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敢怒不敢言

“村長,咱們該起程了。”老趙頭顫顫巍巍地站在帳篷外頭,朝著裏邊招呼。

回應他的,是從帳篷裏頭扔出來的一團髒衣服砸在老趙頭的身上,一聲帶著戾氣的“滾!”緊接著傳遍整個營地。

村民們心有餘悸地拍拍胸脯,長出一口氣。

幸好不是去叫人的不是他們。

隻能怪老趙頭自己倒黴,誰讓他兒子惹了禍事之後逃跑了呢?

連他親兒子都不管他,他們何必慣著他?

“村長,現在後邊兵荒馬亂,咱們再不走,怕是……”

帳篷裏,李村長靠著枕頭坐著,腿上的傷,每動一下,就疼得他齜牙咧嘴。

“走走走!老子腿斷了,怎麽走?”

隔著帳篷,李村長暴怒的聲音還是傳了出來。

老趙頭縮了縮脖子,訕訕上前一步,捧著被李村長扔出來的衣服團,掀開簾子,一張老臉強擠出笑意來,堆了一臉褶子,“村長,大家都等著呢。”

李村長眉頭緊蹙,他不想走。

可如老趙頭所言,後頭兵荒馬亂,現在停下來也實在是不安全。

他不關心這些村民的死活,但他自己想活著。

等到了清田洲,他的好日子還在後頭呢。

“想走也不是不行!”他眼珠子一轉,“但老子腿傷了,得讓人抬著老子走!”

李村長的聲音並沒有遮掩,外頭的村民聽得清清楚楚,更是麵麵相覷。

“這上山下水的,肚子都填不飽,哪有力氣抬著他呀!”

“我這連日趕路,腿肚子都在打戰。”

但縱然再是不願,在唯有依附李村長才能活命的情況下,眾人也隻能不情不願地輪班抬著他。

偏生他還是個矯情又傲慢的,那個動作重了,路上顛了,他還要拎著鞭子打人。

硬是將人逼得都要沒了活路。

可李村長根本就不在乎這些人的死活,他隻想自己的日子過得痛快。

村民的糧食早早被李村長以方便管理的名頭搶走了。

沒了糧食就沒了活路,李村長讓往東就沒有人敢往西。

跟著村裏走,好歹遇上麻煩時,李村長能幫忙周旋一二。

村長雖然不是什麽官,也做不了什麽大事,但他妹夫可是知府。

有知府大人在前邊頂著,他們充其量日子過得艱難一點,卻不至於沒了活路。

姑且忍忍吧,等到了趙知府管轄的清田州就好了。

所有人都在咬牙忍著,包括一直餓肚子,開始啃樹皮和草根的杜張氏母子二人。

人多,糧食少,村民們的日子過得越來越艱難。

最初好歹一碗粥裏還能有幾個米粒子,現在就隻剩下米湯了。

倒是李村長,不管村民的日子過得有多艱難,他都照常大吃大喝。

雖然也沒什麽好吃的,但一鍋清粥裏僅有的米都在他的碗裏。

“連路都不用自己走,他還吃那麽多!”

不知道是誰,小聲抱怨了一句。

旁邊的人忙朝他遞過去警告的眼神,“不許胡說!”

“你自己想死,可別連累我們!”

這些人眼中滿是驚懼,可若是細看,還是能從他們的眼神之中,看出對李村長的不滿來。

隻是敢怒不敢言罷了。

畢竟,更慘的例子還在那裏殺雞儆猴呢。

杜張氏和杜平兩人肚子幹癟,餓得前胸貼後背,眼冒金星,卻又不敢在這動亂的時代,脫離隊伍。

這一路又是上山又是下坡的,杜張氏和杜平二人沒有人幫扶,是狼狽至極。

杜張氏的衣服被劃破,露出大片白花花的肉。

這半老徐娘,倒也讓村子裏不少漢子忍不住多看幾眼。

杜平就沒了旁的心思,他本就被蛇咬,身上腫脹未消,又被李村長命人丟進河裏。

雖說是死裏逃生一遭,但也要了半條命,染上了風寒,一路走,一路咳嗽,嚴重時,好似要把五髒六腑都咳出來一般。

李村長還讓人大肆宣揚杜平得了肺癆,如此一來眾人更是對他二人過猶不及。

許苗苗和抱著大寶的杜衡一前一後閑庭散步般上山來,正好瞧見杜張氏和杜平兩個,如同喪家之犬一般,被人拿著棍棒驅趕,不由得挑了下眉頭,“嗬嗬”兩聲。

她那陰陽怪氣的笑聲,並沒有遮掩,直騰騰地落到杜張氏和杜平的耳朵裏。

杜張氏一身的窩囊氣,對著許苗苗就發出來了,“你個賤人,勾引了我兒!讓他不孝母親,看我不打死你!”

“嗯?”許苗苗反手提起被她充當登山杖的棍子,在左手掌心處輕輕敲打了幾下,饒有興味地看著杜張氏。

杜張氏忽然就想起了被許苗苗胖揍的恐懼,顫抖著身子不敢上前了。

“來呀,怕什麽?”許苗苗輕笑著不掩嘲諷,“不是要打死我嗎?光說不練假把式,快上啊!”

正好她走了一天,正無聊地心煩,想找個玩意兒開解一下心中的煩悶。

杜張氏來得正是時候。

杜張氏被許苗苗那好整以暇的姿態弄得麵子上下不來,轉頭將矛頭對上了杜衡。

“杜衡,你就看著你婆娘這麽對你老娘嗎?”

杜衡正利落地放下包裹,開始搭建土灶,聽見杜張氏的話,他掀起眼皮,涼薄的目光在杜張氏身上掃視一圈,“苗苗打你了?”

杜張氏呼吸一滯,“她對你老娘不敬,還非要她打到我身上,你才肯教訓她嗎?”

“不啊。”杜衡一臉正色地說。

杜張氏麵露喜色。

看吧,不管發了多大的脾氣,杜衡還是孝順她的!

她決定了,隻要杜衡以後好好打獵,好好孝順她,她也可以對杜衡好一點,不會再對他動輒打罵了。

然而,杜衡並沒有給她這個機會,輕飄飄一句話隨風飄過來,“就算苗苗打你了,我也不會教訓她。”

“你!”杜張氏瞪大了眼睛,“你個逆子,你說什麽?”

“老頭子,你在天上看著啊,這就是差點要了我一條命才生下的逆子,他就是這麽忤逆我的!”

“我不活了!這不小子要逼死我了!”

杜張氏吵嚷的聲音惹得許苗苗心下沒來由的不喜。

尤其是那些人看過來的各色目光,和遮掩之下仍然透著鄙夷地落在杜衡身上的眼神,讓她心中更為不快。

“想死?”許苗苗的聲音裏,不自覺的,便帶了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