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3 章景行

章景行抱著趙宛兒很久,久到懷裏的身體慢慢變冷。他發了瘋似的將身上的狐裘脫下來蓋在她身上,顫抖著問她冷不冷,卻沒有得到回答。

“去搬個暖爐過來。”

“陛下……”德全跪在一邊,周圍所有的宮人都跪在地上,“皇後娘娘去了……陛下節哀!”

“沒有!她沒有!”章景行大吼道,“皇後冷了,去把暖爐搬過來。”

“我的宛兒怎麽會死呢?不可能不可能!”

喪鍾一下又一下地敲著,直至最後一下結束,仿佛抽走了他所有的力氣。

有宮人來說要給皇後穿壽服了,章景行搖頭,抱著趙宛兒不撒手。

這樣僵持到半夜,德全一咬牙,讓他們拉開皇帝。

“朕不許你們碰她,放開朕!”章景行被侍衛們死死拉住,眼睜睜地看著她被帶走,像一隻暴怒的獅子,聲音吼得沙啞,“朕要把你們都殺了,全都殺了!”

“陛下!”芝蓉跪在章景行麵前,淚如雨下,“您讓娘娘去的安心些吧。”

章景行驀地停住動作,侍衛們放開他,跪在地上。

章景行看了看跪了一片的人,她最不喜別人跪的……

“都給朕滾。”

章景行疲憊地走入屋內,躺在**,這裏依稀還存留著她的氣息。昨日她還在這兒靠著,望向窗外不知道在想什麽。

章景行覺得自己仿佛隻是做了個夢,夢裏宛兒離開了他。可宛兒那麽喜歡他,她怎麽會舍得呢?

她定是舍不得的,她隻是出宮了,像上次一樣,她不想再穿漂亮衣服,她想家人了,所以出宮住幾天。

他就在這裏等著她,等她回來,就在這裏等著她。

自此,章景行處理完朝政,就到鳳棲宮畫畫。他的宛兒,他閉上眼睛全是她的模樣,他將她畫得漂漂亮亮的,等她回來看見,定會高興。

德全說,若是思念皇後娘娘,就去種一棵樹吧,等桂樹開了花,皇後娘娘就回來了。

他點頭,覺得德全的法子好用,重賞了德全。

於是,一想起她,他就會去種一棵桂樹,不知不覺間,竟然成了一片桂樹林。

他總愛讓人搬個桌子去,他就在桂樹林中抄抄佛經。他以前經常幫她抄佛經的——她總是寫著寫著就睡著了,他也隻好將她抱回**,仿著她的字跡替她抄好。

也想過不幫她了,讓她被母後責罰一頓,但終究還是舍不得,她淚眼汪汪的可憐模樣,總能讓他心軟。

祝容帶來西蠻的投降書時,章景行覺得那首領實在可惡。雖說他們起兵是自己暗中派人挑撥,但害趙成鄴戰死的,也的確是他們西蠻的軍隊。

章景行策馬前去邊疆的路上,心中隻有一個念頭:他要幫宛兒報這殺兄之仇。

所以,當西蠻的首領跪在他麵前,求他饒過族人時,他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砍下了那首領的頭。

“滅族。”

他饒過西蠻的族人,誰來饒過他呢?

他們殺死了他心愛的女人唯一的兄長,讓他的宛兒隻敢在半夜無人時看著哥哥給她的哨子悄悄哭的時候,想過要放過他嗎?

他將劍刺入一個西蠻人的身體後,看見有劍向章承瀚刺來,他想也沒想就擋在章承瀚身前。他突然想起好多年前,自己還是少年模樣,宛兒擋在他麵前,劍刺入她體內的時候,他的心都快碎了。

他怕急了,怕宛兒就這樣離開他,所以當他得知她醒來的消息,早朝都不顧就跑了回去。

多麽感謝啊,她沒有丟下他。

回宮那日,他和太醫說,再給他延長五年的壽命就行了,隻要這五年讓他看起來與常人無異。

於是,他用了這些時間,給康寧賜婚。當祝容跪在他麵前,願以一身榮耀前程,換康寧一人時,他想了許久,還是點頭允許。

因為他覺得,若是宛兒在這兒,定會笑眯眯地和他說,康寧能找到一個這麽喜歡她的人,往後的日子肯定會開心啊。

他的宛兒笑起來可好看了,眼睛彎彎的像月牙一樣。

章承瀚領著陳家姑娘進宮時,他仿佛看見了曾經的自己和宛兒,任意穿梭在宮中所有地方,宛兒在一邊左看看右看看,他的視線則一直停留在她身上。

章承瀚曾和他說,他會傾他所有,換陳家姑娘安好無虞。

語氣堅定得讓他想起自己也曾這樣向宛兒承諾過。

過了良久,他笑著和章承瀚說:“你母後說過,‘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你既已說了這些話,若是做不到,定會陷入萬劫不複之地。”

桂花林被燒的前一天晚上,他夢到了宛兒。

這是自她離開後,第一次入夢,還是少女時的模樣,披著白色的狐裘,笑著和他說:“咱倆站在一起,就像黑白無常一樣。”

他也笑,輕輕將她攬入懷中,和她說他很想她,很想很想。

她笑著點頭,告訴他她知道,所以她來接他了。

讓他帶好他們的合婚庚帖,帶上她最愛吃的桂花酥。

她說,這麽多年扔下他一個人,他辛苦了,往後的路,她陪著他一起走。

所以,當鳳棲宮被燒的時候,他並沒有特別驚慌,他衝入火海將書房裏的合婚庚帖搶出,耳邊是德全慌張的喊聲。

跑出去之前,他回頭看了一眼,書桌上的紙,還剩八個字沒有燒盡。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後來,他病了幾日,也終於明白宛兒離世之前,趙若嬅說的,她是自己不想活了的意思。

他也不想活了,他的宛兒還在等他。

他已經拿好了合婚庚帖,帶上了她最喜歡的桂花酥。

他終於可以去找她了。

他好想她。

永結同好,護卿長寧。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隻願下一世,在雪地裏領回宛兒後,緊緊握住她的手,再也不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