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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啡店裏生意很火,劉蝴蝶辦事很細心,事先告訴了他位置,所以餘二多進了咖啡店按照劉蝴蝶電話裏指定的位置順利找到了她。劉蝴蝶照例穿得很蝴蝶,餘二多現在對這已經習慣了,也明白,幹文藝出身的都是那副德行。坐定之後,劉蝴蝶點了摩卡,問餘二多要什麽,餘二多說跟你一樣,劉蝴蝶卻為他要了拿鐵。餘二多想問她為什麽,卻忍住了沒問。這家店的拿鐵非常正宗,上下兩層黑白分明。他沒有問,劉蝴蝶卻主動說了:“這咖啡適合你,黑白分明。”

“找我有事嗎?”餘二多啜吸了一口拿鐵,香味濃鬱,餘二多卻有些不喜歡,覺得奶味、甜味都太重,壓製了咖啡本身特有的香氣。

“沒事啊,就是想你了。”劉蝴蝶故意用半真半假半開玩笑的輕鬆口氣說,餘二多卻明白,她說的是真話。

盡管這話說出來帶有明顯的挑逗意味,他仍然回應了一句,當然,他選擇的也是玩世不恭的假麵和語氣:“天神啊,難道真的心有靈犀?我也是剛剛想你了你就來電話,你怎麽知道我在辦公室?”

劉蝴蝶攪動著麵前的咖啡,至今她尚一口未喝:“我敢打你手機嗎?要是讓花大姐知道了,還不得揣著你家的大菜刀,滿大街追著把我給剁了,想你了,給你辦公室掛個電話撞個大運麽。”

餘二多坐在她對麵,欣賞著她的性感,還有她的風致。劉蝴蝶今天上身穿一件開領很低的掐腰短衫,俯身就會露出深奧的乳溝,可以看得出她對自己那個器官非常自信、滿意。短衫無袖,肩頭和雙臂完整**,餘二多被眼前的**,他深信這是劉蝴蝶有意的**,給迷住了。異樣,跟他老婆一點也不同的異樣,令他想入非非,男女之間相互欣賞的新鮮感是致命的。就這樣麵對麵看著她若隱若現的豐潤和曲線,竟然就有了雄性的衝動,餘二多驚愕、驚懼,就像滿大街的人都已經察覺了他的賊心,本能地挺直腰,縮回臀,似乎那樣就能把不老實的禍根隱藏起來。

反倒是劉蝴蝶似乎對他的反應並沒有過度的敏感,或許身為文藝界女士,她對於來自於異性的關注、渴望已經司空見慣:“禮拜天你怎麽跑到辦公室去了?不會是被驅逐出境了吧?”

餘二多總算有可說的話說了:“沒有,我輕易不會被驅逐出境,上午接待了中央首長。”

“接待誰啊?”按照慣例,首長正在訪問的時候,不論是中央媒體還是地方媒體都不會報道,這種涉及首長行程的新聞都會在首長離開以後才公開報道。

餘二多悄聲說出了首長的名字,劉蝴蝶驚訝:“不會吧?他來了怎麽能輪到你這一級的幹部出麵接待?”

於是餘二多又把上午發生的事情從頭到尾說了一遍,劉蝴蝶咯咯笑得花枝亂顫:“你還有這份奇遇,好事,我敢斷定你快升官了。”

餘二多驀然想到,這已經是他第三次向別人完整報告上午的事情了,自己想想也好笑:“但願你能吉言成真,我能美夢成真。”

餘二多他爸爸沒文化,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一根扁擔橫在地上問他是啥字,他會說:狗屁字,就是一根扁擔麽。雖然解放前就參加了革命,幹到科長就止步不前,一直到離休以後,根據中央對離休幹部統一推行的優惠政策才享受了個處級待遇。相比老爺子,餘二多能幹到今天這個級別已經相當滿足,如果能再提一級,那就是正廳級,他覺得那簡直是做夢:“狼多肉少,你算算海市有多少副廳級幹部?我大概算過,整整四百四十八個,提拔一個就有四百四十七個競爭對手,高考的錄取率還低,就像我這個樣的,既沒政績有沒後台,更沒有厚臉皮跑官送禮,說說高興,其實輪到我的幾率基本上是零。”聊到這個話題,餘二多就像重溫高考複習的滋味,離開這個話題的所有問題也都不再是問題,剛剛被劉蝴蝶搔首弄姿勾引起來的**竟然也悄然退縮了。

劉蝴蝶咯咯笑:“別把自己說得那麽可憐,誰不知道你還有個正軍級的老丈人,那不算後台啊?”

餘二多的老丈人文革前就已經是副軍級,改革開放以後剛剛提了個正軍級,就到了離休年齡,現在已經是耄耋老人,整天鼻涕眼淚都得別人幫著擦,根本就不可能再為這個女婿發揮一點點餘熱了:“過去我就沒靠過老丈人,現在更不可能靠他了,老爺子能把自己的鼻涕擦幹淨我就謝天謝地了。”

餘二多當年跟花大姐的戀情半公開階段,他自己的親爹堅決不同意,他親爹的道理很足:娶了大院院長的閨女,別人會背後戳他們家的脊梁骨,說他們家攀高枝、找靠山:“我老餘官不大,資格也不比他那個院長嫩,我們老餘家絕對不娶高官家的千金小姐。”

餘二多他爸爸身上的二勁更霸氣,餘二多他媽活著的時候,多次說過,他的二就是他爸爸遺傳的。他爸爸因為級別不夠,沒被安排到樓房住,一直對花大姐她爸爸耿耿於懷,別人見了花大姐她爸爸一口一個首長,不敬禮不敢說話,唯獨他爸爸一個後勤處的小科長,從來不給警備區司令敬禮,當麵背後都稱呼司令為院長,這還是情緒好的時候,情緒不好的時候一口一個老花子。

餘二多他爸爸堅決不同意餘二多和花大姐相好,甚至說出了:“你們如果敢結婚,我就把你們的新房給拆了。”餘二多很緊張、很害怕,因為他弄不清他爸爸會不會二到那個程度,真的跑過來把他和花大姐的新房給禍害了。反倒是花大姐她爸爸對餘二多極為讚賞,聽到餘二多他爸爸竟然不同意餘二多娶自己的閨女,跑到餘二多家跟餘二多他爸爸吵架罵仗,說餘二多他爸爸不知好歹,幹涉子女婚姻不配做黨員幹部雲雲。

餘二多他爸爸借機把自己多年憋在心裏的委屈全部傾瀉出來,罵院長對老同誌忘恩負義,是修正主義官僚份子:“老子參軍是一九三九年,你參軍是一九四零年,憑什麽你住高樓讓我一家七口住在這小平房裏?沒有老子的三九年,能有你的四零年嗎?那些解放後才參軍的猴崽子當了個破團長,就能住樓房,這還是不是共產黨的天下了?”那一回餘二多他爸爸徹底爆發,差點動手把警備司令從家裏打出去。過後不久,餘二多家就搬進了警備區新蓋的家屬樓,才算安撫了餘二多他爸爸受傷的心,他爸爸說花大姐她爸爸知錯能改,放他一馬,總算給餘二多和花大姐開了綠燈。

八十年代中期,餘二多大學畢業,老丈人一心要讓他入伍,大學本科按照當時的政策,一入伍就是營級,尉官,即使啥也不幹,隻要別犯錯誤,也肯定能給個校級軍銜、團級待遇。這一回餘二多他爸爸又堅決反對兒子入伍,他的意思很明確:到地方上餘二多能憑自己的本事幹,幹到啥份上算啥份,入伍,就歸到了老丈人的屬下,幹得再好,提拔了也難免借老丈人光,開順風船的嫌疑。

於是,餘二多到了地方,從小科員幹起,當了科長以後,為了能早點提拔處長,還到西藏援藏兩年,從西藏回來安排在市經貿委當了副主任,剛剛熬上了處級幹部,馬上又被外派當了城關區的區長。海市成為計劃單列市,升格為副省級,餘二多跟所有處級幹部一樣,睡了一晚上,早上起來就都升格成了副廳級,用花大姐的話說,海市幹部同時撞了狗屎大運。

“虎死不倒威,隻要你老丈人活著,不用專門跑出來說話,人家也會想著你,不信,你今天和首長親密接觸了以後,別人肯定要把你老丈人拉出來研究。”

“你別胡說了,誰也不會弱智到我陪了陪首長就提拔我,首長經常到處視察,接待陪同他的多了,難道都提拔了?行了,我也不想那些美事了,隻要能把這個副廳級穩穩當當的幹到退休我就滿足了。”餘二多說這話多少有些言不由衷,經商的成就取決於獲得的財富,當官的成就取決於級別的高低,這是任何一個官員都無法否認的事實。提升也是任何一個官員夢寐以求的目標,說好聽點,走上仕途,拚命往上走,就是所謂的事業心。

然而,連餘二多自己都沒有想到的是,當天晚上發生的事情,竟然真的如劉蝴蝶所言,人們竟然真的把他老嶽父跟他接待、陪同首長給聯係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