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委大院第五部1

新年剛過,龍江市委書記劉漢基和市委常委、紀委書記吳超傑雙雙落馬的消息,在西江省政壇上還是掀起了不小的波瀾,在四百多萬人口的龍江市,更是一石激起千層浪。大大小小的官員惶惶不可終日,有些商人更是連夜出逃。在吳超傑曾經長時間任職的江左縣和金山縣,有幾十個老板一夜之間就銷聲匿跡了,他們許多人都持有外國護照,在此後的兩天時間裏,他們八仙過海各顯神通,紛紛取道香港、澳門逃往國外,以避風頭,觀察事態的發展。

在龍江市的黨政機關,曾經和劉漢基、吳超傑有瓜葛的官員,特別是那些向劉漢基、吳超傑送過錢,在他們的關照下得到提拔的官員,更是情緒低落,生怕劉漢基和吳超傑頂不住有關部門的審訊,竹筒倒豆子,把他們全部出賣了,那樣他們的前程就全毀了,丟官罷職不說,嚴重的還可能進監獄。

在省城,那些曾經接受過劉漢基和吳超傑賄賂的高官,更是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前省委書記楊春風,前省長劉放明,前省委副書記現省政協主席周廣生,前龍江市委書記、現省委常委、省委秘書長秦書海,這些曾經為劉漢基、吳超傑的提拔、任用說過話,接受過他們賄賂的高官,一時間神經高度緊張,他們利用自己的關係網打探消息,密切地注視著事情的進展,生怕劉漢基和吳超傑這兩個人一夜之間精神就垮了,成了真孫子,把什麽都招了,那樣是害人又害己啊!大家都不得好。隻要挺過這開頭的一個星期,打死都不說,什麽情況也不交代,那樣,就為大家營救他贏得了時間。你自己是個真漢子,大家才能真心實意地幫你;你要是個孬種,一進去就慫了,成了狗熊,那樣大家馬上會落井下石,恨不得找人做掉你,犧牲你一個,幸福一大片。

被雙規的劉漢基已經做好了充分的思想準備,他早就想好了這一天到來的時候自己的應對策略。坦白從寬,牢底坐穿;抗拒從嚴,回家過年。反正自己的錢絕大部分都轉移到女兒名下了,被查獲的也就是區區五百多萬,這都是今年春節前後那些下級官員、有求於他的老板們送的賀年禮物。這在當今的社會是司空見慣的事情,哪一個官員逢年過節不收禮?你以為現在還有焦裕祿啊!

再說了,他知道他被雙規的消息傳出後,那些大官比他著急得多。他們收過我劉漢基送的錢,他們更害怕自己受到牽連。他相信楊春風、劉放明、周廣生這些人不可能不管它。要是他們無情無義,那好,你們就等著和我同歸於盡吧,到時候大家都不得好。

當紀委的辦案人員告訴他:“劉漢基,你一定要好好交代自己的問題,我們黨的政策是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對抗到底,什麽也不說,你後果自負。到時候不要怪我們對你不客氣!”

劉漢基輕蔑地一笑說:“兄弟,大家都是圈內的人,誰怕誰啊!說我是腐敗分子,放眼全中國,混到我這個級別的,有幾個不是腐敗分子?你們敢查嗎?!那些省部級幹部、國家級領導人,他們敢公布自己和孩子、老婆的私有財產嗎?!報紙上都說了,廳級以上幹部幾乎個個都是千萬富翁。我才弄了幾個錢,比著那些大官,我算廉潔的了。現在的社會不就是腐敗分子提拔腐敗分子,不腐敗能在官場上混下去嗎?!在我們中國不就是貪官查貪官、腐敗分子反腐敗嗎?難道這個還要我告訴你們?讓我交代,那好,我可以交代三天三夜,說出來嚇死你,我們西江省到時候要有好幾個省部級幹部、幾百個處級幹部進監獄,整個西江省的官場就會癱瘓掉,到時候怎麽辦?全部都抓完,可能嗎?!你回去轉告譚士平書記,我不能說,我要是說了,西江省至少要有兩百個幹部進監獄,你信不信?!”

此後他就一言不發,兩個眼睛看著天花板,和辦案人員對抗到底。

吳超傑本身就是市紀委書記,對紀委辦案的程序一清二楚。他也鐵定了心,對抗到底,事情已經這樣了,搞了那麽多的錢,判死刑是一定的了,既然要死,就死個轟轟烈烈,自己一了百了算了,還保護了很多人,給家人、情人留下了一大批財富,也是劃算的。

劉漢基和吳超傑在辦案人員麵前的“英勇表現”從各種渠道傳了出來,讓那些關心他們的人從內心裏開始佩服他們,說他們是條好漢。一個星期後,各種說情的電話就紛紛打進來了。

楊春風、劉放明、周廣生、秦書海這些西江省的大佬們紛紛出動,給譚士平打電話,施加壓力,要求他要本著愛護西江省的幹部,維護西江省安定團結的大好局麵,不給中央添麻煩,不給黨的形象抹黑為出發點,盡快結案。

這麽大的壓力譚士平承受不了,他連忙跑到王一鳴辦公室匯報情況。

譚士平說:“王書記,我實在是頂不住了,楊書記、劉省長、周主席、秦秘書長都紛紛打電話,說我要顧全大局,從西江省安定團結的大好局麵出發,保護西江省的幹部,盡快結案。劉漢基和吳超傑也誓死對抗,拒不交代問題,你看怎麽辦?”

王一鳴這幾天也接到了楊春風、劉放明、周廣生的電話,他們也是旁敲側擊地要王一鳴給譚士平施加壓力,讓他盡快結案。王一鳴當時未置可否,說我和老譚專門談一談,再做定論。

現在看來,劉漢基和吳超傑的案子牽涉甚廣,王一鳴在西江省工作了三年多,對西江省的政治生態也漸漸看清楚了。西江省的官場上送禮成風,幾乎所有的官員你要想在官場站穩腳跟,都要請客送禮,要不然就沒有人為你說話。官員們私底下還拉幫結派,每一個省級幹部下麵都有一個山頭,按照關係的親疏,結成一個緊密的集團,大家同進同退,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像王一鳴這樣從中央下派的官員,雖然身居省委書記的要職,但是因為沒有山頭,自己的鐵杆部下並不多。也由於王一鳴一貫不收錢,那些給他送錢的官員一次次吃了閉門羹,大家都不敢把王一鳴看作是自己的老板。

所以現在王一鳴很清楚,他要想在西江省長期呆下去,執政平穩,做出一些政績,光靠他自己一個人是遠遠不行的,他更不可能冒著和原來的大佬們全部決裂的風險,那樣他就危險了。雖然你王一鳴是省委書記,但是你是一個人,那些大佬們的影響還在,他們的馬仔遍布各個關鍵崗位,他們擰成一股繩,和你王一鳴對抗到底,你王一鳴形單影隻,西江省的大局就穩定不了,時間一長,中央領導肯定認為你個人沒有能力,沒有手腕,算了,你小子太嫩了,是個扶不起的阿鬥,給你找個安穩的地方吧。這樣,一紙令下,你的工作崗位就被調整了,到了中直機關,給你安排個副書記、副部長什麽的,就等著幹到退休吧,大好的前程也就全毀了。

此外,譚士平還把劉漢基說的話一字不漏地轉告了王一鳴。劉漢基雖然有些張狂,但是,他說的話是不是有道理呢?是不是符合當今的實際呢?誰都不能否認。王一鳴自己也知道,他就身處當今這個齷齪的官場上,在當下,能做到潔身自好已經非常不易,在西江省,估計也就是他王一鳴可以,因為他上麵有趙老罩著,趙老好歹也是國家領導人,曾經做過政治局委員、國務院副總理。要是上麵沒有趙老,他王一鳴憑什麽做到這個省委書記的位子,不送禮行嗎?!你不巴結上級,你就當不了小官;當了小官,你不送禮,更當不上大官。設身處地地想一想,大家誰都不容易。

楊春風說了:“一鳴老弟啊,你起點高,要多理解基層幹部的難處,他們實在是不容易啊!要完成各種指標任務,要幹活,還要到處搞關係,到中央要項目、要資金,現在沒有關係什麽事情也辦不成。我們基層的幹部難不難?真難!我們要理解他們,寬容他們,黨培養一個廳級幹部不容易啊,要幾十年,這些年社會的大環境就是這樣的,換了誰也得這樣幹!都一塵不染,兩袖清風,這樣的幹部在當今的大環境下能幹成事業嗎?!老百姓會滿意嗎?!最關鍵的是上級領導會滿意嗎?!上級領導不滿意,你幹什麽不都是白幹嗎!所以啊,得饒人處且饒人,我們要用包容的眼光看待我們的幹部,他們是有缺點,貪汙了幾個小錢,但是,他們貢獻大,地方上的經濟發展上去了,這些錢和地方經濟的高速發展相比,根本不值得一提。這是應該支付的成本,也就是腐敗成本。不是有經濟學家說,腐敗有理,可以促進經濟的發展嗎!雖然一部分幹部腐敗了,但是整個社會進步了,經濟發展起來了,這是中國應該支付的代價。不要對腐敗大驚小怪,要我看,腐敗也有對社會有利的一麵。有些不能辦的事情辦成了,政策出現了彈性,創造了更多的企業,有了企業,更多的人實現了就業,國家有了稅收,整個社會的經濟細胞更加活躍。像龍江市那些大老板,要是完全按照政策,他們不能私人開礦,那樣我們西江省的稅收就會受到影響,當地老百姓的生活水平也會下降。所以要多角度看問題。”

王一鳴聽了楊春風的一番話,隻能說:“好的,楊書記,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我和譚書記商量商量,妥善地處理好這件事情。”

現在他和譚士平麵對麵,王一鳴說:“根據所掌握的情況,你看下一步怎麽辦?”

譚士平說:“有這麽兩套方案,第一,我們請求中央紀委增援,讓中央紀委派出工作組進駐西江,由他們打頭陣,我們配合,這樣,查到誰跟我們沒有多少關係。第二,就此結案,向中央紀委匯報結果,就事論事,依照目前的情況,轉交司法機關,盡快進入司法程序,等法院一宣判就完成任務了,也就是幾個月的時間。”

王一鳴說:“第一方案不可行,情況一旦移交給中央紀委,事態就擴大了,我們西江省會有多少幹部受到牽連,現在完全沒有把握。我們新一屆的省委領導班子剛上台幾個月,我也剛當上省委書記不久,這個時候西江省的政局要是出現了動**,對我們大家都不好,因為世事難料,一旦失控,到底會出現什麽後果,我們心裏沒有底。現在西江省最需要的就是穩定,省政府剛剛換屆,各級領導幹部大換血,大家本來就人心惶惶,現在又出現了這麽大的官場地震,我們都立足未穩,這樣做風險太大。再說了,全國人大會議三月五日就要召開,要選舉新的國家領導人,在這個關鍵時刻,中央需要全國各地營造歡樂祥和的氣氛,我們這個時候高調反腐敗,是給中央添亂,萬一海外的敵對勢力拿這個做文章,我們就非常被動了。我覺得還是采取第二方案妥當些,盡快結案,不擴大事態,省委常委會今天晚上就開個緊急會議,研究龍江市新的市委書記人選和紀委書記人選。紀委書記你考慮考慮,可以推薦一名。”

譚士平說:“好的,我按照王書記的意思辦。”

當天晚上八點,在省委常委會議室召開了緊急會議,譚士平在會上匯報了劉漢基、吳超傑案件的進展情況,決定盡快結案,不擴大事態。在座的省委常委紛紛發言,表示同意盡快結案,維護西江省安定團結的大好局麵。

參會的秦書海聽到這個消息,高興得心花怒放,心裏的一塊大石頭終於落地了。

會議根據省委常委、組織部長秦大龍的提名,決定省委組織部常務副部長閆俊傑同誌任龍江市委書記、常委、委員。根據省委副書記、紀委書記譚士平的提名,省紀委辦公廳主任郭劍同誌任龍江市委常委、紀委書記。

第二天,閆俊傑和郭劍走馬上任,龍江市的幹部和老板們紛紛打探出消息,王一鳴采取的辦法是息事寧人,不擴大事態,大家紛紛吃下了定心丸。

幾天後,又從《龍江日報》和龍江電視台的《龍江新聞》節目裏傳出消息,所有龍江市的幹部、老板,能夠主動到工作組交代自己的問題的,送禮在十萬元以下的,一律寬大處理,既往不咎。送禮在十萬到三十萬的,如實交代問題,可以進行黨內的紀律處分,不移交司法機關。

一時間,在龍江市劉漢基、吳超傑專案組的駐地,到工作組主動反映問題的人絡繹不絕,一個星期之內,賓館的院子裏車輛都停滿了,據統計,有四百多位科級、處級幹部向工作組反映了向劉漢基和吳超傑送禮的情況。

其中給吳超傑送禮的人最多,他在江左縣擔任過三年多的縣長,在金山縣擔任了五年的縣委書記,這兩個都是資源大縣,大批的礦老板、科級、處級幹部向他送過禮。他擔任市委常委、紀委書記後,利用手中的權力,想抓誰就抓誰。那些開礦的老板得罪了他,動不動就被他關起來。他說把你判刑,移交給司法機關,就給判了。所以那些人隻好花錢消災,給他在礦上算幹股,這樣十幾年下來,他積攢的家產有一個多億,光是現金就六千多萬,還有十幾處房產,豪華轎車,越野車。他的情人有十幾個,有的還給他生了兒子、女兒。

吳超傑自知自己弄的錢實在是太多了,又是知法犯法,罪加一等,說不定自己會被判死刑,就是態度再好,也是白搭,還不如頑抗到底,給情人、妻子、孩子多留下一些家產,現在查獲的這些就算了,其餘的沒有查獲的,他打死都不說了,犧牲我一個,幸福一大家。

在看守不注意的時候,夜裏他用衛生間裏一塊打碎的瓷片割腕自殺了。等看守發現情況異常,撞開衛生間的門,發現他已經因為失血過多倒在了衛生間的浴盆裏,裏麵滿是鮮血。緊急要救護車,送進龍江市人民醫院,經過一個多小時的搶救,終因失血過多沒有搶救過來,停止了呼吸,終年五十六歲。

吳超傑自殺的消息立馬傳遍了整個西江省並波及全國,成了全國人大會議召開之前的一個醜聞。多家海外媒體對此進行了報道。

老百姓紛紛議論說:“吳超傑有種,死得好,給孩子、老婆、情人留下多少財產呐!估計沒有人查下去了。”

那些和吳超傑有千絲萬縷聯係的官員和商人們,更是打心眼裏感激吳超傑,他們心裏長出了一口氣說:“超傑老弟,你真是夠意思啊!你死了,兄弟們都安全了,放心吧,你的老婆、孩子、情人,我們都會關照的。你就放心地去吧,在天堂裏好好過,我們每年的清明節會為你送大量的紙錢的。祝你在那邊過得快樂。”

兩個月後,西江省高級人民法院指定江城市中級人民法院審理劉漢基貪汙公款、受賄和巨額財產來源不明一案,經過審理,法院最終確定劉漢基貪汙二十六萬,受賄八十萬,有四百三十萬的巨額財產來源不明,數罪並罰,判處有期徒刑十八年,沒收個人全部財產。

站在被告席上的劉漢基聽到判決,心裏微微笑了一下,心說,過幾年弄個保外就醫,我就又出去了,吃香的喝辣的,一切照舊。反正錢我還有的是。你們查處的這些錢,九牛一毛而已。

當審判長問他:“劉漢基,你服從不服從法庭的判決?”

劉漢基說:“我服從。”

審判長問:“你會上訴嗎?”

劉漢基想了一下,搖了搖頭說:“我不上訴。我認罪。”

當天,大大小小的新聞媒體有幾十家對此進行了報道。看了報道,有了解劉漢基的人議論說:“當了十幾年的正廳級幹部,才弄了幾百萬的錢,說出去誰信啊?!”

還有的人說:“總共才五百多萬,我看後麵再加個零都不止,他女兒在省城裏做那麽大的生意,從哪裏弄的錢?這個劉漢基真是個老滑頭!他的錢早就轉移走了。”

還有的說:“你傻啊,這你還看不明白,官官相護唄!吳超傑死了,大家都清淨了。劉漢基不想死,他當上這個市委書記,不送禮行嗎?那些收了他的錢的大官,誰不拚命保護他啊!要抓貪官,能抓得完嗎?!老百姓早就說過,縣級以上幹部抓一個殺一個,有冤枉的;隔一個殺一個,有漏網的。現在的貪官汙吏遍地都是,他們都是一條線上的螞蚱,一個人出事了,大家齊心協力地撈人。別看他們被判刑了,被開除了公職,但是人家出了監獄,照樣風光無限。手裏有錢,那些保護傘還在,活得照樣有滋有味的。就是在監獄裏,待遇也和普通人不一樣,住的是專為一定級別的幹部建設的監獄,裏麵的設施和賓館差不多。那些老部下隔三差五去探望的、送東西的,多了去了。”

還有的說:“現在不是毛主席那時候了,貪汙受賄,一旦事發,賴得不好意思見人。現在根本不算什麽事。無官不貪,大家誰也不笑話誰。誰落馬了,算你運氣不好,該你倒黴。老百姓還羨慕當官的呢!有了機會,誰不貪汙啊!”

每年的三月初是全國“兩會”召開的日子,來自全國各地的人大代表和政協委員們齊聚北京,共商國事。

今年的全國政協會議安排在三月三日開幕,人大會議安排在三月五日開幕。由於提前一天都要召開預備會議,所以兩會的代表都要提前兩天到北京去。

三月三日上午,王一鳴帶領八十多人的西江省人大代表團從江城機場出發,乘包機從江城市直飛北京。隨機前往的還有一大批隨行人員,秘書饒戰勝,省委宣傳部新聞辦的工作人員,西江省電視台、西江日報社的記者等。

人大代表們分乘三輛大巴車直接開到了機場的停機坪上,一架波音飛機靜靜地停在那裏,按照慣例,西江省委、省政府、省人大是要舉行一個歡送儀式的。今天到機場為王一鳴和各位人大代表送行的是省委副書記何傑、省委常委、常務副省長鄭天運、省人大副主任高天民等。

何傑、鄭天運、高天民,上一屆都是全國人大代表,這一屆都不是了。個中緣由是名額有限,分配不過來。其實在西江省,現在讓誰當人大代表,王一鳴說了算。

大家其實都知道,在中國,人大代表和政協委員其實都不是通過真正的選舉產生的,而是組織部門安排的。但是,組織部門聽誰的呢?毫無疑問,聽省委書記的。說白了,是省委書記提名產生的。當然,這之前有一些必要的程序要走。通常是這樣操作的。

每次選舉之前,組織部門和人大、政協常委會的工作人員會根據領導的安排,綜合考慮各方麵的因素,先拿出一個初步的名單,各行各業分配好名額,最後經各分管的領導審定通過後,再報送省裏的主要領導過目。具體到西江省裏,省委書記、省人大主任王一鳴有最終的決定權。省長李耀作為省政府的一把手,也有一定的說話權力。他覺得應該提名誰,也是可以向有關部門打招呼的。省政協主席周廣生在政協委員的安排上,也有一定的分量。其他的省委常委有沒有說話的權力,就要看你在省委常委會上的表現了。

具體到一個省裏,最高的決策機構是省委常委會。省委書記又是省委常委會的班長,所以,班長說怎麽做,一般情況就可以怎麽做。省長是副班長,有的時候可以有不同意見。但是,這要看省委書記這個班長怎麽看。他給你省長麵子,你的意見就有作用;他不給你麵子,就當你是放屁,你也沒辦法。當前的政治遊戲規則就是這樣的。

往屆的人大、政協會,民間老百姓詬病頗多,意見最大的有兩個方麵,一個就是大家普遍認為,現在能夠當上人大代表和政協委員的,都是非富即貴的人,和普通老百姓沒有多少關係,他們要麽是官員,要麽是巨富,根本代表不了人民。

普通老百姓的代表,那些真正的工人、農民代表,已經成了僅有的一些點綴,這些代表雖然都是各條戰線上的優秀分子,他們在各自的工作崗位上無愧於是一個優秀的人,但是,這並不代表他們有參政議政的能力。從他們的發言上、所提出的提案上可以看出,他們隻是起到一個對底層民眾的利益呼籲一下的作用,這成不了主流。事實上,老百姓議論說,人大、政協會議已經蛻變成了官商勾結的大會,自己表揚自己的大會,成了一個各方人物競相作秀的場合。

另一個不滿意的地方,就是所有的選舉都不過是認認真真走過場,幕後交易早已經完成了,這個勝利的大會、團結的大會,無疑就是履行個合法的程序而已,所以民間稱之為“橡皮圖章”。

對此,王一鳴是清楚地知道的,他雖然是一個省的省委書記了,但麵對這樣的現狀,他也是無能為力的,人微言輕,整個中國的政治遊戲規則,你一個省委書記是沒辦法改變的,隻能在小的地方修修補補而已。

在省委常委會上,王一鳴說:“按照中央的規定,這一屆全國人大代表和政協委員的提名,要向基層傾斜,向普通勞動者傾斜,我們要壓縮各級領導幹部的名額。但是,名額就是這八十多個,十個市的市長,按照慣例,每人都是全國人大代表。全省八十多個縣、區,怎麽也得安排二十個縣、區長。基層的鄉、鎮長,街道辦事處的主任,村支書、村長,也要安排十幾個。還有大型國有企業、民營企業的優秀代表,剩下的十幾個名額,給工人、農民、解放軍。環衛工、護士、教師、醫生、解放軍戰士、農民工,都需要有代表。這樣,我們省級幹部能出席的就非常有限了。楊書記和劉省長雖然都退二線了,但是由於都被提名為下屆全國人大的常委,他們要在西江省代表團占兩個名額。我們省委常委會,我和李省長是當然的代表,這樣,其他的同誌是不是就不做這一屆的全國人大代表了,大家看怎麽樣?”

其他的省委常委聽了,有些人心裏雖然有想法,比如,那些愛出風頭、愛對著攝像機鏡頭講話的人,盼望再上一次中央台《新聞聯播》的,心裏就有些小意見了。雖然不情願,但是王一鳴已經這樣決定了,大家也不好再說什麽了,因為在座的省委常委都做過全國人大代表或者政協委員,有的已經做了不止一屆了。該過的癮已經過了,也就不稀罕了。開會嗎,在北京一呆就是十幾天,不就是舉舉手,發發言,說一些冠冕堂皇的廢話、套話、永遠正確的話,和老百姓一點關係都沒有。誰都知道,真正的接地氣的話,尖銳的話,誰都不敢說。就是說了,老百姓也看不到,聽不到。因為《新聞聯播》肯定不敢播,又把大官們得罪了,說你給大會添亂。今後肯定有人會給你小鞋穿。

於是大家都學精了,學乖了,把在這裏開會當做是組織上給的一個榮譽,一個交際的場合,趁機多認識一些大官,多結識一些大款朋友,為今後自己的仕途鋪鋪路,除此之外,實在是沒有多少意思的。

根據王一鳴的提議,這一次何傑、鄭天運、高天民都不是全國人大代表或者政協委員了。西江省的代表團裏因此多了幾個農民工,幾個紮根農村、帶領老百姓致富的村長、村支書,還有各行各業的勞動模範們。

西江省人大代表團由王一鳴任團長,李耀任副團長,一共是八十二人,大家排著隊,和何傑、鄭天運、高天民依次握手,老省委書記楊春風、老省長劉放明站在李耀的身後。

上了飛機,楊春風、劉放明、王一鳴和李耀都被安排在頭等艙。王一鳴熱情地和楊春風、劉放明聊著天,問候他們身體怎麽樣?睡眠好不好?有什麽休閑活動?

退下來後,楊春風愛打高爾夫球,經常組織一幫退休的省級幹部到鳳凰山高爾夫球場打球。當然都是有人請,有的是企業的大老板,有的是當年受過他關照的部下。現在這些人要報答他的恩德呀。

劉放明愛好養花種草、練大字,每天在家裏也是忙得不亦樂乎,身體也很好,看著紅光滿麵。

坐在後麵的饒戰勝是第一次作為王一鳴的秘書去北京,也是第一次乘坐包機和西江省的人大代表團進北京,對於他來說,一切都很新鮮。作為秘書,他現在也成了一個大忙人。北京那邊,駐京辦主任汪忠已經打了他的多次電話,商量搞好接待的細節。

昨天晚上十點,汪忠還打饒戰勝的電話說:“饒秘書,你請示一下王書記,這一次的房間怎麽安排。西江大廈總共有兩間總統套房,這一次西江省人大代表團總共是四位正省級領導,楊書記,劉省長,王書記,李省長,兩天前,政協代表團就先到了。當時兩套總統套房都空著。我們問周主席,周主席說,空著也是浪費,我住一套吧。還有一套你們給王書記留著吧。楊書記、劉省長他們享受多年了,這一次讓他們住一住豪華套間也可以了。我現在簡直不知道怎麽安排了。現在二十六樓的總統套房周主席還正在住著,僅有一套總統套房了,怎麽安排,我確實頭疼,你問一問王書記,到底怎麽安排?”

這個時候,王一鳴剛散完步,回到西江賓館的住處,正在衛生間裏洗澡。

饒戰勝說:“你等十幾分鍾,我稍後請示一下王書記,再給你回電話。”

汪忠說:“好的,謝謝你饒秘書。”

此前饒戰勝和汪忠並不熟悉,兩個人見麵的機會都很少,汪忠原來是省接待辦的接待處副處長,後來長期在駐京辦工作,就是回省委辦公廳向秘書長匯報工作,也是不容易碰到饒戰勝的。再說了,當時饒戰勝也就是個小秘書,在辦公廳裏不顯山不露水的,也沒有人注意你啊!

隻是一瞬間接了龔向陽留下的位子,擔任了王一鳴的秘書,饒戰勝在大家眼裏才成了炙手可熱的人物。汪忠現在每天要和他通十幾個電話,兩個人很快就熟悉了。

過了二十分鍾,王一鳴洗完澡穿上睡衣出來,饒戰勝連忙匯報說:“老板,駐京辦汪忠主任請示說,現在西江大廈還剩下一套總統套房,另外一套周主席已經住了兩天了,不可能趕他出來了,剩下一套,你看怎麽安排?”

王一鳴想了一下說:“那就安排給楊書記住吧,我住套間就可以了。反正我中間有幾天是不住的,安排給我也是浪費。”

饒戰勝說:“那好,我現在就回複汪主任去。”

做接待工作就是這樣,一個小細節你都不能忽視,別小看這一套住房問題,給誰住不給誰住,那都有一把手來定的。萬一汪忠不懂這個規矩,一個人做主,魯莽地把總統套房安排給楊春風去住。到明天王一鳴到的時候,他明明知道你西江大廈有兩套總統套房,你卻安排他去住套間,你什麽意思吧?!難道對我這個省委書記敢不敬?我做副書記的時候住套間,無可厚非,現在我是省委書記了,是當之無愧的老大了,我不住總統套房,誰還有資格住?!

那樣你汪忠就完了。王一鳴一句話,你這個駐京辦主任的烏紗帽就掉了。

現在請示了王一鳴,把剩下的那套二十五樓的總統套房給楊春風住,這樣所有的矛盾都解決了。

楊春風住了總統套房,雖然不是二十六樓,最高層的,但是,自己退了二線,還能夠享受這樣的待遇,說明人家王一鳴是懂禮數的,是很謙虛的,對他楊春風也夠意思。人家王一鳴情願自己住套房,把總統套房讓給他楊春風住,這很不錯了。至於二十六樓還是二十五樓,兩套的裝修、設施都一樣,當時就是為了給省委書記和省長一人準備一套才這樣建設的。現在讓周廣生住,也可以,人家畢竟早來兩天嗎,有選擇的優先權。

對於已經退二線的前省長劉放明,汪忠也好解釋。周主席先到的,選了總統套房住,現在剩下的那一套經請示王一鳴書記,安排給楊書記住了,現在王書記、李耀省長、您老人家都住豪華套房,條件有限,隻能這樣安排了。

這樣的安排,劉放明肯定說不出什麽。人家周廣生現在也是正省級,政協主席,又先到了兩天,他也有這樣資格的。

對省長李耀,汪忠更好解釋了,這是經過請示王書記之後的安排。李耀曾經是楊春風頗為信任的部下,他自然不會和楊春風爭這個的。人家王一鳴都主動住套間了,他李耀更沒有什麽話可以講了。

上了飛機,饒戰勝馬上打了汪忠的電話,說:“汪主任,我們上飛機了,飛機馬上就要起飛了。”

汪忠說:“好的,我提前到機場迎接你們。”

下午一點多鍾,飛機經過三個多小時的長途跋涉,終於飛臨北京首都機場的上空。饒戰勝透過舷窗看到飛機在緩慢下降,漸漸可以看見地麵上的人影、汽車了。隻見地麵上阡陌縱橫,一大片一大片綠油油的麥田環繞著一個個村落。遠處高樓大廈林立,高架橋一環套著一環,橋上密密麻麻的都是汽車,排成長龍,這就是祖國的心髒--首都北京。

飛機穩穩地降落到地麵上,在跑道上滑行了幾分鍾,在停機坪停穩。機艙門打開了,幾個漂亮的空姐站在門口,向每一個乘客微笑著說:“歡迎下次光臨。”

王一鳴、李耀、楊春風、劉放明和幾個空姐分別握了手,然後就走出了機艙門。隻見舷梯下麵鋪著一條長長的紅地毯,下麵站了一排人,為首的是全國人大的一個副秘書長,姓高,王一鳴和他早就認識。

高秘書長也是中央領導人的秘書出身,後來隨老板一起進了全國人大辦公廳,先是做副司局級的秘書,十幾年過後,提拔成了副秘書長,雖然沒有多少實權,但是論級別也屬於正部級幹部,還是中央候補委員,在中央候補委員中的排名還在王一鳴之前。

前些年王一鳴在北京S部做副部長,趙老那個時候也在全國人大做副委員長。趙老當時的秘書胡彪也跟著趙老從國務院辦公廳到了全國人大辦公廳,安排了一個正司局級秘書的崗位。胡彪有一次組織飯局請王一鳴吃飯,同時請了高秘書作陪。當時,高秘書和胡彪一樣,都是正司局級的領導秘書,就這樣王一鳴和高秘書相互之間就認識了。

此後的六七年,胡彪在趙老的安排下離開京城,到東北L省的省會城市擔任市委副書記,幹了兩年就被交流到一個地級市當市長,市長幹了三年多,就接了市委書記,去年正趕上省委、省政府換屆,費了不少勁,連趙老都出動了,給中組部的領導打電話,才確保他升了副省級,當上了副省長。按照原來的設想,趙老是想讓他進省委常委呢。因為競爭實在是太激烈了,打招呼的大領導多了,L省的省委書記方方麵麵權衡了一下,畢竟趙老的影響力已經大不如以前了,就把位子給了那些下得本錢更大,或者後台更硬的人。

高秘書因為進全國人大辦公廳的時間比胡彪早幾年,資格老,他的老板做過中央書記處的書記,曾經長期在中組部係統工作,在那裏建立了廣泛的人脈,所以連帶著自己的秘書也受益。

在胡彪下派後不久,高秘書就升了辦公廳的副主任,成了副部級幹部。過來五六年,又高升一級,成了正部級幹部,做了全國人大常委會的副秘書長,並且成了新一屆的中央候補委員。他才五十歲,真的是前途無量,說不定哪一天下派,也是省委書記、省長什麽的。對於這樣的人物,王一鳴也是特別留意的。關係一定要維持好,在官場上,多一個朋友就多一分力量。

站在高秘書長後麵的是先期到達的省委常委、宣傳部長李誌斌,因為每年的“兩會”,新聞宣傳都是重頭戲,所以李誌斌都要親自出馬,提前到達北京,利用多年積累的人脈,安排、協調中央級媒體對西江省代表團的采訪事宜,爭取省委書記和省長都能夠有上中央台《新聞聯播》的機會。為此省裏是不惜血本的,要錢給錢,要物給物,每年花在這個方麵的錢都有幾十萬,甚至上百萬。

駐京辦主任汪忠自然是不可或缺的人物,他的後麵站了十幾個西江大廈的服務員,大家每人一束鮮花,準備獻給幾位主要領導和女代表們。

王一鳴第一個下來,他微笑著握著高秘書長的手使勁地晃了晃說:“老兄,我們又見麵了,這幾天有時間了,我們好好聊一聊。”

高秘書長說:“好的,胡彪老弟前幾天就打電話給我了,說他也要來北京開會,他也是這一屆的全國人大代表,大家到時候約個時間,找個地方好好聊聊天。”

王一鳴說:“好的,我來安排。”

此後高秘書長又和李耀、楊春風、劉放明和隨後的全體代表分別握手後,大家分頭上了幾輛大巴車,工作人員放好行李後,大家有說有笑地向市裏的西江大廈開去。

到西江大廈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兩點半了,由於北京城裏堵車嚴重,路上竟然走了一個多小時。

代表們在大廳裏報到後,領到會議材料和自己的房卡,各人拿著自己的行李去了房間,然後就去了餐廳吃自助餐。

因為高秘書長還在,這樣的領導平常裏你想請都不一定請到的,所以汪忠提前已經安排了一桌酒宴,但是,還是要提前請示一下王一鳴。

在西江大廈大堂裏,汪忠就悄悄地告訴王一鳴說:“王書記,您看是不是安排一個包廂,請高秘書長吃頓飯?”

王一鳴點了點頭說:“好,你去安排吧。”

汪忠說:“王書記您看都由誰出席呢?”

王一鳴說:“我一個,李耀省長一個,楊書記、劉省長都要參加,還有李部長,加上你,就這些人吧。”

饒戰勝陪著王一鳴去了26樓的房間,王一鳴的房間安排在26樓的最西頭,是一個豪華套房。饒戰勝住的是一個標準間,在王一鳴房間的對麵。26樓是酒店的最高層,比較安靜,總統套房在這一層的最東頭,往年開會的時候都是安排給楊春風住。今年被周廣生占據了。

王一鳴在房間裏上了一趟衛生間,洗漱了一下就趕快下樓了。到了二樓的餐廳,駐京辦主任汪忠帶著酒店的總經理陸雲和一些工作人員都站在門口,等著迎接了。

看見王一鳴過來了,大家都帶著笑,說:“王書記好!”

王一鳴和大家握了握手,問汪忠:“都到了嗎?”

汪忠說:“李部長正在包廂裏陪高秘書長說話,楊書記、劉省長和李耀省長還沒有下來。”

王一鳴說:“你們等著吧,我先去陪高秘書長說話。”

陸雲說:“我送王書記。”

陸雲四十多歲,原來是西江大廈的副總經理,去年提拔了副廳級,是西江省駐京辦的副主任兼西江大廈總經理。她個子高高的,長相漂亮,氣質出眾,一看就是從事服務行業的女強人。據說他和楊春風關係不錯,楊春風在退二線之前提拔了一批廳級幹部,其中就有陸雲。

王一鳴到了裏麵的總統一號包廂,這是整個西江大廈餐廳裏最豪華的包廂,麵積有一百多個平方,中間是一個大大的圓桌,靠邊是一排沙發、茶幾,上麵放著水果、瓜子之類的東西。李誌斌和高秘書長坐在沙發裏,正在談笑風生。

看見王一鳴走進來,他們兩個人連忙站起來和王一鳴寒暄。

大家又坐下,繼續說著一些漫無邊際的話。過了五分鍾,楊春風、劉放明、李耀都來了。於是大家幹脆各就各位,圍著大圓桌坐了一圈。

主客自然是高秘書長,他坐在中間。高秘書長右邊是王一鳴,左邊是楊春風。靠著王一鳴坐的是劉放明,楊春風下麵是李耀。駐京辦主任汪忠和副主任、西江大廈總經理陸雲坐在對麵,負責招呼上菜、倒酒什麽的。

一張桌子上坐了五位正省部級幹部,今天的酒宴檔次可謂是不低。西江大廈的餐飲部今天把大廈的拿手好菜都上來了。什麽鮑魚、魚翅,生猛海鮮,雞鴨魚肉,各種時令菜蔬,琳琅滿目,上了一桌子。白酒喝的是茅台,紅酒是長城幹紅。

大家頻頻舉杯,一個飯局下來,連吃帶喝又加上聊天,用了一個多小時。

用完午餐,大家一起把高秘書長送上汽車,各自回房間裏休息。

王一鳴在房間裏躺了一個多小時,閉上眼睛卻無法入睡。他感覺到自己失眠的毛病估計又要犯了,到了一個新環境,需要幾天適應。反正今天晚上沒什麽事情了,還不如回家和老婆親熱親熱,這樣自己這個夜晚就不那麽難過了,說不定運動一番,自己的失眠症也就好啦。

饒戰勝說:“好的。”

立即撥通汪忠的電話,說:“汪主任,王書記馬上用車,你安排一下。”

汪忠說:“好的。您五分鍾以後就可以讓王書記下樓了,我和司機在大廳門口等候。”

每年的這個時候是汪忠最忙的時候,各個主要領導的用車是頭等大事。為此年前駐京辦特別打了報告,向省財政要錢,又新買了兩輛黑色的奔馳轎車,加上原來的一輛舊奔馳轎車,兩輛奧迪轎車,兩輛別克商務車,基本上可以滿足省裏主要領導的用車需要了。實在不夠,隻能臨時從別的地方借或者租了。駐京辦主要是為省裏的副省級以上幹部服務的,廳級幹部的用車不保證,他們隻好八仙過海,各人想各人的辦法。

王一鳴在秘書饒戰勝的陪同下走出電梯。汪忠這個時候正在大廳裏準備迎接呢。一看王一鳴出來了,汪忠忙迎上去說:“王書記,車我已經安排好了,這十幾天這輛新車就固定給您使用,我已經安排司機小潘了,他路熟,去過您家裏的。”

王一鳴說:“好的,辛苦你了。”

汪忠說:“這是我的本職工作,王書記,我就不親自送您回家了。”

王一鳴說:“不用了,你這邊事情多,為楊書記、劉省長他們還要做好服務呢!”

走出大堂,隻見門口已經停了一輛新的奔馳。開車的司機小潘衝王一鳴點了點頭,說:“王書記好!”

王一鳴說:“小潘,這幾天又要辛苦你了。”

小潘說:“應該的,應該的。”

饒戰勝拉開車門,伺候著讓王一鳴坐好,關上車門,然後繞過去坐進副駕駛的位子。

王一鳴對饒戰勝說:“小饒,你第一次去我家,記一下路。”

饒戰勝說:“好的。”

王一鳴所住的部長大院,小潘已經去了無數次了,自然是輕車熟路,下午五點多,路上的車子已經很多了,走走停停,用了一個多小時才到了部長大院。

奔馳車有特別的通行證,很快就進了院子,到了一棟樓下,王一鳴在饒戰勝的陪同下進了電梯,上了二十樓下了電梯,到了一個房間門口,王一鳴摁了一下門鈴,裏麵響了一下,很快就打開了,隻見於豔梅穿著家居服,笑容滿麵地站在門口。

在酒店時王一鳴就給於豔梅打了電話,說自己馬上就回家,讓她在家裏等。於豔梅說:“好的,好的。我整個下午就沒有去上班,就知道你會回來。”

王一鳴說:“睡在酒店裏,我怕失眠。”

於豔梅說:“還是住家裏好,跟我在一起,你很少失眠的。”

王一鳴說:“是啊,老婆就是我最好的安眠藥嗎!”

王一鳴說:“那肯定嗎!我還不老,一個正常的男人,能不想嗎!”於豔梅說:“好吧,你回來吧,我好好伺候伺候你,讓你睡個踏實。”

饒戰勝看著於豔梅,叫了一聲:“於老師好!”

於豔梅說:“饒秘書,請進來坐吧!”

饒戰勝把王一鳴的公文包放在客廳裏的沙發上,看了王一鳴一眼說:“老板,我還是回酒店吧,不坐了,你好好休息吧。”

王一鳴說:“也好,你明天早上七點到這裏接我,八點半鍾要統一乘車去人民大會堂開預備會議的。”

饒戰勝說:“好的。我一定提前到。”

這一夜,王一鳴和於豔梅自然是分外有**,兩個人纏纏綿綿,在**盡情地享受著美好,度過了一個美好的夜晚。

三月五日上午九點整,全國人大代表大會準時在北京人民大會堂萬人大禮堂開幕。

上一次王一鳴當選全國人大代表,還是在十幾年以前,那個時候他在家鄉的清江省江北市當市長,理所當然地當了一屆的人大代表。那一屆還沒有幹滿,他的工作就變動了,調到北京市,到S部當了黨組成員、辦公廳主任。他一走,人大代表的帽子很快就給了新的市長。到北京S部任職的王一鳴,幾年後被組織部門安排為新一屆的全國政協委員。這一次他以西江省省委書記、省人大主任的身份,不僅理所當然地當選全國人大代表,還進入大會主席團,代表西江省入座大會主席台,和幾十個黨和國家領導人一起坐在大會主席台上那幾排最令人矚目的位子。

作為全國最年輕的省委書記之一,王一鳴自然是各大媒體關注的焦點之一,中央各大媒體、海外媒體的記者們,都想方設法接近王一鳴,想獲得一個采訪的機會。

現在的王一鳴和十幾年前剛參加全國人大會議的時候迥然不同,那個時候,他才三十多歲,可謂是年輕氣盛,初生牛犢不怕虎。什麽話都敢說,為了為民請命,他甚至冒著有可能掉烏紗帽的風險,在有分管經濟的副總理聽取代表意見的討論會上,慷慨陳詞,直截了當地說出了農民種地各種稅費負擔過重,農民真苦,城市下崗職工的生活真困難,讓主抓經濟的副總理感到臉上都有些掛不住,會議結束後連飯都沒有吃就匆匆走了。清江省的省委書記和省長對王一鳴非常惱火,他們本來想著在大領導麵前好好表現一番的,原來的精心安排被王一鳴搞得全泡了湯了。換了別的人,省委書記老呂肯定會罵娘的。但是對於王一鳴,他沒有敢那麽過分。不看僧麵看佛麵,當時趙老在國務院還是副總理,中央政治局委員,在中央是有發言權的,清江省的許多事情,還要求趙老關照,所以老呂心裏就是再煩王一鳴,也隻能是忍著自己的性子,不敢太造次。但是從此以後,王一鳴發現自己在清江省的日子越來越不好過了,省領導和同事們見到他,像是見了瘟神,都躲著走,生怕和他說了什麽話,有了牽連,就得罪了省裏的主要領導了。

趙老利用自己的影響力,讓王一鳴不僅進了北京,還官升一級,做了副部級的黨組成員、辦公廳主任,年紀輕輕,就成了為數不多的副部級幹部。

對於自己年輕時幹的這件事,王一鳴雖然一直沒有後悔過,但是,事後想一想,也確實有些魯莽,誰都知道,副總理是個非常霸氣的領導,有一次到某省視察,聽取省領導匯報工作。省長說了一番話,對中央、國務院有些工作部署提出了不同的看法,引得副總理當時就大為不悅。省長的匯報還沒有說完,他就插話說:“好了,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國務院的規定之所以在你們省推進緩慢,最為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因為你這個省長就是這樣認識的。你不用匯報了。”

結果一個多月後,那個省省長的位子就換人了。省長被安排為省政協的副主席,享受正省級待遇,但是,一點實權也沒有了,等於是提前退了二線。

事後仔細想一想,王一鳴也是嚇出了一身冷汗。他覺得,自己之所以安然無恙,或許是自己太年輕了,官也不大,隻是個正廳級的市長,沒有引起副總理的注意。或許是副總理覺得他講的話確實有道理,反映了基層的民情民意,雖然不中聽,但是忠言逆耳,也是可以接受的;更大的可能是,副總理可能知道了他是趙老的秘書出身,趙老德高望重,他的麵子還是很大的,所以不看僧麵看佛麵,就不和這個小年輕王一鳴計較了。相反,對王一鳴這個年輕幹部倒格外高看一眼了。因為幾年後,副總理百尺竿頭更進一步,當了國務院的老大,成了億萬人民矚目的總理。在國家大事上更是一言九鼎,成了國際上叱吒風雲的人物。可以想象得到,即使是中組部有關領導提名由王一鳴擔任西江省的省委書記,上了中央常委會討論、表決,總理還是有否決權的,他不同意,隻需要說出幾個字:“不行,這個人不合適。”中組部就隻好另外換人。王一鳴的省委書記就肯定是當不成了。

這樣看來,總理還是非常有雅量的,對王一鳴當年的發言說不定還是非常欣賞的,對這一點,王一鳴心懷感激。

十幾年過去了,經曆了官場上更多的磨練和思想上的沉澱,如今的王一鳴成熟穩重了許多,他不再想著出風頭,引起媒體的追捧,以吸引中央領導人的注意,而是穩紮穩打,少說多做,在為人處世上非常低調和謹慎。拿不準的,寧願不說,保持沉默和神秘。

所以,他總是故意避開記者們的追逐,遠離攝像機的鏡頭,在自己的座位上,隨著總理的節奏,翻看著《政府工作報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