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魯智勇當時在六個副市長中,是排名最後的副市長,按理說,如果論資排輩的話,他基本上沒有戲。
但是,他曾經為前省長李大化服務了三年,兩個人建立了一定的感情,雖然比不上邱惠民和李大化的感情,但畢竟是李大化的身邊人之一,他就找到李大化家裏,說服老領導出馬,為他說情,打通關節。
李大化也是一個重感情的人,對自己的部下非常關照,他立即當著魯智勇的麵,給省委書記杜茂林和代省長王天成都打了電話,要他們關照魯智勇,提名魯智勇當東州市的常務副市長。
李大化在清河省一向具有很高的威望,當了十年省長,兵強馬壯,有“坐地虎”的美稱。
杜茂林初來乍到,兩眼一抹黑,不想得罪李大化這個坐地虎,於是一口答應下來。
王天成更不用提了,當年李大化剛當省長時,他還隻是西平市的市長,到李大化辦公室匯報工作,要排隊等候半天呢!
李大化一個電話打過去,王天成一口一個“老領導,您就放心吧,您安排的事情,我一定辦。”
就這樣,不費吹灰之力,李大化打了兩個電話,就搞掂了杜茂林和王天成兩個人,為魯智勇要來一個市委常委、常務副市長的位子。他現在這個崗位,比邱惠民的還重要,邱惠民現在是西平市市委常委,兼任常山縣委書記。當然,邱惠民才四十二歲,比魯智勇年輕得多,來日方長。
張青雲一看是魯智勇和劉建,連忙站起來打招呼,說:“魯市長,我本來打算看望過秘書長,就去看望您的。”
魯智勇握著張青雲的手說:“青雲老弟啊,你我都是省政府大院出來的人,不用那麽客氣了,劉縣長也在,我們正好是四個人,邊聊天邊打幾圈拖拉機,陪一陪秘書長怎麽樣?”
張青雲知道,顧雲下鄉有一個老習慣,晚上沒什麽事情了喜歡打幾圈拖拉機。也不賭錢,就是圖一個樂嗬。
張青雲原來在市委工作的時候,陪著顧雲也打過不少牌。當然,有的時候王天成那裏忙了,他走不開,就沒有辦法了。
張青雲說:“好,好,我是沒問題,就是不知道劉縣長願意不願意?”
張青雲此前和劉建雖然也認識,但沒有在一起打過牌。
劉建說:“沒問題沒問題,我牌技雖然不行,但手氣很好,上一次陪秘書長打牌,我們還贏了呢!”
劉建說的是去年,顧雲陪曹方也來了一趟清溪縣,當時是顧雲和魯智勇一方,胡民和劉建一方,最後胡民和劉建贏了。
張青雲說:“那好,我們就不客氣了,我們清溪縣代表隊對付他們東州市代表隊吧。”
因為房間裏沒有撲克牌,張青雲立即打了總台的電話,讓他們馬上給1101房間送兩副撲克牌來。
顧雲的房間是個豪華套間,外麵有現成的沙發、茶幾,大家七手八腳地湊到一塊,一會兒服務員把撲克牌送到,幾個人就正式開始打牌了。顧雲和魯智勇是一方,張青雲和劉建是一方。
幾圈下來,張青雲就發現,劉建打牌還是很有章法的,不像他自己所說的,牌技不精。張青雲出什麽牌,什麽意思,他很快就能心領神會。高人,真是高人。張青雲自己的牌技不錯,原來經常和顧雲打對家,對付別人,幾乎很少輸牌,除非手氣很差,一般情況下,還是贏的時候多。
這一次和劉建做對家,他很快就摸清楚了對方的套路,該配合的配合,對方每把牌怎麽樣,基本上可以猜到八九不離十。再加上劉建手氣很好,這個晚上,他們輕輕鬆鬆,就贏了第一圈。
第二圈張青雲和劉建手氣就不行了,顧雲時來運轉,魯智勇也是一個打“拖拉機”的高手,他們兩個人配合得恰到好處,贏了第二圈。
這個時候,時間已經快到十二點了,想到明天還有事情,大家還是早點休息好。顧雲就擺了擺手,說:“好了好了,打個平手,如果明天晚上不走,大家繼續。”
張青雲說:“沒問題沒問題。”
從顧雲房間裏出來,張青雲就回了自己的房間,想到時間太晚了,這個時候估計魯智勇正在洗澡,那兩條煙和茶葉,就不用送去了,反正他堂堂一個市委常委、常務副市長,這些東西是一定不會缺的。
洗完澡躺在**,因為打牌大腦興奮了,好長時間還不能睡著覺。由於七八天沒有見到範小玉了,夜深人靜的時候,確實很想自己的女人。張青雲這一次算是徹底體會了兩口子兩地分居的滋味。如果兩口子感情不好了,老婆再長得差強人意點,說不定這個時候有美女招惹張青雲,他也會像別人一樣,把持不住的。好在現在張青雲和範小玉正在感情的蜜月期,他心裏就是有些花花腸子,也不敢再對不起範小玉了。就這樣,胡思亂想著,對付了一個晚上。
第二天上午八點,大家準時上車去了丁莊鎮,到華林農業示範區調研。
丁莊鎮的華林村,是最近這幾年才在全省出名的農業示範村。該村能夠實現跨越式發展,得益於華林農業集團公司。最近四五年,該集團投資一個多億,把全村老百姓的四千多畝耕地統一租種過來,然後在上麵建塑料大棚,種植反季節蔬菜,雇傭當地農民,成了按月領取工資的工人。這樣,農民不僅有了工資收入,每年還有一定的租金,基本上不用背井離鄉到外地打工了,還可以照顧家裏的老人、孩子,夫妻不用兩地分居了。
隨著規模的擴大,附近的幾個村子紛紛加入了華林農業集團,現在整個公司租種的土地有兩萬多畝,辦起了生豬養殖場,飼料廠,油脂加工廠,年產值五個多億,直接帶動了當地幾萬人脫貧致富。華林農業集團的老總李華林也因此被選為省政協委員,榮獲全國勞動模範、五一勞動獎章。
李華林八十年代靠開小煤窯發家,攫取了第一桶金。隨著國家對礦山開始治理整頓,關閉小煤礦,他就把自己的煤礦關掉了,回到家鄉丁莊鎮華林村,開始投資農業,他看到種植反季節蔬菜有利可圖,就去山東考察當地的反季節蔬菜種植情況,聘請了幾個技術員,成立了公司,開始到農村重新創業。
由於產銷對路,清溪縣交通發達,他們公司的產品,一天一夜可以運到北京新發地農貿市場,並且可以供應東三省的部分城市。華林農業集團公司的生意越做越大,李華林在清溪縣也成了身家幾個億的富翁之一,還是眾多領導心目中的能人,可以帶領老百姓致富的榜樣。
現在的華林農業示範區,已經成了清溪縣現代農業的一麵旗幟,但凡上麵有大領導到來,考察農業的,都會到這裏看一看。
前年曹方已經來過一次,這一次是第二次來。
曹方的車隊到了丁莊鎮的地界,隻見路邊站了一群人,為首的是丁莊鎮的鎮委書記滕雄耀和鎮長李青鬆。
聽說曹方要來華林村參觀,這兩個人這幾天忙得屁滾尿流,根本不敢睡個囫圇覺。夜裏還帶著一幫人四處檢查。看鎮裏每一個上訪戶控製住沒有,各個路口各個村,有沒有安排專人看管著。曹方車隊經過的每一個路口,都有穿著便衣的警察和當地的村幹部、包片幹部在巡查。
因為昨天曹方發了一通火,曾建明接到縣委書記胡民的指示,所有的公安民警穿便裝執勤,在曹方車隊經過的地方,照樣五十米左右安排一個,但是,不得站在路邊,要隱蔽行蹤盡量不要讓曹方看見,關鍵是防備有上訪的老百姓攔截車隊。
滕雄耀和李青鬆誠惶誠恐地站在路邊,等了半個多小時,才遠遠地看到車隊過來。
胡民問曹方要不要下來,曹方不耐煩地擺了擺手說:“讓他們後麵跟著就可以了。”
車隊又行駛了十幾分鍾,就來到了華林村。
隻見村前的廣場上,張燈結彩,華林集團的六層辦公樓,就矗立在廣場的北側。停車場裏停放了幾十輛小汽車、大貨車,掛著北京、天津、沈陽、長春的牌照,這些基本上都是外地來的客商,談生意拉貨的。
李華林帶著十幾個公司高層領導,個個西裝革履,整整齊齊地站在辦公樓前,準備迎接曹方的到來。
今天張青雲坐在第二輛考斯特裏,陪同曹方坐在第一輛考斯特裏的是胡民和劉建。
丁莊鎮的華林村,張青雲以前還沒有來過,這是他第一次來。
前麵曹方的車子已經停下了,車門一開,曹方第一個下來,李華林上來,臉上堆滿了笑,雙手握住曹方的手搖晃著說:“您好,曹書記,一路辛苦了!”
曹方握住李華林的手說:“老弟啊,去年生意怎麽樣?”
李華林說:“好,好,比上一年增長百分之三十,有希望達到六個億了。”
曹方說:“好,好,你發財了,當地老百姓的日子就好過了。”
張青雲和蔣海、覃健從第二輛車子裏下來,大家跟著曹方、顧雲、魯智勇等人,往華林集團的會議室裏走。
李華林這個時候特意走過來,和各位領導一一握手。
握到張青雲的時候,蔣海介紹說:“老李,這是張書記,你還不認識吧?”
李華林說:“在電視上見過多次了,您好,張書記。”
張青雲說:“您好,李總。”
張青雲看李華林,論年紀也就是五十歲左右,大高個子,估計有一米八零,留著板寸頭,穿了一套黑色的西服,肥頭大耳,肩寬背厚,走路炯炯有神,臉上一臉殺氣,頗有些黑社會老大的派頭。
張青雲就在心裏犯嘀咕,這個老李,難道出身是黑社會。再看他手下的一幫公司高層,個個都是身強體壯,身手矯健,留著小平頭,穿的西服也是黑色的,走路軍人範十足,他們的眼睛都是炯炯有神,這更加深了張青雲的懷疑。
張青雲知道,如今的農村,情況非常複雜,李華林作為一個開煤礦的老板,如果手下沒有一幫子小兄弟,敢打敢殺,在當地人人懼怕,他要想在短短的幾年內,把自己的生意做得這麽大,附近幾萬畝的耕地都掌握在手中,根本是不可能的。
現在的農民是一盤散沙,你光靠行政命令,讓鄉鎮幹部苦口婆心地做思想工作,動員大家把各人的承包地拿出來,統一搞開發,有些人根本不聽你的,視幹部說的話就像放屁一樣,他們寧願一分錢不要,讓耕地在那裏摞荒,也不會聽從的。
但是,農民就怕黑社會。混黑社會的人都是一些亡命之徒,他們把穩了農民的脈搏,就是不團結,膽小怕事,辦事喜歡隨大溜,你威脅一下,到他們家砸幾次玻璃,殺他們幾隻雞,他們就害怕了,讓他們做什麽他們就做什麽。所以現在的農村,基本上是惡人當道,誰壞,誰狠,誰沒有人敢惹,你就可以出來當村長、村支書。鄉鎮幹部也知道,用老實人什麽事情也辦不成,還是這些流氓、黑社會管用。
張青雲剛到清溪縣,對李華林的情況不甚了解,從曹方和李華林說話的表情來看,張青雲判斷,曹方和李華林是有私交的,這些大老板,都是人精,有錢了,不管原來的錢來路多麽不正,他們現在所從事的行業,都是非常陽光的。他們要把自己的錢漂白,還要重新樹立自己的社會形象,所以,捐款,修路,為當地老百姓做些好事情,博取社會的讚譽。他們更喜歡的做法是用自己積累的金錢,結識各級官員,讓他們做自己的保護傘。同時,他們也希望,自己在社會上能夠贏得高層領導的信任,政協委員、人大代表的身份,有時候就成了他們的護身符。
此時的張青雲,對李華林還是一無所知,而李華林,這一段已經開始研究張青雲了。
李華林早年是軍人出身,在部隊當過偵察兵,有一身的好功夫。但是,他是農村戶口,由於個性倔強,在部隊得罪了連長,當兵三年,沒有撈到提拔的機會,於是就退伍回鄉。他畢竟出去當了幾年兵,有了見識,對回家務農就沒有了興趣,於是,就到了清溪縣的一個姓勞的老板的煤礦,為勞老板當了貼身保鏢。
這幾年保鏢的經曆,也讓他熟悉了挖煤這個行業。那是八十年代中期,清溪縣鼓勵大大小小的私人煤礦開采,全縣幾百個礦井,絕大部分沒有合法的手續,有的地方,隻要你發現地下有煤,找幾個人,就開始挖礦了,什麽安全措施、合法手續,誰管那個。挖一天算一天,隻要挖出煤,就能發財。
為了爭奪礦山,各幫勢力之間紛爭不斷,有礦的老板紛紛組建屬於自己的武裝,有的還到黑市上購買槍支彈藥。衝鋒槍、手榴彈,那個年頭在清溪縣這些黑幫手裏不稀罕,基本上大一點的黑幫,都有幾十號甚至上百號兄弟,手槍、獵槍、衝鋒槍、手榴彈,他們都有。
一旦發生黑幫之間的火拚,那真是槍林彈雨,精彩程度絕對不輸香港警匪片裏的鏡頭。
李華林由於身強體壯,敢打敢拚,深得勞老板的信任,為勞老板的事業發展壯大立下了汗馬功勞,被勞老板任命為公司的副總。公司在最高峰的時候,勞老板控製了清溪縣二十多家小煤礦,身家在九十年代初已經上億了。
勞老板掙了不少錢,也得罪了不少人,他的仇家就雇傭殺手,跟蹤了他很長時間,研究他的生活規律,準備伺機殺死他。
勞老板這個人,自從發了財後,在縣城裏公開養了三個小老婆,加上他的原配,在縣城裏,他一共有四處宅院,每個小老婆一棟別墅。
他的原配是個老實巴交的鄉下婦女,知道自己的老公在外麵養了幾房女人,經常不回家,也毫無辦法。她知道,自己年老色衰了,對老公已經沒有任何吸引力了,現在他有的是錢,那些女人都是想著他的錢的,願意跟他,誰也沒辦法。
殺手跟蹤了幾個月,發現他到一個叫小月的小老婆那裏的時候比較多,幾乎每個星期都會在小月住的別墅裏過夜,雖然帶的有兩個保鏢隨時跟著,但是到了晚上,保鏢睡在一樓,勞老板和小月兩個人睡在二樓的套間裏。
小月才十八歲,原來是鄰縣山南縣的一所中學的學生,因為長相漂亮,十六歲時被當地的流氓發現,就綁架到清溪縣的一家賓館藏起來,逼迫她賣處。
勞老板一向喜歡黃花少女,經常讓手下人聯係哪裏有處女。因為他出手大方,一次可以給出幾千元的價格,所以,有了好的貨源,黑社會都會和他聯係。
勞老板聽說有一個十六歲的女孩子,長相漂亮,發育很好,就心動了,許諾對方五千元酬金。
就這樣,對方把小月送到勞老板租住的賓館裏,勞老板一看,果然是可人,非常滿意,這一夜,勞老板就把小月糟蹋了。他一看,小月果然是處女,就和對方談判,說願意出十萬塊錢,買小月的自由。條件是小月答應從此以後給他當小老婆。他每個月給小月一萬塊零花錢,買一棟別墅送給小月。
事已至此,小月隻好答應了,從此,就被勞老板包養了兩年多。小月不得隨便外出,和家人也不得隨便聯係。勞老板給小月許諾,她如果肯生下一個兒子或者女兒,馬上就給她五百萬。
小月也動心了,伺候得勞老板更賣力了,也確實懷了身孕,已經兩個多月了,準備明年生一個孩子。
這個時候,殺手出現了。
這個殺手是一個和勞老板發生過節的煤老板花大價錢從外地聘請的。勞老板當年為了爭奪對方的煤礦,曾經派自己的一幫弟兄把對方打成重傷,肋骨都斷了三根。最後,煤礦還是被勞老板霸占了,對方此後退出了清溪縣的煤礦市場,在外地跑別的生意,也發了大財。有了錢後,就開始謀劃除掉勞老板,出自己心中的一口惡氣。於是,出價一百萬,找了一個職業殺手,準備幹掉勞老板一家。隻是後來發現勞老板基本上不回家睡覺,所以勞老板的老婆、孩子才躲過這一劫。
殺手研究透勞老板的生活規律後,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發現勞老板和小月在二樓的房間裏休息後,淩晨兩點左右,利用滑梯,進入他們家二樓的陽台,然後把門鎖撥開後,悄悄進了屋子,勞老板和小月根本沒有來得及叫一聲,在睡夢中就被殺手用鋼絲勒住了脖子,很快就一命嗚呼了。
殺手從容地把現場收拾幹淨,原路返回,從此就人間蒸發了。
第二天天明,兩個保鏢發現不對勁,樓上沒有什麽動靜,於是上樓,才發現勞老板和小月被殺。
這個消息當時轟動了整個縣城,縣公安局連忙派大批警察封鎖了現場。案情重大,層層匯報,最後省公安廳、東州市公安局的刑偵專家都來到了現場。由於殺手有豐富的反偵察經驗,所以,曆經多個專家勘驗現場,能夠找到的有價值破案線索,還是非常有限。
案子的偵破進入了僵局,當時,由於縣公安局辦案經費緊張,每天上百人的警察隊伍,投入到這個案子上,時間一長,公安局就撐不住了,要求家屬擔負一些辦案經費,否則無法破案了。
當時,李華林臨危受命,擔任勞老板公司的負責人,勞老板的妻子經過和李華林商量後,決定給公安局提供辦案經費十萬元。負責辦案的縣公安局領導一看,油水來了,此後就利用各種名目向勞家要錢,但凡有線索到外地調查,十幾個人的辦案小組,飛機票、火車票、打的費,吃飯住宿,各種費用都是由勞家出錢。
就這樣,東奔西跑,不到一年的時間,勞家光錢就出了兩百多萬,案子最終也沒有破掉,成了久懸不決的無頭案之一。
李華林對勞老板的老婆說:“嫂子,算了,這個案子是高手做的,人家來無影去無蹤,指望著公安破案,門也沒有,這些年,我們縣發生了多少殺人案啊,有多少破的,你打聽打聽。我看我們就等著吧,說不定哪一天,這個殺手又出來作案,就會被逮住了。”
勞老板的老婆聽了,也有一定道理,就不再給公安提供辦案經費了。
事情過了兩年,外省發生了一起雇凶殺人案,這個時候,警方的偵破技術已經有了發展,各大城市的交通路口,也普遍有了攝像頭。警方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財力,終於找到了殺手留下的線索,順藤摸瓜,把案子破掉了,殺手供認,前兩年還在清溪縣做過一個案子,殺死了一個煤老板。
這個案子才真相大白。
勞老板死後,他的公司就由李華林負責打理,勞老板死時才四十歲出頭,他老婆三十九,生了兩個孩子,一個女兒十六,一個兒子十四。孤兒寡母,誰都沒有能力管理這麽大一個公司。公司到底有多少資產,他們也搞不清楚。
唯一掌握全麵情況的人,就是李華林。
這個時候,李華林就動了心思,反正勞老板已經不在了,他現在是公司的老大,下麵的一幫子小兄弟,都是跟著他打打殺殺、闖**江湖的,對他惟命是從。
於是,李華林就虛構了不少債務,買通財務人員做假賬,把勞老板的公司逐漸掏空了。
勞老板的老婆明知道李華林肯定是做了不少手腳的,但是,她又是一個沒文化的農村婦女出身,什麽也不懂,勞老板活著的時候,有多少錢,從來不向她講,甚至幾年沒有和她有過夫妻生活。最後,李華林說有多少資產,她都隻好接受。
清溪縣裏的人都聽說,李華林最後核實的結論是,勞老板的資產總額是三億兩千萬,負債是兩億六千五百萬。最後,歸勞老板妻子和兒子的資產,折合財產是五千五百萬。
李華林拿出的證據一大堆,其中有一份是一家省城裏的會計師事務所出具的資產審核報告。白紙黑字,沒辦法,勞老板的老婆隻能接受現實,簽署協議,委托李華林變賣資產,抽走了五千五百萬的現金。
從此以後,勞老板留下的資產就成了李華林的資產,他更名為華林集團公司,成了身家過億的大老板之一。
偵察兵出身的李華林,不僅很有經商的頭腦,還有政治頭腦,他看準了,土地今後是最有升值潛力的東西,於是就利用新農村建設的機會,到自己的家鄉跑馬圈地。俗話說,久占為業,這兩萬多畝土地到了他的手裏,他壓根就沒想吐出來。原來說好的是不改變耕地用途,但一旦簽訂了合同,具體怎麽用,還不是他李華林說了算,農民雖多,但是一盤散沙,根本無法對他形成製約。他在上麵建房子,建設了占地兩百多畝的養豬場,一開始也有農民不願意,說不行,既然這樣,土地不租了,要李華林退回給他們。
李華林臉色一變,說:“這不是小孩過家家,想幹了就幹,不想幹就不幹。誰敢退租,就是不給我老李麵子,我老李是幹什麽的,你們打聽打聽去。誰要是敢跟我過不去,明年今天,就是他的周年。”
李華林硬邦邦地甩出去幾句話,那些農民就嚇傻了,回家合計了半天也不敢得罪李華林。承包地也不說要回了,他們想了,還是命主貴,好死不如賴活著嗎!
李華林還有一條,就是對於他認為有用的人,會用心結交你。清溪縣的主要領導都是他交往的對象。那些鄉鎮的黨委書記、鎮長,逢年過節他也不忘記打點打點。清溪縣在省裏混的有頭有臉的人物,像省公安廳副廳長王越那樣的,他也會刻意巴結巴結。
這兩年到市裏開政協會的時候,他又通過關係,和市委書記曹方掛上了鉤,逢年過節,他都要到曹方家裏送上重禮,黃金、美鈔,一樣不能少,通過金錢開路,如今他在清溪縣裏也成了有頭有臉的人物之一。
張青雲一來,就有人提醒他說:“這個張青雲,背景非同一般,他是王天成的秘書出身,估計今後在清溪縣要做到老大的,這樣他才能積累升遷的資本,今後幾年,張青雲就是清溪縣舉足輕重的人物了,值得留意。”
李華林是一個有心人,這一段,他經常看電視,留意那些關於張青雲的新聞。
從電視屏幕上他看到,張青雲年紀輕輕的,一副書生摸樣,長得文質彬彬的,鼻梁上戴著一副眼鏡,白淨的麵皮,中等個子,麵上的表情是不卑不亢的,尤其是那雙眼睛,炯炯有神,裏麵充滿了一股殺氣,一看就是一個不太好惹的主。
李華林在道上混了多年,見多識廣,和方方麵麵的人都打過交道,他認為,看一個人的內心,主要是看一個人的精、氣、神,眼睛、眼神,是最容易暴露一個人的內心世界的。尤其是為官者,是正人君子,還是奸邪小人;是凜然不可侵犯的英雄好漢,還是見風轉舵的軟蛋草包,眼睛就可以泄露很多秘密。
李華林對張青雲的基本判斷是,這個張青雲,少年得誌,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看起來,不是一個草包,而是一個相當難對付的人物。
這一次,他和張青雲握手的時候,四目相對,近距離觀察張青雲。
張青雲一看之下,就認為李華林身上有一股邪氣,或者是出身黑社會。
李華林盯著張青雲看了一眼,就感到,此人能量不凡,不是草包一個,也不是官場上的老油條,今後不太容易打交道啊!
不像胡民和劉建,在李華林看來,胡民就是花花公子一個,追逐功名利祿,喜歡錢,也喜歡漂亮女人,你給他送這兩樣,他基本上一打就中,馬上就和你稱兄道弟,成了好朋友。
劉建呢,比胡民低調些,但是,隻要熟悉了,錢他要,女人他也要,隻不過他沒有胡民那麽放肆罷了。
這個張青雲,估計是一個油鹽不進的人物,這樣的人都有相當大的政治抱負,想幹事,想為老百姓出頭,有包青天的情結,他們都是比較愛惜自己的羽毛的,不會輕易讓什麽人控製。沒有把柄,他們才能無所顧忌地為所欲為,這樣的人,比較可怕啊,萬一成了他打擊的目標,就慘了。到時候真是夠喝一壺的了!
這是李華林一見之下對張青雲的基本判斷。
上一次曹方來的時候,李華林的這棟辦公樓正在裝修,還沒有正式投入使用。
這一次,李華林帶著他參觀了這棟辦公樓的會議室、貴賓會見室,曹方一看,裝修非常上檔次,趕得上省裏的五星級賓館了。
曹方提出,要參觀參觀李華林的辦公室。
李華林隻好帶著大家坐電梯上了三樓。三樓東頭朝陽的房間,總共是六間,李華林的辦公室是三間打通的,麵積有九十多平方,裏麵有一間休息室,外麵有一間秘書、保鏢值班的房間。
整個辦公室裝修豪華,木地板閃閃發光,一張寬大的老板台,有五六米長,厚實穩重,在上麵完全可以睡覺。沙發是高檔的紅木,一套幾十萬元。靠窗戶擺了一塊奇石,有一米多高,造型奇特,石質精美絕倫,一看就是稀罕的東西,價格不菲。牆壁上掛了幾幅名人字畫,裝裱精美,估計都是真品。
大家東觀西望,算是開了眼界,想不到在這鄉下,還有一個這麽上檔次的辦公場所,比縣委書記胡民的辦公室上檔次多了。
曹方說:“兄弟啊,你這個辦公室,比我的還高級呢!”
李華林說:“曹書記過獎了,你是官員,不好這樣奢華的。我是生意人,這樣也是為了做生意嗎!人家一看,這個檔次,公司有實力,合同於是就簽了。”
參觀完辦公樓,大家坐上車子,就去了田間地頭,參觀那一望無際的塑料大棚。
曹方走進一個塑料大棚,隻見裏麵種植的是西紅柿,雖然是四月初,這裏的西紅柿卻紅彤彤的,一片豐收的景象。
曹方問李華林:“西紅柿現在賣多少錢一斤?”
李華林說:“一塊五。我這主要是批發,一次最少走一萬斤。”
曹方問:“市場上賣多少錢一斤?”
李華林說:“到了北京新發地,他們二塊五批出去,到了老百姓手裏,估計三塊五左右了。”
曹方點了點頭,說:“你這個路子,算是走對了,反季節,才能賣好價錢。”
李華林說:“是,是,夏天到了,西紅柿到處都是,就賣不上什麽價錢了。到時候五毛錢一斤,都不一定批發出去。”
曹方問旁邊站著的幾個中年婦女說:“大妹子,你們是在這裏打工的嗎?”
幾個婦女笑著說:“是,是。”
“你們是哪個村子的”
“我們都是華林村的。”
“在這裏打工,滿意嗎?”
“滿意,滿意。”
“一個月工資有多少?”
“按天算,一天五十。”
“那一個月有一千多的收入了吧?”
“有,有。”
“你們願意在這裏打工,還是願意出去打工?”
“當然是在這裏了,離家近。”
“家裏還有承包地嗎?”
“沒有了,沒有了,都租給公司了。”
“你們還願意自己種地嗎?”
“不願意,種地賠錢,還不如出去打工呢!”
從大棚裏出來,曹方問李華林:“你這個公司,去年總共給農民創造了多少收入啊?”
李華林說:“一畝地承包費用是五百元,兩萬多畝,就是一千多萬。我的公司雇傭了一千二百人。平均工資按一萬八千元算,又是兩千多萬。直接帶動了當地幾千人脫貧。”
曹方說:“不錯,不錯。”
李華林說:“你看,這道路都是我修的,這幾年,我修路、修橋,給村裏的五保戶發救濟金,供應村裏的大學生讀書,給年滿六十歲以上的老人發退休金,每一年的開支,都達到五百多萬。”
曹方說:“不錯,你是一個企業家,也是一個慈善家,我們市裏要多出你這樣的企業家,致富不忘鄉裏,帶領大家一起致富,這樣才是共同富裕嘛!”
李華林說:“是,是。共同富裕,這是小平同誌說的嘛。”
此後的兩個多小時,李華林帶著大家在村子裏挨家挨戶轉了轉,看望了幾戶五保戶、生活困難戶。
其中一個五保戶姓李,是參加過抗美援朝的老兵,退伍軍人,但是無兒無女,七十多了,還是一個人生活。
老人骨瘦如柴,看著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走路顫顫巍巍的,說話哆哆嗦嗦的,已經口齒不清了。
曹方和他握著手,問他:“老人家,今年多大了?”
老人耳朵不好,用有些渾濁的眼睛看著曹方,搖了搖頭。
李華林趴在老人的耳朵邊,大聲說:“三爺爺,你多大了?”
老人這一次聽清楚了,哆哆嗦嗦地說:“七十六了。”
曹方問:“為什麽不進敬老院?”
老人搖了搖頭說:“不自由。”
曹方問旁邊跟著的鎮領導說:“五保老人,你們是怎麽照顧的?”
鎮委書記滕雄耀說:“鎮裏原來有一個敬老院,但是條件差,沒有人願意來。後來就關閉了。現在五保戶基本上是居家養老,由村裏負責,鎮裏隔三差五會抽查抽查,每個五保戶每年都有政府的補貼的,錢是錢,還有幾百斤麵粉,兩桶油。”
曹方問李華林:“這個老人平常裏怎麽吃飯?”
李華林說:“我安排的有人,每一天公司裏都有專人給他送飯的,我和三爺爺有感情,小時候,聽他講過不少打仗的故事,你別看他個子不高,抗美援朝的時候,當過重機槍手,親手打死過的美國兵,估計能拉一卡車了。”
曹方也是軍人出身,對軍人有感情,於是握著老人的手說:“原來你是個老英雄啊!”
李華林趴在老人的耳朵邊,大聲說:“三爺爺,曹書記說你是個英雄!”
老人聽了,開心地笑了。走到屋子中間的一個桌子旁,拉開抽屜,從裏麵拿出一個布包,拿出幾個軍功章,遞給曹方看。
曹方接過去一看,有解放蘭州戰役的,有抗美援朝的。原來老人是西北野戰軍出身的老戰士。打了這麽多的仗,竟然沒有受什麽重傷,真是奇跡。
曹方對秘書龔祥伸了伸手,龔祥連忙把一個信封遞過來,上學寫著“慰問金一千元。”
曹方把信封遞給老人,說:“老英雄啊,我代表黨和政府來看望你,你一定要保重身體,這些錢,你買一些營養品,好好補補身子。”
老人笑嗬嗬地說:“多謝,多謝。”
從老人家裏出來,曹方問李華林:“老人生病了怎麽辦?”
李華林說:“都是我派人送縣醫院看的。我和三爺爺是有感情的,雖然我們倆沒有什麽血緣關係。他的房子,也是我掏錢重新蓋的。他就是胃口不好,有胃病,消化不良,所以,吃什麽也不吸收。”
曹方說:“你這樣做,很好,老英雄啊,他們是國家的功臣啊!”
又看了幾戶,有一戶人家,兒子出去打工被燒傷了,花了幾十萬,現在兒子出院了,但是,生活不能自理,每一年要去醫院植皮,聽說整個費用下來,也需要上百萬。家裏拿不出這麽多錢,隻能在家裏忍著,吃中藥減輕疼痛,基本上屬於等死的狀態。
曹方看了看,也送上一千元的慰問金。
從那一家出來後,張青雲腦子裏不斷回憶著那個男青年絕望、無奈的眼神。他看年齡也就是二十多歲,一個生命就這樣眼睜睜看著要凋零了。原本出去打工賺錢,是為了過上好日子,但是,一著不慎,出了這麽大事故,就把生活完全改變了。
現在的中國人,別說你是農村人,就是城裏人,有固定工作、收入的,抗風險的能力也實在是很低的,一旦家裏出了一個病人,就是傾家**產,家敗人亡。除非你是千萬富翁、億萬富翁,你才有抗風險的能力。
離開華林村的時候,李華林把大家送到車門口,挨個握手後,李華林揮手和大家告別。
回到城裏的時候,已經是中午十二點了。下午是曹方聽取縣委、縣政府的匯報。曹方又在會上作了指示。
本來曹方想在清溪縣再住一個晚上,和周小梅再加深加深了解,但是,省委辦公廳通知,明天下午要臨時召開省委常委會。曹方一聽,連忙決定打道回府了,這是大事,省裏一定有什麽事情了,趕快回去吧。
下午五點鍾,大家把曹方送到高速公路口,看著曹方的車子走遠了,大家才鬆了一口氣。各自上車,回了縣城。
張青雲拿過來信封,看了看,隻見上麵寫著“清溪縣縣委辦公室張青雲副書記收”。落款是縣委黨校廣大職工。
張青雲想起來,七八天前他剛到縣委黨校調研了一趟,和那裏的三十多個員工座談了一個多小時,和大家挨個握了手。當時陪同他去縣委黨校的是組織部長何傑。
晚上七點,張青雲還和黨校的一幫子領導在縣城裏的一家大酒店吃了一頓晚飯。參加晚宴的有組織部長何傑,黨校的常務副校長蔡文斌,副校長王俊,辦公室主任丁家和等。
張青雲心裏有些狐疑,難道這是一封告狀信。於是拿起桌子上的剪刀,剪開信封,從裏麵拿出來三張信紙,都是打印的。
這個時候,小魏已經從辦公室走出去了,張青雲打開一看,原來信是這樣寫的:
尊敬的張書記,您好!
您能夠兼任黨校的校長,我們黨校的絕大部分職工,感到萬分高興,歡欣鼓舞,我們覺得,黨校終於盼到了一位好領導,今後的事業發展又有希望了。
尊敬的張書記,在這裏,我們要向您全麵反映副校長蔡文斌的問題。
一、買官賣官。蔡文斌是三年前到縣委黨校擔任常務副校長的,他原來是縣委組織部幹部監督科的科長,為了當上縣委黨校的常務副校長,他向縣委書記胡民、分管組織的縣委副書記馮名揚都送了重禮。蔡文斌有一次喝多了酒,和人吹牛說:“我是縣委胡書記的人,誰敢和我做對,找死!”這說明,他這個縣委黨校常務副校長,是買來的。具體花了多少錢,估計最少五六萬人民幣。
蔡文斌到縣委黨校當上常務副校長後,非常貪婪,無恥之極。他規定,所有的開支一支筆,他吃喝玩樂,都是公款報銷,而別人,就是花了一百塊錢,也要找他簽字,沒有他的簽字,任何人不能在財務那裏報銷一分錢。
他到任半年,就在黨校搞什麽人事改革,優化組合,目的就是整人,誰給他送錢,就給你安排崗位;誰不聽話,不給他送錢,你就下崗,待業,停職留薪,自謀生路。黨校幹部職工,總共三十六人,要想活命,個個都得從牙縫裏省錢,給他送去。最少是兩千以上,多的可能有三五千。關鍵崗位像辦公室主任、財務科長,沒有萬兒八千,估計幹不成。
我們大部分都是參加工作十幾年、二十幾年的老職工,每個月的工資收入才二千五左右,上有老下有小,生活本來就不富裕,他這樣搜刮,讓大家覺得,度日如年,這樣的領導,真的是沒有半點共產黨員的作風,比蔣介石的國民黨還不如。
黨校的主要收入,是財政撥款和每年上千人的培訓費用。此外,還有一項最重要的收入,就是沿街的四十多間出租的門麵房。
蔡文斌到任後,把出租門麵房的權力,完全抓在自己一個人手裏。他說租金多少,就是多少。租給誰,也是他一個人說了算。按照現在的行情,一間門麵房,每個月的租金至少是兩千元左右。四十二間門麵房,每年光是租金收入,差不多就有上百萬。黨校的門麵處於核心城區,生意很好,供不應求。這些錢本來可以拿來改善職工的收入,或者用來改善黨校的教學設施,但是,這些錢都被蔡文斌拿去揮霍掉了。有些被他拿去拉關係送禮了。他幾乎每個月都會進省城東州市幾趟,在那裏的五星級酒店吃飯、唱歌、玩弄小姐。他吃一頓飯,有時候花上萬塊。在五星級酒店住一個晚上,就消費幾千塊。有一次他喝多了,對人炫耀說:‘清河國際大酒店的小姐最漂亮,服務一次一千多塊,但是物有所值。’這說明,他經常用公款嫖娼。他的司機蔡猛,是他的親侄子,每個月都拿著一大把發票,到財務上報銷。蔡猛說:‘我叔家裏就是買衛生紙,也是在黨校財務那報銷的。’
黨校每年的收入,也就是幾百萬,不夠他自己折騰的了。原來每年的八月十五、春節,還都有慰問品,什麽米、麵、油都會發的,曆史上福利一向是很好的。但自從蔡文斌來了之後,這些都沒有了。
三、拉幫結派,排斥異己,導致人心渙散,有門路的人紛紛調離。
蔡文斌大搞圈子文化,凡是他的老鄉、同學、親戚、故舊,都千方百計拉攏。不是他圈子內的人,你什麽好處也得不到,就是累死,也沒有人說你好。有本事的人,紛紛調離。這些人被排擠走後,編製空缺,蔡文斌就可以進自己的人,安排一個人,他都要收錢,多則三五萬,少則一兩萬,看關係,看長期回報。
黨校被蔡文斌搞得已經人心渙散,這樣的幹部,因為上麵有保護傘,我們屢次舉報,縣委、縣檢察院、縣公安局就是沒有動靜,我們認為,蔡文斌上麵確實有大人物為他說話,才會屢屢逃過打擊。
但是,我們將鍥而不舍地對他進行舉報,縣裏不管,我們就舉報到市裏;市裏不管,我們就舉報到省裏、中央。直到他被繩之以法了,我們才會停止。
張書記,我們知道,你是一個為民請命的好官、清官,我們希望,你能夠為我們伸張正義。我們期待著。
此致
敬禮
清溪縣縣委黨校廣大幹部職工。
張青雲把這封信反反複複看了幾遍,心裏一時拿不定主意,該怎麽處理這封信呢?該怎麽對待這個蔡文斌呢?
但是,中國的事情,往往沒有那麽簡單。
首先,目前張青雲僅僅是縣委副書記,縣委副書記,在縣裏是沒有人事上的決定權的,隻有建議權。在縣裏,人事決定權基本上都在縣委書記手裏捏著呢,換句話說,所有的科級幹部,讓誰幹什麽,不讓誰幹什麽,基本上胡民自己就可以說了算。當然,其他的縣委常委可以有不同意見,縣長劉建有時候也可以當麵表達反對意見,但這些都是特例,一般情況下,胡民對於人事問題,還是一言九鼎的。
在目前的情況下,即使張青雲不喜歡蔡文斌繼續當黨校的常務副校長,他也隻能向胡民提出自己的不同意見,讓胡民決策。胡民如果覺得蔡文斌沒有什麽問題,就完全可以對張青雲的建議置之不理。
其次,即使蔡文斌有問題,有些事情還涉嫌犯罪,但是,要處理他還是需要一定的程序的。按照幹部管理權限,正科級幹部違法亂紀的查處,歸縣紀委管轄。縣委常委、紀委書記章曉光在這個問題上,有舉足輕重的影響力,但是,縣紀委畢竟要聽從縣委的領導,章曉光不是隨隨便便就可以處理清溪縣的科級幹部的。處理誰不處理誰;對誰處理得輕一些,對誰處理得重一些,最後章曉光不能自己一個人說了算,按照規矩,他要向縣委書記胡民匯報的。最後的決定權還是在胡民手裏。除非案情重大,由東州市紀委接管的案子,雖然處理的對象是科級幹部,但是,由於東州市紀委已經插手了,縣紀委就成了協助辦案,那到底怎麽處理,就要完全聽市紀委的了,胡民就是想幹涉,他也幹涉不了了。
從目前蔡文斌這個事情來看,還根本沒有到市紀委插手那一步,所以,具體怎麽處理他,還是胡民說了算的。
張青雲在辦公室裏來回轉圈,想著下一步該怎麽辦?
置之不理,完全不理會這封匿名信吧,也可以,反正是匿名信,不處理是規矩。誰也不會追究這件事,也沒有什麽失職不失職的問題。多年來領導幹部都有一個約定俗成的規矩,就是對於匿名信,隻有參考價值,不作為處理的依據,這樣做,是為了節省精力,不會為了一封信忙活半天,結果證明是誣告的,浪費精力。
但憑敏感,張青雲覺得,這封匿名信還是很有價值的,所反映的問題都非常具體,針對性很強,說不定是事實,就是當事人為了怕打擊報複,才不敢署名的,這有情可原。
如果就此放過蔡文斌,張青雲覺得,自己做不到,至少良心上過不去。自己好歹也是黨校名正言順的校長啊,雖然法人代表是蔡文斌,我張青雲什麽具體的事情也不管,但是,明知一個常務副校長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胡作非為,基層的老百姓怨聲載道,作為一個正處級領導幹部,一個未來的縣長,難道沒有責任救民於水火嗎!黨校的大門口,不是有一塊大牌子,上麵寫著“為人民服務”嘛!
所以張青雲覺得,這件事情自己一定要管,不管,對不起天地良心,對不起黨校的兄弟姐妹們!
但怎麽管?管到什麽程度?卻需要仔細合計合計,需要政治智慧。
第一步要做的事情,就是要搞清楚這個蔡文斌是誰的人,誰是他的後台。毫無疑問,胡民和馮名揚是他的後台,匿名信裏都說了,他這個黨校校長,是通過送錢買來的。他原來在縣委組織部當幹部監督科的科長,應該和縣委領導都很熟悉。
蔡文斌是三年前當上黨校常務副校長的,那個時候,縣委書記是胡民,縣委副書記是劉建和馮名揚,馮名揚還兼任著縣委黨校的校長。當時的縣委組織部長是賈格偉,賈格偉去年離開了清溪縣,到東州市城北區當組織部長去了,屬於是幹部交流。但進了省城工作,屬於是組織上的重用,相當於提拔了。
接任賈格偉當組織部長的是何傑,何傑是去年從山北縣交流來的,和清溪縣的幹部素昧平生,所以,張青雲判斷,何傑應該和蔡文斌僅僅是工作上的關係,不可能陷進去很深。再說了,從業務上來說,縣委組織部和縣委黨校,基本上是一家人。到黨校去學習的科級幹部,都是縣委組織部召集的。
所以張青雲決定,先找何傑單獨談一談,聽一聽他的意見再說。
張青雲於是拿起電話,撥通何傑辦公室的號碼,電話一下子就通了。
何傑一看,是張青雲辦公室的電話,連忙就接了,笑著說:“張書記,您好!”
張青雲說:“老兄,我有一個緊急的事情,需要和你當麵商量商量。”
何傑說:“沒問題,我馬上就去你辦公室。”
張青雲說:“那就辛苦你一趟了。”
幾分鍾之後,何傑就來了。
魏書田連忙過來為何傑倒水,然後就關上門出去了。
張青雲招呼何傑在沙發上坐下後,把一個信封遞給何傑說:“老兄,你先看看這個。”
何傑把信接過去,仔仔細細看了一遍,把信紙還裝進信封裏,看著張青雲,微笑著說:“張書記,你的意思是什麽?”
張青雲說:“我讓你老兄上來,就是想和你商量商量,看怎麽處理合適些。你畢竟比我早到這清溪縣一年多,什麽情況都了解一些。”
何傑說:“對於蔡文斌的這些情況,我也聽說過一些,去年年底,按照縣委統一安排,縣委組織部對他和黨校的領導班子進行了一次考核。結果確實不理想,反差很大。我記得,優秀的票和不稱職的票,各占一半。說明黨校的全體職工裏麵,有些人是他的鐵杆,有些人是他的反對者,大家針鋒相對,才會出現這樣的情況。”
何傑說:“後來我把組織部形成的初步意見總結為這樣兩條,一條是把蔡文斌調離,另換人選擔任黨校的常務副校長、法人,主持日常工作。一條是保持現狀,置之不理。再觀察一段時間。
“結果我向馮名揚副書記匯報後,他支持第二條意見,保持現狀。我又向胡民書記做了專門匯報,胡民書記也決定,保持現狀,並當著我的麵說,蔡文斌同誌還是很有辦法的,是個思想開拓、積極進取的好幹部,幹勁很大,招商引資成績很顯著,去年通過他引進了沿海地區的一家紡織企業,年投資四千多萬,這樣的幹部,就是有些小毛病,也要重點保護才是。要不然今後用誰幹活啊!就這樣,蔡文斌這個人我們才沒有動他。”
張青雲說:“明白了,胡書記和馮名揚副書記,當時都是出麵保他的。”
何傑說:“那是明擺著的事情嘛!”
張青雲說:“既然現在這封舉報信到了我手上,我還是置之不理,良心上也過不去啊!你看這樣行不行,我把舉報信批示給縣紀委,讓章曉光出麵處理這件事。可以不可以?”
何傑搖了搖頭說:“老章那個人,你還不了解,一向滑頭得很,緊跟一把手,他原來在市裏的監察局當科長,和胡書記老早以前就認識,他現在就聽胡書記一個人的,你把舉報信給他,我保證,他絕對不會蹚你這趟渾水的。”
張青雲通過和何傑的談話,已經判斷出他還是很有正義感的一個人,尤其是對蔡文斌,可能早就有些不滿意了,在這個問題上,張青雲和他兩個人可以搞一個統一戰線的。
張青雲說:“老兄你經驗豐富,你說,這件事怎麽處理才合適些?”
何傑說:“張書記,我實話實說,這個蔡文斌,肯定不是什麽好東西。黨校雖小,但是油水他肯定沒有少撈,要不然別人也不會這麽往死裏搞他。要我說,現在的各單位一把手,你吃點喝點,貪點占點,隻要不是太過分,老百姓都是可以忍受的,因為社會的大環境就是這樣的嗎!領導幹部不吃吃喝喝,拉拉扯扯,就當不上,也坐不穩。但是,你太過分,滴水不漏,把油水自己一個人吞光了,大家就會群起而攻之。這樣,容易出事,也讓組織上受累,為你不斷地擦屁股,掏力不落好,還惹得老百姓罵我們,是沆瀣一氣,保護貪官汙吏。這樣的幹部,早調整早好,給他換一個清水衙門,想吃喝也沒有地方去最好了。大家都省心。”
張青雲說:“按照你說的,換一個位子就算過關了,他們違法亂紀的事情,就不派人查處了?那我們不成了腐敗分子的保護傘了嗎!”
何傑說:“張書記,恕我直言,查處不查處,我們倆說了都不算,就是老章,別看他是紀委書記,就是幹這個活的,他說了也不算,黨管幹部嘛,在縣裏,就是一把手縣委書記說了算。他說查處誰,縣紀委才能查處誰。老百姓哪懂這個道理啊,他們天天往縣檢察院、法院、公安局寫舉報信,有用嗎?縣紀委不批準,科級幹部司法部門一個也不敢抓啊!”
何傑說:“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按照規矩,要先向胡書記匯報過才行,他批準了,才能落實。要不然調查組剛下去,就會有人向胡書記告狀,說我們背著胡書記,在下麵整幹部。到時候就被動了,胡書記那裏不好交代的。”
張青雲點點頭說:“那是,那是。”
知道了基本的辦事程序,張青雲還是有些不死心,於是就動員何傑說:“老兄,要不這樣,你現在就和我一起去見一見胡書記,看一看他什麽意思。”
何傑說:“好吧,我們現在就去。”
張青雲很高興,說:“多謝老兄!”
何傑本來不想蹚張青雲這趟渾水,但是,張青雲畢竟是清溪縣未來的一把手,何傑要想今後在清溪縣過得舒坦,搞好和張青雲的關係,是重中之重的工作。所以,現在張青雲邀請他,他怎麽好意思推辭呢,再說了,何傑對蔡文斌一向印象不好,礙於他是胡民和馮名揚提拔的,才沒有下狠心整他。
在縣裏,縣委組織部長還是相當重要的角色,尤其是那些科級幹部,調整你的工作崗位,有時候就是縣委組織部長一句話的事情。他是具體辦事的,做方案的是他,縣委書記隻是最後拍板的,況且,縣委書記每天那麽多事情,有些小事情是管不到位的。
張青雲關上門,和何傑一起走出辦公室,魏書田連忙從辦公室裏出來,笑著和何傑打招呼,說:“何部長好!”
何傑說:“小魏,不錯,不錯。跟著張書記,有前途!”
張青雲說:“小魏,我和何部長去一趟胡書記辦公室。”
小魏說:“好的,好的。”
到了胡民辦公室,康一波連忙出來迎接兩位領導。康一波雖然已經公示了要到東關辦事處當黨委書記,但公示期還沒有結束,隻好繼續給胡民當秘書。
張青雲問康一波:“康秘書,胡書記辦公室有人嗎?”
康一波說:“有,有,財政局雷局長在裏麵。”
張青雲問:“進去多久了?”
康一波看了看表,說:“大約二十分鍾了。”
張青雲說:“差不多了,你去看看,就說我和何部長有急事要見胡書記。”
康一波說:“好,好。”
他輕輕敲了一下胡民辦公室的門,聽見裏麵胡民喊了一聲:“請進!”才推開門進去。
這個時候,縣財政局的局長雷科正已經匯報完了。
康一波說:“老板,張青雲副書記和何傑部長在門口等著呢!”
雷科正連忙站起來,說:“好了,胡書記,我就先撤了。”
胡民補充了一句說:“好,你去辦吧,資金盡快撥付,人家施工隊也難啊!都是農民工,出來幹活不容易。”
雷科正笑嘻嘻地走到門口,向張青雲和何傑打了招呼,說:“張書記好,何部長好!”
張青雲說:“雷局長,對不住了啊!”
雷科正說:“沒什麽,沒什麽,我已經匯報完了。”
大家揮手告別,張青雲和何傑就一前一後走進了胡民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