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那尚在繈褓的嬰兒一朝落地,便能一命嗚呼

“聖上,您聽懂我的意思了麽?”

這麽一句聽起來隻是稍顯平淡的反問,落在鴉雀無聲的大殿中時,仿佛還傳來輕輕的回音。

鍾律風明明沒說什麽,可是在明眼人聽來,他已經什麽都說了。

我鍾家可以為大兆舍生忘死,衝鋒陷陣,但是絕對不可能再一次被你們皇族拋棄在西北,求援不得,在那等死。

司徒斂怎麽可能聽不懂。

他聽得臉色慘白。

似乎心思都已經被鍾律風看透了一般。

“朕...朕......”

秦滿也算是去年那件事中的主謀,鍾律風這話同樣是說給他聽的。

但他好歹是武將,講究的就是一個幹脆利落。

錯了就是錯了。

所以秦滿幹脆地往地上一跪,朝鍾律風行了個軍禮:“我跟將軍承諾,少公子與大姑娘在,末將便在!”

言下之意就是絕不會再幹出當初那檔子事來。

他這番保證之下,司徒斂的表情更加難看。

不過沒人在乎了。

就連太後也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不打算為皇帝辯駁一句。

這事就這麽定下來。

本就迫在眉睫的事,出發的日子也定的極為倉促。

就在八月二十。

散宴時,鍾窕推著鍾律風的軲轆車,垂著頭被鍾宥訓斥。

鍾宥罵她膽子太大了。

盡管這事當著眾朝臣的麵已經說定了,但他還是不想鍾窕去冒險。

“你明日便去私下找太後,說你今夜隻是鬧脾氣,挨一頓罰就罷了,西北你定然不能去。”

鍾窕強著嘴辯駁:“爹都答應了,我一定要去!”

“爹你也是!”鍾宥一個人操著整個家的心:“您是想讓我娘撅過去吧?鍾窕要胡鬧你也依著她?”

鍾律風在自家兒女麵前收斂了幾分大帥姿態,不那麽高高在上,隻是笑笑沒說話。

鍾宥還要再勸,麵前卻湊過來一個人。

這人是個麵白身長的小公子,鍾窕不認識。

他卻顯然是衝著鍾窕來的,還未說話臉先紅了:“鍾、鍾窕。”

鍾宥卻識得他,禦史丞的大公子,還是嫡長子,比鍾窕大上兩歲。

這位禦史公子自小身子骨不好,與帝都的新貴們都不太熟悉。

近日參與了官員選拔,才被禦史丞帶出來見人。

鍾窕莫名眼生,張嘴就是:“怎麽了這位弟弟?”

鍾宥:“......”

那位禦史公子:“......”

他臉色更紅了。

鍾宥咬牙切齒:“鍾窕,這是沈公子,比你...大兩歲!”

“啊?”從鍾窕的表情看她有些迷茫,而後瞬間清醒,不大熟練地做了個揖:“沈公子好。”

沈從文臉色爆紅,也規規矩矩回了個揖:“鍾窕妹妹客氣了。”

一來一回,將鍾律風看的止不住憋笑。

“我、我佩服阿窕的驍勇,但是想說上兩句,”沈從文磕磕絆絆地說明來意:“西北天高路遠,你一個姑娘家、家——”

鍾窕心說,又來了,又來一個看不起姑娘家的。

他定然也要勸我別去西北,乖乖呆在帝都。

“......姑娘家,別衝在前頭。”沈從文終於說完了:“保護好自己。”

鍾窕:“......?”

這個沈公子倒是另類。

“你不覺得姑娘家上戰場,打打殺殺的沒有規矩麽?”

鍾宥悄悄往鍾律風那挪了挪,父子兩對視一眼,都挑了唇角。

“我從小被關在家裏,讀書寫字很是煩悶,也想為國效力,可惜身體太弱,既然是做對百姓有利的事,又怎麽會覺得女子不如男呢?說起來我在手無縛雞之力,才更慚愧。”

這番話倒是說的鍾窕不好意思了。

她沒將自己想的如此偉大。

隻是覺得在其位謀其職罷了。

沈從文的父親禦史丞從後頭跟上來,見這兩個小的在說話,很是意外。

說起來自己的兒子也到了婚配年紀,鍾窕......家世倒是合適。

他想到這,不自覺捋著胡須笑起來。

——

出發西北在即,鍾宥眼看勸不動,他爹也不管,他便也泄了氣。

想著西北浩瀚黃沙,鍾窕在帝都嬌慣長大,總有她熬不住的時候。

沒準沒到西北自己就回來了。

不過在出發前,帝都還發生了件大事。

程錦宜還是早產了。

司徒斂罰的那十下掌摑,宮人自然是不敢使盡全力打的,在程錦宜的目光威脅下,隻意思意思罰過去了。

但過了兩日,程錦宜下體見紅。

傳了太醫匆匆診過,說是動了胎氣,要好好養著。

司徒斂一聽也慌了,事關自己的骨血,不敢大意,讓太醫日夜守著。

就這也沒守住。

安胎藥日日喝著,見紅卻退不去。

奇怪的是這胎相一直是穩的,甚至還很強勁,不見半點虛弱。

八月十九,程錦宜突發劇痛。

一直守著的穩婆看過,說是開指了,這是要生。

胎兒太大了,生了整整兩個時辰。

嬰兒啼哭的那刻,司徒斂焦急地在外間喊:“皇子還是公主?”

裏頭隻有嬰兒大聲啼哭的聲音,未見穩婆回話。

產房汙穢血腥,是不祥的征兆,男子尤其是皇帝,古訓都是不讓接近。

半晌不見穩婆回話,司徒斂克製不住脾氣:“人呢?皇子公子都分辨不出來?!”

宮女們哪裏還敢耽誤,趕緊掀簾進去查探。

少頃,便聽見驚恐的嚎叫傳來:“啊!......怪...怪物!”

“鬼啊!”

司徒斂心頭狂跳,一屋子伺候的宮人和太醫無一不震驚。

“什麽怪物?”

司徒斂怒吼:“生個孩子怎麽就怪物了?!”

鬱慧彌派來的嬤嬤也正等在外間,好歹是跟著太後經曆過風雨的,麵上還能維持住些微的鎮定。

她掀簾進去了,等看清穩婆手裏那個醜陋不堪的嬰兒時,也難掩驚恐。

隻見那個還未被擦洗幹淨的男嬰,身上是白淨的,甚至肉嘟嘟。

可那張臉——

說是怪物毫不為過。

雙眼巨大無比,嘴唇從鼻尖處斷裂了一塊,顯得整張嘴都是張開的——

穩婆抱著這剛出生的小皇子,渾身止不住發著抖。

剛經曆完生產,癱軟在**的程錦宜,被徹底嚇醒了。

隻看一眼,她便瘋狂地嘶叫:“不!這不是我的孩子!這不是小皇子!一定是你們給我掉包了,你們這些該死的賤奴!”

外間的司徒斂也等不了了,衝進來看清麵前的嬰兒,踉蹌著退後幾步。

他與眾人一般麵色慘白。

胎生異子,大不祥!

思索不過一瞬間,司徒斂猛然從穩婆手中搶過胎兒,高高舉過頭頂。

隻要放手,那尚在繈褓的嬰兒一朝落地,便能一命嗚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