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神秘洞府

水漸落,石漸出,真相似乎越來越清晰。蒲承德利用職權為企業主批資金批項目,然後勾結所謂的大師索要錢財,嘴臉非常醜陋。現在,惟一弄不明白的隻有兩條:一是她與閻大師是什麽關係?他那品味奇高的明星情婦為何遲遲不肯露麵?二是他與大師勾結勒索來的錢財,現在究竟藏在哪裏?他們有什麽用途和計劃?

中央紀委會同公安機關正在全國範圍嚴密搜查閻氏兄妹的行蹤。同時,諸赤城、齊隆堯等辦案人員也在作堅持不懈的努力,希望蒲承德自己主動開口,使案件更加順利的突破。

然而,無論是諸赤城還是齊隆堯,嘴皮磨破、好話說盡,也未能打動蒲承德的心。時間一長,加上思想壓力大,諸赤城的腦缺氧、齊隆堯的心血管疾病越來越嚴重,幾乎支撐不下去了,可蒲承德還照樣在沙發上盤腿而坐,閉目養神,一副威嚴的菩薩模樣,身子骨硬朗得很。

後來,陪護人員仔細觀察,發現蒲承德也並非真的一動不動。他的嘴唇時不時有些細微動作,似乎在念叨著什麽。再有,他開始動筆在辦案人員提供的方格紙上寫些文字。隻是,每次寫完,他就卷個紙團扔進馬桶衝掉。有次蒲承德忘了卷紙團,陪護人員乘他上廁所的時候偷偷一看,原來上麵一行行地反複寫著“揭諦揭諦,波羅揭諦,波羅僧揭諦,菩提薩婆訶”這些字樣,總共有十三遍之多。

陪護人員馬上向領導報告了這一異常情況。領導對此進行分析討論,但誰也不懂這些字的意思。齊隆堯說:“上麵寫著‘僧’、‘菩提’等字,應該與佛教有關。還有什麽‘波羅揭諦’,我聽說過什麽波羅波羅蜜,這都是與佛教有關的詞。我建議向佛教界的人請教一下,看看是什麽意思。”

離辦案點五公裏處,就有一座有名的寺院。住持一聽這幾句話,就笑了,他說:“這幾句話不難,對我們來說非常簡單。它是《心經》裏的一句很重要的話,我自己也經常念頌。它的意思是指‘去啊,依無上妙智到彼岸’。‘波羅’即‘到彼岸’,‘波羅僧’即‘已經到達彼岸者’。換一種譯法,也可以理解為:‘覺悟,覺悟,正在覺悟,已經覺悟,就這樣成就了佛道。’意思大致是這個意思,準確翻譯可能比較難。佛家說,隻要反複念誦此句,可以消災免難。阿彌陀佛!”

從一些企業主的交代,以及目前蒲承德的表現來看,蒲承德可能有些信佛。於是,諸赤城和齊隆堯開始轉移話題,索性不再讓他交代問題,開始向他請教佛學。誰知,這個性格內向的蒲承德,一聽有人願意談佛,馬上像觸了電、著了魔似地,忽然變得外向起來。他說:“佛教好啊,我們共產黨應該大力提倡在全國推行佛教,以佛治國。你們知道不?現在我們河東省某些宗教派別的地下勢力非常強大,還有邪教活動也非常猖獗,原因在哪裏?我認為,主要是在中國有上千年曆史的佛教還沒有盛行起來,邪不壓正,才導致了今天的局麵。我一直有個重要的建議,應當將佛教立為國教、倡導全國百姓相信佛教……”

從此以後,蒲承德不僅願意說話談佛,而且給他的那刀方格紙也用得很快,每天被他消滅好幾頁。上麵的內容,全部是有關佛教治國的理論,還說是他的建國方略,希望專案組幫助遞交給中央。

諸赤城和齊隆堯每天認真閱讀蒲承德的學佛心得和佛教理論,讓他們大開眼界。諸赤城說:“還別說,我以前很少接觸佛教,這次看了他的文章,覺得文章寫得不錯,很有見地。看來,我們平時學習太實用主義,知識麵還不夠寬啊!”

“是啊,我在這方麵也知之甚少。”齊隆堯微笑著眨眼,說:“不過,我覺得他的觀點有些偏頗。如果現在曆史倒退幾百年,或許他的觀點還派得上用場。可現在,我看有些鑽牛角尖了。”

“對。”諸赤城一邊點頭,一邊拍著頭,說:“我們現在正在用鄧小平理論、三個代表和科學發展觀治國,他的這套理論,黨中央不會接受,可能是用不上嘍!”

“這個蒲承德,還真有些可愛。”兩人笑著議論道。

受諸赤城的指派,張北、郭巨鹿、由大名三人專程去了一趟黑河,去看望蒲承德的夫人,順便了解一下有關情況。

蒲承德夫人看上去身體確實不太好,虛弱得近乎命若遊絲,但又似乎還能活好多年。談起蒲承德的事,她冷冷地說:“我們之間感情一直不好,已經很多年了。要不是他做了省部級高幹,考慮到社會影響,考慮到我們的孩子,可能我們早就離婚了。哪會拖到今天?”

問及蒲承德學佛信佛的事,她笑道:“這倒不是一天兩天了。也難怪,在我們黑河一帶,信佛很普遍,黨政機關裏的幹部,也不少。不過,我從小受毛主席思想教育,一直堅持無神論,所以很反對他搞這一套。記得是十五六年以前了,他就在家裏搞了尊佛,供在房間裏,天天拜,天天燒香。有一天被我發現了,我就罵他搞封建迷信,讓他別搞。可他不聽,偏要繼續搞。我心想,他一個堂堂的黨員領導幹部,居然搞這一套,豈不是嚴重違反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我說,毛主席鄧小平在社會上反對封建迷信,我在家裏反對封建迷信。你要敢繼續搞,我就繼續和你鬥爭。他這個人,就是有大男子主義傾向,根本不聽我的話。後來我氣不過,趁他出去上班的時候,把那尊佛像給扔出去了。他回來不見了佛像,就問我要,後來,他自己到門口的垃圾堆裏又撿回來了。但這回他藏了起來,沒敢再放出來繼續供。”

“那麽,你們之間感情不好,會不會和信佛的事有關呢?”

“不完全是,但也有一些。”分析起與丈夫的感情問題,她同樣很認真。看來,夫妻倆的認真勁頗為相似,可惜有些道不同。“我們之間最主要的差異是情趣不同,我是個真馬列,他是個假馬列。我看不慣他那一套,他覺得我不理解他,和他沒有共同語言。正因為這樣,我們之間的感情越來越疏遠。他在黑河工作時,我們就很少在一起。後來調到河東後,我們就幾乎沒怎麽見過麵。偶爾回來,也隻聽到三言兩語,差不多形同陌路。”

聽到這番評價,張北等人既驚奇又覺得在情理之中,蒲承德在外麵有如此所作所為,夫人應當有特別的感受。不過,她最後也說了句感傷的話:“盡管我和他沒什麽感情,可聽說他出事了,還是為他感到難過,畢竟我們相處了那麽多年,更重要的是,我為孩子們感到痛心。”

回到辦案點後,張北向齊隆堯匯報了蒲承德夫人的證言。這時,老郭提了一個建議:“現在當務之急是要找出蒲承德勒索到錢財的具體去向。我估計,現在錢財很可能都存在閻大師那裏,而閻大師又負案在逃。我總覺得,閻大師應該有她的住處,或許我們能夠從她的住處發現一些東西。”

“對,這個建議提得好。”齊隆堯表揚道。

這時,張北插話道:“可是,我們已經找有關人員問過了,大家都不知道閻大師的住處在哪裏。聽文化宮的人說,她以前就住在文化宮大殿,但現在不住了。可惜現在相關的人都沒了蹤影,我們一時無從查找。”

辦案人員找文化宮和佛協的人廣泛了解,有兩位工作人員提供線索:“我們沒有去過閻大師的家,但有一次聽她的哥哥說,好像是住在一個叫慧德巷的附近。”

老郭又建議道:“閻大師的住處,蒲承德應該知道。問問他身邊的工作人員看,他們會不會跟著蒲承德去過那一帶。”蒲承德的秘書江淶源和司機康保又被叫到了辦案點。江淶源說:“我跟老板多次去過北京,但都住在河東飯店等地,沒有去過私人住宅。他也從沒在我麵前提起過。”

倒是康保有個疑問,他說:“我送老板去北京多次,確實大多是去飯店的。但最近一年來,有些奇怪。他去飯店住的時間少了,大多讓我把車子開到慧德巷的出口處。我說再送一程吧,可他說不必了,讓我趕緊回賓館,等他要用車了再叫我。我看他樣子不像是在等人,好像是在找誰。可具體我不知道,也沒敢問。”

種種線索表明,閻大師的住處就是慧德巷一帶,而且蒲承德也常去那裏。

但是,慧德巷挺長的,附近的房子也很多,難道要展開地毯式地搜查不成?

“實在不行,咱們就找居委會和社區了解一下。”張北建議道。

“但是!”又是由大名的聲音。“我有個不成熟的想法。如果閻大師在北京有住處,應該是自己買了房吧?因為她的錢很多呀,買個房應該不成問題。”

“那又怎樣?”張北問。

“那就容易啦!我們可以通過房管部門查一查呀?”由大名道。

“對對對。”老郭忙不迭地點頭,“其實,這一招我們以前在基層查案時是常用的,我怎麽沒想到呢。”

齊隆堯指示道:“馬上找北京房管部門了解一下,以蒲承德及其家人,或者閻氏兄妹的名字購買的房子,會不會就在慧德巷。”

北京市房管局很快發來了傳真,說以閻樂亭的名字購買的房子,就在慧德巷西麵慧德苑小區4號樓九樓,而且還不止一套。903、904的麵積各有一百三十多平米,且都在她的名下。

辦案人員一走進住宅,就聞到了一股濃濃的供香味,感覺像是進入了寺廟。

果然,兩處住宅內都有一間房子設立了佛堂,供奉著佛像。釋迦牟尼、觀音菩薩、普賢菩薩、文殊菩薩、地藏菩薩、彌勒佛等佛像不計其數。佛案上,書房裏都供著佛,連櫃子裏都放著佛像。佛像既有金製的,也也有玉、銅、木、陶製的;有立佛,也坐、臥佛,形態各異。

一串串佛珠,有木製、核製、水晶製的,自動念佛機有的已經啟用,有的尚未開封。

十幾個護身符,有金、銀製的,也有套印的。佛堂和書房的地上擺著拜佛和打坐念經用的拜墊,質量比一些大寺廟裏的還好。

供案上擺放著香爐、燭台和供品,燒香拜佛的用品一應俱全。盡管供香味很濃,但香火已滅了多日。各種品牌的供香,成箱地放著,顯示出主人燒香拜佛的長期性和堅定性。

燭台中的蠟燭,燒燒時淌下了很多蠟油。香爐中有很多燃燒後的殘香。

書房和佛堂裏,《三世因果經》、《華嚴經》、《金剛經》、《心經》、《無量壽經》、《阿彌陀經》、《妙法蓮華經》、《圓覺經》、《地藏經》、《佛教十三經》、《大藏經》等書比比皆是。《佛法導論》、《精選佛經注釋》、《佛學大辭典》、《中國佛教大觀》等方麵的書籍一應俱全。其中有些是白居易的著作,如《佛祖曆代通載》、《佛祖綱目》、《佛祖曆代通載》等。另外,還有佛教方麵的圖片、音像製品和工藝品。

由大名粗粗到各個房間裏瀏覽了一下。他發現,書桌上有蒲承德的照片和文具;臥室裏有蒲承德的衣物。“看來,房子的主人其實是蒲承德。”由大名得出結論。

“別慌,先仔細看看再說。”老郭笑道。

“怎麽像個佛教圖書館呀?”張北奇怪道。

“這家夥!”齊隆堯罵道:“身為省部級黨員領導幹部,這麽大一個書房,竟連一本馬列毛鄧的著作都沒放。盡是些佛教的書啊!”

“蒲承德的信仰不堅定啊!”張北道,“在單位裏,他信仰馬列主義;在家裏,他信仰佛教。簡直就是個兩麵人嘛!你們說,他到底信仰什麽?”

話音未落,大家又發現房間裏除佛堂、佛像外,還設有供道台,供奉道像。道台上供奉著道祖太上老君等道像。道台上擺放著供果和食品,旁邊放著吃飯用的筷子、叉子和勺子。

“他的信仰,不僅有馬列和佛教,看來,還有道教。”張北說,“你們看,除了道台、道像,還有很多道教方麵的書籍呢。”

果然,大家發現房間裏放了不少道教方麵的書籍。如《中華道教通典》、《道教大詞典》、《道經知識寶典》、《道學十三經》、《八仙全傳》、《八仙得道傳》、《道教傳說大觀》等。

除了佛堂道台,家裏還有供神台。神台上供奉著碧霞元君和孫不二等神像。神像前麵擺放著供果、燭台和香爐,香爐中殘留著燒過的供香。神台上還擺放著仙女起舞的塑像。

大家在神台附近,還發現了大量的神仙八卦類的書,如《中國神仙傳》、《中國仙話》、《中國寺廟200種》、《天書》、《薑子牙算地》、《鍾應堂算命》、《萬事問周公》、《全本周公解夢》、《六十四卦圖說》、《觀音神課三十二卦》、《天解》、《聖算》、《雜學十三經》等各種書籍。

“蒲承德的信仰真是雜亂無章!”張北歎道。

“是啊,看房裏的擺設,像個虔誠的教徒;看書房裏的書,又像個刻苦的宗教學家。”齊隆堯沉思道:“真不知他腦子裏平時都在想些什麽。要知道,我已經看過他的不少錄像了,在台上,他可說的全是當代馬列主義啊!”

在觀察了一番後,辦案人員對房內的物件進行了專業清理,獲得了兩個重要發現:

一是清理出了一摞照片,上麵有一些叢福奎和閻大師閻樂亭的合影。照片上的閻樂亭並不漂亮,而是濃妝豔抹、怪模怪樣。不過,究竟是不是閻樂亭,似乎不敢確定。

二是在蒲承德的臥室的被褥下麵,發現有一大塊紅布,上麵襯有黃綾,四周綴有銅錢。黃綾下麵壓著五道佛符,佛符旁邊的大紅紙上,印有“佛光普照”四個字。枕頭底下,又壓著五道神符。在這些符的旁邊,放著一張紙條,上麵寫著蒲承德的年齡和生日。

在看了照片後,明清文化宮的工作人員說:“對,這個女人就是閻樂亭,她平日就是這樣化妝的,很濃很特別。”

為了把物證搞明白,專案組專程找到辦案點附近的那座寺院,請住持解釋五道佛符的具體含義。住持看完後似乎不太明確,解釋說,“這應該是一種護身符,而且是佛道結合,以佛為主而形成的符。它的作用主要是保平安。符有五道,可能代表道教‘五行’,或佛教‘五方’。‘五行’的意思為金木水火土;‘五方’的意思為東南西北中。”

麵對於專案組提供的五道神符,中國道教協會的專家當場翻開書籍對照,作出權威解釋:“這五道符的意思各不相同,但也是常用的。第一道符的意思是‘治邪病護官護全家安寧’;第二道符的意思是‘護命護身’;第三道符的意思是‘大招官職’;第四道符的意思是‘大顯和睦長吉’;第五道符的意思是‘大吉利官’。前兩道符出自《辰洲符咒大全》一書。後兩道符出自《鎮法補遺》一書。”

在掌握了這些證據後,諸赤城和齊隆堯又一起找蒲承德談話,希望他能夠低頭認罪,老實交代問題。

可是,當他聽說辦案人員搜查住宅並發現有關佛道神的物證後,故作平靜地說:“這些書都是我花錢從書店買的,主要是用於研究。我上次就跟你們說過,我主張以佛治國,在全中國弘揚佛法,讓全國人民人人信佛。當然,我國傳統的宗教觀念中,佛道並不矛盾的。我也主張釋儒佛三教合一的觀點,但要突出佛教。這樣做,可以把中國的主要宗教力量統一起來,促進社會和諧進步,更加有利於中華民族的富強和統一。”

“那你為什麽住在閻樂亭的房間裏呢?你們是什麽關係?”諸赤城問:“群眾反映閻樂亭是你的情婦,你有何解釋?”

“沒有,根本就沒有的事!”蒲承德怒道:“這簡直是造謠誣蔑,是人身攻擊。告訴你們吧,閻大師是個學問很高的佛學大師,我早就拜她為師了,希望能夠在她的指導下學到更多的佛學知識,為以佛治國貢獻力量。至於我為什麽住在那裏,這也並不奇怪。閻大師辦了公司,賺了錢,就買了房子在北京安家。因為我在河東工作,在北京沒地方住,就讓她買兩套房,一套借我住,一套她自己住。這樣,便於我隨時請教,所以,我們之間並不像你們想像的那樣有什麽不正當關係,我們既是蓮友,也是師徒,純潔得很!”

“可這兩套房子是打通的呀?”諸赤城驚訝他的回答。“你們孤男寡女經常住在裏麵,真的不會出問題嗎?”

“這有什麽奇怪的?”蒲承德不以為然地看了看諸赤城,仿佛覺得諸赤城是個流氓,而他自己是個處女似的。“大師是個虔誠的佛教徒,不僅學問深,學佛學得好,而且非常聖潔,她主張男女之間不發生關係的,我覺得她比尼姑庵裏的尼姑做得還好,境界很高。在她的感化下,我也進步了,這些年,我也潛心修煉,遠離女色。你們想,我們即便同處一屋簷下,又怎麽可能發生那種關係呢?”

蒲承德解釋的時候,臉都憋紅了,語氣非常堅定,不容質疑。他的語言與表情極度吻合,反倒讓找他談話的人紅起臉來。似乎,在他的境界和修為麵前,任何人都應該覺得羞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