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活僵屍遭遇吸血鬼 19、僵屍行走

辦案人員個個都是優秀讀者。他們手上的讀物顯然更具新聞性和紀實性。隻要時間和功底允許,他們完全可以寫出一部部精彩的新聞小說,為後人留下豐厚的文學遺產,也為反腐倡廉建設提供新鮮的活體樣本。

聽完劉魏口述的故事,張北博士從內心裏一次次湧現出創作衝動,而郭巨鹿則稍覺不過癮,追問道:“不是我愛刨底,劉魏,這蒲承德的性格脾氣還真有些古怪。他也有一把年紀了,對女人的需求怎麽還那麽強烈呢?”

“還有比這更怪的。”劉魏似乎完全進入了創作狀態,立誌整出一部出奇不意的好作品,讓張北和郭巨鹿嚐個鮮。“我說的這些花草事兒,都發生在兩年以前。讓我納悶的是,後來有一天,我精心挑選了幾名出色美女,準備引見給蒲承德,可他居然謝絕了。”

“後來再也沒要你送的美女?”張北奇怪地問,老郭也睜大了眼睛。

“是啊,再也沒有。”劉魏果斷地說,“我以為蒲承德生了毛病,對女人沒興趣了。可是不,他總在我麵前談美女,顯然欲望很強,奇怪的是,他就是不要我送的美女。”

“是不是他對你有了戒心?”

“不是的。”劉魏說,“從我們交往的情況看,他仍然對我十分關心,也很肯幫忙。隻是,他再也不像以前那樣接收我送的美女了。”

“那人家呢?人家送的他還要麽?”

“好像也沒要。”劉魏搖了搖頭,痛苦地說,“誰送的美女,他都不要。可我們納悶啊,他總說要像白居易那樣‘禪道酒色’集一身,做個享受生活的樂天派,可他為啥突然變了興致,換了玩法呢?”

“他不需要你送美女,你不更省事,有什麽好痛苦的?”張北從邏輯學的角度,給劉魏以適當提醒。

“是啊,我是更省事了,何樂而不為?”劉魏說,“我隻是有些奇怪罷了,覺得沒能把領導揣摩透,幹我們這行的,也要善於總結,就覺得有些失敗啊。”

“你倒也敬業。”老郭笑道。

張北、郭巨鹿幫助劉魏辦案小組完成了主要筆錄後,其他辦案小組也傳來好消息——金家莊棗產品公司董事長邢鹿泉、河東藍火星公司董事長李正定均已落網。在辦案人員的努力下,他們都已開始交代問題,爭取從寬處理。

張郭二人首先趕到邢鹿泉辦案小組的點上,翻閱了部分筆錄。據邢鹿泉交代,他是通過國家某部委下屬的一個學院院長介紹認識蒲承德的。在認識蒲承德和江淶源後,邢鹿泉要求蒲承德幫助他們的棗產品公司批貸款。為了獲得一千五百萬元的貸款,邢鹿泉先後多次送給蒲承德錢款和高檔禮物。

對邢鹿泉案件的調查發現,蒲承德和江淶源還收受過不少名貴字畫。企業主為了送禮,曾挖空心思請畫家集體創作,畸形地“繁榮”了文藝——“今年四月,江淶源陪蒲承德來北京,住在河東飯店,我給了江淶源七幅畫,分別是:張畫家國畫一幅、黃畫家國畫一幅、劉畫家國畫一幅、陳畫家國畫一幅、寇畫家國畫一幅、五個人合作的國畫兩幅。這些畫家都是京城目前還活著的著名畫家,身價不斷看漲。為了拿到這些畫,我們公司之前專門在河東飯店召開一次筆會,把這些畫家請到飯店來開會,給每人一定的出場費和紀念品,讓他們每人現場作畫兩幅、來時帶作品兩幅,聯合創作兩幅。我們從中取出七幅較好的作品,送給江淶源,讓他挑好的轉交蒲承德,剩下的自己留著。”

“這些都是腐敗新動向。”張北博士分析道,“現在的一些企業主和腐敗分子為了獲得非法利益,整天鑽研腐敗新花樣。你看,請畫家現場作畫然後揀好的送給貪官,這還真能以批發價搞到行賄物了啊?”

“難怪近年來藝術市場活躍,京城畫家的身價不斷上漲。”老郭感慨道,“看來,腐敗分子對藝術市場的推動作用,也不可小看啊。”

張北看完筆錄,對老郭說:“我看筆錄作得還行,你覺得有沒有什麽需要補充的?”

“不是我瞎聯係,好像還有一件事。”老郭神神鬼鬼地道,“我們在審訊劉魏的時候,蒲承德的花草事真不少。可為什麽邢鹿泉在這方麵一丁點都沒有交代呢?”

張北點了點頭,說:“可能辦案小組沒有把這方麵當作重點。確實,如果不是牽扯到經濟問題,這種破雞巴事兒,我們根本沒閑心管。”

“就是。可我們聯係起來分析,或許裏麵有個規律性的東西。”老郭堅決地說,“我們並不是想挖人家的隱私,隻是想通過隱私掌握更多的腐敗問題。”

“那就找邢鹿泉帶來問問?”

老郭點了點頭,張北就站了起來,讓人領著去找邢鹿泉。

見有生人來,而且是級別更高的,邢鹿泉有些害怕,苦著臉說:“我什麽都交代了,全部都說清楚了。真的,再也沒別的可說了。”

“別著急,別緊張。”老郭說:“我們已經看過筆錄了,覺得你態度不錯,基本事實都已經講清楚了。今天我們來找你,主要是想再核實一下其他一些細節問題。”

“細節問題?哪方麵的?”

“生活作風方麵的。”老郭說:“你在經濟方麵的事說得不錯,可在生活作風方麵,基本沒說。”

“沒呀,沒有怎麽說?”邢鹿泉目光閃亂地說。

“可是,據我們了解,蒲承德在這方麵的事不少。”張北插問道:“今天來找你,就是要你重點講講這方麵的事,希望你不要隱瞞。”

“就是他和女人的事?”邢鹿泉不以為然地道:“這種都是生活上的小事,人家一個省部級高幹,這也根本算不上什麽。”

“現在我們也沒說是什麽,誰都沒想上綱上線。”老郭說,“但既然是在辦案,就得問個清楚,更何況,蒲承德自己也說了不少這方麵的事,現在需要從你這裏印證一下,隻是讓你作個旁證而已。”其實蒲承德啥也沒說。

“你們知道了還問?”

“我們知道是我們知道,現在需要你告訴我你也知道,而且一定要把細節說清楚。”張北很有邏輯地和邢鹿泉說理。“要不然,你們雙方的話印證不起來,到時候你們會說我們在冤枉人。”

“行行行。”邢鹿泉明白了緣由,幹脆道:“經濟上的大事都說了,生活上的小事確實沒啥好隱瞞的。我承認,確實給他找過女人,而且有過好多次。”

“究竟有幾次?”張北問。

“唉,記也記不清了。反正有好多次。”

“挑你印象最深、記得最清的說。”老郭提醒。

“我想起來了。開始幾次,他和我們公司的公關小姐好上了,次數還不少,我也沒細數。”邢鹿泉說,“後來有一次,我請蒲承德吃飯,那天他酒多喝了兩杯,就對我說:鹿泉啊,你手頭有沒有新鮮點的女人啊?我問他什麽樣的算新鮮的。他說,這幾天我看中央台文藝頻道,老見那個竺阿英,唱得甜,長得也甜。要是有這樣可人的妹子就好了。我說,找這種人可不容易。他說,隻要你心誠,就一定找得到。”

“後來你找到了嗎?”張北覺得這簡直是笑話。

“沒辦法,蒲承德要的人,我不得不找呀?”邢鹿泉認為這是省領導看得起他,吩咐他去完成一件光榮的使命。“我專程去了一趟湖南,到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查訪竺阿英的家族親朋。據當地人介紹,竺出生在竺寨村一個苗民家裏,那裏不僅山清水秀,而且人人愛唱苗歌。我到竺寨村去走了走,發現這裏人口並不多,留在家裏的靚妹子就更少了。要找到像竺阿英這樣的人才,實在有些困難。當時我站在竺阿英家老屋門前長歎——這個小村寨,要出竺阿英這樣的人才,可能是百年才一遇,千年等一回,可遇不可求啊!”

張北和老郭都被邢鹿泉的敬業精神逗笑了。

邢鹿泉並沒有笑,他接著回憶:“好不容易來一趟,當然不能空手而歸。後來,我就把挖掘人才的範圍擴大到整個鄉,並且托人幫助物色。那個鄉其實很小,總共才幾千人,隻相當於我們河東的一個村莊。全鄉統共十個村寨,我們都去摸了一遍。在一個朋友的幫助下,最後我們在岩寨村找到了一名靚妹子,長得還挺像竺阿英,而且也是苗族。我記得她的名字好像叫竺小美之類的,可能記不確切了。為了讓她得到蒲承德的好感,我們給她改了名,還幫她做了新身份證。到了河東,我們就把她介紹給了蒲承德,說她是竺阿英的族親,名字叫作竺阿美。”

“也真虧你們想得出來。”張北看了看老郭,笑道。

“我們也是沒辦法啊。”邢鹿泉道:“這不都是為了混口飯吃嘛。不把蒲承德服侍好,我們哪能得到他這麽大的支持呢?”

“蒲承德喜歡這個竺阿美嗎?”

“喜歡,當然喜歡。”邢鹿泉笑道:“他留在身邊耍了好幾個月,老讓她唱苗歌,跳苗舞,後來還幫她找了份工作。那妹子也挺感謝我們的幫助,說是我們領她過上了好日子。記得是去年還是前年來著?她結婚了,據說嫁的還是個公務員呢。”

“蒲承德讓她出嫁了?他願意嗎?”

“願意,他是真願意的。”邢鹿泉語氣很堅決。“你們有所不知,在後來這兩年,蒲承德突然不再親近女人了,像竺阿美這樣的絕色美女,而且能歌善舞的妹子,也被他冷落了。好在她已經有了份好工作,長得有那麽可人,很快就找到了對象。這不更成全了她嗎?所以,竺阿美有次在金家莊見到我時,還一直說感謝我的幫助。她還真是個懂事的妹子。”

“你知道蒲承德為什麽突然不喜歡女人的嗎?”

“不知道。”邢鹿泉搖了搖頭,眼神很迷惘。“本來,幫他找女人是體現我們孝心的本職工作。可自從他改變情趣後,我們就隻能送點錢送點東西給他,但他也並不計較。”

“後來,你見過蒲承德和別的女人在一起嗎?”

“沒有,好像沒有。”邢鹿泉回憶道:“不過有一次,他在包裏掏份文件,不小心把套子掏出來,掉在了地上,還是我幫他撿起來的呢。我就很納悶,他不喜歡我們送的女人,那還隨身帶著這玩意兒幹嗎?”

與邢鹿泉談完後,張北、老郭又找到了辦案點上的河東藍火星公司董事長李正定。

據辦案小組同誌介紹,李正定的態度比邢鹿泉頑固多了。剛到辦案點上那會兒,他死扛著就是不說,後來辦案人員加大審訊力度,他還像擠牙膏似地每天吐一點是一點。到了最後,大家發現他說的許多細節與事實有出入。經過艱苦細致的外調工作,在大量的事實麵前,李正定不得不重新交代案情。

當李正定把行賄的數目如實交代後,還是把辦案人員嚇了一跳:“最大的兩筆,第一筆是兩百萬,第二筆是三百萬。”

藍火星公司並不起眼,經營情況也不怎麽樣。可李正定僅這兩筆就送出五百萬,數目大的讓人不可思議。這個蒲承德的膽子,也大得讓人吃驚。

“蒲承德敢收你這麽多的錢,究竟是為什麽?” 張北覺得疑惑太多。

“你問我?我也經常問自己。”李正定的臉上寫著被擊敗後的靈魂傷痛,眼神裏透出自我反省的哲學思考。“據我分析,蒲承德看中的企業,大多和我比較類似。那就是,本身就是個空殼子,是個能夠幫他洗錢的軀殼。你看我們公司怎麽樣?其實全是空的,我們沒有任何經濟實力,完全是借國家的錢倒賣一些項目和商品,賺點差價而已。蒲承德呢,他覺得幫助我們這種公司功勞很大,他可以掌握我們的生死,讓我們一步步聽他指令行事。最重要的是,他讓我們送多少錢,我們就送多少錢,讓我們送多少次,我們就送多少次。我們不敢不聽,除非自己不想幹了,可是,就是不想幹也不行,銀行裏還欠著上千萬的貸款,上得去,下不來。我們是被蒲承德推到了火堆上,活生生地烤啊!”

“你說你們的企業是空殼,沒有什麽實力?藍火星不是你一手操辦起來的麽?”

“一開始,我是想好好辦個企業,可是不久,就因為資金問題動不起來了。”李正定說,“說難聽點,我的公司一成立就死掉了,就成了一具僵屍。後來之後以能夠爬起來行走,完全是蒲承德給我們批了資金,讓我們像行屍走肉一樣繼續生存下去。”

“他幫你那麽多,你們就不能扭虧為盈,走上正道?”

“不可能,洞太大了,我們隻是行屍而已。”李正定給自己的企業下了一個無情的結論。“之所以是行屍而不可能是鮮活的生命,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當我們企業剛剛有盈利的可能時,他就拚命勒索我們,讓我們大筆大筆地給他送錢。我們賺的全部利潤,還不夠填他一個人的嘴。沒辦法,隻好繼續找他幫忙,繼續向銀行貸款,就這樣走上了惡性循環的道路。”

“他為什麽要選擇你們這樣的企業,而不是別的企業?”

“他常跟我說的一句話是,你是私人企業,辦事靈活,又聽話,所以我肯幫你。要是你是國企,我就不管你了。”在李正定現在的回憶裏,對蒲承德沒有情,隻有恨。“這個吸血鬼,整天張著滿是利齒的大嘴狠命吸血,哪裏還會想到國家前途和企業的發展?在他的心裏,隻有個人的一己私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