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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花山高爾夫球場是海市的違章項目,隱藏在紅花山山峰、綠樹的後麵,建在麵朝大海的坡地上。這個項目誰也弄不清有什麽背景,國土資源部通過衛星監控發現了,多次下令整改,海市竟然敢陽奉陰違,表麵上檢討、認錯,實際上卻派人跑到北京想法設法疏通、轉圜。奇怪的是,國土資源部多次批評,卻一直也沒有動用行政手段執法,結果這個違章建造起來的高爾夫球場照舊經營,而且越來越火。餘二多答應了劉蝴蝶的邀約,劉蝴蝶馬上得寸進尺,讓他索性中午飯就在高爾夫球場吃,吃過了休息一會直接打球。

餘二多看看手表,已經十一點了,紀委調查組已經用一輛大中巴將王亞洲等五個調查對象給拉走了,自己反正也沒什麽事,就應約跑去跟劉蝴蝶吃午飯。他沒有要小胡開車送自己,赴這種約會,再體己的哥們也要背,況且是單位配的司機。他下樓打的,會上劉蝴蝶之後,坐著劉蝴蝶的奔馳車去紅花山高爾夫球場。

紅花山高爾夫球場隱藏在山凹凹裏,一條狹窄卻又極為平整潔淨的水泥路在山穀間蜿蜒起伏,一直把餘二多和劉蝴蝶引到了山的頂峰,汽車穿越一條隧道,眼前豁然開朗,紅花山麵南是一大片幾乎沒有坡度的漫坡,放眼望去,一直能看到遠處的綠色大海,大海一直延伸到與天相接的極遠處,似乎在那裏大海和天空融合成了一體。漫坡上碧綠整潔的草坪就像一鋪廣闊無比的碧綠地毯,草坪的四周,栽種著鳳凰木、相思樹還有老榕。正是鳳凰木開花的季節,豔紅的鳳凰花活像一片片火燒雲樣飄落到青翠的樹梢上,看上去賞心悅目。相思樹似乎也不甘寂寞,在樹葉叢中點綴著小小的金黃色花朵。而老榕卻像寬厚的老人,一條條紮地的氣根就像老人的拐杖,穩重紮實的站立在草坪的邊緣,給地麵投下寬寬的濃蔭。

進入高爾夫球場的通道有一道紅白相間的欄杆,阻住了往來的車輛,欄杆左手有一個崗亭,外麵站著一個假裝成警察的保安,裏邊坐著一個假裝成警察的保安。劉蝴蝶的奔馳車到了欄杆前,微微減速,欄杆便自動升起,假警察動作僵硬地舉手敬禮,劉蝴蝶理也不理,一腳油門車子就衝進了大門。

餘二多語帶譏諷:“真牛。”

劉蝴蝶的話讓餘二多覺得很有哲理:“你不牛,他就比你更牛。”

餘二多又問:“他們也不攔車檢查,要他們有啥用?”

劉蝴蝶嗬嗬笑:“你是真傻還是裝傻?在這裏出入的車號都是登記輸入電腦的,他們的視頻頭掃描到是登記過的車號,就會自動放行。”

餘二多官不算大,卻也是副廳級,不但在城關區是老二就是在海市也算是知名聞人,他卻從來沒有到過這裏。心裏暗暗嘀咕,海市除了這裏,還不知道有多少連自己這個副廳級都不知道的好去處。

進了大門,車子左拐,綠樹掩映之中,一座規模不大,卻極為精致的樓房矗立在那裏,白牆紅瓦,頂部還有一座角樓,完全的歐式風格。門口的停車場空****,餘二多做賊心虛,認真觀察了一下,沒有發現機關的公務車,這裏停放的幾輛車都是豪車,奔馳、寶馬、凱迪拉克之類的。政府官員還沒有膽大到公然乘坐這類豪車的地步。

“這是高爾夫會所。”劉蝴蝶告訴餘二多。

從外麵看著這座樓的規模貌似不大,可是進到前廳,才發現裏麵非常寬敞,大廳足以與任何一家五星級酒店的豪華、潔淨相媲美。空氣中還飄散著淡淡的雅致的芳香,一嗅就知道這是巴黎著名的香奈兒茉莉型,這種香水的味道和劉蝴蝶身上常常飄著的一樣,餘二多猜測,劉蝴蝶身上的香味不是從這兒沾上的,就是模仿了這兒的味道。

劉蝴蝶姿態優雅的從包裏掏出一張小卡片,遞給了服務台的小姐,服務台的小姐雙手畢恭畢敬的接過卡片,在讀卡機上掃了一下,又將卡片雙手捧著畢恭畢敬的還給了劉蝴蝶:“劉女士請自便,有需要請隨時吩咐。”

餘二多從劉蝴蝶手裏搶過那張卡片端詳,這竟然是一張會員卡:“就這麽個東西,值二十五萬?”

劉蝴蝶說:“我辦的早,十萬塊,現在漲到了二十五萬,你要就送給你。”

“你不是說你是現定的單場嗎?現在怎麽又冒出會員卡了?”

“我不那麽說你能屈尊駕臨嗎?”

餘二多燙手似的連忙把卡片還給了劉蝴蝶:“我可要不起,還是你留著享用吧。”

劉蝴蝶帶著他乘電梯上了三樓,三樓是餐廳,四周的幕牆全部是隔光玻璃的,餘二多奇怪,從外麵看,這座樓並沒有玻璃幕牆,怎麽從裏麵朝外麵看,卻一圈都是玻璃。劉蝴蝶告訴他,這是單光玻璃,從裏麵看是透明的玻璃,外麵的景色盡收眼底,從外麵看,就跟牆壁一樣,這種玻璃是從美國進口的,據說是美國航天局給研究某種戰略武器研究的,後來那種武器因為預算太高而被擱置,這種玻璃也就轉為民用了。

“你倒真的是行家,過去沒看出來啊。”餘二多暗自感歎自己對這種豪華的享受還真的缺乏體驗,過去在華嶽山莊打個網球就覺得挺了不起,挺牛逼的,跟這個高爾夫球場相比,華嶽山莊的網球場簡直就是簡陋的健身房。想到這兒,由不得感歎:“這家高爾夫到底是什麽來頭?真夠豪奢的。”

這一回劉蝴蝶也說不清楚了:“鬼才知道,有的說是英國皇家偷偷搞的創收項目,有的說是香港李嘉誠偷偷種的自留地,還有的說是台灣王永慶家族設在大陸的聯絡高官的基地,管那麽多幹嘛?花了錢給我應該得的服務就足夠了。”

餘二多跟著她到了餐廳的包廂裏坐下,包廂的座椅也和別處不同,一般地方為了顯示豪華,包廂會用真皮沙發之類的東西,而這裏包廂的沙發座卻獨出心裁,用的是上好的波斯金絲絨,從金絲絨的圖案在沙發座上的位置可以看出,這裏每一張沙發的金絲絨坐墊,都是定做的。好的波斯金絲絨,完全是手工製作,用的材料是波斯一周歲以內的單峰駝身上秋季第一茬絨毛,這種絨毛經過波斯手工藝人用秘不示人的傳統工藝製作出來,價值遠遠高於一般的牛皮。這個學問餘二多不具備,是劉蝴蝶告訴他的。

包廂一邊挨著玻璃幕牆,另一邊是高高的雕花屏風,確保了客人在包廂裏就餐的私密性,這讓餘二多放心,他最怕被熟人碰到。

“你要用中餐還是西餐?”

中餐西餐餘二多都用過,中餐在中國自然比較地道,也沒有可比性,再比也都是中餐。現如今官員出國的機會多,餘二多就幾乎已經逛遍了亞非拉美澳,過去在國內吃上一頓西餐還沾沾自喜開洋葷了。到外麵吃了正宗的西餐才發現,在國內吃的披薩餅啊、烤牛排啊、漢堡包啊,還有什麽俄羅斯紅湯、威尼斯魚湯、英吉利海蠣湯等等都掛著西餐牌,其實跟國外的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同樣的披薩餅、烤牛排、漢堡包,同樣的俄羅斯紅湯、威尼斯魚湯、英吉利海蠣湯,在國外吃的跟在國內吃的味道絕對不同。後來他總結出來一個原因:這些吃食到了中國,不管是中國人開的還是外國人開的西餐店,都要偷工減料坑中國人,別的不說,披薩餅裏該放的黃油,沒有一家會按意大利人的比例放,俄羅斯紅湯到了中國就變成了西紅柿洋蔥湯,因為裏麵不會加足夠的油脂。烤牛排和漢堡包就更能作假了,烤牛排幾分熟也就是個問號,需要加的黃油、奶酪、茴香、胡椒一概統統省略,麵包裏麵夾塊油炸肉或者荷包蛋就敢叫漢堡包、三明治,總之一句話,國內的西餐基本上都被本土化了,不管是中國人還是外國人開的西餐館,都是中國味。

“我要西餐吧。”其實,餘二多並不是喜歡吃西餐,他就是想判定一下,這裏的西餐會不會更正宗一些,如果用料、做法接近西餐的原產地,那證明這裏的檔次確實達到了國際化的標準。

劉蝴蝶把桌上的西餐菜單推給了餘二多,餘二多翻了翻,奇怪:“這裏怎麽都沒有明碼標價?”

劉蝴蝶說:“會員製,白吃,所以不標價。如果是打專場的,就不能進這個餐廳。”

既然白吃,餘二多也就不客氣,點了一道“安格斯西冷牛排配紅酒煮菜花煙熏番茄套餐”。他之所以點這道菜,原因就是他記得在意大利還是西班牙公費旅遊的時候,曾經吃過這東西,當時感覺味道還不錯。劉蝴蝶見他選定了餐品,便招手喚來了服務員:“給這位先生上一套這個,”這套菜名字太長,劉蝴蝶就直接用手指點著給服務員看,“我要一份意大利通心粉套餐。”

服務員答應著退下,片刻就有服務員把吃西餐用的刀叉棍棒整整齊齊的擺放到了雪白耀眼的桌布上麵。

西餐上來了,看著摸樣還不錯,橢圓形大瓷盤裏,一塊巴掌大的牛排上麵切割出菱形的小塊,下麵墊著土豆泥,四周擺著紅酒煮菜花、黃油炒油菜、甜菜丁,煙熏小番茄,看上去倒也五彩繽紛、眼花繚亂。服務員端過來一小罐黑胡椒醬汁澆到了牛排上。可能擔心分量小不夠餘二多吃,劉蝴蝶又要了一份法蘭西麵包:“喝點紅酒吧?”劉蝴蝶征求餘二多的意見。

餘二多知道,吃這種東西,喝紅酒是必須的配置,而且白吃白喝不要白不要,便點頭應承:“喝就喝點。”

於是劉蝴蝶就又要了一瓶法國幹紅,沒想到的是,酒品卻要單算,一瓶酒收了一千二,餘二多掙紮著要付款,被劉蝴蝶搶了先,鬧的餘二多挺不好意思,覺得自己就像一個吃軟飯的。

劉蝴蝶的意大利麵也上來了,這裏的意大利麵跟別處不同,大盤子裏除了麵條和配料,還有兩朵玫瑰花,玫瑰花插在一堆土豆泥上,土豆泥裏肯定沒有少加黃油,黃蠟蠟地像大便,餘二多想起了“好花插在牛糞上”那句話,想笑,沒好意思笑。

紅酒斟到了杯子裏,豔紅的透明**,加上包廂的私密性,立刻讓就餐的氣氛顯得曖昧、粉紅了許多。餘二多、劉蝴蝶吃著西餐,喝著紅酒,觀賞著窗外的美景,一時間都有些青春年少享受青春的幻覺,心情在浪漫幻覺的朦朧形態下變得就如雨後的晴空般晴朗、明媚。

餘二多發現,這家餐廳雖然裝修豪華、氣派,作出的西餐卻仍然脫不掉本土化,本應加進去的奶酪、黃油、小茴香等作料一概打了折扣:“味道一般,跟外麵的西餐店沒有多大區別,跟國外的根本就不一樣。”他這樣回答劉蝴蝶關於飯菜質量的詢問。

劉蝴蝶說,不這樣不行,中國人的口味和外國人不一樣,很多中國人不習慣濃奶酪、黃油的味道,所以必須要清淡一些。餘二多想想,劉蝴蝶說得倒也有道理,或許,國內的西餐店,偷工減料還就是中國人的口味逼的。

兩個人飲幹了一瓶紅酒,飯後又品嚐了據說是這家餐廳獨有的濃咖啡,邊吃邊喝邊閑聊著一些舊事新聞,其間,劉蝴蝶說當年在山東大院的時候,餘二多是女孩們心目中的白馬王子。那會兒,餘二多的心思都在玩耍淘氣混孩子王的霸主地位方麵,對女孩們沒有什麽興趣,此刻聽到劉蝴蝶這麽說,由不得哈哈大笑:“你們女的事情就是多,我們男孩關注的是滾鐵環、騎驢、撞拐那些粗野遊戲,還有就是跟外麵的孩子劃分勢力範圍,誰要是和女孩們混誰就別想在男孩堆裏混了。”

劉蝴蝶嘻嘻笑:“女孩比男孩成熟早麽。”

兩個人吃吃喝喝東拉西扯,不知不覺竟然過了午睡時分。到了上班時間,餘二多接聽了兩個電話,都沒什麽重要事,一個是公安局王宗漢回請他,約他晚上飯局,劉蝴蝶在對麵連連擺手,讓他拒絕,他就婉言謝絕了,說當晚已經有約,改天再聯係。還有一個電話是市政府辦公廳通知明天下午召開市長辦公會議的,餘二多擺了架子,讓他們直接通知區政府辦公室。

太陽已經偏西,劉蝴蝶就拉著他出去打高爾夫,出門就有電瓶車伺候,坐上了電瓶車,繼續向左,才是高爾夫球場的更衣室、休息間。已經有人備好了球杆、球衣、球帽、球鞋全套的裝備,劉蝴蝶告訴他,她已經事先打電話預定了,她自己有一套球杆,平常就存放在這裏,餘二多沒有自己的球杆,就隻能用球場的:“球場的杆不如自備的順手,不過你也不常打,用什麽樣的杆也無所謂。”

兩個人分別到更衣室換上了運動服、運動鞋,頭上還戴上了高爾夫帽,這才來到球場邊上。球場邊上還有一個大棚子,裏麵有兩條綠茸茸的球道,劉蝴蝶告訴餘二多,這是用來供沒有基本經驗的客人訓練用的:“你先在這裏練練基本動作。”

劉蝴蝶掏出一根球杆,遞給餘二多,然後手把手的教他怎麽樣握杆、怎麽樣扭腰揮杆、怎麽樣使力等等。教授過程基本上是貼身服務,女人身上淡淡的體味和香奈兒典雅的茉莉型香攪在一起,一個勁往餘二多鼻孔裏鑽,刺激得他心跳如鼓、血沸如焚。好在他有打網球的基礎,人也聰明,稍加指點,倒也能夠揮著球杆把球打出去,至於打出去以後,球會飛向何方,那就要看老天爺的意思了。

兩個人坐著電瓶車來到了正式場地的發球台前。或許今天是工作日,或許平常這個球場也是這個樣兒,場地上有三三兩兩的人,發球台前卻就有他們兩個人。這是一個九洞球場,占地麵積大約有五十公頃,場地上人工布置了一些果嶺、水灘、灌木叢,劉蝴蝶告訴他這是用來提高難度的,像餘二多這樣的初學者,隻要知道一些基本規則,能夠揮杆打出球就可以了。要想提高球技,最好多到練習區的球道上磨練:“我那有一套室內練習用的絨氈和球杆,帶球洞的,你要是喜歡,就拿去練,放在辦公室裏就可以。”

劉蝴蝶專門說了一聲放在辦公室裏,餘二多理解為提示他不要讓老婆花大姐知道。劉蝴蝶先做示範,揮杆擊球,球飛出去,跌落在小三角旗不遠處,劉蝴蝶興奮了:“你是福星,我從來沒有打過這麽好的首杆。”

餘二多知道了高爾夫的基本規則,不過就是看誰把球打進洞裏用的杆數少,或者看誰用最少的杆數能完成一輪比賽,這跟他小時候趴在地上彈彈子球的規矩差不多,隻不過把直接用手指頭彈引申成了用球竿打,還要穿一身專門的衣裳、鞋帽而已,說透了等於把彈子球弄得更加複雜一些而已。

他也揮杆打了一球,球飛的很遠,離插著小三角旗的球洞也很遠,劉蝴蝶鼓勵他:“真的不錯,第一次就能打這麽好,真的練練能成為高手啊。”

球場邊上有人鼓掌,掌聲幹燥、孤獨,餘二多扭頭看去,一個老人家坐在輪椅上,頭上戴著高爾夫球帽,臉上挎著一副大墨鏡,看到餘二多看他,便客氣、禮貌地朝餘二多點頭示意。餘二多本身對打這東西沒什麽興趣,看到那個老人坐在輪椅上,便扔下劉蝴蝶過去搭訕:“老人家,你好,對高爾夫有興趣?”

老人嗬嗬笑,表情非常開朗,連連點頭,卻沒有說話。餘二多伸手,他也伸手,跟餘二多握了握手。老人的手掌柔軟如綿,手指的各個關節卻又骨節嶙峋,強烈的反差讓餘二多難以判斷這個老人的身份。

“您貴姓啊?”老人說一口聽不出原產地的普通話。

餘二多連忙說:“我姓餘,餘二多。”

老人點頭:“哦,貓耳朵。”

餘二多糾正他:“餘二多,多餘的餘,一二三四五的二,多少的多。”

老人哂笑:“魚哪有耳朵,還是貓耳朵好,幹拌、加湯都好。”

餘二多也算是見多識廣了,明白老人家說的“貓耳朵”並不是貓的耳朵,而是河北、山西一帶的一種麵食,把麵切成指頭蛋大小的疙瘩,然後用手指搓成中間薄四周厚手指頭大小的薄片,下到鍋裏以後,撈出來既可以幹拌,也可以加鹵子食用。這是他公費旅遊跑到山西五台山的時候品嚐過的食物。讓他感覺詫異的是,這個老人與他素昧平生,乍一見麵就和他開玩笑,毫無客氣造成的生疏感。

“貓耳朵,看來你打球是生手啊。”老人家抬手指指遠處,一個球童正在那邊彎腰拾球,背上的球杆袋就像一個烏龜殼,沉重的扣在球童的身軀上。

餘二多想提醒他,自己不叫貓耳朵,可是看看那張雖然胡子剃得極淨卻滿是皺紋,有些像剛剛出生嬰兒既純淨又難看的老臉,就忍了:“嗬嗬,我確實打得不好,今天是第一次。”

老人像是對餘二多說,又像是自言自語:“人這一輩子,要經曆太多的第一次,有的第一次好,有的第一次不好。”

這個時候,一個十七八歲的女孩兒跑了過來,把老人叫爺爺:“走吧?快吃晚飯了。”

餘二多問小女孩:“這是你爺爺?”

小女孩的回答挺傲慢:“是啊,不是我爺爺我怎麽會理他。”

老人家嗬嗬笑,對餘二多說:“我們家的小炸彈,你別招惹她。”然後對小女孩說:“這是我的朋友,貓耳朵。”

劉蝴蝶湊了過來:“老爺子,你們認識?”

老人家不知道對劉蝴蝶為什麽不太友好,沒有搭理她,對餘二多說:“有些事情,有了第一次,嚐試一次就足夠了,多了傷神傷身傷命。”老人略微嘶啞的聲音不高,說得卻清楚,字字入心,餘二多被震懾了。

女孩子推著輪椅往回走,老人回頭問了一聲:“對了,你說你叫什麽來著?”

餘二多被圈了進去,竟然想也沒想的回答:“我叫貓耳朵。”

老人家哈哈大笑:“希望今後在這裏不再見到你。“

小女孩回頭衝餘二多做了個鬼臉,又朝餘二多揮揮手:“再見了,貓耳朵先生。”

老人家,小女孩,詭異、奇怪,一老一小的身影隱沒在那座歐式樓的陰影中。餘二多回頭看看劉蝴蝶,劉蝴蝶茫然張望著老頭、女孩消失的地方,夕陽下,餘二多忽然感到,劉蝴蝶的表情很傻。

“這老頭是什麽人?”

劉蝴蝶搖頭:“說不清楚,隻知道他好像每年都要過來住上兩個多月,天涼了就不知道到哪去了,有人說他是黨和國家第二代領導人的哥哥,也有人說他是華人首富,還有人說他是台灣當局在大陸的秘密代表,反正挺神秘的,平常他就在場邊看別人打球,身邊老有兩三個保鏢,從來不和任何人說話,誰要是靠近他,保鏢就虎視眈眈地,今天不知道怎麽了,身邊沒保鏢,可能有他孫女陪他吧。”

餘二多判斷,這個老者的身份絕對神秘、尊貴,很可能並不具有官方性質,或者雖然有官方的身份,卻因為某種特殊的原因而有意避開了官方色彩濃厚的華嶽山莊,而住在這個偏僻、沒有閑雜人等的高爾夫球場裏。有了這個判斷,那個老頭說的話對他就有了完全不同的含義,從直麵上理解,老頭是不讚成他來打高爾夫的。如果更深一層的考慮,老頭兒肯定一眼就看穿了他的身份,既然看穿了他的身份,還能夠毫無顧忌的拿他打趣、調侃,甚至用了套圈的手段讓他自己回答自己叫貓耳朵,足以證明老頭的自信、豁達。

這個神秘老頭的出現,讓餘二多惴惴不安,他想到了黃小東,覺得應該委托黃小東查查這個老頭的來曆。劉蝴蝶在一旁看到他心神不定,征求他的意見:“還玩不玩了?”

餘二多說不想玩了,這是實話,這個時候,他最想的就是趕緊離開這個住著神秘老頭的地方。

劉蝴蝶說既然不玩了,那就上去洗洗,吃完晚飯就回去。餘二多恨不得現在就離開,可是劉蝴蝶的安排有道理,不洗一洗,身上的汗味、還有可能在球場會所或者劉蝴蝶身上沾染的香水味,回去必然成為老婆追查的味源,很是要大大的困難一番,需要編出一整套令花大姐信服的謊言來,這很麻煩,於是就跟著劉蝴蝶回到了那座歐式建築。

餘二多對這裏不熟悉,一切都由劉蝴蝶做主,劉蝴蝶到前台取了一張門牌,然後帶著餘二多乘電梯上了六樓。走廊幽暗卻極為雅靜,兩旁的房門都緊閉著,似乎每一間房內都隱藏著跟那個老頭一樣的神秘。沿著鋪著厚地毯的過道行走,一點聲息也沒有,活像行走在高爾夫球場上,感覺自己仿佛變成了貓。

劉蝴蝶看了看門牌,在一扇門前停下,用門牌在門鎖上晃了一下,門就悄無聲息的打開了。這是一個稱得上豪華二字的套間,外麵是一個會客室,裝飾、家具自然都是一流的,牆上掛著莫奈風格的油畫,劉蝴蝶說這是真品,餘二多斷定是贗品。在他們城關區有一個油畫村,也算是區裏謀劃的經濟增長點項目,裏邊有上百個還沒有出名的畫家,整天臨摹一幅幅的名畫,然後送到國內外出售,餘二多懷疑牆上掛的油畫就出自他們區油畫村裏那些沒有成名前,委屈自己充當畫匠的畫家們。

裏間是臥室,寬大的席夢思上蒙著華麗的絲綢床罩,劉蝴蝶揭去床罩,下麵是雪白的床單、被褥。到了這個時候,餘二多心裏已經明白下麵將會發生什麽,剛剛被怪老頭攪擾的忐忑瞬間飛散成了天邊的雲絮。注意力被風情萬種、性感肉魅的劉蝴蝶吸引了過去。劉蝴蝶毫不掩蓋她的企圖,當著餘二多的麵寬衣解帶:“你先來還是我先來?”

餘二多愣住了,這種事情他不是沒幹過,從來沒有誰先來之說:“什麽你先來還是我先來?你先來怎麽來,我先來怎麽來?”

劉蝴蝶並沒有脫光,還留下了褻衣、胸罩,朝他嫣然一笑:“我是問你先洗還是我先洗。”

餘二多連忙說:“你先洗,然後我再洗。”

劉蝴蝶就鑽進了衛生間,聽著衛生間裏麵傳出來的水聲,餘二多浮想聯翩、心潮澎湃,暗想如果這個時候闖進衛生間裏去,會不會遭到驅趕、拒絕?或者方才幹脆用半開玩笑的方式說一聲“咱們一起來”,也許會簡單許多。想歸想,畢竟劉蝴蝶不是花大姐,不能隨意,盡管她已經明確流露出以身相許的主動,可是女人很難說,不到脫了褲子的時候,心思隨時都會變,他餘二多早已經過了衝動到必須強奸的年齡,更劃不著因為判斷失誤而被女人羞辱,在男女關係上,拒絕其實就是羞辱。

餘二多浮想聯翩了一陣,覺得無聊,隨手打開了電視機,卻一點也看不進去在演什麽,點燃一支煙,來到窗前,看外麵的景致,外麵已經昏黑,除了會所樓前的燈光之外,遠處一片黑暗,再朝遠望,卻又能見到斑斑點點的燈光,就像汙染嚴重的空中若隱若現的星辰,餘二多估計那是海麵上船隻的照明。

劉蝴蝶在衛生間裏滯留的時間超過了餘二多的預期,可是沒法,他隻能等待。看厭了窗外黑乎乎的景色,餘二多剛剛轉身過來,劉蝴蝶就從衛生間裏出來了,頭發濕漉漉地盤在腦袋上,身上裹著浴巾,**的雙臂、肩頭在燈光的映射下泛出雪白的光潤:“你洗吧。”

劉蝴蝶扭身坐到了梳妝台前,開始梳理她的長發,抬臂間,腋窩的絨毛和雪白的皮膚形成了強烈的反差,後麵的浴巾滑落下來,潤潔的後背就像潔白的綢緞。餘二多從窗口到衛生間,要從她身後經過,有意無意的站到了她的後麵,劉蝴蝶從鏡子裏送給他一個媚笑,餘二多再傻,也能懂得那一笑包含的意義,放開膽子的同時,也放開了手腳,兩隻手按在了她的肩頭,他的行為受到了鼓勵,劉蝴蝶放下手頭的梳子,將兩手搭到了他的手上,餘二多接受了她的鼓勵、邀請,開始放肆的觸摸、揉搓著她的肩膀、脖頸、背部。劉蝴蝶的手把他的手帶到了前胸,於是餘二多的兩隻大手捉住了兩團柔軟肥碩,浴衣滑落,劉蝴蝶裏邊居然未著寸縷。

接下來的事情有些稀裏糊塗,餘二多揉搓了她一陣,順理成章的把她按到了席夢思**,渾身上下的**亂捏亂啃了一陣,劉蝴蝶也不知是真是假的就開始哼哼唧唧起來,餘二多全身的血都向兩頭衝擊,大頭小頭同時感受到了血脈的激**。

他三把兩把的扒光了自己,其間,好像劉蝴蝶也動手幫了他一把,他的背心有點緊,繃住了兩臂,掙了兩掙沒有解脫,好像是劉蝴蝶順手在他後背上掀了一下,他才脫掉了背心。就在劉蝴蝶已經擺好姿勢,準備接納他,他也擺好了姿勢準備進入劉蝴蝶的時候,不識時務的手機響了起來。最可惱的是,餘二多的手機鈴聲設置的是紅歌《三大紀律八項注意》,雄壯嚴肅的旋律,仿佛是在給餘二多提個醒。

海市規定,凡是領取電話補貼的公務人員,手機鈴聲必須設定為革命歌曲,還具體規定了紅歌一百首供公務人員選擇,規定之外的曲調一律不準用作手機彩鈴,否則將取消電話補貼。餘二多這首紅歌是他老婆花大姐給選定的,沒說為什麽,餘二多卻心知肚明:讓他在外麵老實點,不要作違反三大紀律八項注意的事情。

餘二多腦中殘存的理智讓他決定不理這個電話,已經到了箭在弦上不能不發的程度,換做誰也得把事情辦完再說,況且,不接電話也沒關係,過後看看來電顯示,需要回話再回話,不需要回話不搭理就是了。這個時候,劉蝴蝶犯了個錯誤,她本來一直在哼哼唧唧的暗示餘二多放手幹,這個時候卻暫停哼唧,問候了餘二多一聲:“會不會是你們家花大姐的電話?”

餘二多不怕三大紀律八項注意,怕的就是花大姐。劉蝴蝶並沒有預料到,她這個角色的轉換壞了大事,她突然由哼哼唧唧變成了認真負責,就如縱火犯突然變成了消防隊員,“花大姐”三個字就如強效滅火劑,立刻澆熄了餘二多體內熊熊燃燒的烈火,他那根強硬霸道的禍根,頓時軟縮成了一條軟塌塌垂頭喪氣的大腸頭。

發生這種變故,兩個人自然都不甘心,相互摟著又啃又摸的膩了好一陣,還指望著餘二多能夠重振雄風,再戰沙場。無奈,男人的禍根是有生理局限的,**過後,處於不應期的時候,任是打它罵它哄它,它也絕對不會輕易站起來,畢竟,副廳級禍根和草根級禍根的生理結構並沒有不同。餘二多的禍根並沒有連續作戰的能力,除非此時有特效藥偉哥助陣。

就在這個時候,劉蝴蝶又犯了一個重大錯誤,她安慰餘二多:“沒關係,第一次可能太緊張了。”

這句話裏邊夾著的“第一次”三個字,又恰恰是餘二多此時此刻最不能聽到的,剛才那個怪老頭就用年老失修的暗啞嗓音說過:“人這一輩子,要經曆太多的第一次,有的第一次好,有的第一次不好。”臨別的時候還說了一句:“有些事情,有了第一次,嚐試一次就足夠了,多了傷神傷身傷命。”

這會兒劉蝴蝶無意間說出的“第一次”三個字,讓餘二多回想起了怪老頭幾次提到過的“第一次”,怪老頭那兩句話當時對於餘二多就產生了警語般的震撼,此時想起來更像一瓢冰水直接灌進了餘二多的心裏,冰得他渾身激棱,卻也清醒了過來,他抓過手機,看了看方才來電話的顯示號碼,是張大凱的,衣服也顧不上穿,赤身**跑進了衛生間,關好門,然後坐在馬桶上給張大凱回電話。

通奸未遂,令餘二多極沒麵子,麵對了劉蝴蝶就像當了階下囚的敗軍之將,而劉蝴蝶就是讓他遭受敗績的勝利之師,他沒有心情再和劉蝴蝶在高爾夫會所吃飯,接過電話告訴劉蝴蝶他有急事,要趕緊返回去和辦公室主任張大凱會麵。

其實,張大凱在電話裏已經把整個情況報告給了他,並不需要他再做什麽,拿張大凱的電話做借口,與其說是借口,不如說是脫逃。路上,他約了黃小東去洗浴中心泡澡,洗浴中心有免費的自助餐供客人享用,他可以在那裏吃晚飯,同時也可以洗去可能會留在身上的味道、痕跡,以便回家以後做個幹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