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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往前走,路越窄,路麵也坑窪不平。都是毀損嚴重的山區公路。因為前麵沒有實行交通管製,時不時的還有車輛開過來,雙方會車的時候,就非常危險。

小邵畢竟是多年的老司機,小心翼翼的,把車子開過去,為了不分散他的精力,王一鳴和趙經天,也不再說話,透過車窗,二人看著外麵的風景。

龔向陽雖然也是山裏的孩子出身,但他的老家,是大西北,那裏到處都是黃土高坡,沒有親身經曆過這種穿行在懸崖峭壁邊的感覺,一低頭,看到的都是看不見底的萬丈深淵,車子要是翻了下去,肯定是車毀人亡。在這裏開車,就和在鋼絲上跳舞一個感受。車子也晃來晃去,搞的眼睛都暈了,於是他幹脆閉上眼睛,省得心慌。

車子行進了幾公裏,王一鳴看到,半山腰裏有一塊平地,坐落著十幾棟房屋,看來是個小山村,於是就讓司機停下車,推開車門,走了出去。

他一下來,車隊馬上就靠邊停下,大家也紛紛下了車。

王一鳴陪著趙經天往前走。後麵跟著的市委書記秦書海和市長劉漢基,也連忙加快了步子,跟了上去。大家前呼後擁,就到了一個院子裏。

說是院子,其實連圍牆都沒有,山裏人家,土珍貴,磚頭很難從山下運上來,所以蓋幾間房子,能遮風避雨,就行了。院子裏拴著一條狼狗,不大,怯怯懦懦的看著一大幫子人,可能狼狗平常也很少見到這麽多的人,又有那麽多的車,自己首先就怯陣了。咬了兩聲,算是向主人提了一個醒,就算盡到了責任,甩著尾巴,原地打著轉,做出一副討好的姿勢,就不再吭聲了。

聽到來了人,房子的主人連忙迎出來,王一鳴一看,是個五六十歲的男人,精瘦精瘦的,頭發都有些花白了,臉上的皺紋一道一道的,像是雕刻出來的,皮膚粗糙,一看就是正經的山裏人,純樸,見了生人,不會說話,隻是張著嘴,手足無措地互相搓著手,尷尬地笑著。

秦書海忙介紹說:“老鄉,這是我們省裏的王書記,他來看望你老人家了。”

老人忙說:“好,好,謝謝了,謝謝了。”說完忙去屋子裏拿板凳。隨行的工作人員連忙去幫忙,七手八腳的,就抬出來幾張板凳,張羅著讓領導們先坐下,其他的人,就站在一邊。

省裏的電視台和市裏電視台的記者們,忙擺好攝像機,擠著眼睛,開始撲捉他們需要的新聞鏡頭。

王一鳴和老人握了握手,問候說:“老人家,你身體還好吧?”

“好,好,都托政府的福,身體棒著呢!一年到頭,沒有得過病,連感冒發燒都很少,我們山裏人,身體瓷實,不像城裏人,身體金貴。”老人回答著。

“你們家裏有幾口人?”

老人怔了一下,不好意思地說:“就我自己,我是個單身漢。”說完,低下頭,顯得很局促。

王一鳴看他這個樣子,知道不好再問下去了,於是換了一個話題說:“你平常裏靠什麽生活?當地政府對你們照顧的如何?”

老人說:“山裏還有半畝水稻田,三畝多的坡地,可以種包穀,這些打的糧食,夠吃了,平常裏到山上可以打獵,挖中藥,弄幾個活便錢,買點鹽巴,日子還過得去。”

王一鳴問:“你自己,一年能有多少收入啊?”

老人說:“誰算過!我們山裏人,知道日子能過下去就行了,至於一年能夠掙多少錢,誰也不操那個心,因為也沒有錢,買件衣服,買點醬油醋之類的,就沒有了。想掙了也容易,去一趟山裏,就掙個幾十塊了。”

看起來,他對自己的生活還是很知足的。

王一鳴又問他,知道不知道建設水庫,要移民搬遷的事。

他說:“知道,十幾年前就聽說了,但一直沒見落實。都是說快了快了,以後就沒了下文。不知道國家怎麽回事。”

王一鳴說:“你願意還是不願意搬遷?”

老人撓了撓頭皮說:“咋說呢?也願意也不願意。如果政府給的條件好,我今後的生活比現在有提高,生活又有保證,當然願意搬遷。如果給的條件不好,還不如我現在的生活,我就不願意了。我們山裏人,住在這裏,也習慣了,整天守著大山,想弄幾個錢,進山就可以弄到,什麽野味,中藥,我們這裏多的是,拿到家裏,就有人上門收購。不用出門,就可以換成錢,我們的生活是沒有問題的。到了山下,別的地方,我們沒有別的謀生的本事,想再回來,就不可能了。”

王一鳴點了點頭,說:“你說的有道理,關鍵是滿足你們的條件,安置好,讓你們滿意。”

這個時候,院子裏已經聚集了越來越多的人,婦女,小孩,探頭探腦的,在院子裏圍了一圈。當地的村長也來了。他在自己家裏,看見一長串的車隊停了下來,就連忙往這邊趕。

村長是個四十多歲的漢子,矮矮的個子,很壯實,頭發像是鋼針,一臉絡腮胡子。看見這麽多大官,他也搞不清誰是什麽官,於是一律的稱呼:“領導好,領導辛苦了!”可能都是從電視上學的。

王一鳴握過他的手,就讓他介紹一下整個村的情況。

村長說:“各位領導,我匯報一下啊,我們這個村,叫半坡村,就是因為它地處山的半山腰,具體什麽時候開始叫這個名字的,老人說,是從清朝開始的。我們的先祖為了逃避仇人的追殺,才來到這深山老林裏落戶,聽說來的時候,就一戶人家。後來和附近的村民通婚,繁衍了一百多年,到了現在,就成了幾百人的村子。現在這十幾戶,隻是一部分。周圍還有五六個村子,也是我們同姓同族的,都是一個祖先繁衍下來的。大家散居在這個山窩裏,方圓十幾裏,都是一個姓。整個村有三百四十多口人,現在到外麵打工的,有一百多人,留在家裏的,都是年紀大的老人和孩子,年輕一些的婦女,也去山下打工了。他們有的在礦上,有的在城裏,隻有逢年過節的時候,才回來看看。所以現在村子裏,看著是冷冷清清的。”

王一鳴問:“你們村經濟情況怎樣?”

村長說:“我們上報的收入,一個人一年算一千貳佰多元吧,也是瞎估計的,你也知道,沒法算清楚,隻能是個大概。一頭羊,一隻雞,都要算個價錢。說實話,我們是個貧困村,村子裏光是娶不到媳婦的光棍漢,就有四十多個。附近村子裏的姑娘,都願意下山,嫁到平原去。山裏的姑娘到城裏打工,認識了城裏的小夥子,更喜歡留在城市裏。所以我們這裏,最缺乏的就是女性。有的人找不到媳婦,就掏錢買。全村買來的媳婦,就有十幾個了。有的過了一段時間,就跑了。生了孩子,能夠留下來的,也有五六個。沒辦法,我這個村長也是盡力了。”

旁邊的市委書記秦書海連忙插話說:“給你們的救濟,都能按時收到吧?”

“能,感謝政府,每年我們都有救濟的麵粉,大米,還有錢,現在一年一個人有三百多塊錢了,冬天冷的時候,還有棉被,大衣,鄉裏都準時下發。”

王一鳴看談的也差不多了,就站了起來,說:“你帶我們到村子裏走走,多看看大家吧!”

村長說:“好,好,村子裏很少見到上級領導來,大家都等著呢!”

於是一群人就往外走,進了附近另外一戶人家。

這家的男主人是個三十多歲的漢子,女主人是個二十多歲的婦女,懷裏抱著一個孩子,看著人來了,也不躲避,隻是傻傻的笑著。

王一鳴一看,就判斷這個婦女,是個神誌不太清楚的女人,男主人還好,是個純樸的山裏人,看著人來了,熱情的打著招呼。村長介紹說:“都是省裏來的大領導,來看大家了。”

男主人說:“好,好,歡迎,歡迎。”於是把大家往家裏讓。

王一鳴看到,他們也是三間房子,牆是石頭砌成的,大大小小,不規則的,用白灰粘在一起,屋子裏裏沒有什麽像樣的家具,都是一些原木手工做成的桌子、椅子,因為不通電,屋子裏也沒有電視機什麽的。一個老式的收音機,髒髒的,擺在桌子上,可能是這個家庭唯一的現代化電器。

屋子狹小,大家轉了一圈,就出來了。

路上,村長小聲告訴王一鳴,說那家的女人,就是掏八千塊錢從人販子手中買來的,腦子不太好使,但是個女人,能生孩子就行,山裏人也不嫌棄。

又轉了幾家,到了一個五十多歲的光棍漢家裏,他僅僅有兩間房子,真正是家徒四壁,隻有一張床,牆角用幾塊石頭,墊著一個鐵鍋,旁邊放了一堆木塊,看起來是他做飯的東西。

王一鳴問他,有什麽困難沒有,最想讓政府為他們做什麽。

那漢子舔了舔嘴唇,說:“我現在最缺的就是女人,政府能不能想想辦法,為我們這些光棍漢,找個老婆。我們不怕苦,不怕累,就是怕沒女人。其他的都好解決,吃的好點差點,都可以對付,你說這沒女人,一個人過一輩子,真是沒意思。”

大家一聽,都笑了,笑這個山裏漢子的坦率。

村長說:“你們別聽他的,他是我們村裏的老婆迷,見了上級領導來,就給人家要媳婦。恨不得馬上給他發一個。有本事,你自己去弄啊!人家領導也就一個老婆,上哪裏給你弄老婆去!”

說完,感覺到自己的話也有問題,於是就尷尬的笑著,局促看著領導們的臉色,看有什麽反應。

王一鳴對他的話不在意,他知道,這些山裏人,都是心直口快,心裏怎麽想,就說出來,沒有那麽多的花花腸子,和這樣的群眾打交道,倒沒有那麽累。

倒是趙經天的臉上,露出了一絲不快。仿佛村長無意識的話,戳到了他的痛處。

回程的路上,王一鳴閉上眼睛,一路在想。扶貧扶貧,以前我們的思路,都是停留在讓村民有吃的,有喝的,凍不著,餓不著,有地方住,就行了,做好這些,有關部門就以為已經盡到責任了,萬事大吉了。至於其他的都是他們自己的事情,你命苦不能怨政府,點悖不能怨社會,你找不到女人,和政府有什麽關係!

其實,這樣的想法,是非常不人道的。窮人也是人,也有人的需求,是個男人,都有正常的生理需求。你管了他吃,管了他喝,但他最需要的,你卻束手無策,這也是極其不負責任的。

為什麽那麽多的男人,越來越找不到老婆了呢?就是王一鳴自己的老家王家莊,現在也有二十多個光棍漢了,這種情況,以前可沒出現過。

王一鳴記得,小時候,自己村子裏那些殘疾人,都能找得上自己的老婆。有的腦子不太正常的男人,經親戚鄰居說合說合,也能找到一個女人,長的賴好再說,反正是個正常的女人,能夠生孩子。不幾年下來,就生下三五個孩子,一大家人家,有兒有女的,過的熱乎乎的。到了老了,再殘疾,再弱智,也有兒女,他們的兒女都正常,於是老有所養,感情上也有了依托。他們雖然自己的條件不怎麽的,但作為人,一輩子有兒有女,有老婆,該有的都有了,一輩子也算不虧。

而現在,這麽大量的光棍群體出現了,一輩子孤苦伶仃,連個女人味都沒沾過,想想活的真是窩囊,甚至不如那動物。動物還能隨便就找個配偶,表達表達情感,發泄一下欲望,獲得生理上的滿足。何況是個身體健全的大活人!

為什麽?究其原因,就是社會的大環境變了,馬克思早就說過,私有製會把一切都變成商品,進行交換。而女人,在今天的中國,有的時候,就是一件特殊的商品。拿破侖說:“女人是沒有階級的。”他的意思是說,女人可以通過婚姻,改變自己的命運。

現在的女人,麵臨這麽多的選擇,她們已經不會像傳統的女人那樣,安於命運的安排。

現在有錢的和有權的男人也太多了,他們潛在的一夫多妻的心理,換偶的心理,和他們身上所具備的條件,優勢,讓他們獲得女人的機會,空前增大。

要是還回到二十世紀六十年代,大家的工資水平都一樣,你一個月三十塊人民幣,我也是三十塊人民幣的收入,男女都一樣,大家都沒錢。你要想包養一個女人,你也養不起啊!女人們自己也有工作,工資和你差不多,憑什麽還要做別人的情人呢?人家堂堂正正嫁人不行嗎!

所以那個年代,雖然大家都很窮,但社會風氣正,沒有多少男人搞不正當男女關係,女人也都自尊自強,賣**嫖娼的都很少,甚至絕跡了。黃賭毒都基本上被消滅了。大家都一樣,沒有富人,也就沒有了窮人,是個男人,都有自己的女人。是個女人,都會有自己的男人。真正是世無曠男怨婦。

而現在,人與人之間的差別,簡直是太大了,有的人錢多的花不完,女人排著隊等著他玩弄。而有的男人,卻一生沒有和任何女人親近的機會,就是因為他沒錢,也不成功。大量的女人,高不成,低不就,成了大齡的剩女。更有的女人,為了物質享受,為了虛榮,把自己的身子,送給那些有錢有勢的人玩弄。還有的女人,看破紅塵,誰都不嫁,一次一次出售自己的肉體,換取自己需要的東西。

男女關係的混亂,說明了這個社會價值觀的混亂和道德的墮落。更多的反映了社會的不公平,不公正,不符合天理人道。人類自身的繁衍在這樣的社會裏都有了問題,想要社會的和諧可持續發展,無疑是癡人說夢而已。

接觸了下層的實際情況,王一鳴就感到,自己的心情越來越沉重。

一路上,夕陽西下的山區風景,非常美麗,但絲毫也改變不了他的心緒。趙經天看他這個樣子,於是就開導他說:“一鳴,那些人找不到老婆,其實和你一點關係都沒有的,你沒必要自責,更沒必要往自己身上攬那麽多的事情。中國這麽大,找不到老婆的人多的是,誰讓他們命運不好,生在這大山裏頭?即使生活在大山裏頭,其實也不是一點希望都沒有,要怨隻能是怨他們自己,太懶惰,不夠努力,所以才這樣失敗。你沒聽說這句話嗎,今天工作不努力,明天努力找工作,現在的社會,是競爭的社會,優勝劣汰。你能力差,運氣差,就要接受自己的命運。你要是能力強了,你看追你的女人多不多。所以我說點不客氣的話,他們是活該,這樣的人,素質差,早死早托生,他們完蛋了,中國人的平均素質,還可以高一些。”

王一鳴聽他這樣講話,心裏非常不快,這還像一個高級幹部講的話嗎?還有一點群眾觀點嗎?這人和人的水平,咋就差別那麽大呢?

你看趙老,對老百姓多有感情,而他的兒子,卻這個樣子。你原先不是也在基層幹過嗎?不是也下過鄉,插過隊,在農村呆過挺長時間嗎?你不是也和這些泥腿子一樣,曾經摸爬滾打,同吃同住同勞動過嗎?你現在是有錢了,有地位了,但你別忘了,你憑什麽?真是你素質高,能力強,誰也比不上你,你得到現在的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的,你不欠任何人的情。不是啊,誰不知道,你是高幹子弟,你老子為國家做過重大的貢獻,身居高位,德高望重,大家才格外高看你一眼,你也才屢屢被組織部門和上級領導看重,才有了今天,有了這樣花天酒地的日子。你憑什麽看不起那些老百姓?那些養育你的農民!你這是忘本啊!是不要良心啊!你要是也像他們一樣,生活在大山裏,父親是個大字也不識一筐的大老粗,說不定現在還當光棍的,就是你啊!

但是,王一鳴就是心裏氣得七竅生煙,他也不能把這樣的話合盤托出,因為那樣就不好辦了,就傷情份了,嚴重一些的話,就結仇了。別看自己和他父親的關係非同一般,但趙經天是他兒子,和父親好,並不見得要和他的兒子好,君子同道為朋,小人同利為朋,一個人和一個人的關係,最關鍵的是氣味相投,有共同的感情基礎,有共同的價值觀,所謂的誌同道合,才能使心理上的距離越來越小。而這樣的人,王一鳴覺得,不能苛求,所謂人生得一知己足矣,不能要求每個人都和自己的觀點一致,尤其是在官場上,魚龍混雜,各色人等,都要接觸,都要打交道,有時候要幹成一件事情,就要委屈自己,壓抑自己的性子,和所有的人和平相處,以減少阻力,化不利因素為有利因素。毛主席早就說過,要善於團結和自己意見不一致的同誌,一道前進,說的就是這個道理。一個成熟的政治家,要有城府,有容人的度量,不能到處和人攤牌,樹立對立麵,這樣就被動了。

對趙經天的話,他未知可否,隻是笑了笑,說:“大哥,你現在是大富翁了,就當是多行善事吧,在搬遷補償的事情上,是不是條件再優惠一些,讓這些山裏人,都有一個住處,滿足他們基本的生活條件,他們生活的安逸些,不鬧事,我們也心安些啊!佛家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你鬆鬆手,就等於救了十幾萬的人命,這是多大的善事啊!好人有好報,你今後,還會有大福氣呢!”

趙經天最愛聽誰說他善良,有愛心,是個大善人之類的話了,他這樣的大老板,現在虛榮心強的不得了,一天到晚,就愛扮演救世主的角色,看著你求他,他心裏美的不得了。

王一鳴這樣身份的人這樣拍他馬屁,他自然心情好的不得了,痛快地說:“好,我就安排他們,在製定搬遷補償的時候,適當提高提高標準,不看僧麵看佛麵,就衝我一鳴弟,我也格外開開恩。”

車子裏的氣氛也一下子搞活了,其樂融融的。多年的宦海浮沉,王一鳴還真是有了不小的進步,耐得住自己的性子了。

由於山裏的路況不好,車速上不來,為了安全,大家還是耐著性子,顛簸了幾個小時,才回到龍江市區。

這個時候,已經是晚上八點鍾了,華燈初上,和大山裏相比,就像到了另一個世界。

一切自然是都安排妥當了,豐盛的晚宴,迷人的舞會。下麵的同誌,看領導好不容易下來一次,自然是用最細致的安排,體現自己的接待水平。

對這個少數民族聚居的山區小城,趙經天表示出濃厚的興趣,尤其是對這些少數民族的女孩子,她們的臉上,有著北京那樣的國際化城市裏的女孩子,臉上沒有的東西,那就是純樸,像是一塊未經雕琢的美玉。他們在晚宴上,勸酒的時候,一對一對的,穿著少數民族的服裝,一個一個,這個要和你喝交杯酒,那個要和你喝交頸酒,喝酒的時候,還不住的往你身上靠,眼睛裏放著電,她們的豪放,一看就是真正的豪放,骨子裏的豪放,還夾雜著山裏人的淳樸。

這些女孩子,是從各個方麵選來的,在酒店裏,專門為了對付這種外地來的尊貴的客人的,見多識廣,她們學會了和各種各樣的客人打交道的技巧,知道怎麽樣才能討得男人的歡心,有了她們的輪番登場,整個宴會,氣氛不由得不熱烈。

宴會之後,緊接著就是舞會。

能夠參加的,都是各個方麵有頭有臉的人物。王一鳴看到,趙經天像是煥發了活力,成了一個小夥子,抱著一個個姑娘,跳了一曲又一曲。

他的秘書,徐倩倩倒顯得落寞,後來主動邀請王一鳴,跳了一個曲子。

王一鳴這個時候,才有機會近距離的打量這位能量不小的女子。看她一米六五左右的個子,身材勻稱,體態豐滿,皮膚白皙,兩個眼睛,頗有風情,尤其是腰肢,柔軟,纖細,放在上麵,手感非常好。她身上使的香水,不知道是什麽牌子的,反正有一種特別的味道,讓男人聞了,心曠神怡。

王一鳴在西江省裏,現在除了開會,也不能隨隨便便的說回北京就回北京了,畢竟自己的工作在這裏,一天到晚在天上飛來飛去,又沒有正當理由,費用來回一趟,就要幾千塊,即使沒有人說什麽,你自己也不好意思。所以,現在和自己的老婆於豔梅,也成了牛郎織女,思念了,隻能打通電話,傾訴傾訴。十天半月的,還不能正常見一次麵。

現在,有了機會,把小徐這樣的漂亮女人摟在懷裏跳舞,你說是一點想法也沒有,那也是不符合人性的,畢竟都是人,誰沒有七情六欲啊!

但是,衝動歸衝動,人是有理智的動物,王一鳴知道自己的身份,知道自己的使命,他是不會為了女人,毀掉自己的前程的。即使有女人對他暗送秋波,他也隻能裝聾作啞。

一曲終了,王一鳴禮貌的把徐倩倩送回自己的沙發上,當地的女孩子,又上來邀請王一鳴。這都是秦書海安排好的,要這些女孩子主動些。

王一鳴看這些女孩子,年紀都是在二十歲左右,長相雖然各有千秋,但一個個都是打扮的花枝招展的,非常有風情。估計都是從歌舞團請的。

現在到了哪裏,都是這個樣子的,似乎不這樣,就顯示不出對上級領導的尊敬似的。要不老百姓編成了順口溜,說官員們是“中午圍著桌子轉,晚上圍著裙子轉”。確實有道理,到處是歌舞升平。身居高位,每天過著這樣的生活,時間久了,自己也就麻木了,漸漸的會習以為常,甚至不這樣,過不下去,或感覺生活沒有意思了。

當上官了,到了哪裏,都有人為你做事情,討好的女人也自動多了起來,你如果思想上有動搖,很快就會腐敗下去,就是這個道理。

王一鳴跳了一個多小時,興致已盡,於是就推脫自己累了,想回房間休息。

秦書海看王一鳴執意要離開,隻好親自送了出來,一直把王一鳴送到房間門口,看著小邵和小龔陪著進去了,才轉回身,悻悻的回了歌舞廳。

一路上,秦書海在腦子裏檢討著,看自己的安排有哪些地方不妥,思考了一遍,認為都還可以,沒有任何地方不妥。至少趙經天就玩的非常痛快。看來王一鳴,是個非常節製的人,他剛來,得做出一副深不可測的樣子。現在他還不是一把手,隻能選擇低調,等當了省委書記,說不定是什麽樣子呢,人啊,都不好說。到時候都會變的。

秦書海想了一會兒,還真是找不到和王一鳴拉近關係的辦法。送女人吧,不合適,現在搞不清楚,他對自己的看法。貿然找個女人送到他房間裏,弄不好都難看。送錢吧,不知道他要不要。自己和他的關係,還沒到那個份上。錢這東西,到時候燙手。真是麻煩。領導沒愛好,做下屬的就找不到可以放倒他的地方了。

思前想後,秦書海還是決定先緩一緩,等到中秋節再說,畢竟現在自己和王一鳴認識了,拉關係,要找準時機。

陪趙經天和鄭天運折騰到淩晨一點,大家都累了,畢竟都是五十多歲的人了,又坐車跑了一天,身體不由人。於是,舞會散場。大家各回各的住處,一夜無話。

回到房間,小徐還不高興,一臉的醋意,對趙經天撒著嬌說:“老公,你今天的眼睛可不老實啊,你不是又想吃嫩草了吧!有我還不夠,你好花心啊!”

趙經天看她把自己的心理點破了,說實話,那些女孩子就是有一種不同的味道,隻是礙於身份,趙經天才不好下手,況且小徐又跟著,要是她不跟著,沒人監督,說不定還是有嚐嚐新鮮的想法。而現在,隨時讓一個女人管著自己,也麻煩。而這個女人,又足夠聰明,知道的秘密又多,成了幾乎公開的小老婆,大家又認可,已經是尾大不掉了,所以也沒辦法,隻好任她使使小性子。

趙經天一邊換衣服,一邊說:“你這個人啊,怎麽這麽小性啊,連看別的女人一眼,你都要吃醋,你說我今後,活著還有什麽意思吧?”

小徐一聽,就知道自己過分了,於是連忙轉變了過來,做出一副小鳥依人的樣子說:“我怕你玩上了別的女人,就會忘記我,人家是一心一意的跟你,什麽都不圖,你還要這樣,就是個負心漢了。”說著,眼淚都要下來了。

趙經天最見不得的就是女人的眼淚,於是連忙抱住她,安慰說:“好了,好了,我的美人,我會一輩子對你負責,別的女人,我就是多看兩眼而已,不會動真情的,你就放心吧。”

第二天上午,按照計劃,是考察龍江市管轄的幾個縣的礦區。

第一個考察點是江左縣。這裏是中國著名的錳礦之鄉,最近十幾年,已經探明的儲量,在全國都是數一數二的,吸引了大批的商人,前來淘金。

一路上,王一鳴看到,重型大卡車,一輛一輛的,裝著滿滿的礦石,停靠在路邊。司機坐在駕駛室裏,吸著煙,百無聊賴的看著長長的車隊,估計他們是接到了交警的通知,有大領導的車隊要經過,一律靠邊。等領導的車子走遠了,再通行。

車子經過一個多小時的山路,就進入了江左縣的地界。按慣例,當地的縣委書記和縣長,也早早帶著一幫人,等候在路邊了。

王一鳴的車子還是緊跟著開路的警車,看著一幫人圍過來,小龔連忙開車門,王一鳴和趙經天下來,和大家握手。

秦書海從後麵趕過來,向王一鳴介紹著,說:“這個是縣委書記鍾子明,這個是縣長胡潤東。”

王一鳴看到,兩個人都是四十多歲的樣子,都是矮個子,胖胖的,顯得大腹便便,可能縣級幹部,應酬較多,大口喝酒吃肉,又不知道節製,一個一個,身材都變了形。

握手之後,雙方上車,就向當地一家最大的企業--江左錳都開發集團公司開去。

車隊往深山裏又開了幾十公裏,就進入一片礦區,在這裏,到處是高聳的煙囪,從裏麵冒著白色、黑色,或者黃色的煙霧,車隊過後,到處是煙塵滾滾。路邊的小河溝裏,是黑乎乎的髒水。遠處的山頭,到處是**的山體,有的可能是被開山炸石,就地取材,建設礦區的廠房或者住宅。

到了廠區,汽車一路開到了一個大院子門口,隻見在豪華氣派的大門前,站著一群人,已經迎接在那裏了。

車子沒有停,一路開過去,到了院子裏,停穩,各位領導才依次從車子裏走出來。

隻見在一棟七八層高的辦公樓前,站著一個四十歲出頭的男人,中等個子,幹瘦幹瘦的,眼睛不大,卻炯炯有神,留著一縷山羊胡,短頭發,穿的衣服,也是普普通通的,但臉上的表情,是不怒而威,很有點黑社會老大的意思。

他看到王一鳴下車走了過來,連忙緊走幾步,迎上來,握著王一鳴的手使勁地晃著說:“王書記好,歡迎到我們集團來參觀考察。”

旁邊的市委書記秦書海連忙介紹說:“這是劉雙城,我們這裏著名的錳礦大王,在全國都數得上名氣的,現在資產有十幾個億了,是全省數得著的億萬富翁。”

劉雙城連忙笑嘻嘻地說:“都是各位領導的支持,有財大家發,大家發。”說著,依次和趙經天、鄭天運等領導一一握手,大家在他的帶領下,就進了大廳。

大廳有兩百多個平方的樣子,牆壁上做成了宣傳欄,一個個的鏡框裏,是大幅的照片。旁邊配著文字說明,最顯眼的地方,掛著一張省委書記楊春風到這裏視察時,和劉雙城的合影。照片足有兩米高,是整個大廳裏尺幅最大的,可見主人對這幅照片的政治意義,非常看重。

王一鳴看了一眼,這個他也見多了,好多企業都是這樣的,每每有上級領導到廠子裏參觀,他們都要千方百計拍下和領導的合影,以利用領導的影響,擴大自己的知名度,或者是扯虎皮做大旗,有點靠鍾馗打鬼的意思。其實不見得他和這個領導有什麽親密的關係,這都是宣傳手段而已。

王一鳴相信,自己這一次視察的照片,用不了多久也會出現在這個牆壁上,這是他們慣用的伎倆。

在大廳裏參觀了十幾分鍾,記者們不停的拍著照片,大家就進了會議室,聽取了劉雙城做的簡要的匯報。每個人的麵前,都有印刷精美的宣傳材料,上麵有企業的介紹,所獲得的榮譽,在行業內的地位,年產值是多少,還有各級領導視察的照片。

看來這家企業,沒少接待各級領導,他們都有一整套接待的辦法了。

隨後大家又坐上車,親自看了幾個礦區的礦口,看了選礦車間,然後就回到了總廠部,在辦公樓的後麵,還有一座賓館,專門用來接待到這裏參觀的各級領導。

王一鳴想不到,在這大山裏,還有這樣好的接待條件,賓館是座六層的小樓,灰白色的外牆,最下麵的一層,全是用大理石裝修的外牆,顯得豪華氣派。賓館的大堂,也寬敞明亮,裝修非常上檔次。給王一鳴安排的午休的地方,是位於三樓的一個豪華套間,裏麵的設施,都是參照四星級賓館的標準來的。由此可見,這家企業的經濟實力非同一般。

王一鳴剛來西江省幾個月,他對於下麵的省情,還不大了解。尤其是在這龍江市,靠開礦發家的大老板,多的是。別人不說,這個劉雙城,就是非常了不得的人物。

他早年隻是一個小職員,在江左縣的政府部門上了十幾年的班,也沒有什麽建樹,就是認識了一批朋友。國家放開礦業市場後,他看到了商機。那個時候,貸款還比較好貸,利息又低,他就利用自己的關係,從銀行裏貸了第一批款,投入到探礦、采礦上。

剛開始,非常不順利,他打的礦窿,都是無疾而終,賠了不少的錢。最慘的時候,連工人的工資也發不出來,隻好賒賬。他這個人,就是有一股不見棺材不掉淚的精神,別人賠了就賠了,拍拍屁股,就不幹這一行了。反正錢是國家的,我開礦賠光了,你要錢沒有,要命有一條,看著辦,我照吃照喝,大不了鞋底抹油,一走了之。

而他,失敗了,就砸鍋賣鐵,再融資,甚至不惜借高利債,一定幹到底。他這個人,為了發財,敢於賭上自己的身家性命。

這樣的人,往往在風雲激**的年代,容易發大財。

聽說,最後一次,他又融資了幾百萬元,看好了一個礦脈,準備打下自己的最後一眼井。這一次如果再不成功,他真是要山窮水盡了。以後就是再想開礦,也沒有人敢於借錢給他了。於是他齋戒三日,沐浴更衣,在一個小房間裏,恭恭敬敬跪在關老爺的塑像前,焚香叩拜,祈求關帝爺保佑自己一定成功。

為了表示自己的誠心,他三天三夜,沒有出那個小屋子,更沒有起任何近女色的想法。

三天後,他在自己選定的礦井口,三叩九拜,行了大禮,才鞭炮齊鳴,破土動工。結果這一次,不知道為什麽,他的礦窿,掘進非常成功,第一批礦石開采出來後,拿出來一化驗,結果證明,這是世界上品位最高的錳礦,況且儲量巨大,可以有效開采時間,達幾十年。按當時的價格,初步估算,礦產資源價值上百億。那幾年,市場又好,隻要你把礦石從地底下挖出來,就能賣上好價錢,所以短短的幾年,劉雙城就完成了原始的資本積累,成了億萬富翁。

你有錢了,出名了,惦記你的人也就多了,眼紅的人也就多了。俗話說,同行的是冤家。別的礦老板,看他不聲不響的發了大財,就千方百計的利用各種關係,往他這一帶的礦山上靠。在他的周邊,打了不知道多少礦窿,有的時候,大家為了爭奪礦源,你挖到我的地盤上,我挖到你的地盤上,是常有的事。在地下,一道道礦窿像是擺的長蛇陣,經常一不小心,就串到了一起,所以礦難不斷,死人的事情,是天天都會發生的。

為了爭奪礦源,大家也各顯神通。你找官員做靠山,我找黑社會撐腰。大家你不服我,我不服你,到最後隻能是訴諸武力,大打出手。所以在礦區,打架鬥毆是小事情,大規模的火拚也屢見不鮮。隻是雙方如果死傷不大,都不會聲張,各人埋各人的人,包賠部下的損失,花錢消災。在這裏,一個人的生命根本就不算什麽,死一個人,就是七八萬,一把錢,就了解了。民不告,官不究,世上好像根本就有過這個人。一切在金錢的作用下,又恢複了常態。

有人脈,有各級官員為他說話,他就得到了許多頭銜,像全國政協委員,優秀民營企業家,納稅大戶,省級重點保護企業,等等等等,甚至江左縣裏,選他做了縣政協副主席。因為他的企業,一年的稅收,就占了整個縣財政的一半。誰在這裏當縣委書記和縣長,要想幹的下去,都得看他劉老板的眼色。

如果不知道天高地厚,得罪了劉老板,他去一趟市裏,和市委書記一說,你就吃不了兜著走。誰都知道,這些年,他沒少在這些地頭蛇身上使銀子。逢年過節,都是成麻袋的送錢。上上下下,都被他買通了。

官場上買通了,還有黑道。還有無數的競爭對手。劉雙城反正有的是錢,隻要礦在自己手裏,天天可以開采著,就跟自己掌握著一台印鈔機似的。為了顯示自己的實力,也為了震懾那些對自己心懷不滿的人,他就組建了一個屬於自己私人性質的武裝,名義是集團的護礦隊,其實就是自己的打手。這些人都是一些亡命之徒,大多數是勞改釋放人員,喜歡的是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放肆的玩女人。隻要誰給錢,願意養著他,他就願意為人家賣命。劉雙城公安上又有人,以保護礦山的名義,買了幾十支衝鋒槍,配發了上萬發子彈。時不時的,把這些人拉出去,到山裏去演習一下,槍聲響處,震懾了整個山穀,也確實起到了壓製別的礦老板的作用。從此以後,和他公開作對的人就沒有了,大家見了他,都躲的遠遠的。知道現在的他,確實已經惹不起了。

沒有上級領導來時,他要視察自己的礦區,都是乘坐自己的悍馬越野,前後都是荷槍實彈的保鏢,一色的黑西服,白手套,鼻梁上戴著大墨鏡,真是威風,讓一般的老百姓看著就膽寒。怎麽也不相信,在堂堂的大山裏,竟然上演了一幕幕在香港槍戰片裏才能看到的鏡頭。

對於那些不識相的農民,他原來還是客客氣氣的,比如前幾年,運礦石的大貨車,把剛修不久的公路,給軋壞了,幾十噸重的卡車開過去,轟隆隆作響,煙塵滾滾,幾十米開外,看不見人影,附近的村民有意見,反映上來,他還是和顏悅色的接待,當場表示,自己出錢修路。逢年過節,還對附近的村民進行補償。發點年貨,一家一戶,給個幾十塊錢。算是一點意思。

反映到交警部門,交警來了,也解決不了問題,路照樣不通,村民照樣不撤,沒辦法,他心一橫,也就不再客氣,把自己的幾百人的護礦隊調上來,人手一根木棍,見人就打,隻要不打死,就一切好說。

一聲令下,這些流氓地痞,一看主人下命令了,自然個個都想立功。衝到沒有絲毫思想準備的村民中,自然如秋風掃落葉一樣。打的一個個哭爹喊娘,如鳥獸散。

村民們跑了,路也就通了,礦山的經營也就恢複了秩序,大家都有錢賺,地方政府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對村民的告狀,不理不睬。因為誰都知道,你一個小小的公安,別說是縣公安局的局長,就是龍江市公安局的局長,那也是和劉雙城稱兄道弟的啊,對這樣有錢有勢的大老板,你一個小百姓,就認命吧!不是不管,我們是不敢管,也管不了。

所以,現在的劉雙城,在當地就是一個獨立王國的國王,誰也管不了。

當然,這些情況,王一鳴是不知道的。

中午吃完飯,剛回到自己的房間,準備午休。

小龔就匯報說,劉老板想到房間裏看看你。你看行不行。

王一鳴和劉雙城以前沒有任何私交,現在劉雙城要單獨見自己,不用問,地球人都知道是什麽意思。但王一鳴現在拒絕,也不好,畢竟他剛來西江省,也想認識更多的人,熟悉一下省情。你把自己孤立起來,今後就更不利於開展工作。再說了,不就是行賄受賄,討好獻媚嗎,這些年,他王一鳴見的多了,久在河邊走,就是沒有濕鞋嗎。所以啊,最關鍵還是自己有定力。不是敵人太狡猾,而是自己沒有原則。

所以王一鳴爽快地說:“讓他來吧。”

於是小龔就打電話,告訴劉雙城,王一鳴願意見他,讓他趕快上來,等一會兒領導要休息了。

其實劉雙城這個人,非常聰明,他早就通過各種渠道搜集了王一鳴的信息,認為王一鳴前途遠大,有可能今後就是西江省裏的霸主,自己這個礦老板,今後還避免不了,要和王一鳴打交道,有求於他的機會,還可能不會少。這一次王一鳴能來自己的企業,這是個機會。如果雙方建立起互信的關係,今後有發展友誼的空間,這樣對於他的企業,是非常有利的。於是,在中午吃飯的時候,他就讓自己的公關秘書,找到了王一鳴的秘書龔向陽,秘書之間,先溝通一下,試探試探王一鳴的口氣。如果王一鳴答應私下見一見,非常不錯了。

結果證明王一鳴還是非常平易近人的,第一次,就非常痛快的答應了。

第一次私下見麵,拿點什麽禮物,是他比較頭痛的。按說送錢最簡單,他床頭的保險櫃裏,隨時都有上百萬的現金,一捆一捆的。但那是和自己熟悉的人,隨便裝幾捆,就可以了。但現在是和王一鳴,他摸不清深淺。

送錢肯定是不合適,第一次見麵,你弄了幾十萬的票子,會讓對方嚇著了。收吧,不安全。怕被你今後控製。不收吧,都到了嘴邊了,又吐出去,也不舒服。從法律上講也不好,是犯罪的事情。一旦事發,都不好看。

錢不能送,禮物可以送,可以打擦邊球。劉老板思來想去,還是想起春節送禮準備的禮物,一對純金的金牛。每個都有五百克重,兩個正好是一公斤黃金。用精美的木盒子裝著,配著紅紅的綢子,非常喜慶。這個東西是他專門為一些不便送錢的高級幹部準備的,他們不喜歡直接收票子,你以送他工藝品的名義,送他一對金牛,他就沒有什麽話說了。每逢春節,劉老板都要專門派人買幾十對,送不完的,就放在保險櫃裏。

這個時候,他覺得可以派上用場了。於是拿出一對,放到一個裝茶葉的盒子裏。順便又把最頂級的黃山毛峰,裝了兩盒。大熊貓的香煙,放了兩條。在心裏仔細掂量了一下,覺得份量也可以了。於是才關上門,坐上電梯,下到三層,向王一鳴的房間走去。

到門口摁了一下門鈴,小龔就出來了,忙做出迎接劉老板的樣子。伸出手,把劉雙城往客廳的沙發上讓。緊接著是倒水,放在茶幾上。這個時候,王一鳴也從套間裏出來了。大家自然是先握手,然後坐下來。

小龔這個時候,就知道自己的事情忙完了,於是關上房門,走了出去,回了自己的房間休息。領導會見客人,秘書這個時候,是要回避的。

劉雙城坐下來,看著王一鳴,寒暄說:“王書記辛苦了,這一次能到我們這大山溝裏,看望我們,我代表公司兩千多名員工,對王書記的到來,表示感謝!來看王書記,也不知道書記喜歡些什麽,隨便準備了幾樣東西,不成敬意啊,還望王書記給個麵子。”說著,把沙發邊上幾個紙袋子送到王一鳴的麵前。

王一鳴一聽,就明白了,這個人倒挺痛快,開門見山。

王一鳴接過他遞過來的袋子,問:“不知道劉老板這裏麵都裝了什麽東西?”

劉雙城隻好陪著笑臉,蹲下身子,從裏麵一件一件把東西掏出來,打開包裝盒,讓王一鳴看。

一個雕刻精美的木盒子打開後,王一鳴看到,在大紅綢子的包裹下,是一對金燦燦的拓荒牛的造型。王一鳴托了托盒子,挺沉的,估計有幾斤重。另外一個盒子裏,是一斤就需要幾千甚至上萬元的茶葉。這個牌子的茶葉,在國內都是頂級的大品牌。大熊貓香煙,是兩盒。一盒也需要幾千塊。整個禮物算下來,怎麽也有二十多萬了。看來這個劉老板,還真是見識過大世麵,一出手,就這樣大方。這些東西,隨時在這個大山溝裏,都拿得出,可見這個劉老板的實力不凡。

劉老板一聽就急了,拍著胸脯說:“王書記,我可以向天發誓,我是真心的佩服你!我北京也有朋友,你的為人,他們早就給我說過,我仰慕的很啊,隻是沒有機會相見。現在老天給我這一次機會,讓王書記親自光臨我的地盤,我怎麽樣也得表示一下不是,要不然今後我還怎麽出去混?所以,無論如何,你要給兄弟我一個麵子,我看過你的簡曆,論年齡,我還比你小幾個月,你不認我這個弟兄,我的麵子,就載了。”

王一鳴看他說的這麽嚴重,就說:“好了,好了,我認你這個兄弟,咱們是一回生,二回熟,今後你到省城裏,有什麽事情,盡管來找我。但這些東西,我還是不能要,這是我做人的原則,貴重的東西,不能要。”

劉雙城一聽就更急了,說:“王書記,你言重了,什麽你的我的,這些東西,算什麽?能值幾個錢哪!我一天就能掙幾十萬,這些東西,太不值一提了。我們隻提兄弟情誼,今後用得著兄弟的時候,你盡管開口,我的礦就是你的礦,還是那句話,有財大家發。我這個人,就是仗義。為了兄弟情誼,可以兩肋插刀。你和我多交往,就知道了,我絕對不會出賣兄弟情誼的,就是用槍指著我的頭,我也不會。要不然怎麽在世上混啊!”

王一鳴看他這個樣子,已經順著杆子往上爬,短短的幾分鍾之內,就把雙方的關係,上升到梁山好漢之間過命的交情了,於是心裏不得不佩服,這個貌似有些江湖氣的粗鄙漢子,在中國的社會裏,能夠成功,短短的時間內,能成為億萬富翁,看起來雖有偶然,也有必然。這樣的人,太有辦法了,他們對人性的把握,太有一套了,見什麽人,就能說出什麽樣的話,他們的話能夠打動你的內心,讓你不得不順著他的思路前進,內心的防備,一層一層被解除,不管你是多大的官,他們都有辦法,牽著你的鼻子走。隻要你有虛榮心,有貪欲之心,就會不知不覺的進入他們為你布好的圈套。和官員們相比,他們就像老練的獵人,而官員們,卻成了他們撲捉的獵物。

王一鳴思忖了一下,看來完全拒絕掉,不給對方任何想念,似乎彎子拐的猛了點。今後再接觸的時候,會增加難度。於是來了個折中,說:“那就把茶葉和香煙留下吧,就是個意思,我們就算是朋友吧,今後多加強聯係。”

劉老板看王一鳴已經表態了,知道再怎麽勸,也不可能完全達到目的了,心裏就知道,這個王一鳴,看來是個不容易控製的人,和以前他所接觸的大多數官員不一樣,於是隻好作罷,放長線釣大魚,反正來日方長,隻要他沒有完全關閉交往的大門,一切就都有機會。對這個,劉老板有充足的心理準備。這樣的官員,他也碰到過。一開始扭扭捏捏的,前怕狼後怕虎,給錢吧不敢收。送女人吧,他不敢玩。等熟悉了,了解了,建立了互信關係,你看吧,他們個個都是膽子大的不得了。你過了一段時間沒有送錢,他還主動給你打電話。到了外地或者國外,沒有任何顧忌了,他們就跟八輩子沒有見過女人似的,一個一個,猖狂的要命。不讓他夜夜做新郎,他還不滿意。

從王一鳴房間裏出來後,劉老板掂著自己那兩隻沒有送出去的金牛,悻悻的回了自己的房間。這是近年來的第一次,他遇到了送金牛都不收的主。看起來這個王一鳴,還真是一個不簡單的人,一個人之所以有操守,是因為他有更遠大的誌向。劉老板相信,這個王一鳴,比著其他的官員,更有結交的價值。

劉老板走後,王一鳴坐在沙發裏,反複看著他留下的這幾樣東西。雖然隻是小小的幾個盒子,但對於普通的老百姓來說的,都是聞所未聞的奢侈品。一盒煙,就要幾千塊。一包茶葉,就要幾萬塊。現在的社會,真他媽的腐敗。比著曆史上任何一個朝代,我們的腐敗程度,絲毫不遜色。

王一鳴想,把這些東西拿回家,讓自己的父親王春福好好享受享受,肯定得到的,不是表揚,而是嚴厲的批評。他會想不開,怎麽現在這些有錢人,當官的,這麽善於享受,糟蹋東西。一包煙可以買一袋甚至幾袋子糧食啊,你們還是人嗎?老百姓一年的勞動,還不夠你們的一條煙錢。

這就是差別,社會分層的差別。

雖然我們名義上還是社會主義社會,但生活在這個社會裏的人,卻已經有天壤之別了。有的人身家億萬,甚至幾十上百億;有的人卻流浪街頭,身無分文。有的人一天的花費,就夠某些人一輩子的開支。作為一個來自農村,一個出身於農民家庭的孩子,王一鳴現在雖然是身居高位,但他有深深的負疚感。

看著這些奢侈品,這些自己不喜歡,不願意要的東西,麵對別人超乎尋常的熱情,他沒辦法。你不收下,就好像對不起人似的,就逐漸會把自己和這個社會對立起來,大家會逐漸疏遠你,你也就得不到任何有價值的信息了。所以,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錢可以不要,有些禮物,卻不得不收。

他也知道,有關部門是心知肚明的。在中國為官,有特殊的國情。這裏是人情社會,禮尚往來,逢年過節,你要是空著手到親戚鄰居家,就失禮了。所以,送禮是中國人的生活習慣。隻不過在官場上,由於利益的關係,大家出手闊綽,超過了必要的限度,就變成了行賄受賄,性質就變了。

在中國當官真好,錢雖然不能收,黃金不能收,有價證券購物卡之類的不能多收,其他的,像名煙名酒,名貴保健品,高檔衣服,化妝品,甚至是高爾夫球會員證,球杆之類的東西,就不好界定了。這些東西,都是價值驚人。一箱好酒,就是幾萬塊。一箱好煙,有的就要幾十萬。那些名貴的中藥材,像冬蟲夏草之類的,更是貴的沒譜,有的幾根就要上萬塊,比黃金還貴。

王一鳴家裏,偶爾也有人送給他一點這些東西,都是一些關係非常好的朋友。沒有利用和被利用的關係,不存在為別人辦事的顧慮。像原來袁部長的秘書小林,當了京郊休閑大廈的老總了,一改製,就成了名副其實的大老板了,每年的薪水,就是幾百萬。他出於感激王一鳴,逢年過節,必然要到家裏看看,來的時候,順便帶些稀罕的東西。像這樣的私交,王一鳴都收下了,順便還可以開開他的玩笑說:“你小子現在是林總了,名副其實的資本家,大老板,現在也可以讓我分享分享你的腐敗生活了。”

小林笑笑說:“這算什麽呀!不值一提。我能有今天,不全是你開導的結果嗎!當時我要是一衝動,不給老頭子當秘書了,還能有今天嗎。”

休息到下午兩點半鍾,車隊就準時出發了。按照計劃,還要驅車六十多公裏,到臨近的金山縣,看一看稀有金屬開**況。趙經天對這個感興趣,想在當地收購幾家企業,搞深加工,向國外出口。現在國際上稀土金屬的供應,越來越依靠中國了。美國本來是稀土大國,但他們前幾年,一看到中國的稀土開發一哄而上,大大小小的有了成千上萬家企業,開發起來,爭先恐後,惡性競爭,不斷的自己人搞自己人,壓低價格,賣向國外。

人家一看這樣的情況出現了,自然求之不得,於是下令封了國內的稀土礦山,一律從中國大量進口,有多少就要多少,用不了的,先在地下埋起來,搞戰略儲備。反正中國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不知道稀土是未來高科技不可或缺的戰略物資,製造各種高精尖的武器,都少不了這個東西,又是地球上不可再生的礦產。再過幾十年,等中國的稀土挖光了,才明白過來,就晚了。

日本也是,反正知道中國現在是有礦快采,絲毫不考慮子孫萬代,最喜歡的是票子,尤其是那花花綠綠的美元、日元,於是就開動印鈔機,印了堆積如山似的票子,漂洋過海,來換中國人手中的各種物品,尤其是這寶貴的稀有金屬。這個東西,日本沒有,完全靠進口。為了多買中國的礦產,他們由國家出麵,在資金上給予支持,進行戰略儲備。

搞了二十多年,中國才逐漸明白過來。感情是這幫洋鬼子,還和一百年前一樣,對咱中國人,一開始就沒有安好心。所以,才開始提出有序開發,整頓稀土金屬市場,提高自我防範意思,進行必要的戰略儲備。最起碼,要有一部分礦山掌握在國有大企業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