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他的阿染呢?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禦史中丞趙淵奉命監督賑災,不但未如實上報地方賑濟事務,還縱容地方官員挪用賑災銀兩,加重災情,造成百姓積怨,罪無可恕!趙淵一族盡數收押,於三日後問斬,欽此,謝恩。”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來宣旨的是皇上身邊的大太監劉福,平素有些貪財,但是人還算不錯,看著趙家人灰敗絕望的樣子,他暗暗歎了口氣,“皇上有旨,念趙大人侍奉兩代君王,一直為官清廉勤勉,特免其獨子死罪。”

聞言,趙淵緊繃的心忽地一鬆,二話不說,對著皇宮的方向又是一拜,趙家其他人自是跟著下拜,“罪臣,叩謝皇上隆恩!”

活了十二年,趙長卿第一次知道,皇城的秋日竟然可以這麽冷!

即便他隻是個孩童,還是被剝得隻剩下裏衣,宮裏的禁軍將他丟到門外,皺著臉大吼,“趕緊滾蛋,小心被打死了都沒人給你申冤!”

他趴在地上兩隻小手全都蹭破了皮,卻好像忘了疼,也忘了哭,隻是冷著臉不停地向府裏張望。

“卿兒,快走!去找你叔伯,他們會庇佑你的!卿兒……”趙淵扒著侍衛的刀,抻頭一遍又一遍地囑咐。

攔著他的侍衛極是不耐煩地使勁兒往前一推,又抬腳狠狠踹向趙淵的小腹。

趙長卿依舊趴在地上,看著平日裏意氣風發、衣著光鮮的父親,被人重重踹倒在地,他看見他在說話,也看見那侍衛掄起拳頭不停地掄向父親的臉。

小小的他突然緊緊攥起拳頭,咬著牙從地上爬起來,一步一步地朝府門挪著腳。

“跑!”

“去找你大伯和三叔!”

“聽話!快跑!”

他終於聽清了,父親讓他跑。

小小的他麵無表情地轉身,抬腿就跑,跑著跑著眼淚就流下來了,怎麽都止不住,怎麽都擦不完……

“父親!”

趙長卿猛然驚醒,騰地一下從榻上坐起身來,緩了緩,他轉頭望向窗外,進穀時,天都黑透了,這會兒,天色已經漸漸亮了!

他已經很多年沒有夢到父親了,為何偏偏今日會夢到?難道父親是來帶她走的嗎?不行!那可是他最愛的人!

對了,他的阿染呢?

趙長卿終於回過神來,慌慌張張地準備下地去找人。

“躺下!”

久違的聲音從門口傳來,趙長卿循聲望去,眼裏還泛著淚光,“阿染呢?就是我背著的那個姑娘?”

“原來你叫她阿染?”夏蟬衣來到他榻前,雙手環胸站著,一雙杏眸直勾勾地盯著他,眼裏有不解,有慍怒。

“當初你拒絕我,死活非要出穀,我以為是我遇見你的時機不對,你心裏早有了那畫中的女子,便再也裝不下任何人了!可如今那個長公主是怎麽回事?就算先來後到,也輪不到她吧?”

趙長卿懶得搭理她,起身準備往外走,哪承想雙腿一軟直接栽倒在了地上。

夏蟬衣下意識地彎腰伸手去扶他,卻被趙長卿揮掌狠狠打開,“別碰我!”

“鬱風?”

無人應聲,趙長卿一顆心突然冷到穀底,隻要他在,鬱家兄弟一直都是隨叫隨到的,莫不是鬱風出了什麽事?

夏蟬衣直起身子,背對門口喊道:“霍劍,帶他去見那個女人!”

“是。”

應聲的男人大步邁入房間,扯著趙長卿的胳膊架到自己肩上,將人從地上撈起來,出了房門才道:“長卿,你別對少宗主那麽凶,她這些年變化很大,不像以前那麽任性了……”

趙長卿冷冷地道:“她什麽樣都與我無關!”

霍劍歎氣,扶著他走得極慢,“你中了兩根毒針,針雖取出來了,但毒沒能解得了,宗主正親自審問那幾個人呢!”

“有勞宗主費心了,等我看過我夫人,就去見宗主!”

懸崖邊的木房子裏,鬱風顧不得許多,一直守在顧染榻前,隔著床帳他看不見長公主的狀況,但他能聽見她的呼吸,隻要她活著就好!她活著,主子便會平安無事!

房門“吱呀”一聲被打開,鬱風忽地轉身拔出手中長劍立於顧染榻前。

“出去待了幾年,一回來就六親不認了哈?”霍劍陰陽怪氣兒地,“外麵的世界得多殘酷,才能把你鍛煉得如此小心謹慎?”

“主子?”

見他身後跟著趙長卿,鬱風終於舒展開眉眼,過去扶他。

霍劍嘲諷道:“有什麽樣的主子,就有什麽樣的手下,把你們救回來快三個時辰了,你倆一句謝謝沒有也就罷了,拿我們當賊防,還一個比一個倔!”

“這個鬱風,也不顧什麽男女大防,守在這姑娘榻前一動不動,宗主特意遣了個女醫來給她看傷,他都不許人家靠近。”

霍劍像個話癆似的嘚嘚嘚說個沒完。

“鬱風,你家主子也是,站都站不穩,還非得逞強要自己走進來……”

“霍大哥,咱們趕緊出去吧,我都餓了,穀中可有吃食?”

霍劍長得又黑又壯,都快趕上鬱風兩個粗了,鬱風連拉帶推,費了好大力氣才將人拖出去。

等房門被關好了,趙長卿才伸手去掀床帳,**的人兒雙目緊閉,眉頭緊緊蹙著,巴掌大的小臉上一點血色沒有。

他親吻她的額頭,冰冰涼的,簡直不像個活人,眼淚啪嗒落下,砸在顧染唇角,趙長卿自嘲道,“阿染,你說是不是上了年紀的人都愛哭啊?我這攢了快十年的眼淚這兩日竟說掉就掉,你看見了,可莫要笑我……”

“阿染?你能聽見我說話嗎?”他解開衣袍,緩緩躺在她身側,鑽進被子裏輕輕擁著她,試圖用自己的體溫讓她暖上幾分。

“阿染,你快醒醒,你若是敢先丟下我,我便即刻舍了這身血肉去尋你,不過我可不像你那般心狠,我不要你魂飛魄散,我要生生死死、生生世世都跟你在一起!”

他一下接一下地在她額上、眼睛上落吻,不厭其煩地一聲聲喚她,“阿染……阿染……”

屋脊上,夏蟬衣眼眶愈來愈紅,原來感情的世界裏沒有先來後到,隻有愛和不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