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府大院 第二部［一］
離春節還有十幾天，省城東州市連續幾天下起了這些年來罕見的大雪，大雪紛紛揚揚，從天而降，把大地籠罩得白茫茫一片。氣溫也一下子下降到零下十度左右，天氣預報說，從西伯利亞來的一股強勁的寒流最近幾天影響了整個清河省和周邊地區，氣溫還會持續下降，請大家做好防寒準備。
沒辦法，張青雲隻好把已經幾年沒有穿過的厚厚的羽絨服找出來，穿在身上，到黨校的辦公樓的走廊裏走來走去，現在這個時候，也隻能是選擇這裏散步了。
因為大街上到處都是積雪，又濕又滑，走路也不方便。
這幾天，東州市委、市政府號召全體公務人員上街掃雪，並號召全體市民積極響應，行動起來，清掃積雪，保證市區的道路暢通。
張青雲白天也和東州市委黨校的同事們一起參加了勞動，黨校門前的街道兩邊，每隔幾步遠，就是堆積起來的一個個雪堆，有的有一米多高。這些都是張青雲和他的同事們白天勞動的成果。
這個時候已經是晚上八點多鍾，夜幕降臨了，黨校的辦公樓裏到處都是靜悄悄的，張青雲的腳步聲能傳出去老遠。從走廊的盡頭往遠處一望，可以看見前麵幾十米開外的幾棟家屬樓裏，家家戶戶的窗口裏透露出溫馨的燈光。這個時候正是一家人吃過晚飯圍坐在一起看電視的時光。
就在剛才，張青雲回了一趟家，敲開門，鄭麗麗和兒子張方圓站在門口，鄭麗麗微笑著問他：“吃過飯了嗎？”
張青雲說：“吃過了。”
兒子不解地問：“爸爸，你怎麽好久不回來陪我和媽媽一起吃飯啊？”
張青雲摸了摸兒子的頭，說：“爸爸有事情，忙。有媽媽陪你，不就可以了嗎！”
兒子才十一歲多，許多事情還不能讓他知道，怕他小小的心靈受到傷害，鄭麗麗和張青雲私下裏已經交換過意見，他們倆離婚的事情，現在還不能讓張方圓知道，等再過幾年，兒子大些了，有承受的能力了，再告訴他。
對張青雲的到來，兒子顯然很高興，他還不知道爸爸和媽媽已經辦理了離婚手續，隻是知道爸爸的辦公室在前麵的辦公樓上，裏麵都是書，還有電腦，爸爸每天在那裏看書。
張青雲一年多前剛從省政府回到市委黨校工作的時候，有一次張方圓在張青雲辦公室裏用電腦打遊戲，不解地問張青雲：“爸爸，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張青雲說：“說吧，什麽問題？”
張方圓說：“你原來不是給省長爺爺當秘書嗎？現在怎麽不當了？”
張青雲笑了笑說：“你不是想讓爸爸天天陪著你嗎！爸爸嫌當秘書太累，於是就不當了，現在可以在家裏天天陪你了，你高興嗎？”
張方圓說：“當然高興了。”
張青雲換了拖鞋，在沙發上坐下，陪著張方圓說了一會兒話，然後打開他的作業本，檢查了一下他的作業，看他的語文作業完成得還是很好的，數學作業還是弱項，作業本上被老師畫了不少叉叉，有的得分才七十多，就對兒子說：“兒子，你給我說實話，數學為什麽一直趕不上去？這麽多錯誤。”
兒子不好意思地說：“爸爸，我不會。”
張青雲說：“兒子，你告訴我，有沒有學好的信心？”
張方圓挺起胸脯說：“有，爸爸。”
張青雲說：“這樣就好，有信心就有一切，一個男人，最關鍵的就是要有不服輸的勇氣。學習有什麽難的啊？上課注意聽講，下課認真預習，時間長了，自學能力就強了，一切都可以無師自通的。”
張方圓靦腆地點了點頭。
張青雲摸了摸兒子的頭，繼續說：“兒子，說實話，我小時候也跟你一樣，貪玩，不用功的時候，學習成績也不好。但是後來慢慢長大了，我認識到，如果不好好學習，就得像你奶奶一樣，留在農村種地，麵朝黃土背朝天，整天風刮日曬雨淋的，還得在地裏幹農活，一輩子多苦啊！所以，就有了學習的動力。你現在，就是要樹立信心，有學習的動力，你長大了，要考上名牌大學，最好是出國留學，比爸爸強才行，這樣才對得起現在爸爸媽媽為你創造的條件！你爺爺、奶奶才更加高興！”
和鄭麗麗雖然離婚了，但是對兒子張方圓的教育，張青雲一直不敢掉以輕心，畢竟就這樣一個兒子，自己當爹的，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張青雲現在幾乎每天晚上，都抽出一半個小時左右的時間，和張方圓在一起，天氣好的時候，晚上還會帶著張方圓在辦公室裏做作業，或者父子倆一起，到清河邊的大堤上散步。
張青雲和張方圓聊天的時候，鄭麗麗一直在廚房裏洗碗。現在的鄭麗麗，心裏已經冷靜下來了，她很後悔當初自己一時衝動和張青雲離了婚。現在這個樣子，高不成低不就的，離婚一年多了，也沒有找到一個合適的男人。
而張青雲呢，秘書不做了，避免不了的有些人會在後麵嚼舌頭，說他心高氣傲，還是一個花心大蘿卜，弄得王天成很不高興，索性一腳把他又踢回黨校了。這一輩子估計就這樣在黨校熬退休，沒什麽大出息了。
外人的議論歸議論，據鄭麗麗觀察，張青雲比以前顯然是成熟了許多，對一切都顯示出毫不在乎的樣子，天天在自己的辦公室裏關著門看書。按時吃飯、休息，晚上照例是陪孩子、散步。生活很有規律，整個人的氣質也是一副不卑不亢的樣子，讓一般人摸不著頭腦。
鄭麗麗現在有想和張青雲複婚的想法，但是她是個女人，在這個問題上又不好意思先開口。有時候她對張青雲也采取旁敲側擊的戰術，甚至故意做出幾分嫵媚的樣子，來迷惑張青雲。
哪知道試驗了幾次，張青雲根本不理那個茬子。她哪裏知道，關於自己的婚姻和未來，張青雲現在已經有了非常清晰的規劃。
一年前離開省政府辦公廳的時候，省政府秘書長範紅堂在辦公室裏和張青雲有過一次深入的談話。
範紅堂說：“青雲啊，現在就咱們倆，你和我是一個村子的，我索性打開窗戶說亮話，你和趙雅莉這個事情，說實話，在現在的社會上，根本就不是個事。現在別說當官的，就是普通老百姓，有幾個掙了錢的，沒有個紅顏知己。大家你情我願，都是成年人，你又沒有強迫她。就是該倒黴，被詐騙分子碰上了。放心吧，沒有多大事情的。王省長這樣做，也是為了保護你，你到市委黨校，先避一下風頭，等過個一年半載的，王省長就該想起你的聰明和好處了，那個時候，我再敲敲邊鼓，你想回省政府就回省政府，到辦公廳裏弄個處長當當，分分鍾的事情。不想回省政府，到下麵當縣委書記去，也就是王省長一句話的事。”
他說的這些話，對當時的張青雲無疑是很大的精神鼓勵。
這一年多的時間，張青雲在黨校裏也沒有白白浪費時光，他靜下心來，讀了不少的書，仔細思考規劃了自己的未來。
他清醒地認識到，自己目前最大的優勢就是曾經給王天成當過秘書，是王天成可以信任的人。王天成現在是省長，在清河省裏一言九鼎，隻要利用好這個優勢，他張青雲才能順風順水地發展起來，其它的做生意、做學問，都是沒有指望的事。做生意你沒有錢，做學問現在也離不開錢，就是評個副教授，也需要發論文，買版麵，拉關係，現在誰都知道學術腐敗，那裏麵更是齷齪得很。
思前想後，現在還真是隻有當官一條路。
中秋節的時候，張青雲特意買了一些高級水果，到王天成家裏看望。秘書雖然不做了，但是隔三差五，隻要王天成打電話，張青雲都會第一時間趕到王天成指定的地方，或是家裏，或是王天成現在在清河飯店的住處。和領導經常聯係著，感情沒有變淡，到關鍵的時候領導才會為你說話，這個張青雲懂。
中秋節的晚上，王天成在家裏興致很高，客廳裏坐著的都是自己的家人和部下。王天成對身邊的張青雲說：“小張，今後有什麽打算呐？”
張青雲說：“我聽老板的。”
王天成說：“回省政府已經沒有多少意思了吧？”
張青雲說：“是的。”
王天成說：“想不想下去到市縣鍛煉鍛煉？”
張青雲說：“非常願意。”
王天成又問：“你回黨校多長時間了？”
張青雲說：“九個多月。”
王天成說：“過完春節，就一年多了吧？”
張青雲說：“是的。”
王天成說：“我看這樣，等幾天我和曹書記說說，把你放到下麵的縣裏當個縣委副書記什麽的，等有機會了，過個一年半載，再給你弄個縣長當當，你看怎麽樣？”
張青雲說：“那就太謝謝老板了。”
一轉眼幾個月又過去了，眼看著春節就要到了，關於張青雲的工作動向，還是沒有一點可靠的消息。
現在的東州市委書記是曹方，原來是省裏的省委常委、統戰部長。王天成出任代省長後，由省委書記杜茂林提議，經省委常委會開會研究決定，就由曹方接任了東州市委書記的空缺。
曹方也是清河省本地幹部出身，做過王天成老家——平原市的市長、市委書記，和王天成是同時代的幹部，同時被提拔為省委常委，和王天成私交還好，所以，王天成給他打個招呼，張青雲的事情就非常容易辦成了。
張青雲正在靜靜地散著步，心裏想著自己的事情，這個時候，手機突然響了，他一看，是王天成的司機小韓打來的，連忙就接通了，說了一句：“你好，老弟！”
小韓說：“你好，張哥。老板讓你現在立即趕到清河飯店二十六樓他的房間。”
張青雲說：“好的。”掛掉電話，張青雲連忙上樓，拿起自己的挎包，大步流星出了黨校大門，在門口等了五分鍾，才攔下一輛出租車，對司機說：“去清河飯店。”
十幾分鍾之後，出租車就到了清河飯店的大堂門口，張青雲付了車費，然後穿過大堂，快步走到電梯旁，摁了二十六樓的按鍵。電梯一下子就打開了，張青雲進去，一會兒就到了二十六樓。
二十六樓的最東頭，有一套總統套房，現在這裏是王天成的住處。
清河飯店是省政府的接待飯店，屬於省政府機關事務管理局管理。每個省長、副省長和秘書長範紅堂，在這裏都有固定的住處。其中王天成和常務副省長林正義，一人住著一套總統套房，其他的副省長和秘書長，一人一套豪華套間。
這個地方張青雲來過幾次，所以並不陌生。
他走過鋪著羊毛地毯的走廊，到了最東頭的2601房間門口，摁了一下門鈴，過了十幾秒鍾，門很快就打開了。司機小韓站在門口，笑著對他說：“張哥，快請進！”
張青雲衝小韓笑了笑說：“辛苦了啊兄弟！”然後快步走進去，就見王天成穿著睡衣，正坐在沙發上靜靜地看電視。
看張青雲進來了，王天成衝他笑了笑，點了點頭，說：“來了？”
張青雲說：“外麵下雪，車不好打，耽誤了幾分鍾。”
王天成說：“你的事情我已經辦好了，曹方已經答應我，過完年就把你放下去，到清溪縣當縣委副書記，排名在縣委書記胡民和縣長劉建之後，正處級。過個一年半載，情況熟悉了，再給你動一動，一步到位，或是縣長，或是縣委書記，總之我說了，要做正職，這樣對你的發展更有利。清溪縣你也知道，是東州市下屬六個縣中情況最好的。你好好幹，在那裏有發展前途的。”
張青雲喜出望外，連忙說：“多謝老板的栽培，老板對我恩重如山，我一輩子也忘不了。”
王天成說：“為你的事情，我也反複考慮過，到省政府當個處長，發展得太慢，論資排輩，還沒有到下麵發展得快。你現在下去，過個四五年，就成長起來了，隻要我還在省長的位子上，給你弄個副廳級，是沒有什麽問題的，再往後，就靠你自己發展了，因為到那個時候，我也該退休了。”
張青雲說：“多謝老板，我會好好幹的。”
王天成說：“你這個人，才華是沒有問題，關鍵的是要學會韜光養晦，不要鋒芒畢露，你下去到縣裏，那些同事怎麽看你？下屬怎麽看你？會不會把你當作是最主要的威脅？他們到時候擰成一股繩對付你，你就被動了。”
張青雲說：“謝謝老板提醒，我現在成熟一些了，會沉住氣的。”
王天成問：“你的感情問題是怎麽考慮的？”
張青雲說：“我才三十七歲，不急，況且現在這條件，要什麽沒什麽，也找不到條件好的女孩子啊！”
王天成說：“也好，不急，等你工作穩定了，房子建好了，再考慮個人問題吧！”
去年三月，省政府辦公廳在東州新區開工建設了新的辦公區和家屬區，計劃投資五個多億。張青雲作為辦公廳的處級幹部，也分得一套房子，158平方，四房一廳。張青雲交了十萬塊錢的首期款，其它的用的是住房公積金貸款。這套房子是現在張青雲唯一的家產了。
和鄭麗麗離婚時，黨校的那套房子給了鄭麗麗，家裏的三十多萬存款，都由鄭麗麗掌握著，張青雲也一分錢沒有要。十萬塊錢的首期款，還是他找王誌遠借的呢！
張青雲回到黨校後，原來的那些官場上的朋友，漸漸地來往就少了，原來請他吃飯的，天天要排成了隊，現在幾乎沒有人主動聯係他了。唯一的例外，就是王誌遠，他隔三差五地約張青雲吃飯、唱歌、聊天，還張羅著給張青雲介紹新的女朋友。
他不止一次地對張青雲說：“青雲，我和你說實話，你和趙雅莉那事，是壞事嗎？不是，我看是好事。就趙雅莉那條件，遠的不說，就在咱們辦公廳裏，想上他的男人多了去了！你以為那些老流氓不想玩弄趙雅莉？不是，他們是沒辦法！趙雅莉是有背景的人，他爺爺是老省長，父親是省民政廳的副廳長，母親是省財政廳的紀檢書記，方方麵麵都有他們家的人，誰敢強迫她啊！趙雅莉喜歡你，是你的福氣。你這叫風流才子，你們倆那事是風流韻事，大家羨慕還來不及呢！要我說，趙雅莉那姑娘不錯，長得好，有大家閨秀的氣派，配你挺好的。你要是娶了她，這邊你有王天成做後台，那邊你有老趙家多年來積累的人脈，在清河省裏，你想不發達，都不可能的！”
張青雲說：“現在的問題是，趙雅莉他們家裏人對我不感冒啊！嫌棄我是離過婚的，還有個十幾歲的兒子。”
王誌遠說：“那樣啊，也好，你現在這個狀況，就是鑽石王老五，漂亮女人現在多的是。要我說，你跟誰也不要結婚，好好玩幾年，那多好啊，想跟誰睡就跟誰睡，談男女朋友，合得來就在一起，合不來就分開，多好啊！等你事業有成了，當了市長、市委書記，再找個年輕漂亮的女人結婚不遲。我看準了，王省長不會不管你的。他不管你，別人也會議論他不善待下屬。他現在是省長不假，但是，省長又不能幹一輩子。等退休了，沒有了權力，照樣沒有多少人理他，到那個時候，就看誰提拔的鐵杆部下多了。當大官的，都懂這個的。要我看，過個一年半載的，你就又該風光了。”
從王天成住處出來，張青雲心情好得不得了，他按捺不住，就在酒店的大堂裏打通了王誌遠的電話。
王誌遠這個時候正在家裏陪老婆看電視，一看是張青雲的電話，立馬就接了，說：“青雲，你好！”
張青雲說：“老哥，在哪裏啊？”
王誌遠說：“在家裏看電視呢。”
張青雲說：“我的事情辦妥了，現在想見你，聊一聊，你看有時間嗎？”
王誌遠說：“有的是時間，你在哪？我現在就去接你。”
張青雲說：“我在清河飯店的大堂裏。”
王誌遠說：“好的，我十幾分鍾以後就趕到。”
放下電話，王誌遠立即找衣服穿。他老婆高梅問他說：“又是張青雲找你吧？”
王誌遠說：“是。”
高梅就不再過問了。男人和張青雲的關係，她是知道的。
王誌遠住的是省政府辦公廳的家屬樓，房子雖然是七八年前建設的，但是在省城裏，位於中心地段，就在省政府的北麵，交通非常方便，從那裏到清河飯店，開車也就是十分鍾左右的路程。
張青雲上了一趟衛生間，在大堂裏轉了轉，剛好看到省政府副秘書長方震手裏提著兩個禮品袋，從轎車裏下來，往大堂裏麵走。
方震在省政府辦公廳分管省政府發展研究中心，兼著發展研究中心的主任，屬於是年富力強的正廳級幹部。自然和張青雲是非常熟悉的。
他已經年把沒有見到張青雲了，連忙微笑著衝張青雲點頭。
張青雲連忙迎上去，握著他的手說：“方秘書長好！”
方震說：“青雲，怎麽樣？去見王省長了吧？”
張青雲說：“剛從上麵下來。”
方震說：“是不是你又要回省政府了？”
張青雲說：“不是。還在東州市。”
方震說：“是到下麵的縣、區嗎？”
張青雲說：“是的。”
方震說：“那樣更好，你們年輕人，到下麵好，鍛煉鍛煉，對今後發展有好處。”
張青雲說：“今後還請秘書長多多關照啊！”
方震說：“哪裏哪裏，我們都是靠王省長關照的。”
說完，衝張青雲擺了擺手說：“好了，我也該上去，向王省長匯報匯報工作去。”
張青雲一看就明白了，馬上就要過春節了，這些人現在怎麽著都要千方百計到領導家裏或者住處看一看，送點稀罕的東西，這樣才能維持關係。畢竟在省政府大院裏，幾百號人的命運，還是王天成說了算的。他說讓你幹，你就可以幹下去；不喜歡你，一句話你就走人了。方震才五十歲，自然是不會甘心一直把這個副秘書長做到退休的，最好是王天成說句話，把他放到哪個市裏，當一屆市長或者市委書記什麽的，實在不行，到廳局機關當個廳長、局長也好，那樣畢竟是一把手，有職有權，比這個副秘書長風光多了。
張青雲看著方震進了電梯，走到了大門口一看，王誌遠的黑色的豐田轎車已經停在門口了。
一個高個子的男侍應生為張青雲拉開車門，張青雲衝他笑了笑，說：“謝謝兄弟。”
王誌遠衝張青雲點了點頭，邊啟動汽車，緩緩地開出去說：“去哪？”
張青雲說：“找個茶樓，聊天，喝茶。”
王誌遠對這些地方很熟悉，於是就把車開上了清河大道，三拐兩拐，就找到了一家隱蔽在巷子裏的茶樓，這裏靜悄悄的，門前停著十幾輛汽車。兩個人從汽車裏出來，對服務員說，要一個安靜些的包廂。
王誌遠是這裏的常客，對這裏的情況很熟悉。
進了包廂，服務員上了茶葉，茶具，幾分鍾之後，泡好一壺茶，並端來一些瓜子、小吃之類的東西。
王誌遠說：“好了，我們要談事情，下麵就我們自己服務了。”
服務員知趣地關上門退出去了。
王誌遠這個時候才問張青雲：“你見過王省長了？”
張青雲點了點頭，說：“剛剛談了十幾分鍾。”
王誌遠說：“你的事情怎麽安排的？”
張青雲說：“到清溪縣，當縣委副書記，估計過完春節後就下文件了。”
王誌遠說：“不錯，不錯。雖然沒有一步到位，但我看，你到下麵，用不了兩年，肯定能當縣委書記，最差了，也得給你解決個縣長當。”
張青雲說：“王省長也是這樣說的。”
王誌遠說：“這就對了，他王省長用你，是順理成章，自己的秘書，提拔起來，對自己絕對有好處。趁他這個省長的任期還有幾年，你做幾年縣長、縣委書記，爭取在他退休之前，解決了副廳級的級別，到那個時候，就是他退休了，你也牛起來了。說不定運氣好了，還能混個市長、市委書記當當。”
張青雲說：“眼下還不能看那麽遠，隻能是走一步說一步了。”
王誌遠說：“我提醒你一句，春節之前，你一定要到曹書記家裏去一趟，縣官不如現管，他現在是東州市委書記，是你的直接上司。雖然王省長給他打招呼了，但你也要主動和他搞好關係，這樣人家幫你才順理成章。”
張青雲說：“我也是這樣想的，但是，我現在囊中羞澀，去他家裏送些什麽東西好呢？”
王誌遠說：“這個你不用擔心，有我在。我問你，這一年多曹書記家你去過嗎？”
張青雲說：“沒有，一次也沒有，我和曹書記不熟。他也沒有來過王省長辦公室。在省委常委會議室開會時，那麽多人，他也不會認識我是誰。”
王誌遠說：“這樣啊？你貿然去他們家，曹書記又不認識你，就是打了電話，還要自我介紹半天，那樣確實很尷尬。”
張青雲說：“我也知道他們家的住址，就在王省長家後麵，和他的秘書龔祥也通過幾次電話，見過麵。但是，平常裏就是沒有來往過。”
王誌遠說：“那就這樣，你先和龔秘書通個電話，說想到曹書記家看看，讓他先向曹書記匯報匯報，等曹書記答應了，你再通知我，我開車送你去。”
張青雲說：“帶什麽東西去呢？”
王誌遠說：“年貨嗎我那有的是。咱自家現在開的有禮品店，你也知道，我父親的生意現在做大了，每年送禮都需要幾百萬，茅台酒、五糧液、中華煙，你到時候一樣拿一些，再送些稀罕的土特產、水果之類的就可以了。第一次，不能送錢，不能送購物卡，這些太敏感，等關係很熟了才可以這樣送。”
王誌遠的父親是靠土建起家的，現在也幹起了房地產，在省城裏成立了一家鵬遠房地產開發公司，投資開發了鵬遠嘉華小區。小區雖然不大，隻有三棟高層，七百多套房子，但由於位置好，銷售非常火爆，自然是賺了不少的錢，現在的資產估計上億是沒有問題了。
張青雲說：“好的，我就按你的意見試一試。”
王誌遠說：“另外啊，市長高必勝家，市委副書記樊中華家，組織部長趙軍政家，我建議你也去拜拜門子。畢竟這些人是你今後幾年回避不了的。在市委常委會上，就是曹方為你說話，這些人如果提反對意見，你的安排也不會好。”
張青雲說：“對的，是應該一起拜拜。但是，這樣下來要花不少錢啊，一家一萬，就需要四萬。”
王誌遠說：“你不能這樣看問題！就你這個清溪縣委副書記的位子，要不是王省長抬舉你，你以為那麽容易得到啊？！要是換了別人，說不定要花多少錢才能辦成啊！你呢，基本上不費吹灰之力就得到了。要是換了其他沒有關係的人，比如我吧，你說要送多少錢才能辦成？”
張青雲說：“多少錢？”
王誌遠說：“多了就不說了，最少需要五十萬左右。誰提名的，給誰三十萬。能夠提名的，隻有市長和市委書記兩個人。比如曹方提名的，那就送三十萬給曹方。市長高必勝也得送，要不然你的提名就有可能通不過。那麽大的一個市長，最少送十萬吧。搞掂了市長和市委書記兩個人，你的事情基本上就成了百分之九十了，其他的人，多少表示幾個就行了。市委副書記樊中華、組織部長趙軍政，一人給個三萬、兩萬的就行了。搞掂了這四個人，你在市裏才能夠順風順水的。要不然你就是幹得再好，也沒有用。到提拔的時候，根本沒有人給你說話。”
張青雲說：“是這個理。”
兩個人該商量的都商量好了，王誌遠又開車把張青雲送到市委黨校的宿舍樓下。
坐在車子裏，張青雲有些感動地說：“老哥，這麽多年，都是你一直在幫我，我無以回報啊！”
王誌遠頭一仰，看著張青雲認真地說：“快別這麽說，你肯跟我交往，是你張青雲看得起我。我早認定了，你張青雲不是一般的人，你和我交往，是我的福氣。過個十幾年，我和我兒子都要靠你關照呢！”
張青雲說：“好了，大恩不言謝！如果真的有那麽一天，我張青雲絕對沒有什麽話說。”
看著王誌遠的車子一溜煙開了出去，張青雲站在那裏，心裏是感慨萬千。人啊，一輩子有個這樣的朋友，真的是福氣啊！
第二天下午，張青雲給曹方的秘書龔祥打了個電話。龔祥一看手機顯示的是張青雲的名字，立即就接了，說了一聲：“青雲老兄，您好。”
雖然張青雲不給王省長當秘書已經一年多了，但是，龔祥並沒有從手機中把張青雲的名字刪除，他也聽說了，張青雲因為和趙雅莉發生婚外情，被敲詐集團偷偷地拍了黃色光盤，受了一個紀律處分，又回到了東州市委黨校。為了他回黨校的事情，王省長曾經專門和曹書記通了電話，安排他做調研員。本來張青雲在省政府剛提拔了正處級，回東州市委黨校，可以安排個副校長幹幹的。但是，王省長說，還是安排個調研員吧，這樣低調些，等過了這個風頭，再考慮他的事情。
看龔祥這麽給自己麵子，張青雲還是很感動地說：“老弟，謝謝你還記得我。”
龔祥說：“大家都是兄弟嗎！”
張青雲說：“是這樣老弟，馬上春節就要到了，我想到曹書記家裏拜訪拜訪，請你給領導匯報一下，看今天晚上有沒有時間。”
龔祥說：“好的，你等我的電話吧！現在曹書記的辦公室裏有人在匯報工作。”
過了十幾分鍾，龔祥看到市財政局長高建明從曹方的辦公室裏走出來，臉上笑眯眯的，順手把一個牛皮紙信封塞到龔祥手裏，龔祥一下子就明白了，連忙拉開抽屜放到裏麵。這個時候，龔祥怕再有來人，看到了這一幕就有些尷尬了。誰都知道，這個時候下麵的縣委書記、縣長、區長、區委書記和各個局、委的一把手到市委書記曹方的辦公室裏匯報工作，其實都是來拉關係送禮的。春節是中國人最為看重的節日，也是當官的收禮的大好時機。這個時候，市裏幾乎所有的關鍵崗位上的一把手，都要給市委書記和市長送禮。你想啊，春節你都不到領導家裏或者辦公室裏坐一坐，拜拜門子，孝敬一下，你想幹什麽？不是太不把領導放在眼裏了嗎！你以為你是誰？！你這個烏紗帽誰給的？得罪了市委書記或者市長，他們隨便找個理由，你的烏紗帽就沒有了。這個道理在官場上混的人都懂的。
高建明走後，龔祥過去給自己的老板的保溫杯裏加了些開水，然後笑著對曹方說：“老板，王省長原來的秘書張青雲來電話，說晚上想到您家裏看一看，您看可以安排嗎？”
單提“張青雲”這個名字，龔祥怕曹方沒有印象，畢竟張青雲在黨校隻是個正處級的調研員，不是一把手，市委書記不可能記得張青雲的名字的。但是，提王省長原來的秘書，龔祥覺得，老板肯定會有印象的。
三天前，曹方接到通知到省委常委會議室開會，他提前十分鍾就到了，就有秘書龔祥陪著，坐在接待室裏的沙發上抽煙。過了兩分鍾，王天成就到了。
王天成由現在的秘書劉江濤陪著。
曹方一看，忙站起來和王天成打招呼，說：“省長好！”
王天成和曹方關係一向就不錯，四十多歲的時候，王天成是西平市的市長，曹方是平原市的市長，都是年輕有為的本地幹部，是省委重點培養的副省級後備幹部。後來一起提拔，成了省委常委，近十幾年大家又都在省城裏工作，曹方是省委常委、統戰部長，王天成先是當了省委常委、副省長，後來做了常務副省長，過了不久，就到了東州市委，擔任書記，等王天成當了省委副書記、代省長，就由曹方接任了王天成的東州市委書記的位置，兩個人在工作上多有交集，自然打交道的時候很多。
雖然現在的省委常委裏，外省調入和中央下派的幹部占絕大多數，省委書記杜茂林也有重用外地幹部、孤立本地幹部，尤其是以省長王天成為首的本地幹部的趨勢，對曹方采取拉攏的辦法，把他從統戰部長的位置上，交流到東州市委書記的位置上，明顯地是給予重用。
省委統戰部長雖然是省委常委，但是在十三個常委中，屬於是最微不足道的位子。就是名字好聽些，是省委常委，其實論權力，還不如一個不是常委的副省長有實權，甚至不如有些強勢的廳、局長有實權，像公安廳長、財政廳長、發改委主任，那些位子油水大著呢。
杜茂林當時之所以選擇曹方到東州市接任王天成市委書記的位子，也是綜合考慮的結果。最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可供選擇的人選實在是不多。東州市是省會城市，人口多，經濟總量大，在全省的地位舉足輕重，前些年一度由省委副書記兼任。後來中央壓縮省委副書記職數，一個省一般隻有一個專職的副書記，才改為由省委常委兼任。現在的省委常委裏，省委書記杜茂林，省長王天成，省委副書記馬越，紀委書記譚軍，組織部長李春明，都是省委常委裏舉足輕重的位子，其中紀委書記由中紀委和中組部說了算，組織部長由中組部說了算，省裏一般情況下是不能動的。其他的省委常委，宣傳部長趙順利年紀大了，再幹幾年就該去人大或者政協養老去了，常務副省長林正義是杜茂林非常看重的人，在省政府裏是一個重要的砝碼，用於牽製王天成的，所以更動不了。政法委書記陸達當過省公安廳的廳長，熟悉政法工作，也不方便動。省委秘書長白誌建是前任書記郭雲石的人，很快就去人大或者政協了，杜茂林更不可能用他了。省軍區政委嚴勇是軍隊幹部，兼任省委常委，更是沒有可能出任地方職位。省委常委、副省長陳永強剛從中央下派，到清河省不到半年，省情還不熟悉，顯然不合適。選來選去，隻有曹方最合適。在清河省裏，當過縣長，縣委書記，平原市長，市委書記，一步一個台階地到了省委常委、統戰部長的位子上，由他接任王天成的東州市委書記的位子，顯然是合適的。
杜茂林把東州市委書記的位子給了曹方，曹方自然是感激不盡。但是曹方又是個很精明的人，他知道，杜茂林和王天成麵和心不合，省委書記和省長他哪一個都不能得罪，見了誰都是笑嗬嗬的，誰交辦的事情，都是不能忽視的。
在一個省裏，省委書記管著烏紗帽，你惹得他不高興了，他找個理由，就把你的烏紗帽給摘了，或者從重要的位子，換到微不足道的位子上，甚至給你明升暗降，讓你有苦說不出；得罪了省長呢，他也是有辦法的，省長管著省裏的錢袋子，你得罪了他，該得的錢你就得不到，沒有錢，你就寸步難行。所以，省長和省委書記，下麵的市委書記、市長誰也不敢得罪。別看你是副省級了，論級別，差不了多少。但是，官大一級壓死人，人家是省長，省委書記，在一個省裏一言九鼎，你的命運在人家手心裏攥著呢！
王天成一見接待室裏隻有曹方和秘書小龔兩個人，就和曹方握了握手說：“老弟，我正想找你談個事情。”論年齡，曹方比王天成要小兩歲，王天成平常裏見了他，都喊“老弟”，這樣顯得親熱些。
龔祥和劉江濤一看，兩個老板要趁機談事情，就站到門口。
曹方問：“請問省長老哥哥有什麽交待？”
王天成說：“是這樣，我原來的秘書小張不是在東州市委黨校當調研員嗎，一年前我給你打的電話，你安排的。”
曹方說：“我記得了。”
王天成說：“事情已經過去一年多了，小張這小子，還是非常有才華的，我就考慮了，這樣的人，還是要給他一個機會的，毛主席不是說過嗎，要懲前毖後，治病救人，要給出路嗎！你看是不是這樣安排一下，把他放下去，到下麵縣裏當個縣委副書記什麽的，好好培養培養，這小子我看還是蠻可以的，才三十七歲，來日方長！”
曹方看王天成已經把話說到這個程度了，不能不給王天成麵子了，於是馬上爽快地說：“對啊，說實話，男女關係，你情我願，現在根本不算是什麽事。這樣吧，我馬上就安排，把他放到清溪縣去，那裏明年的班子該動了，一年半載後，就讓小張當縣長算了，你老哥看上的人，錯不了的！”
王天成看曹方這麽痛快，也很高興，說：“那就拜托你老弟了！”
曹方說：“沒問題，你老哥吩咐的，我肯定辦！”
就這樣幾句話，就敲定了張青雲的前途和命運。大人物就是大人物啊，有大人物為你說句話，勝似你奮鬥多少年啊！
曹方聽了龔祥的匯報，說：“讓他來吧，晚上八點以後。”
龔祥說：“好的，我這就回複他。”
龔祥出去，打通張青雲的手機說：“老哥，曹書記讓你晚上去家裏，他家的位置你知道吧，就在王省長家後麵，二十九棟。到時候你打曹書記的司機小侯的電話就行了。我把他的號碼發給你。”
作為省委常委，王天成和曹方的排名都比較靠後。所以，兩家的房子挨著，是鄰近。
張青雲說：“好的，謝謝老弟了，等閑下來，我請你出來坐一坐。一定要給老哥一個麵子啊！”
龔祥說：“老哥，你馬上就是縣委副書記了，說不定明年就能當縣長，老弟我到時候還需要你關照呢！”
張青雲說：“你是曹大書記的秘書，現在還是你關照我。”
龔祥現在雖然當著曹方的秘書，但是論級別還是副處級，兼著市委辦公廳的副主任，和張青雲當年的位子差不多。張青雲當時是市委政策研究室副主任兼王天成的秘書。
當天晚上八點十分，王誌遠開著車拉著張青雲，到了省級幹部別墅區的門口，把門的武警敬禮後，問張青雲：“請問您去誰家？叫什麽名字？”
張青雲不做王天成的秘書後，到這個別墅區來的時候就屈指可數了，現在把門的武警換得快，這幾個人都不認識他了。
張青雲說：“我叫張青雲，去曹方曹書記家。”
武警很快打通曹方家的電話，是曹方老婆盧嵐接的，武警戰士說：“請問是曹書記家嗎？”
盧嵐問：“是的。”
武警戰士說：“有個叫張青雲的說要去您家裏拜訪，讓他進來嗎？”
盧嵐不認識張青雲，就問曹方說：“老曹，有個叫張青雲的和你提前預約了嗎？”
曹方這個時候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他說：“讓他進來吧！”
盧嵐回複武警戰士說：“好，讓他進來吧！”
武警戰士才啟動欄杆放了行。
張青雲指揮著，王誌遠小心翼翼地開著車子，路過王天成家門口時，張青雲特意留意了一下，王天成家裏大門緊閉。還好，這個時候門口沒有人，張青雲到曹方家裏送禮，要是碰上王天成家裏的人，就不好看了。給曹方你張青雲就送了這麽重的禮，對王天成你怎麽送？這目前是個問題，因為張青雲手裏沒有資源啊！送給曹方的禮物，都是王誌遠這個朋友墊付的，這都需要錢啊！
平常裏到王天成家裏看望，張青雲都是買些稀罕的水果去，這樣又好看，關鍵的是不花什麽大錢，有個幾百塊，就拿得出手了。送茅台酒、五糧液、中華煙，一次就上萬塊錢，張青雲現在也沒有那個實力啊！到曹方家裏送，這不是沒有辦法嗎！王天成是自己的老板，不送他一分錢的禮物，他也會為張青雲說話的，而其他的人，平白無故，人家憑什麽要幫你呢？！所以，現在是沒辦法嗎，再說了，要是不在這個節骨眼上，心高氣傲的張青雲也不會這麽幹啊！
保姆說：“在。”
張青雲把腳下的東西，一件一件搬到曹方家的走廊下。
曹方老婆盧嵐從屋子裏走出來，熱情地衝張青雲笑了笑說：“是小張嗎？”
張青雲一看，盧嵐也就是四十歲出頭，穿著一件紅色的羊絨衫，外麵披著一件黑色的羊毛大衣，皮膚白皙，氣質高雅，兩個眼睛大大的，燙發頭，披在腦後，人長得非常耐看，估計比曹方要小十幾歲。
張青雲一看就明白了，這個女人就是曹方離婚之後重新娶的老婆，原來是平原市電視台的主持人。曹方在平原市當市委書記的時候，和原來的老婆離了婚，娶了當主持人的盧嵐為妻。當時，這件事在全省很是熱炒了一陣子。絕大多數的人認為，曹方這樣幹，前妻一旦鬧下去，曹方的仕途會受到影響的。
但是，曹方不知道用了什麽辦法，他原來的老婆不僅沒有鬧，還乖乖地離婚，後來就帶著兒子去了美國，移民走了。聽說在美國的洛杉磯買了豪宅，兒子在美國上了大學後，就在美國投資做生意，現在有自己的公司了。
曹方和盧嵐結婚後，盧嵐又為曹方生了一個閨女。現在十幾歲，剛在省城裏上初中。盧嵐現在省電視台當副台長，雖然不認識張青雲，但聽說是王天成的秘書，盧嵐自然會高看張青雲幾眼的。
張青雲提前做了工作，知道盧嵐比自己大不了幾歲，叫“阿姨”顯然不合適，還是叫“盧台長”好。
張青雲說：“盧台長好！”
盧嵐看張青雲一米七多的個子，長得儀表堂堂，相貌不俗，又給王天成當過秘書，自然覺得這個青年人不同凡響，於是忙熱情地把張青雲往屋子裏讓。
張青雲把東西放好，保姆一件一件往儲藏室裏搬。
盧嵐客氣地說：“小張，這一次就算了，今後到家裏來，不要帶什麽東西了，那樣見外。”
張青雲說：“大過年的，曹書記那麽關心我，到家裏坐一坐，是理所當然的。”
張青雲進來屋子，就見曹方從沙發上站了起來，臉上笑眯眯地打量了一下張青雲，然後伸出手和張青雲象征性地握了握，說：“小張，坐吧！”
盧嵐又張羅著為張青雲倒水，拿水果。
張青雲在曹方對麵恭恭敬敬地坐下來，隻坐下半個屁股。
曹方是第一次認真打量張青雲，他看到張青雲眉清目秀，儀表堂堂，氣質儒雅，確實是一表人才，怪不得王天成這麽看重他。
曹方說：“小張，你的事情王省長對我說了，過幾天市裏就要開常委會，研究人事問題，估計春節前就定下來了。”
張青雲說：“謝謝曹書記栽培！”
張青雲說：“那太謝謝曹書記了，我一定好好幹，不辱使命！”
曹方說：“到了那裏，最關鍵的是要和胡民、劉建搞好關係。胡民估計明年能上副廳級，到時候劉建當書記，你就當縣長。你們倆配合好，把清溪縣的大好局麵維護好，經濟再上一個台階，就有政績了，那樣你就更有前途了。”
張青雲說：“好的，我聽從曹書記的安排。”
曹方說：“王省長那邊，你還可以多跑跑，為縣裏多爭取些資金、項目，政績不是就有了嗎！”
張青雲說：“好的，好的。”
曹方問：“你的房子解決了嗎？”
張青雲說：“解決了，省政府剛建設的家屬樓，有我一套。”
曹方問：“多大的？”
張青雲說：“一百五的。”
曹方說：“那夠住了，要是沒有，我就在市裏的公務員小區給你解決一套。”
曹方到東州市擔任市委書記後，也推動了市裏的公務員小區建設，興建了三千多套房子，主要用來解決市直機關公務人員的住房問題。這一招，為曹方贏得了不少加分。王天成當市委書記的時候，東州市財政緊張，上了那麽多市政工程，無暇顧及公務人員的住房問題。現象東州市的經濟發展上了快車道，財政實力大增，自然有能力解決這個問題了。
過了幾分鍾，又有一個人要到曹方家拜訪，盧嵐接了電話，張青雲聽她說：“好的，讓他進來吧！”
張青雲知道，又有客人要來了，就知趣地站起來說：“曹書記，盧台長，您還有事情，我就先告辭吧！”
曹方說：“好的，小張，有時間盡管到家裏來。”
張青雲說：“好的，好的。”
盧嵐把張青雲送到門口，張青雲上了車，對王誌遠小聲說：“走吧！”
車子開出了曹方家有幾十米，迎麵就看見一輛豐田越野車開過來，張青雲估計是某個縣裏的縣委書記或者縣長親自來曹方家裏送禮來了。
王誌遠邊開車邊問張青雲：“曹方見你，熱情不熱情？”
張青雲說：“熱情，太他媽熱情了。我一次送了一箱茅台，一箱五糧液，還有十條軟中華，最少一萬五六了吧。他能不熱情嗎？！”
王誌遠說：“這就好，這說明事情辦成了。我們沒有白跑。”
張青雲說：“老哥，其他的幾家，就降低些標準吧，市長高必勝那裏，送一箱茅台，一箱五糧液就可以，中華煙不送了。市委副書記樊中華和組織部長趙軍政那，就一人送一箱茅台算了。”
接下來的兩天，王誌遠每天晚上陪著張青雲跑領導家，終於把東西都送到了領導家裏，圓滿地完成了任務。
果然到了2月11日，也就是農曆的臘月二十四，市委常委會召開了，通過了十三個處級幹部的工作調整。兩天後的東州市委機關報——《東州日報》上，登載了一則領導幹部任職前公示，排在第一的就是張青雲。上麵這些寫著：“市委決定，張青雲同誌擬任中共清溪縣委副書記，正處長級。”
這短短的一條消息，一下子就觸動了許多人的神經，張青雲這個名字又奇跡般地具有了交往的價值。許多曾經和張青雲有過交往的人，在心裏思忖一番，馬上用加倍的熱情，補償這一年多對張青雲的冷落。於是從當天上午開始，張青雲就陸陸續續地接到了許多祝賀的電話和短信。
《東州日報》在省城裏公開發行，每個報刊亭裏都有零售。在省城裏號稱發行五萬多份，自然認識張青雲的，看到這則報道，不管是不是言不由衷，都要表示自己的關心，目的是為了和張青雲修複關係，畢竟張青雲不做王省長的秘書已經一年多了，大家覺得，這一段冷落了張青雲，很不好意思！
現在打個電話，發條短信，彌補彌補。到時候一旦有什麽事情麻煩到張青雲了，還好意思開口啊！
當天中午，張青雲又接到了兩條短信，讓他整個下午神誌恍惚，腦子裏風雲激**，再也恢複不了平靜。
短信到底是誰發來的呢？一條是範小玉的，一條是趙雅莉的。
原來當天上午範小玉正在東州賓館自己的辦公室裏坐著看報紙，她拿起《東州日報》，右下角一條消息一下子就映入她的眼簾，原來是一則《領導幹部任職前公示》。
作為市委管理的副處級幹部，範小玉對這個一向是很關心的，她立即盯著這條消息看下去，第一名竟然是張青雲的。她看到，上麵是這樣寫的——“市委決定，張青雲同誌擬任中共清溪縣委副書記，正處長級。”
她一下子就愣住了，盯著報紙上“張青雲”這三個字，手微微顫抖起來，內心裏一時間翻江倒海，五味雜陳，和張青雲曾經的恩恩怨怨一下子湧上心頭，眼淚不由自主地就流了出來。
剛開始和張青雲正式分手後，範小玉在心裏對張青雲曾經有過無窮無盡的怨恨，她恨這個男人辜負了自己的一片癡情，耽誤了自己的大好青春，讓自己現在高不成低不就，三十多了，還是一個大齡剩女。狠毒起來，她曾經在心裏無數次地詛咒過這個男人，盼望他得到報應，不得好死。有時候，愛一個人有多深，那恨就有多深。
從內心裏說，她還是對張青雲有一種深深的愛意、無法割舍的情節。
無可置疑，和張青雲的分手對她還是傷害很大，導致她對男女之間的感情一下子心灰意冷起來。
由於工作上的關係，她這個東州賓館的副總經理，每天要做的工作就是迎來送往，接觸各種各樣的人物，客人們來自世界各地，其間不乏男人對她頻頻示好，想和她獲得交往的機會。從那些人的身份上看，敢於向她表白的男人，無疑都是非常優秀的，不是大款就是青年才俊。許多人的條件比張青雲還要好。
但是，範小玉還在心靈的療傷期，她不敢貿然再和哪個男人交往下去，進入一段新的感情，她現在怕再一次受到傷害。於是，她把自己封閉起來，一個人回家，看書，打坐，聽佛歌，家裏的音響裏時不時傳出的是《大悲咒》悠揚、舒緩的曲子。在省城裏，她又沒有可以談得來的姐妹，女人長得太漂亮了，就會引起同類的嫉妒。沒有同齡人願意和她做深入的交往。再說了，範小玉平常裏接觸的都是具有較高層次的男人，漸漸的眼光就有些高，一般的男人，你談吐粗俗一些，相貌、氣質差一些，就是再有錢，她根本就不屑於多看你一眼。
所以這一年多時間，她其實都是在一個人療傷，在孤單寂寞中度過一天天並不快樂的日子。
有一段時間，她曾經有主動聯係張青雲的想法，無奈女人的自尊讓她無法首先開口，從內心裏，她已經原諒了張青雲，覺得他就是貪玩，喜歡刺激，一時糊塗，沒有抵抗住趙雅莉的**，現在的年輕女人就是狐媚，她們有些人在性的方麵特別開放，有時候男人們是抵抗不了她們的**的。再說了，男女關係在當今的時代，根本不算是什麽事情了，大家都是成年人，知道是怎麽一回事。
趙雅莉的背景範小玉也打聽清楚了，是老省長趙誌剛的孫女。她父親趙有為是省民政廳的副廳長，母親肖潔是省財政廳的紀檢組長，父母都是副廳級幹部。這樣的家庭出身，可以說是名門望族，大家閨秀，在省城裏很有勢力。
趙雅莉大學一畢業，就被安排進了省政府辦公廳，原來在大學裏談過一個男朋友，後來兩個人就分手了，估計是趙雅莉進了省政府，接觸的人多了，眼光就高了，於是就漸漸看不起自己原來的男朋友了，估計就是那個時候，她開始主動勾引張青雲的。
她那麽年輕，才二十四歲，富有青春的朝氣，長相聽說又那麽漂亮，換了誰都是無法抗拒這樣的**的。估計當時張青雲也是一時衝動，就是想新鮮新鮮，逢場作戲，沒有當真。
範小玉明白，雖然張青雲受到了處分，離開省政府大院回了市委黨校，但是，王天成這樣做，不是一棍子打死，是留有餘地的，今後絕對不會不管張青雲的事情的，因為張青雲是他的秘書，老板對自己秘書太過苛刻了，社會上會有議論的。
再說了，張青雲才三十六歲，已經是正處級幹部了，在市直機關，這樣的條件還是非常有競爭力的。
她覺得，過個一年半載，等風頭一過，張青雲就又該飛黃騰達了。
果不其然，現在離2007年的春節還有一個星期的時間，張青雲的任職公示就下來了，到清溪縣當縣委副書記，這是一個征兆，說明張青雲是準備接任那裏的縣委書記或者縣長的。
範小玉也是體製內的副處級幹部，官場上的消息也是很靈通的。春節前大家就私下裏議論說，清溪縣縣委書記胡民已經正式被市委作為副廳級幹部後備人選，推薦到省委組織部了。
胡民今年四十八歲，在清溪縣當了五年的縣委書記，此前的二十多年，他的從政經曆是這樣的。大學畢業，被分配到東州市政府辦公室，做了文字秘書。四年後當了秘書科的副科長，很快被當時的副市長陶忠誠看中，當了陶忠誠的專職秘書。
陶忠誠後來當了市委常委、常務副市長，市委副書記、市長。胡民跟著陶忠誠一路升遷，做了科長、市政府辦公室副主任，市政府副秘書長，城北區區委副書記、區長，清溪縣委書記。
現在陶忠誠已經退休了，退休之前，當過一屆的東州市政協主席，是東州市有影響力的的正廳級老幹部之一。
胡民在當今的官場上，屬於是要人有人要政績有政績，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人，升遷為副廳級幹部，現在看來基本上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
胡民一走，清溪縣就會留下一個縣委書記的空缺，估計縣長劉建會接任縣委書記的位子，因為論資格，也該輪到他了。
劉建四十五歲，此前做過東州市財政局的辦公室主任，城中區副區長，區委常委、常務副區長。劉建的老嶽父蘇超凡當過東州市的財政局長，副市長，市人大副主任，現在雖然也退休了，但也是在市裏有一定影響力的副廳級老幹部。
大家推測，如果不出意外，胡民提拔後，劉建會接任縣委書記的職務。縣委副書記馮名揚會接任縣長的職務。
馮名揚屬於是清溪縣土生土長的幹部，原來在縣委辦公室當秘書，後來當上了秘書股副股長，股長，辦公室副主任。三十三歲的時候，下派到他老家馮集鄉，當了鄉黨委副書記，後來一步一步，當了鄉長、鄉黨委書記，調到縣城的城關鎮，當了黨委書記。四十一歲的時候，升了副處級，被任命為縣委常委、辦公室主任。三年之後，當了縣委副書記，排名在胡民和劉建之後。
現在的東州市，他和市委書記曹方原來根本不認識。市長高必勝原來是省林業廳的廳長，去年牛乘風升了省政協副主席，就空出來個市長的位子，省長王天成提名高必勝出任東州市長。
省委書記杜茂林想到市委書記曹方是自己提名的，於是就同意了王天成的提議，由高必勝接任了市長的位子。
王天成和高必勝的關係一直非常好，王天成在西平市當市委書記時，高必勝是西平市的市委常委、常務副市長。等王天成升了省委常委、常務副省長，在省裏有了話語權，就推薦高必勝到省林業廳當了廳長。如今王天成當了省長，就推薦高必勝出任東州市委副書記、市長。
畢竟東州市是省城，在這裏當市長，比在省林業廳當廳長，位置還是重要得多，今後升遷的可能性也大，隨隨便便都能升到副省級，運氣好了，會當上副省長；運氣差了，也能當上省政協副主席。
現如今東州市的市委書記和市長沒有一個和馮名揚有淵源的，自然他在和張青雲的較量中就居於下風。張青雲要來清溪縣任職，他馮名揚就得給張青雲挪位子，於是，一紙令下，馮名揚的崗位就調整了，到了鄰近的山南縣，繼續當縣委副書記，兼任政法委書記。
山南縣是一個以農業和林業為主的山區縣，經濟發展水平、綜合實力和清溪縣是沒法比的，在市裏的重要程度明顯差多了。但是，對於馮名揚來說，這一切都是他左右不了的。如今的官場上，你沒有強硬的後台，隻能是隨波逐流，聽天由命了。
這些情況範小玉有些是一知半解的，她是個女人，對官場上的這些東西是懵懵懂懂，有時候聽張青雲說多了，會記住一些，但是，還遠遠達不到政治上清醒的程度。
雖然是一知半解，她也從一些蛛絲馬跡中推測出，張青雲這一次下派，非同小可，是王天成重新啟用他的征兆。她就知道，王天成不會不管張青雲的事情的，張青雲那麽有才，不會因為一件小小的事情就棄之不用的。
此時的範小玉心情是複雜的，一方麵他為張青雲高興，想要親自打電話，問候一下，表示自己的祝賀。另一方麵，她又非常自尊，覺得原來張青雲傷害了她的感情，背叛了她，她曾經說過，不能原諒他了，不會再回到他的身邊了。現在開口，有些難為情。一個女人，尤其是非常漂亮的女人，你讓她向一個男人說軟話，有時候是很難的。傷自尊啊！
當時，張青雲正在和王誌遠在一家酒店裏吃飯、聊天。
原來王誌遠也從《東州日報》上看到了張青雲的任職公示，他立即打通了張青雲的電話，說：“老弟啊，祝賀啊祝賀，中午我請客，就算是提前給你餞行吧！”
張青雲說：“好的，好的，我正想和你聊聊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