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散播消息,讓西市亂下去

陳管事回去受到陳敬智表揚,連連誇讚他做的好。

次日朱高熾做完公務,帶著楊思君去市場做考察,中午兩人轉悠累了,抬頭瞧見白雲麵館幾個字。

朱高熾笑道:“這名字起得好,今天便在這家吃。”

楊思君自無可無不可,腦子裏想的都是畫技。

朱高熾進門,正是午飯時,麵館裏卻沒幾人,從後麵轉出來個娘子,道:“兩位客官真是不巧,我們這兒有些事,隻能做點麵食,小菜卻是不成。”

“無妨,便做幾碗湯餅,我這些隨從也一人一碗,再切兩斤熟羊肉。”

那娘子道:“如此多有怠慢,還請海涵,客官可要酒?便宜處置,隻需兩文一碗。”

朱高熾笑道:“怎麽這麽便宜?”

“不便宜也沒辦法,我們要搬地方,這些酒不好搬,索性便宜出些,能處理就處理。”

“哦,那給我來一碗,我的隨從一人一碗,不許多吃。”

兩人隨便撿個幹淨座位坐定,不多時出來跑堂的換成個小男孩,給他們端上酒菜及湯餅,隨後又上兩盤羊肉,隨從那兒放一盤,朱高熾這兒放一盤。

味道不錯。隻是這湯餅用清水煮就,稍顯寡淡些。朱高熾吃得一半,見一個胖廚子從後麵出來,正是劉掌櫃。

朱高熾想了解了下麵的想法,便把掌櫃的叫過來,左右盤問,劉掌櫃的歎息道:“不瞞客官說,昨日還好好的,晚上陳管事來說把鋪子賣了。我們被逼得沒奈何,隻能搬遷。”

朱高熾道:“這裏好好的怎會賣了?”

“此事小人也不知。不過搬得不遠,喏,那邊那家就是。那邊我買下了,日後再也不用受這鳥氣。”

朱高熾掃一眼窗子外的那個鋪子,也沒看得太清,問道:“最近賣鋪的多麽?”

劉掌櫃說:“是。也不知是怎麽回事,很多人都在賣。”

朱高熾笑笑:“好,買了好,總歸安心些。這裏以後肯定很值錢。”

“值不值錢我也得買,否則怎麽活?”

出餐館,楊思君忽道:“這下麵怎麽這麽亂?相公你不管管?”

“管得過來嗎?”

朱高熾搖頭,“有些亂象是可以忍受的,任何改革都會有亂象,區別在於,到最後究竟能不能收場?

如果不能,那這些亂象最終會釀成暴亂,如果可以,那問題不大。”

朱高熾心想:“看來消息走漏,賣鋪子的不止一家。西市這大多數都是有錢人的商鋪,倒是不妨再給他加把火。”

回到王府,朱高熾便命人散播消息。

“西市肯定要拆,賠償按照每平米一兩銀子計算,隻計算底層麵積。”

生怕別人瞧不懂,他還將平方米的計算方式說出去。

隨後他便坐等西市繼續亂下去。同時命人加緊籌備銷售會議,因為是第一次,所以盡量做得精細些。

再說劉掌櫃,他將家裏幾乎所有能當的東西全都當掉,就連渾家出嫁時的嫁妝也都拿去當鋪。

那是渾家娘親給她傳下的一支銀釵,據傳是前朝宮中物品。

那釵精美異常,單價值就值得幾兩銀子,如果慢慢出手,賣個百十兩銀子也不是問題。但劉掌櫃急需用錢,所以隻能忍痛當了,為了多換錢,還是死當。

哪怕他以後賺多錢,想贖買回來也不可能。

劉秦氏哭得稀裏嘩啦,她娘辛苦把她拉扯大,爹死得早,那支釵子乃是唯一遺物,睹物思人,也算慰藉,如今連這點東西也當出去,自此後再也見不得,想起來心中就難受。

劉掌櫃哀歎:“娘子別傷心,等買好鋪子,咱們好生過日子,辛苦幾年什麽都有。”

劉秦氏哭道:“我就是心裏難受。隻是這也差上許多錢。”

劉掌櫃的咬牙道:“李掌櫃不是一直想要米團圓的方子麽?賣給他!左右湊湊也差不多。”

“這可是傳家方子啊。”劉秦氏哭得更厲害,米團圓是種糕點。每年過年時,劉掌櫃的借這個糕點可是賺不少銀子,店門口能排出老長的隊。

李掌櫃是大酒樓掌櫃,眼饞方子許久,但這是家傳秘方,留著傳家用,若不是實在沒轍,他也不會想著賣。

“要不就以此作抵,借李掌櫃些錢。總歸能還上。”

兩人打定主意,劉掌櫃的便匆匆去尋李掌櫃。李掌櫃一聽哪有不同意的道理,借錢一百兩,半年為期,利錢一分,到期還款,若不能還,以方子作抵。

簽好契書,李掌櫃笑道:“老弟,你這借這麽多銀錢作甚?”

劉掌櫃垂頭喪氣道:“我想盤下西街口那間鋪子,還差些錢。”

“盤鋪子?哦哦哦,好好,有鋪子總歸安心。我沒記錯那也是陳員外家的鋪子吧?”

劉掌櫃點點頭。

“好好好。趕緊盤下,說不定過幾日這鋪子要漲價。陳員外那個人我最清楚,蛤蟆都得攥出把尿,你要拖延幾日,指不定出什麽幺蛾子。若錢不夠,盡管找我。”

劉掌櫃感動莫名,心道,這李掌櫃的雖然平日不講究,遇事還是熱心,倒是誤會他了。

但事情顯然沒那麽好。劉掌櫃的離去後,李掌櫃高興的唱幾句小曲,命人整治酒菜,開懷暢飲,邊喝邊道:“你呀你呀,還想翻身,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哈哈哈。”

劉掌櫃揣著錢往家走,路上擔驚受怕,李掌櫃隨口說的那些話大有道理。陳員外這個人吃人不吐骨頭,萬一再有變卦,自己可怎麽辦?

於是到家立刻便叫劉秦氏把錢歸整好,用布包著,借個馬車去陳敬智府上買房。陳敬智難得爽利,見了錢,算好賬,雙方簽訂契書,又去衙門一趟蓋章,順利移交。

劉掌櫃的心這才放肚裏,回家與妻兒一說,一家人俱是歡喜,次日早早起來收拾東西,雇了牛車慢慢往新鋪子運。

再說陳尚也不傻,回家他便悄悄打探西市鋪子價格。得到消息發現陳敬智給自己的還更加便宜些,心裏也樂開花,與兒子把酒言歡,感歎遇到好人。

吃完酒陳尚又擔心有變故,次日一大早便以謝禮的名義又去陳府,與陳敬智說半天閑話兒。

陳敬智作為老狐狸自然明白他心思,話裏話外都是讓他安心。

三天時間眨眼過去,陳尚迫不及待接收房屋。大早上便去店鋪看,發現鋪子果然都收拾幹淨,他叫兒子請幾個匠人來,把屋子重新收拾。

又托人尋木匠、仆役添置家具,裝修房屋。忙完去尋人牙子,要買幾個丫鬟。陳尚心想既然來到北平府,可不能墜威風,買兩個頂好的新羅婢。

過些時日站穩腳跟,把家人接來,老太太也好有人伺候。木材生意暫時還不著急,遼東伐木須得等夏日才可,這會兒就算想做生意也搞不來貨。

但家裏得收拾妥帖。光是掃灑收拾就得好幾日時間,以前的別院也顯得小,再買手裏又無錢。暫時隻能委屈家人。

鍋碗瓢盆、米麵糧油都得花錢。父子兩人指揮下人收拾,陳尚不放心下人采買,便叫兒子盯著家,他則親自出去跟著,一天下來累得跟狗似的。

陳家在收拾,劉掌櫃那邊更忙碌。他那鍋碗瓢盆倒是有,而且非常多,光是搬運這些東西就花了一天時間。

既然有自己鋪子,那桌椅板凳就不能賣,也得搬來。除此外還有剩餘的蔬菜瓜果、羊肉、魚肉,第一天他們一家人累得筋疲力盡,晚飯對付兩口便各自睡去。

第二日更忙碌。新鋪子得收拾,前人留下的垃圾,不合適宜的裝修,以及鋪子的形狀、灶台等等都要動手收拾。

劉掌櫃是真的上窮水盡沒有餘糧,請人請不起,隻好自己動手。劉掌櫃收拾灶台,這是吃飯家夥,必須弄好。女兒跟渾家收拾房屋,十幾歲的兒子動手清理門麵。

劉掌櫃充滿幹勁兒,努力這麽多年,終於有自己的房,多麽不容易,買了地才算安家,現在隻能算邁出一小步。

這兩家人都很高興,但他們的高興也隻維持半天。

下午,陳尚出去買東西回來,半道聽人閑聊,說是西市馬上要拆,世子爺隻給少量補償。陳尚嚇得魂飛魄散,忙下車打探消息。

那人見陳尚穿著不錯,也是個有錢人,拱手笑道:“這位員外請了,有事不妨直說。小的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陳尚道:“我是遼東人,剛到此地,有些事不大清楚,正想請教兩位,眼見正中午,不如鄙人做東,咱們邊吃邊聊。”

“好說好說。如此那恭敬不如從命。”

陳尚也不是個小氣人,尋個看著還不錯的餐館,雞鴨魚肉點一桌,又吩咐小二往家送些飯菜,打兩角酒,與那兩人吃喝。

吃至半飽,陳尚才自我介紹,那兩人原來一個叫王五,一個叫黃三,兩人是衙門裏的幫閑。

古代衙門與現代不同,衙役是不發工資的,所以他們隻能盤剝百姓,但正經衙役名額有限,人手不足時隻能雇傭幫閑。

這些幫閑的也沒錢,盤剝商戶小民便是收入來源。每個衙役手底下都有二三十個幫閑,破案緝盜得有他們幫助。

陳尚道:“失敬失敬,原是兩位差爺。方才聽兩位說西市要拆這是怎麽回事?好好地拆了作甚?”

王五笑道:“員外果然是外地來的,此事流傳已久,不過隻在上層流傳,咱們小民得到消息的不多。昨日這事正式傳開,王府裏有人傳出話來,說西市必須要拆。”

“好好拆了作甚?”

“員外有所不知,世子爺說這西市狹小,又浪費許多空地,所以想拆了西市重新修建。”

陳尚急了,急切道:“那鋪子怎麽辦?這麽多,都遷走?城裏去哪裏買東西?”

王五笑著說:“這也有辦法。官府會贖買,像這個鋪子大約幾十兩銀子。”

陳尚傻眼:“贖買?”

“是,贖買,等建成後還可以再把鋪子買回來。”王五笑得更深,“不過那時價格就不是這樣。”

陳尚一口老血差點噴出,這來回一倒騰,自己得多花多少錢進去?明麵上他不動聲色,又問道:“世子爺就不怕大家都……”

黃三道:“反了?嘿嘿,不瞞你說,世子爺還真不怕,北平府是什麽地方?那是世子爺的地方?這裏幾萬兵馬,區區幾個商人,能成什麽氣候?”

陳尚算是徹底明白,還以為自己撿個大便宜,搞半天是吃個大虧!怪不得陳敬智這王八蛋急匆匆就要賣,還以為他真要跑朝鮮線路,誰知道人提前有消息。

陳尚氣得七竅冒煙,匆匆說幾句,然後結帳回家。兒子迎上來,見陳尚後麵沒跟著仆役,連忙問道:“爹,你買的東西那?”

“陳敬智個王八蛋,騙了咱們父子!現在找上去,絕不能讓他這個王八蛋好過!”

陳尚得知消息很快,劉掌櫃得消息更快,正忙著收拾家裏,李掌櫃晃悠著來了。劉掌櫃摸不清李掌櫃什麽意思,小心應對,迎著他進正屋。

李掌櫃砸巴口茶水,覺得檔次太低又放下:“劉老弟,我來看看你。聽說你這邊都弄好,看著還是不錯。”

劉掌櫃笑道:“托福托福,要不是李掌櫃仗義疏財,我還沒這麽順利。今日生意不忙?怎麽有空?”

“嘿嘿。”李掌櫃笑兩聲,“你還不知道?”

“知道?知道什麽?”劉掌櫃這兩天都為了鋪子的事忙前忙後,哪裏還有閑工夫關注其他?外麵有什麽大新聞也不知。

李掌櫃笑道:“你是真不知道啊?咱們西市要拆了。”

“什麽?”劉掌櫃懷疑自己聽錯,元時營建大都,西市就已經存在,百十年都沒變過,除了新造幾間房屋。

李掌櫃壓低聲音:“劉老弟你最近是不是沒出去過?世子爺說要把西市拆掉,變成什麽綜合大市場,重新營建。”

劉掌櫃猶如五雷轟頂,臉色蒼白,額頭豆大的汗珠流下,明明五六月份的天氣,他的心卻像臘月寒冬那麽冷。

他滿腦子隻想一件事,怎麽辦怎麽辦?市場拆了那他的經營怎麽辦?鋪子豈不是白買了嗎?

李掌櫃連叫他幾聲名字將他喚醒,“老弟,老弟,我來呢,是跟你打個商量,你早點把方子給我,咱們就算一筆勾銷,我還能再給你貼補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