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淨肉、猴精、葉青蘭、三七開、薑魯敏

三七開的婚禮是在市政府機關的大會議室裏舉辦的。會議室裏擺了十幾張桌子,桌子上擺著香煙、糖果、花生、瓜子、汽水、茶水等等待客之物。

三七開這邊來的親朋好友除了他的現任同事以外,還有原來一個車間混的哥們朋友,哥們朋友都湊了分子,三塊兩塊不一而足,湊份子的錢數都登記在一張紙上,連紙帶錢一起交給新郎就成。淨肉自己一個人來的,三七開問他為什麽沒帶媳婦過來,淨肉說回娘家還沒回來。猴精帶了葉青蘭,到處給人家介紹那是他的對象,薑魯敏問他們啥時候結婚,猴精說等他當上了萬元戶就結婚,大家便都誇讚猴精有誌氣,有本事,猴精受到了難得受到的表揚,立刻精神亢奮起來,到處邀請人家晚上沒事到他的烤肉攤上品嚐品嚐。他單獨給了十塊禮金,本來看在三七開和薑魯敏把他從公安局撈出來的份上,想給二十塊,葉青蘭提醒他,淨肉到時候也去,禮金應該和淨肉同等,不然淨肉會有想法。

薑魯敏那邊的親朋好友陣仗大多了,很多人看在薑魯敏她爸爸的麵子上,都跑過來獻殷勤,送份子錢。主婚人是三七開現在工作的市委秘書處處長,是不是代表三七開原來的領導參加婚禮,還兼了證婚人,能在這個場合擔任這麽重要的角色,是不是那張瘦寡皮蠟黃臉居然也興奮得紅堂堂好像被誰一連抽了好幾個大耳光。儀式開始了,由於現場有重量級人物,所以大家都有點放不開,一個個老老實實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悶頭抽煙吃糖喝茶水嗑瓜子,場麵有點悶,還沒有淨肉和趙樹葉的結婚典禮熱鬧。

主婚人是鷺門本地人,說普通話一概不帶兒化音,像朝外邊扔地瓜,扔出來的地瓜還都是生的。主婚人先向來賓們問候,並且囑咐新婚夫婦結婚以後夫妻和美、白頭偕老,積極響應號召,搞好計劃生育雲雲。

然後由是不是證婚,是不是拿著三七開和薑魯敏的結婚證,給大家亮了看,又把結婚證上的字念了一遍,以此證明他們倆婚姻的合法性。講話的時候,可能現場有大官,他比較緊張,每句話裏的是不是格外多:要夫妻恩愛是不是、百年和好是不是、計劃生育是不是、兩個剛好是不是、一個不少是不是。除了他們車間聽慣了是不是的人,其他的人都讓他一嘴一個是不是鬧得犯暈。惟有薑魯敏她爸爸聽到了山東鄉音,非常親切,是不是說一個是不是,老爺子便點著頭應答:“是、就是……”

證婚人完成了任務,主婚人又上場,讓新郎新娘兩個人給在場的領導鞠躬敬禮,給來賓鞠躬敬禮,給雙方父母鞠躬敬禮。三七開的父母從外地匆匆忙忙跑過來參加兒子的婚禮,兩個人都穿著黑灰滌卡,長得都是長臉,咧了嘴嗞了牙笑得合不攏嘴,看上去活像兩匹老馬在打響鼻。

儀式完成了,年長穩重者紛紛告退,剩下年輕的便開始把桌上的喜糖、喜煙、瓜籽、花生拚命往兜裏裝,裝夠了,就跟著新郎新娘去鬧洞房,那才是年輕人真正的節目開始。新郎是市委秘書處的科長,秘書處便派了一台麵包車送他們去洞房,送客的紛紛朝車上搶,新郎新娘慢了一步,車上已經人滿,沒了他們的位置。薑魯敏她爸爸隻好把自己的轎車讓給新郎新娘,自己陪著老伴散步回家。

到了新房,在樓下劈哩叭啦地鳴放鞭炮,新郎新娘要從正在爆響的鞭炮上麵跨過去,表示今後的日子過得紅紅火火。進入新房,**已經被薑魯敏的娘家人灑滿了花生紅棗,祈求早生貴子,而且要兒子女兒花著生,不能品種單一。

進了新房,跟著來的年輕人們便開始鬧騰,出了各種稀奇古怪的節目讓新郎新娘表演,拒絕演出那是不可能的,現場就可能受到讓你意想不到的處罰,而且過後還會影響大家對你的感觀指數評價。出的題目越古怪越好,新郎新娘的態度越配合越好,大家越高興越好,越熱鬧越好,這就叫鬧洞房。

第一個節目是讓三七開修電視,薑魯敏現在就是電視,三七開要修她,自然要先揭開電視機罩,她的衣裳就是電視機罩,三七開就得給她脫衣裳,兩個人扭扭捏捏掙紮不過,大家幫著三七開到底脫掉了薑魯敏的外衣,裏邊隻剩下貼身的紅兜肚,才算過關。

接下來又要開汽車,三七開這一回當汽車兼司機,薑魯敏當乘客兼另一半汽車。她要麵對麵坐到三七開的腿上,然後三七開就要開車,薑魯敏的兩根胳膊要插在腰上,胳膊就成了方向盤,三七開兩手握住方向盤上下扭動,象征汽車轉彎。開車的同時還要按喇叭,喇叭就是薑魯敏的胸脯,這個活三七開愛幹,在薑魯敏兩個鼓起來的**上左按一下右按一下,每按一下薑魯敏嘴裏還得喊:“嘀嘀……”不發聲不算。

難度最大的要算是猴精出的題目糊頂棚,三七開舌尖上頂著一張糖紙,不準使用任何輔助動作,要完全靠舌頭把這張糖紙貼到薑魯敏德上顎上麵。最困難的節目三七開反而完成得最好,三七開過去沒有少鬧別人,從中也吸取了不少經驗,剝開糖紙之後,他把糖塊給薑魯敏含著,融化的糖汁有黏度,這個時候他再給薑魯敏的上顎貼糖紙,自然一下就貼上了。

三七開的輕易成功讓猴精非常沒麵子,又讓三七開開天窗,就是把剛剛貼上去的糖紙再用舌頭揭下來。三七開光顧了貼上去,沒想到還要揭下來,有糖汁粘著,別說三七開用舌頭,就是薑魯敏自己如果不用手摳,光用舌頭都弄不下來。三七開努力了幾次,兩個人搞得涎水橫流,衣襟上都濕漉漉的活像小孩子吐奶,那塊糖紙還是沒有揭下來。又有人提出,新郎官開不了天窗,別人可以代勞,男性哥們頓時爭先恐後奮勇爭先,把三七開嚇了個半死。當然,誰也不會真的幫他幹那種事情,目的也不過就是嚇唬嚇唬他,笑鬧一番而已。

最流氓的節目誰也沒有想到居然是淨肉提出來的,他讓三七開給大家亮車燈。那是他結婚的時候別人鬧洞房的時候出的節目,當時把他鬧了個紅頭漲臉,趙樹葉差點哭了才算撒手,今天他就瞅準了機會要補回自己結婚當晚的損失。亮車燈就是把薑魯敏的鼻子當成車燈按鈕,三七開按一下,薑魯敏就要撩起衣襟亮出**,還要晃一晃,這叫晃車燈。這種節目薑魯敏和三七開當然不幹,太吃虧了,還沒怎麽地呢,自己家的東西先讓別人觀賞,這種事情一般人都不會做。大家也知道他們不會做,趁機提出了處罰條件,不做就要新郎新娘推板車:新娘趴在地上,兩腿伸直,新郎抄起新娘的兩條腿,新娘用胳膊撐著地在屋子裏兜圈子。

薑魯敏雖然是幹部家庭出身,可是那個年代那個級別的幹部子弟還沒有開始特殊化,都是靠工資吃飯,生活也並不比一般老百姓強到哪去。像薑魯敏這樣的副市長女兒,整天打交道的也都是普通百姓的孩子,所以身上也就沒有高幹子女的驕嬌二氣,身上照樣得穿補丁衣裳,剩飯也照樣得吃。甚至往往比別的孩子還要潑辣、頑皮,因為她們會比一般百姓孩子少一些對這個世界的畏懼感。然而,新婚之夜的鬧洞房卻讓她實在無法忍受了,尤其是這種亮車燈、推板車的節目,幾乎可以納入性虐待、耍流氓的範疇,可是她又不能發作,發作了鬧個不歡而散,敗興的還是他們自己。誰願意讓自己的新婚之夜成為自己人生的一個敗筆而留下遺憾呢?所以她還得忍著,實在忍不住了,委屈和羞辱的表達物淚水就開始嘩嘩地流淌。

鬧洞房把新娘子鬧哭,大家都司空見慣,習以為常,包括淨肉這個過來人,都沒覺得怎麽樣。所以大家對薑魯敏的眼淚置之不理,依舊起哄逼迫著三七開和薑魯敏推板車。這個時候一直在角落裏看熱鬧的葉青蘭突然跳了出來:“幹什麽?你們這是幹什麽?人家結婚高高興興的喜慶日子,你們趁機耍流氓欺負人,真不要臉。”

葉青蘭小巧玲瓏,除了猴精,跟在場的誰也不熟悉,所以從婚禮以來就一直保持低調,盡管鬧洞房的很多劣習陋俗讓她看不慣,但是卻一直躲在角落裏甘心做一個沉默的旁觀者。可是,薑魯敏的眼淚終於激起了她那難以遏製的義憤之心,不但跳出來指責大家,還叫了猴精:“你走不走?不走我就先走了,不跟你們在這兒欺負人了,真沒勁。”

葉青蘭說到做到,從人叢中擠過去,拉開屋門真的揚長而去了。猴精自然緊緊跟隨,一邊勸說一邊解釋,說這是風俗,家家結婚都這樣,葉青蘭說熱鬧可以,不能耍流氓欺負人,兩個人說說叨叨的離開了。猴精走的急迫,忘了他預先準備的老套子:給人家的婚床下麵埋地雷。就是像對付淨肉那樣在三七開的婚床下麵放上一串鋼雷子。

讓葉青蘭這麽義正詞嚴的指責一番,又有了猴精和葉青蘭的突然離去,鬧洞房的人興頭受了打擊,也覺得鬧得有點過分,便紛紛告辭。淨肉屬於厚道人,雖然出的亮車燈那個節目挺損,可是也不過就是別人在他身上用過的他轉發給三七開而已,臨走的時候,他專門囑咐三七開注意床底下:“小心猴精給你點炮仗埋地雷,鑽進去檢查一下再睡覺。”

人走光了,三七開連忙鑽進婚床下麵,薑魯敏莫名其妙:“你幹嗎?”

三七開從床底下退出來:“我看看有沒有地雷,猴精那小子最愛幹這事,不防不行。”

薑魯敏還是不明白:“水泥地板下麵能埋什麽地雷?”

三七開告訴她:“不是真正的地雷,是放一掛鞭炮,我們正睡覺,響了,還不把人嚇死。”

薑魯敏緊張了,那些人的惡作劇她剛才已經領教夠了,逼著三七開進去再仔細搜查一番,三七開賭咒發誓認真檢查過了,沒有地雷,這才算了事。兩個人已經被折騰得精疲力竭,三下五除二扒了衣裳鑽進大紅的被窩裏共度良宵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