這麽多，更別提隻能種地的農民了。
但是餘曉田不滿足，一個月三十也就能讓她和濤濤餓不死，可也絕過不上好生活，再說了，這些錢早晚有用完的一天。到那個時候怎麽辦呢。
她得想個賺錢的營生。因為她早晚是要離開大柳村的。
餘曉田拿出她舅給她的鑰匙，開了茅草屋的門。屋子裏到處都是灰和蜘蛛網。屋裏除了一張破炕，啥都沒有。
這屋子晚上根本住不了人。
“濤濤，想不想去縣裏轉轉？”餘曉田跟餘曉濤想要住下來，置辦的東西還不少。
一聽去縣裏，餘曉濤激動得一蹦老高。他都記不得上次離開大柳村是啥時候的事兒了。
修武縣離大柳村不算遠。一個成人快步走兩個小時就能到。所以，大柳村的人都不愛去鎮上，反倒愛去縣城逛。
夏天日頭高，一路走來，餘曉田熱得小臉通紅。你別說，這紅反倒像是胭脂，襯得她白皙的鵝蛋臉越發瑩潤美麗。
餘曉田按照記憶到了修武人民商場。餘曉濤一進門，簡直看花了眼。緊緊跟在餘曉田身後，看上去緊張又好笑。
餘曉田可笑不出來，濤濤一直在村裏，沒見過世麵才這樣的。她可得好好培養自己的弟弟。
八十年代，商場裏東西已經挺多了，有些東西不需要票也能買，隻不過價格略微高些。
餘曉田看來看去，給自己和濤濤各買個大茶缸，洗臉盆和一些洗漱用品，然後，又給濤濤買了一身衣服和一雙回力球鞋。
把個濤濤激動得，抱著新衣服新鞋子就不撒手，“姐，花錢的感覺真好！”
“那是，以後姐姐給你賺好多好多錢！”
“嗯，等我長大了，也給姐姐賺好多好多錢！”
餘曉田現在覺得，有個弟弟還真不錯。
最後她又買了兩條被子，在花出去二十元後，才結束購物。
她把東西困成了小方塊，背在肩膀上。濤濤則捧著他的新衣服和新鞋子，跟著餘曉田一起出了商場。
兩個人剛出門口，一輛北京牌吉普車嗖地一下飛馳而來。隨後，一腳刹車，穩穩停在商場門口。
餘曉田嚇了一跳，抬眼瞪了車子一眼，心想不良司機在哪個年代都有！
濤濤一下被帥氣的吉普車吸引，他跟在餘曉田身後往前走，一步三回頭地打量吉普車。
這個年代，可不是私家車泛濫的年代，整個修武縣都沒有幾輛小汽車，更何況這樣酷炫拉風的大吉普。
吉普車裏坐著兩個年輕人。
副駕駛的男子將頭伸出窗戶外，嘴裏喃喃道，“這也太漂亮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