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上午九點鍾,胡民的司機小夏開著一輛綠色的豐田陸地巡洋艦越野車來到位於鳳凰山下的東州市委家屬院。

在這裏,陶忠誠家住的是一座三層別墅。360個平方,下麵有車庫,外麵是草坪。這樣的別墅院子裏有四十多棟,都是當時在東州市委、市政府、人大、政協擔任主要領導職務的同誌,才有資格居住在這裏。

小夏停穩車子,從駕駛的位子下來,打開後備箱,從裏麵拿出兩箱東西放在地下。胡民看了看,說:“就這些吧,可以了。”於是手裏提著兩個禮品袋,裏麵是一些高級茶葉、西洋參、冬蟲夏草之類的補品,小夏搬著一箱茅台酒,一箱土特產,兩個人上了陶忠誠家的台階,摁響了門鈴。

門一打開,陶忠誠和老伴笑著站在門口,看著胡民和司機小夏頻頻點頭。

胡民說:“新年好,陶市長,樊阿姨!”

雖然陶忠誠好多年不當市長了,但是胡民還是習慣稱呼他“陶市長”。

陶忠誠兩口子連忙招呼胡民和小夏:“進來坐吧!”

小夏把東西放在屋子裏,訕訕地笑笑說:“我在車裏等候吧!”

胡民說:“好,你下去吧。”

小夏是胡民的司機,已經跟著胡民開車五年多了,他父親和胡民是姨表兄弟,在部隊時,小夏學會了開車,轉業後被胡民安排在城北區政府辦公室,給胡民做了專職司機。私下裏,小夏都是喊胡民表叔的。胡民調任清溪縣委書記後,就把小夏的工作關係也安排到了縣委辦公室,提拔了副主任科員。現在小夏的職務是縣委辦公室車隊隊長兼縣委書記胡民的專職司機。在縣裏,也是一個人人爭著巴結的人物。那些局長,鄉、鎮黨委書記,鄉長、鎮長什麽的,平時要想知道胡民的行蹤,第一個要聯係的,就是胡民的司機小夏。

小夏關上車門,放起了CD。

胡民打開禮品袋,一件一件給陶忠誠展示自己送的禮品。

樊阿姨忙著給胡民拿水果,倒茶水。

胡民問候了他們的身體情況。

陶忠誠說:“很好,很好,我們每年都全麵體檢一次,我除了血壓有些高之外,沒什麽大毛病。你阿姨有些腰腿痛的老毛病,都是年輕時就落下的病根,好不了了,隻能這樣耗著。”

東拉西扯了一會兒,陶忠誠話題一轉,單刀直入,問了一個胡民感到很尷尬的問題:“小胡啊,我聽說年前你把老婆、孩子都送到國外去了?”

胡民說:“是,辦的投資移民,他們都去加拿大了。”

陶忠誠問:“花了不少錢吧?”

胡民說:“不多,不多,也就是區區幾百萬人民幣。”

陶忠誠說:“你當這個縣委書記,下麵沒有少發財吧?”

胡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市長,現在的社會風氣,你也知道,清溪縣又是送禮成風的地方,我在下麵,逢年過節,每個鄉鎮、局委的一把手,都要送禮金的,一個單位三五千,一百多個單位,幾百個科級幹部,一年下來,也有幾十萬的收入,這些都是冠冕堂皇的,大家都是這麽幹的,法不責眾,沒辦法,都是人情往來嗎!”

胡民的收入,每一年當然不止幾十萬。要是那麽少,他也完全用不著把自己的老婆、孩子急著移民到國外去了。他就是這幾年在清溪縣搞到了不少錢,買官賣官,幹部輪崗,全縣的科級幹部都要給他送禮,一年幾個重要的節日,端午節,中秋節,春節,都是他合法收錢的時候,他的住處、辦公室,到處等著的都是要給他送禮的人。

全縣的重點工程都掌握在他手裏,他說給誰做,誰才能做。大凡修橋、修路、建樓,他想插手的,都能找到冠冕堂皇的理由。

有時候即使是縣長劉建主管的項目,他要是想在其中分一杯羹,都能找到合法的由頭。所以,縣裏的那些老板,一天到晚也是圍著他轉圈,巴結得不能行。

但凡在清溪縣裏搞房地產開發的企業,你不結識一下胡民,許多事情在縣裏就不好辦。但是,你要是搞掂了他這個一把手,一切就都迎刃而解了,什麽國家的法律,在這裏,他就是法律,就是土皇帝,一個人說了算,他說可以給你減免各種收費,有關部門就不敢收了。

縣委書記的權力,那是實實在在的。

前幾年,省裏要求整頓小煤礦,小礦山。清溪縣是資源大縣,煤礦、鐵礦、鋁礬土礦,儲量豐富。其中煤的探明儲藏量是30億噸,價值一兩千億元,是東州市第一產煤大縣,有大大小小的煤礦幾十個,絕大部分都是私人的煤礦,有些什麽證件都沒有,就是私挖亂采,靠地方上的官員做保護傘。有的主管官員在裏麵拿幹股,充當保護傘。官員和私營礦主互相勾結共同盜竊國家的資源,都發了大財。走在清溪縣的大街上,時不時可以看到,悍馬越野、賓利、勞斯萊斯、法拉利等世界名車,每一輛都價值幾百萬甚至上千萬人民幣,這些都是那些發了大財的礦老板買的。他們喜歡招搖,顯示自己的財大氣粗。

清溪縣雖然是縣城,但這裏的高檔娛樂場所,消費水平並不比省城東州差多少。夜總會裝修得也是很大氣,很豪華,上檔次,小姐也是來自全國各地,多漂亮的都有。開一個包廂,唱唱歌,跳跳舞,和小姐們歡樂歡樂,一晚上也需要幾千塊。

這些都是那些發了大財的礦老板們把這個小縣城的消費水平整體上給拉高了。

在國家關閉小煤礦,整合礦產資源的曆次行動中,那些礦老板們各顯神通,為了保住自己的礦山,從北京到省裏,再到縣裏,不斷地打通關節,拉攏有影響力的官員為自己說話。

胡民就是在這些礦山的關、停、並、轉上,作為地方上的一把手,有著舉足輕重的發言權,成了礦老板們公關的對象。

清溪縣大大小小有幾百個礦老板,但是,做得最大的有兩個,一個是胡彪,一個是範霸。

胡彪早年是縣煤炭局的副局長,1992年之後下海,辭去公職,利用自己多年積累的官場上的人脈,開始在清溪縣開礦。由於會來事,官場上處處有高人照應著他,他獲得了大量銀行貸款,於是開了一個又一個礦山,主要是煤礦,也有一個鋁土礦,成立了鴻運投資集團,年產值四十多個億,納稅五個多億,在清溪縣,屬於是排名第一的納稅大戶。

這幾年,鴻運投資集團的發展,在清溪縣裏,主要靠胡民的關照。

胡彪比胡民大四歲,兩個人都姓胡,私下裏以兄弟相稱。胡民在胡彪的生意上幫了他的大忙,幫助胡彪以非常低廉的價格,獲得了其他礦老板的礦山,使他的企業做大做強了,現在成了身家幾十億的大老板。

胡彪的老婆、孩子早已經移民加拿大了,在他的攛掇下,胡民也動了心思,在胡彪的幫助下,也給老婆、孩子辦理了投資移民,一切都是胡彪找人操作的。

因為按照雙方的約定,胡民在胡彪的公司有百分之三的幹股,每一年胡民的分紅就有五六百萬。

第一年,胡彪說到做到,開著自己的悍馬越野,車上放了六個編織袋,裏麵放了五百五十萬的現金,準備拉到胡民在東州市的住處。

胡民左思右想,覺得這麽多錢放在家裏,肯定不妥。萬一家裏失火了,或者招了賊,事情就說不清了。

前幾年,東州市曾經發生過這麽一件事。東州市公安局長李明福家裏招了賊,他老婆被綁匪控製住後,交待了家裏的藏錢的地方和保險櫃的密碼,綁匪一次從他家裏弄走了八百多萬的現金,還有大量珠寶、黃金首飾等。

李明福一聽,大為惶恐,安排自己的手下嚴密封鎖消息,並大力追贓,往外麵上報的情況是,家裏失竊了三十萬的現金和一些珠寶、首飾。

誰知道綁匪幾天後在東北某省落網,有關方麵一核實,綁匪所駕駛的兩輛越野車內,共有現金八百二十多萬,還有大量珠寶、金銀首飾,價值不菲。

消息傳來,轟動了整個東州市,一時間議論紛紛,市委書記王天成為此特意向省委書記郭雲石做了匯報。

省委書記郭雲石親自批示,由省紀委專門成立了調查組,徹查李明福的事情。

李明福當時的職務是省公安廳副廳長兼東州市公安局局長、黨委書記,屬於是副廳級領導幹部。在清河省的公安戰線上,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人物,是省公安廳廳長的未來的後備人選之一。如果不出事,前途是非常光明的。但是,幾個綁匪一次意外的成功,就斷送了這個廳級幹部的仕途。

經過幾個月的審查,李明福被省紀委移送東州市人民檢察院起訴,法院最後的認定是,李明福貪汙53萬元人民幣,受賄320萬人民幣,美元9萬元,有560萬人民幣不能說明合法來源,按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罪論處,數罪並罰,判處無期徒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

李明福現如今還在監獄裏服刑呢!經常以身說法,給到監獄參觀的領導幹部做報告。

這些前車之鑒告訴胡民,在家裏放那麽多的錢,是有很大風險的。

於是他電話告訴胡彪,說:“老哥,晚上見見麵吧,喝喝茶。我有事要問你。”

晚上,兩個人在一家茶樓裏要了一個包廂,落座之後,胡民開門見山,說:“老哥,錢放在家裏,不安全哪,你給想一個辦法。”

胡彪說:“你幹脆把老婆、孩子移民出去吧,那樣可以把財產轉移出去。”

胡民說:“好辦嗎?”

胡彪說:“好辦,有專業的移民公司。我們直接交錢就可以了,你放心,我幫你辦。”

胡民說:“好的,好的。等老婆、孩子出去了,你再把錢幫我弄出去。”

胡彪說:“簡單得很,我找地下錢莊,給他們幾個手續費,就可以在國外隨時提錢的。我已經轉移出去好幾個億了。我老婆、孩子都在加拿大,什麽也不幹,就是吃喝玩樂,瀟灑得很!”

胡民說:“好的,到了加拿大,我們到時候做鄰居,一起打牌,釣魚,安度晚年。”

胡彪說:“沒問題,沒問題。”

就這樣,胡民才動了把老婆、孩子移民到加拿大的念頭。

清溪縣另一個大老板叫範霸,也是胡民的金主之一。他的礦胡民也有股份,所以,現在的胡民,身家也是幾千萬了。

胡民在社會上的風風雨雨,自然沒有不透風的牆,也傳到了陶忠誠兒子陶理的耳朵裏。

陶理在東州市人事局做副局長,也是副處級幹部,對於胡民的所作所為,民間還是有很多議論的。陶理回家,就隔三差五地向老爺子透幾句。

陶忠誠一聽就上心了,畢竟胡民是他一手栽培起來了,他害怕胡民出了事,於是今天大年初一,本來不該談這麽沉重的問題的,但是,老人家憋不住,他是個急性子的人,於是和盤托出了。

陶忠誠說:“小胡啊,我是老了,但是還沒有糊塗,你和那些礦老板來來往往,到底有沒有私下裏的交易,我不知道,你給我說實話,到底有沒有非法的交易?”

胡民臉一下子紅了,吞吞吐吐地說:“沒,沒有,絕對沒有,我向天發誓!”

陶忠誠說:“沒有就好,你幫人家,吃點喝點,在當今的社會,都不算是大毛病,但是,你不能收人家的黑錢,萬一哪一天出了事,你後悔來不及啊!”

胡民說:“我明白,明白。”

陶忠誠說:“你明白就好,錢這東西,多了也害人,你是領導幹部,現在缺什麽?你什麽沒有?車子,房子,女人,你樣樣不缺。要適可而止啊!人要是起了貪婪的心思,就離出事不遠了。切記,切記!”

胡民說:“老市長,我記住了。”

從陶忠誠家裏出來,胡民擦了擦額頭,上麵都是汗,畢竟自己是理虧的,做了虧心事,害怕人家敲打啊!

小夏開車的時候,胡民坐在後排,閉目養神。他在想,等這個縣委書記不幹了,就收手算了,反正已經搞了幾千萬了,這一輩子都吃不完喝不完了,升了副廳級,離開了清溪縣,就不那麽引人注目了。

接下來的幾天時間,他還在一家五星級酒店請了省委組織部常務副部長史國強全家吃飯。

史國強告訴他:“小胡啊,你的事情好辦,過個一年半載,你肯定能上副廳級。現在就是等機會。最差了,也得給你安排個東州市政府副市長的位子。要是離開東州市,比如到西平市吧,說不定可以進常委,你說你願意到下麵的市任職嗎?”

胡民想了想,東州市畢竟是省城啊,離開省城,到下麵就是當一個市委常委,也沒有多少意思,於是就表示:“史部長,我看還是安排在東州市吧,到市政府當副市長就可以,我幹到退休,也是可以了。”

史國強說:“好吧,我盡量滿足你這個要求。”

因為老婆出國了,家裏沒有一個人,冷冷清清的,衛生也沒有人打掃,這幾天,胡民一直就住在酒店裏。

周玉瓊是胡民在城北區當區長的時候認識的,當時周玉瓊在一家四星級酒店裏當餐飲部的經理,胡民經常到這家酒店裏吃飯,兩個人因此就熟悉了。

胡民一見周玉瓊,就特別上心,周玉瓊當時二十五六歲,風華正茂,非常漂亮,在省城裏,這樣的女人也是特別引人注目的。

胡民就有意勾搭她。

周玉瓊也是風月場上的老手,一看胡民的眼神,就知道胡民對她有意,她打聽到,胡民是城北區的區長,四十多歲,高高的個子,走起路來,器宇軒昂,一看就是官場上春風得意的人物。

周玉瓊也有意勾搭胡民。

於是兩個人很快就你來我往,勾搭在一起,在酒店裏多次開房,成了情人。

周玉瓊當時還沒有結婚,她原來談的有一個男朋友,是個小老板,開超市的。

自從和胡民勾搭上後,胡民攛掇她和男朋友分了手,兩個人長相廝守起來。

胡民告訴她,自己和老婆的感情不好,準備離婚了,就是為了仕途不受影響,才沒有辦理離婚手續。兩個人分居已經好幾年了。

其實,胡民都是騙她的,胡民和老婆樊金枝的感情還是挺好的,樊金枝是陶忠誠老婆的娘家侄女,當時還是樊阿姨從中牽線,介紹胡民和自己的侄女談了男女朋友。

樊金枝大學畢業後,被陶忠誠安排在東州市財政局,出國前已經是東州市財政局的副局長。為了移民,她幹脆辭職了。

胡民調任清溪縣縣委書記後,為了和周玉瓊來往方便,就把周玉瓊的工作安排在清溪縣迎賓館,先做餐飲部經理,後來提拔成了副總經理,在縣裏,也是一個非常關鍵的位子。

縣迎賓館是一家老牌子的三星級酒店,在縣城裏,生意火爆,每年有上千萬的收入,在這裏當個副總,因為她是縣委書記的情人,所以說一不二,一把手劉天然也要看著她的臉色說話。

因為劉天然知道,自己這個總經理,就是一個幌子,是遮人耳目的,胡民和周玉瓊的關係非同一般,整個迎賓館就是胡民和周玉瓊的私人企業,他們想怎麽揮霍,就可以怎麽揮霍。劉天然如果不配合,立即會被掃地出門的。

當然,周玉瓊這麽漂亮的女人之所以死心塌地地跟著胡民,做了五六年的情婦,也不是無緣無故的。胡民對她還是挺大方的,每年給她的錢,最少是幾十萬。她這個迎賓館的副總經理,在縣裏,還是正科級幹部,和那些局長平起平坐。

總經理劉天然是副縣級,他是縣政協副主席兼迎賓館的黨組書記、總經理。

春節放假這幾天,周玉瓊一直在縣裏值班,所以,她和胡民已經一個星期沒有見麵了。

胡民把周玉瓊抱進臥室裏,兩個人迫不及待地進入了狀態,雲雨一番之後,兩個人躺在**說話。

周玉瓊問:“老公,剛來的這個張副書記,我看挺有精神的,他到底是什麽來頭啊?”

胡民閉著眼睛說:“來頭大了,他是王天成的秘書,從省政府出來的。”

周玉瓊一聽,還是很吃驚,問胡民:“他來我們清溪縣幹什麽?”

胡民說:“這個你就不懂了,他是準備接任縣長的。”

周玉瓊說:“是嗎?”

胡民說:“有什麽難的?也就是曹書記一句話。”

周玉瓊說:“到時候你怎麽安排?”

胡民說:“到市裏當副市長吧!”

周玉瓊說:“挺好的啊!”

胡民說:“是啊,我也覺得,反正我說了,不想離開東州市,到了下麵的市裏,就是當了常委,再想往省城裏調,也是很難的。”

周玉瓊說:“是啊,還是省城裏好。”

周玉瓊還想和胡民說話,此時,胡民已經鼾聲如雷了。

周玉瓊隻好自己起來洗洗,也休息了一會兒,順便躺在**想自己的心事。前幾年,她內心裏還幻想著胡民能和他老婆離婚,和她結婚呢!現在她也死心了,胡民是個很花心的男人,這幾年,玩弄那些小姑娘,有時候根本就不瞞著她。

有幾次,胡民還讓她和那些女人一起,大家在一張**胡搞。周玉瓊雖然也是風月場上見多識廣的人,但是,還是覺得有些難為情。

周玉瓊現在是騎虎難下,離開胡民吧,她有些不太甘心,畢竟每年胡民給她幾十萬的錢,她也挺知足的。她對目前這個工作,也是挺滿意的,手下管了一百多個員工,走路趾高氣揚的,也是人上人了,比當初在酒店裏從事服務工作,被那些臭男人摟來抱去的,有尊嚴多了。

現在的她隻能是走一步說一步了。有時候,一個人是身不由己的。

下午三點鍾,張青雲的手機響了,他拿起來一看,是縣委常委、辦公室主任蔣海打來的。

張青雲說:“蔣主任,您好!”

蔣海說:“張書記,中午休息得還好吧?”

張青雲說:“很好,很好。”

蔣海說:“住的,吃的,我都已經給您安排好了,您每天想吃什麽,可以交待他們的服務員和周總,你不用管,半年我們辦公室和迎賓館結一次賬。”

張青雲想了一下,說:“房費我就不付了,這每天吃飯,一日三餐,要是都是公款報銷,有些說不過去吧?”

蔣海說:“您是領導,今後工作忙著呢,家屬又沒有跟過來,誰來照顧你呢?隻能在酒店裏,生活方便些。”

張青雲問:“其他的領導都是怎麽安排的?”

蔣海說:“一樣都住在酒店裏,縣委大院有房子,但是基本上都空著,因為一個人沒辦法開夥啊,衛生也沒有人打掃,所以家不在清溪縣城裏的縣領導,基本上都住在酒店裏。”

張青雲問:“胡書記現在住哪?”

蔣海說:“也住在迎賓館,他的房間在十二樓,是一個總統套房。胡書記常年在這裏休息、辦公。他在這裏已經住了五年多了。”

張青雲說:“這樣吧,一日三餐的飲食費用,我看還是象征性地交一些,要不然影響不好。”

蔣海說:“這個到時候酒店裏有安排的,一天的費用估計也就是二十塊錢,您象征性地交幾個,也好。胡書記也會讓司機去交的,一般情況下,我看也就是三五百塊錢。”

張青雲一聽,說:“我也交,就按胡書記的標準吧。”

蔣海說:“好的,好的,我打電話給周總,讓她協調這個事情。再讓她專門安排一個服務員,給你打掃房間,洗洗衣服什麽的。”

張青雲說:“好的,那就多謝你了。”

蔣海說:“都是小事情,我應該做的。”

張青雲問:“下午都有什麽安排?”

蔣海說:“我已經安排小薑去接你了,等一會兒你先到辦公室看一看,見一見胡書記,他要和你談談心。下午四點半準時召開縣委常委會,討論縣委常委的分工問題。”

張青雲說:“好的,好的。”

掛了電話,張青雲起床,洗漱一番,換了一套毛料夾克,裏麵穿了一件加厚的羊絨衫。看到鏡中的自己一副意氣風發的樣子,梳了梳頭發,對自己的外表很是滿意。

清溪縣地處山區,比東州市區的溫度要低幾度,晚上尤其冷,現在還是2月份,當地的氣溫今天是零上八度,走在外麵,感覺還是冷颼颼的。不知道會議要開到幾點,張青雲又從衣櫃裏拿出自己的一件深藍色的羊絨大衣穿在外麵。

這個時候,電話又響了,張青雲一看,是司機小薑打來的。

張青雲說:“您好,小薑!”

小薑說:“張書記,我已經到樓下了,您的房間是多少?我現在去接你。”

張青雲說:“不用,我現在已經準備下樓了,你在門口等我就行了。”

小薑說:“好的,好的,我在電梯口等你。”

張青雲走出電梯的時候,果然看見門口有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年輕人,高高的個子,探頭探腦地打量著走出電梯的每一個人。

電梯裏一下子走出去七八個人,估計小薑一下子也搞不清哪一個是張青雲,畢竟兩個人沒有見過麵,上午的領導幹部大會,小薑也沒有資格去開。

張青雲微笑著走出電梯,盯著小薑的眼睛看,然後說:“您是小薑吧?”

小薑忙熱情地點頭說:“是,是,張書記我來。”

說著從張青雲手中接過公文包,在旁邊陪著張青雲走出了大堂門口。

門口停了一輛黑色的帕薩特,剛洗過車,看著挺新的。小薑按了一下遙控器,殷勤地為張青雲打開後麵的車門,手放在張青雲頭頂,保護著張青雲坐在後排的位子上,輕輕地關上車門,才一溜小跑到了另一邊,上了車,關上車門,拉開手刹,車子緩緩地開出了迎賓館的大院子。

順著一條寬闊的馬路,往西行駛了幾分鍾,就到了位於城區西郊的縣委、縣政府辦公大樓。

車子到了辦公樓下剛停穩,有人為張青雲打開了車門,張青雲抬頭一看,蔣海帶著幾個人已經在這裏迎接了。

張青雲左手拿著手提包,伸出右手,友好地跟大家握手。

蔣海介紹說:“張書記,這個是彭金平,縣委辦公室的副主任,今後就由他協助您工作。”

張青雲一看,這個叫彭金平的中等個子,瘦瘦的,鼻梁上架著一副高度的近視鏡,眼窩深陷,一看就是個知識分子的樣子,估計是縣委辦公室的筆杆子出身。

估計他的年齡,也已經四十歲出頭了。

彭金平一笑,臉上的皺紋一層一層的,目光狡黠,張青雲判斷,這是一個挺有心機的人。

張青雲笑著和他握了握手,說:“彭主任,今後就有勞你了!”

彭金平說:“張書記客氣了,為張書記服務,應該的,應該的。”

彭金平的旁邊,是一個中等個子的年輕人,估計是三十歲左右,胖胖的,憨厚地看著張青雲笑。

蔣海介紹說:“張書記,這個是小魏,魏書田,辦公室秘書,這一段就先由他做您的秘書,您先使用一下。您看行不行?”

張青雲說:“行,行,小魏不錯,昨天加班給我寫的講話稿,我看了好幾遍,今天全用上了。”

其實小魏寫的講話稿,張青雲也就是看了一遍,了解了一下清溪縣的基本情況,等講話的時候,他做的是即席發言,根本就沒有看講話稿。他這樣說,是給小魏一個麵子。

小魏聽了,臉一下子紅了,臉上的表情很不自然,握著張青雲的手說:“張書記,今後我有做的不到的地方,請一定不要客氣,該批評就批評。”

張青雲拍了拍他的肩膀說:“大家都是兄弟,不要客氣。”

小魏聽了張青雲的話,感到心裏很溫暖。他原來以為,張青雲是省長秘書出身,這樣的人到了下麵,說不定會特別難伺候,盛氣淩人不說,還特別愛擺譜,教訓人。

自從和張青雲通了電話,他聽張青雲的口氣,非常平易近人,今日一見,更是打消了以前的顧慮。小魏覺得自己命運挺好的,以前伺候縣委副書記馮名揚的時候,他就受了不少的委屈。

馮名揚是基層幹部出身,這樣的人和老百姓打交道慣了,天長日久,就養成了粗暴的工作作風。那個年代,在鄉裏當鄉長,要征公糧。碰到水災旱災,老百姓自己的糧食都緊張,自然不願意交國家那一份了。怎麽辦?國家沒有下命令減免,那落實公糧的任務,就落在了基層幹部身上。他們往往組織一批地痞流氓,由鄉幹部、村幹部帶頭,到老百姓家裏搶糧食。老百姓不願意,自然拿起武器,什麽鐮刀、斧頭,磚頭、瓦塊,和鄉裏的征收隊對抗,雙方動不動就會大打出手。

農村工作還有一項,是計劃生育超生罰款,這個是最頭痛的,老百姓給你搞遊擊戰,知道計劃生育小分隊去了,她就跑了。為了逮住人,計劃生育小分隊都是夜裏抓人,一旦抓住大肚子的婦女,立即就送鄉裏做手術。

有些農民超了生,不交罰款,計劃生育小分隊就帶著一批地痞流氓,扒老百姓的房子。

那個年代在鄉裏當幹部,你要是沒有一副鐵石心腸,對付老百姓,你還真的下不了手。各方麵的工作都落後,你憑什麽升遷啊!

馮名揚雖然升了縣委副書記,當年養成的工作作風還是沒有變,動不動看到什麽事情手下人沒有處理好,就指著對方的鼻子罵娘。

有一次市紀委要求每一個處級幹部上交一份個人的年度廉政報告,馮名揚安排小魏為自己寫。小魏不知道馮名揚的具體情況,隻能閉門造車,胡亂應付了一份,結果材料交到市紀委,被認為不合格,退了回來,要求重新寫。

馮名揚感到自己的麵子栽了,把小魏叫到辦公室,狠狠地罵了一通。

他說:“你他媽的是個廢物啊?!這麽簡單的一個材料都不會寫,你在縣委辦公室還混什麽?”

小魏被罵得狗血噴頭,臉上一下子掛不住了,站在馮名揚麵前,哭得淚流滿麵,泣不成聲。

馮名揚一看,自己的話有些重了,小魏畢竟是本鄉本土的人,他父親在縣城裏做縣水利局局長,也是一個知名度頗高的人物,這樣對待人家孩子,萬一他老子知道了,不好,起碼說你修養比較差。

馮名揚隻好安慰他一下,說:“好了,小魏,我做個自我批評,是我沒有把情況給你說清楚,這個材料,我自己寫比較好,因為有些情況,你確實不了解。寫的材料假、大、空,是沒有辦法,好了,你回去吧,我不怪你了!”馮名揚親自遞給小魏幾張紙巾,看著小魏把臉上的淚水擦幹淨了,才讓他走出自己的辦公室。

被馮名揚罵了之後,小魏有好長一段時間不高興,上班都緊張,身體一下子瘦了好幾斤。他老婆問他,出什麽事情了,他也不說。後來他爸爸魏高明看出來了,對他說:“兒子,在縣委辦公室,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你告訴你老子,誰欺負你,我跟他沒有完!大不了老子不幹了。媽的,敢欺負我兒子,老子和他拚了!你說,誰幹的?!”

小魏一聽,哇的一聲就哭出來了,說:“爸爸,都是我不好,寫的材料馮書記不滿意,狠狠地罵了我一頓。”

魏高明一聽,是馮名揚罵了自己兒子,於是就冷靜了下來。馮名揚是縣委副書記,分管組織工作,當初就是自己為了兒子的前途,專門在中秋節到馮名揚家裏,送了一箱茅台酒,還有兩萬塊的現金,馮名揚才答應,讓小魏給他當秘書,這不,小魏剛當了一年多的秘書,就給提拔當了副主任科員。在縣裏,不到三十歲就能當上副主任科員的,絕對是鳳毛麟角。人家馮名揚是幫了大忙的。

魏高明一下子就冷靜下來了,勸自己的兒子說:“兒子,馮名揚雖然脾氣不好,但是,有你老爸的這張老臉在這扛著呢,他也不敢給你過不去的。你的副主任科員,不是他說話,能輪得到你嗎!我們要感謝人家啊!”

小魏也是本科畢業,雖然是省裏的一所普通本科大學,但在今天大學生遍地都是的年代,能進縣委辦公室當秘書,不是他父親有關係,在縣裏的領導麵前能夠說得上話,也是不可能的。

小魏一聽就明白了,不哭了,說:“爸爸,我懂了,我今後好好工作,為馮書記搞好服務。”

魏高明說:“兒子,這就對了,你才二十八歲,就是副主任科員了,再幹幾年,說不定很快就能升正科級,你看你爸我,今年五十四了,馬上就該退二線了,才是一個正科級。”按照縣裏的規定,男的五十五歲的科級領導幹部,要安排為非領導職務,局長安排為主任科員,副局長安排為副主任科員,也就是等退休了。

小魏人不糊塗,大學畢業後,就被安排進了縣委辦公室,有了一定的工作經曆,人也慢慢成熟起來了。他從此死心塌地地繼續為馮名揚做好服務工作,馮名揚考慮到他父親年年都到家裏進貢,出手闊綽。縣水利局是大局,每年有幾千萬甚至上億的工程經費、抗旱經費等等,小魏的父親在縣裏也是一個老資格的正科級幹部了,做過縣政府辦公室副主任,孔廟鄉鄉長、鄉黨委書記,又當了七八年的水利局黨委書記、局長,家底自然是很豐厚的,和縣裏的主要領導關係也搞得比較好。縣委書記胡民和縣長劉建,似乎沒有摘掉他的烏紗帽的意思。

於是馮名揚就對小魏手下留情,繼續讓他做自己的秘書,等於是給老魏魏高明一個麵子。

如果換了其他的人,沒有背景的孩子,馮名揚早就把小魏一腳踢開了。

好了,現在馮名揚調走了,小魏又等到一個好的機遇,給新來的縣委副書記張青雲做秘書。

這是大事,為此事老魏和小魏父子倆已經商量了好幾次了。

老魏自然是老江湖了,官場上的事情,他一目了然。

他對小魏說:“兒子,既然蔣海讓你給張青雲當秘書,這絕對是一個好事情。張青雲是什麽人?我已經打聽清楚了。他原來在市委黨校當了七八年的教師,後來被市委書記王天成看中,調到市委辦公室當了秘書。等王天成當了省長,張青雲就跟著進了省政府,當了省長辦的副主任。後來不知道什麽原因,回了市委黨校,安排為調研員。這一次到清溪縣當縣委副書記,聽說是市委曹書記親自點名的。張青雲到我們清溪縣,就是來當一把手的。明年胡民一走,他肯定會當縣長,估計縣長當幾年,很快就當縣委書記了。他這樣的背景,有省長王天成說話,不幾年就是市委常委了,你看著,那是一定的。”

小魏說:“我也這麽看。”

老魏說:“你跟著張青雲好好幹,他今後就是我們清溪縣的主宰啊。隻要你獲得了他的信任,今後你的仕途,一定會順風順水的,最起碼比你老子我強。”

小魏笑了笑說:“爸爸,你是老江湖了,經驗豐富,我目前比不了的。”

老魏說:“我是官場上的老油條了,混得久了,就什麽都懂了。你就是太年輕,沒有經曆什麽事情,等你經曆的多了,自然就成熟起來,在官場上混,就是要多觀察,勤思考。經驗都是慢慢總結出來的。”

小魏說:“好的,我記住了。”

大家寒暄完畢,陪著張青雲進了電梯,到了十六樓的辦公室。

十六樓這一層,總共有二十多個房間,房間都是不規則的橢圓形,因為整座建築是仿照美國的國會大廈設計的,上麵是一個白色的穹頂式的建築,市委書記胡民的辦公室就選在朝陽的那一麵。有三間辦公室,一間休息室,一間秘書室。旁邊還有一個小型的常委會議室。

朝陰的這一麵,原來就是縣委副書記馮名揚和秘書小魏辦公、休息的地方,現在這裏的主人換了,自然歸張青雲使用了。

小魏掏出鑰匙,打開張青雲的辦公室,大家走進去,張青雲一看,辦公室是三間打通的,麵積有六七十個平方的樣子,比著省城裏那些廳長的辦公室,水平差不多。靠裏麵擺了一張大大的老板台,靠牆是一排書櫃、文件櫃。左右兩邊,是一套黑色的真皮沙發。左邊是兩個單的,中間放了一個茶幾。右邊是一個長長的,可以坐四五個人的樣子。對麵的牆上,掛著兩幅地圖,一幅是世界地圖,一幅是中國地圖。各個角落裏擺放著幾盆常綠的花木,張青雲叫不出名字,葉子大大的,把整個辦公室襯托得生機盎然。

張青雲說:“挺好,挺好的,就先這樣吧。”

推開門,裏麵有一個套間,張青雲看了看,有一張席夢思床,**有白色的被套,高級的羊毛毯子,裏麵還有一個裝修精致的衛生間。整個房間給人的感覺,和四星級賓館的設施差不多。

張青雲點了點頭,對蔣海說:“蔣主任,這個水平,超標了吧?”

蔣海說:“按照國家規定,是有些超標。”

張青雲說:“不是有些超標,而是大大超標。”

張青雲知道,按照國家規定,縣處級的辦公用房,也就是二十平方米左右,一間房子而已。現在這個水平,和省長王天成的辦公用房差不多了。當然,張青雲知道,在省裏那些有錢的廳、局,廳長、局長的辦公用房,有時候比省長的還牛。

蔣海說:“反正我們現在有的是房子,閑著也是閑著,於是領導幹部就沒有嚴格按照國家規定辦。我的辦公室就在你旁邊,也是三間辦公,一間休息,和你這個格局基本上一樣的。”

張青雲說:“其他的領導呢?”

蔣海說:“等一會兒我帶你去見胡書記,他那裏的標準,比這個高多了。整個朝陽的一麵都歸他使用。縣長劉建的辦公室和胡書記的差不多,也是在朝陽的一麵,在十二樓,有時間了我帶你去看看。”

張青雲說:“想不到縣裏的同誌這麽富裕了!”

蔣海說:“你到下麵看看,更誇張,小小的一個鄉長、鎮長、辦事處主任,有時候辦公就用一層樓。”

張青雲說:“前幾年,各級政府大建辦公樓,耗費了大量財政資金,現在老百姓還不富裕啊,有的地方剛剛解決了溫飽問題,老百姓看著我們在這樣的環境裏辦公,心裏會怎麽想?會罵人啊!”

蔣海尷尬地笑了笑說:“張書記,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反正樓建好了,不用白不用啊!當初建設的時候,胡書記就說了,要保持三十年不落後。我們和其他的縣比,辦公條件是好一些,這也是我們縣的財政實力決定的,我們縣財政一年二十多個億的收入,這棟辦公樓才多少錢?加上前麵的大廣場,才一億五千萬,我們這裏,什麽都便宜,要是在省城裏,搞這個規模,沒有三個億,估計下不來的。”

張青雲點了點頭,說:“是啊,是啊。”

張青雲看看表,已經三點半了,於是對蔣海說:“走吧,去見見胡書記。”

小魏趕緊把一串鑰匙交給張青雲,說:“張書記,這是您辦公室的鑰匙。”

張青雲說:“好的,你有吧?”

小魏使勁地點著頭說:“有,有,我的辦公室就在旁邊,你隨時找我就可以了。”

小魏說:“好的,好的。”

彭金平說:“那張書記,我也去忙了。”

張青雲和他握了握手,說:“好的,好的。”

張青雲轉身,在蔣海的陪同下,順著走廊,走著去了胡民的辦公室。

到了門口,胡民的秘書康一波一看張青雲和蔣海過來了,忙熱情地走出來打招呼。

康一波三十一歲,瘦高的個子,白淨的麵皮,鼻梁上架著一副眼鏡,脖子長長的,看著跟個長頸鹿似的。

他原來是胡民在城北區當區長時選的秘書。康一波的父親康廣恩,是胡民老婆樊金枝的小舅,在省城裏經營著一家醫藥連鎖公司,也是身家幾千萬的富翁。

康一波大學畢業後,靠胡民的關係,就被胡民安排在城北區政府辦公室工作。

胡民調到清溪縣工作,對別的人不信任,覺得還是用自己親戚可靠,於是就把他的工作關係調過來,繼續給自己做貼身秘書。

康一波現在的職務是縣委辦公室的副主任,正科級。

胡民已經表示,馬上就把他安排為下麵一個鄉鎮的黨委書記,因為胡民快走了,到時候還不解決康一波的問題,一旦自己調走了,就不好辦了。

康一波家裏不缺錢,對經商沒有興趣,對當官倒很有興趣。作為胡民妻子的表弟,他眼睜睜地看著胡民從一個區長變成了縣委書記,那些身家數億的大老板是怎麽樣巴結胡民的,他一清二楚。

當個縣委書記,太他媽風光了。

康一波想,自己現在三十歲剛出頭,到下麵一步到位,做了鄉鎮的黨委書記,運氣好了,三五年就是副縣級了。混個十年左右,說不定也能當上縣長、縣委書記的。

他跟著胡民這五六年,官場上那些彎彎繞,都清楚得很。這小子悟性高,天生的就是一塊從政的料,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一雙不大的眼睛滴溜溜亂轉,心裏精明得很。

他知道這個時間張青雲該來了,早就瞅了好多次了,他也想乘機讓這個新來的縣委副書記認識自己。張青雲啊,省長秘書,今後這清溪縣十拿九穩是人家張青雲當老大啊,自己今後要是還想在這清溪縣混下去,不和張青雲搞好關係,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張青雲和蔣海剛走過來,他連忙站起來迎接,臉上帶著燦爛的笑,說:“張書記好,蔣主任好!”

張青雲一扭頭,就看見從屋子裏走出一個瘦高個,脖子長長的,眼睛像是眼鏡蛇的樣子閃著亮光看著張青雲。

張青雲微笑了一下,伸出手和他象征性地握了握。

蔣海忙介紹說:“張書記,這是胡書記的秘書康一波,縣委辦公室的副主任。”

張青雲說:“喔,是康秘書啊!”

蔣海說:“康秘書,胡書記辦公室有人嗎?”

康一波說:“有,有,縣婦聯主席高翠萍正在匯報工作。”

蔣海說:“匯報多久了?”

康一波看了看手表,說:“二十多分鍾了。”

蔣海說:“差不多了,你去敲門,提醒胡書記一下,就說張書記到了。”

康一波說:“好的,好的。”

連忙走到隔壁,敲了敲胡民辦公室的門,聽到胡民說:“請進!”

康一波推開門,走進去幾步,對胡民說:“書記,張書記來了。”

胡民擺了擺手,說:“好的,讓他進來吧。”

縣婦聯主席高翠萍站起來,意味深長地看著胡民說:“胡書記,你可不能忽悠我啊,答應的條件,一定要兌現。”

胡民笑著說:“好,好,我不會食言的。”

原來高翠萍這一次來,是向胡民要求批準她參加由市婦聯組織的一個出國考察團,到歐洲幾個國家考察婦女工作。初步預算,每個人需要花費三萬元人民幣,在國外停留十一天。參加這次活動的都是各個縣、區的婦聯主席,經費由各個單位自己出。

縣婦聯主席出國,花費三萬元人民幣,需要經過縣委書記批準,況且縣婦聯是個窮單位,辦公經費本來就緊張,一下子拿出三萬元,對於這個單位,不是個小數目。再說了,出國經費各個單位沒有具體的預算,都是由縣委書記統一掌握的,胡民不批準,縣裏的幹部一個你也別想出去。

高翠萍就是為這事特意到胡民辦公室套近乎的。

高翠萍論年齡已經四十歲了,但看著一點也不老,屬於是風韻猶存的半老徐娘。她高高的個子,皮膚白皙,一雙眼睛水靈靈的,身材豐滿,在縣裏的科級幹部中,也是一個著名的交際花。

她年輕的時候,是縣實驗小學的音樂教師,後來有一次,當時的縣委書記於建國到縣實驗小學視察工作,到她教音樂的教室裏,看了她給孩子們上音樂課。

當時高翠萍二十五六歲,長相那是沒的說,剛結婚兩年多,生了一個兒子,正是有魅力的少婦時代。

於建國那個時候剛從東州市交通局長的位子上,交流到清溪縣任縣委書記一個多月。

一見之下,於建國就對這個小學的音樂老師動了心思。飽暖思**欲嗎,於建國在市裏的交通局當局長的時候,就善於玩弄女下屬,東州市那些收費站,招的有許多年輕漂亮的女孩子,有人說,有些女孩子為了得到一個好崗位,有的就千方百計托人約會於建國,主動投懷送抱。他到底玩弄了多少女孩子,沒有人知道確切的數字。

於建國剛到清溪縣一個多月就不安分了,看到漂亮的女人,心裏蠢蠢欲動。

王局長一聽就明白了,連忙讓縣實驗小學的校長聯係高翠萍,並且讓司機開車,立即去接。

高翠萍正在家裏哄孩子,聽說校長來找,不知道有什麽重要的事情。

校長說:“你趕快跟我走,有重要的接待任務。”

高翠萍連忙換了一套連衣裙,跟著校長走出了屋子,臨時的時候,安排自己的老公:“孩子餓了,記得喂他奶粉。”

他老公也是教師,在縣一中教語文,兩個人是初中同學,剛結婚兩年多,感情很好。兩個人就住在縣一中的一套小房子裏,日子不說過得很清苦吧,也就是普通人的日子,靠工資吃飯,養一個孩子,請了一個保姆,日子還是挺緊張的。

高翠萍走出去,就看見一輛黑色的桑塔納轎車停在縣一中的大門口。

車內有人衝她擺手,說:“小高,趕快上車。”

高翠萍一看,認識,是縣教育的王局長。

王局長說:“小高,我就是來接你的。”

實驗小學的趙校長笑著也想上車,剛拉開車門,就聽王局長說:“小趙,你就不用去了,小高一個人去就可以了。”

趙校長隻好尷尬地站在那裏傻笑著,看著高翠萍坐在王局長身邊,小轎車一溜煙開走了。

當晚,由縣教育局王局長請客,在縣迎賓館的歌舞廳搞了一個包場,能夠出席的也就是縣委書記於建國,秘書小林,王局長,高翠萍四個人。

當天晚上,於建國玩得很盡興,和高翠萍對唱了好幾首歌曲,兩個人摟抱著,跳了五六個曲子。

高翠萍不僅人長得好,歌唱得無可挑剔,舞也跳得好,剛生了孩子,正在哺乳期,上身豐滿得讓於建國很是癡迷,抱著這樣一個迷人的少婦,於建國當天晚上就想入非非了。

為了第一次就得逞,於建國和王局長加上林秘書,三個人輪番轟炸,一個接著一個和高翠萍碰杯,喝紅葡萄酒。

高翠萍很快就不勝酒力,臉紅了,眼睛也迷離了,看著像是一副喝醉的摸樣。

林秘書一看,差不多了,於是就提議,送高翠萍上去,先休息休息。

於建國和王局長心知肚明,就點頭同意了,讓林秘書攙扶著高翠萍去了於建國在迎賓館的一個豪華套間。

於建國和王局長坐了一會兒,等小林秘書下來,說:“書記,你也該休息了。”

於建國對王局長說:“好吧,你也回去吧。等小高酒醒了,我讓司機親自送回家去。”

王局長一聽就明白了,趕緊走吧,免得呆在這裏礙事。於是連忙結了賬離開了。

於建國在小林的陪同下回到房間裏,一看,高翠萍躺在**,臉紅紅的,一看到於建國,興奮地說:“於書記,我還要喝,和你碰杯,幹,幹!”

於建國迫不及待地撲過去,一把抱住了她。

高翠萍才慌了,說:“於,於書記,你,你,想幹什麽?”

於建國邊親她,邊脫她的衣服說:“小高,你乖乖的,配合我,跟著我,我會讓你有好日子過的。”

這個時候高翠萍已經沒有反抗的能力了,隻好眼睜睜地看著於建國欺負她,於建國在她身上折騰了幾十分鍾,發泄完畢。抱住她親了一個遍。

高翠萍哭了,眼淚無聲地流了下來。

於建國慌了,對她說:“小高,我實在是太喜歡你了,你說吧,我什麽條件都答應你,隻要你答應和我好。”

高翠萍躺了一個多小時,酒勁慢慢下去了,腦子也清醒了,於是她到衛生間裏洗了洗,漸漸冷靜了下來,她想,現在已經這樣了,要告發於建國嗎?那自己今後怎麽活?老公怎麽活?算了,還是要些補償吧!

高翠萍走出來,穿上衣服,對坐在沙發裏吸煙的於建國說:“於書記,反正我和你已經這樣了,你一定要答應我幾個條件。”

於建國說:“小高,你說吧。什麽條件?”

高翠萍說:“我不想教書了,想從政。”

於建國說:“沒問題,沒問題,不就是我一句話嗎!你說,你想去哪?”

高翠萍說:“去團縣委吧。”

於建國說:“好的,我馬上就安排人給你辦調動手續。明年有機會了,給你解決個副科級。”

高翠萍說:“我老公你要安排到縣教育局,最好是提拔他當副局長,這樣我也算對得起他了。”

於建國說:“這個好辦,這個好辦。”

從此以後,高翠萍就成了於建國固定的情婦之一。

有了於建國的關照,隨後的五六年,高翠萍做了團縣委副書記,城關鎮黨委副書記,他老公也做了縣教育局的副局長。

後來於建國升遷,做了西平市的副市長,過了幾年,又做了市委常委、常務副市長,現在是西平市的市政協主席,也是正廳級幹部了。

雖然於建國調走了,沒辦法繼續關照高翠萍了,但高翠萍的資格也到了,論資排輩,到胡民當縣委書記的時候,她已經是縣婦聯的主席了,作為婦女幹部,她目前還有升遷的希望。關鍵就看她和縣委書記胡民的關係,如果胡民願意幫她,她當個縣政協副主席,應該是沒有問題的。

胡民雖然喜歡美女,但是,對於高翠萍這樣的半老徐娘,還是胃口不大,雖然高翠萍多次想投懷送抱,主動勾引胡民,甚至到胡民的住處匯報過一次工作,但是,胡民沒有動手,高翠萍又不能像那些年輕的女人一樣,采取主動,那有損老娘的英名啊!什麽時候老娘主動過?都是那些臭男人迫不及待嗎!

今天高翠萍為了達到自己出國的目的,特地到胡民的辦公室匯報了二十分鍾的工作,兩個人眉來眼去的,胡民甚至走到她身邊,捏了捏她的肩膀,讓她感到心裏癢癢的。

她故意施展自己的狐媚,蹭到胡民身邊,捏著胡民的肩膀,嗲裏嗲氣地說:“胡書記,我的事情,你一定要關照啊!需要小女子做什麽,您盡管說。”

胡民笑著拍了拍她的屁股,在上麵捏了一下,說:“好,好,我答應你,馬上就批。你讓小康過來一下吧。”

剛好,這個時候小康就進來了。

胡民對他說:“小康,等一會兒你把高主席的出國請示找出來,我馬上審批。”

康一波說:“好的。”

胡民對高翠萍說:“好,你回去等消息吧,我和張書記要談個話。”

高翠萍衝著胡民擠了一下眼睛,放了幾下電,說:“多謝書記,我從國外回來,一定帶給你些稀罕的東西。”

胡民說:“到了國外,到處看看,開闊開闊眼界,有好處的,我們的幹部出國的機會太少了,我去年才去了一趟美國,待了一個星期,時間太短了。”

高翠萍說:“是啊,是啊,什麽時候我能有幸陪著書記去一趟國外,就滿足了。”

胡民說:“下半年吧,我們爭取去一趟澳大利亞、新西蘭。”

高翠萍說:“到時候書記千萬不要忘了我啊?”

胡民說:“有你,有你,一定的。”

這個時候,張青雲和蔣海已經站在門口好幾分鍾了。

康一波把胡民辦公室的門打開,張青雲和蔣海就往裏麵走。

高翠萍忙站起來往門口走,衝張青雲和蔣海笑著說:“張書記好,蔣主任好!”

蔣海給張青雲介紹說:“這個就是咱們縣婦聯的高主席,大美女啊!”

高翠萍用開玩笑的口氣說:“都是美女她媽了。”

張青雲認真地看了她一眼,果然是風韻猶存,看著也就是三十多歲,豐滿迷人,散發出一股熟女的風韻。

張青雲說:“高主席啊,幸會啊幸會!”

高翠萍眼盯著張青雲不怯不懼地說:“張書記,什麽時候到我們婦聯視察視察,指導一下工作啊?”

張青雲說:“一定會去的。”

高翠萍說:“好,我先邀請了,到時候張書記一定要賞光啊!”

張青雲和她握了握手,高翠萍才扭著豐滿的臀部,趾高氣揚地走了出去。

胡民特意從辦公桌後的老板椅裏站起來,指了指沙發,對張青雲說:“坐吧,坐吧!”

蔣海一看,對胡民說:“書記,我先走了。”

胡民衝他擺了一下手。

蔣海關上門,屋子裏就剩下張青雲和胡民兩個人。

這個時候,康一波進來給張青雲倒了一杯茶水,放在茶幾上。

胡民說:“老弟,你今天剛來,有什麽感想啊?”

張青雲看了胡民一眼,說:“什麽情況都不熟悉,沒什麽感想,就是想盡快適應這裏的環境,進入角色。”

胡民意味深長地看了張青雲一眼,說:“老弟,你我之間,就打開窗戶說亮話吧,我知道,王省長之所以安排你下來,就是想重用你的。如果順利的話,我明年就該調走了,到時候劉建當縣委書記,你就當縣長。我估計,這也是市委曹書記的意思。”

張青雲對這個安排是一清二楚的,但是,他現在不能對胡民和盤托出吧,那是他和王天成之間的秘密,既然是秘密,就盡量不能讓毫不相幹的知道。

張青雲說:“到時候怎麽安排,還是要看市委的決定。老兄你計劃去哪?”

胡民說:“市政府,估計會安排個副市長的位子。”

張青雲說:“挺好,挺好。”

胡民說:“老弟,今後這清溪縣,就看你的了!”

張青雲說:“言之過早了,還是要看劉建的,他畢竟資格老。”

胡民說:“劉建這個人,你小心些,陰,等過一段時間,接觸得多了,你就懂了。”

張青雲說:“多謝老哥提醒!”

胡民說:“今後這一年半載,你我要好好配合,你老弟是個聰明人,要不王省長也不會這麽下功夫栽培你。在這清溪縣了,我是一把手,他劉建是二把手,你是三把手,我們兩個配合好,什麽都可以讓劉建插不上手。”

張青雲一聽,這胡民是想拉攏我張青雲啊,想讓我一來就和他坐在一條船上,共同對付劉建,這招有些陰了。

現在張青雲還不想貿然介入胡民和劉建之間的紛爭,張青雲現在最大的優勢就是比較超脫,和縣裏其他的幹部都不一樣,他們沒辦法,要想活下去,隻能在縣委書記和縣長之間找一個投靠過去。要不然根本無法生存。

而張青雲不一樣,他上麵有王天成做靠山,用不著巴結誰。胡民和劉建對他都隻能是無可奈何。他現在選邊,站在胡民這邊,無形中就得罪了劉建,這樣不是白白樹立一個對手嗎!況且劉建手下也是一個集團,在縣裏,當縣長五年多,誰不拉攏一支自己的隊伍啊!要不然怎麽混啊!

張青雲想,自己現在超然世外,坐山觀虎鬥,是最佳方案。

現在還不是他和劉建鬥的時候,等自己當了縣長,劉建到時候當了縣委書記,那個時候,就是想不鬥,都不可能了。

縣委書記和縣長哪有和和睦睦的?不鬥活不下去啊!

其實胡民拋出這個話題,就是想檢驗一下張青雲的智商。

胡民知道,張青雲原來在市委黨校的時候,有“愣頭青”的綽號,敢於和領導叫板,誰也不在乎。

所以,胡民對現在的張青雲還缺乏全麵的了解,不懂得張青雲會不會還是當初的書呆子脾氣,動不動就和領導對著幹,如果那樣,在清溪縣今後的這一年半載,胡民的日子可真是不那麽好過了。

本來,這五年多,胡民已經在清溪縣裏樹立了絕對的權威,說一不二,縣長劉建有時候也得看著他的臉色行事。當然,劉建有劉建的辦法,如果胡民行事魯莽,得罪了他,他就軟抵硬抗,讓胡民什麽事情也辦不成,隻好尋求妥協的方案。

鬥的時間長了,兩個人逐漸掌握住了其中的分寸,胡民覺得這樣做差不多了,劉建不會公開反對了;劉建覺得,胡民這樣也給了自己麵子,不算太過分,自己的利益該照顧的也照顧到了,就不再下麵使絆子了。

兩個人心照不宣地達成了某種均勢,這樣你好我好,大家都好,至少維持了權力的平衡。

原來清溪縣的權力格局是:縣委書記胡民是一把手,擁有絕對真理,想怎麽辦就可以怎麽辦;

縣長劉建是二把手,擁有相對真理,就是在某些事情上有發言權,但是,如果胡民堅決不同意,他也沒辦法;

縣委副書記馮名揚是三把手,沒有真理,就是完全沒有自己的主動權,生活在縣委書記和縣長的權力夾縫中,想討些殘湯剩羹,都要靠時機,看運氣。

在縣裏,這三個人是權力的三巨頭。

馮名揚由於上麵沒有強硬的後台,隻能在縣委書記和縣長之間選邊,沒辦法,隻能自覺成了胡民的大跟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