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你以後盡管做自己想做的就行
夜晚，月亮悄悄掛在枝頭。
螢火蟲在田間飛舞，一閃一閃。
田裏的青蛙也開始叫喚。
大壩村的鄉間道上，謝招娣與謝運中一個在前麵推著車頭，一個在後麵推著板車，行進得十分緩慢。
大壩村的這條主路，坑坑窪窪的，實在是不好走。不像後世那樣全都修建起了水泥路、柏油路。
但這條主路，爛歸爛，但勝在還算寬，就算是三輪車也都能走。
就是這三輪車不同於原裝，走起來還是有些費力。
她隻能將板車解開，讓謝運中推著走在前頭，而她則推著三輪車在後頭亦步亦趨。
“今天生產隊是在絲茅衝那邊上工吧，怎麽樣？”
安靜的氛圍下，謝招娣反倒有些不知道怎麽跟謝運中相處了，頗為生硬的扯著話題。
她沒有經曆過集體製的生活，也沒有上過工，記過工分，但是對於農活，還是做過不少的。
謝運中點了點頭，隨後意識到她看不到，低沉著嗓音回答，“嗯，今天在絲茅衝。”
還真是問有所答。
無奈，謝招娣隻得繼續主動開展話題，誰讓她現在的身份是長輩呢。
“最近那幾個臭小子表現怎麽樣？”
謝招娣現在著急賺錢，所以還是讓謝運中帶著那個小子隨同他一起去生產隊，想著再讓他們放縱一段時間，就抓去學校。
謝運中想起這段時間老二跟老三好似在密談著什麽，每次隻要他靠近他們，他們就走遠了，很明顯是在打什麽主意。
不過他也沒問。
他們向來跟他不親近。
就算他問了，他們也不會說的。
因此謝招娣問他，他自然也沒什麽好說的，隻能以沉默相對。
謝招娣熟悉謝運中的性子，也不再多問，繼而拍了拍三輪車座椅，“知道這是啥嗎？這是三輪車，如果去買的話，得一兩百呢，而且還得用工業票才能買到。”
謝運中一聽一兩百？嘴巴都張大了，這麽多錢，他隻聽說過。
“那你這……”哪來的這麽多錢？
謝運中回頭驚訝地問她。
“這個隻要二十，自己做的。”謝招娣自豪地告訴他，就像以前得了好成績，也會驕傲地告訴他，“爸，我這次又是班上第一”一樣。
這下謝運中更加震驚了，他長這麽大，可都不知道劉香蓮還有這技能呢。
隻是，雖然她說隻要二十，可是二十也好多錢呢。他上工一個月都賺不到二十。
哦，不對，他現在上工隻能算半個勞動力，也就隻能拿半個工分。
成年人一天是十個工分，那他就隻有五個工分，換算成錢，一天隻有五毛。
二十塊的話……那他得做滿四十天！
而這還是最理想的狀態，因為工分是要到年底計算的，如果生產隊效益不好，那一分錢一個工分也有可能。
謝運中這心裏頭是既驚訝又震驚，一直在琢磨，走著走著，忽然聽到一聲大喊。
“看路看路……”
謝運中想得過於專注，差點就推到田裏去了，謝招娣急得吼嗓子都出來了。
摔一身泥都不要緊，就是生產隊剛插好的秧苗，要是被直接壓壞，那等下檢查田地的人估計就會扯著嗓門破口大罵了。
謝運中有些不好意思，也不敢再回頭看她，默默地在前麵走著。
謝招娣看著謝運中年紀輕輕就有些微微佝僂的背影，一陣心酸。
“爸，我會讓你過上好日子的。”謝招娣在心裏默念。
“老大！”謝招娣叫住他。
即使她重生過來也有幾天了，可始終叫不住謝運中這三個字，一旦叫出口，就總覺得有種大逆不道的感覺，畢竟她上一世的教養告訴她，對長輩不能直呼其名。
所以，她猶豫了一番，最終用老大來代替謝運中這三個字。
“嗯。”
“你很怕我？”謝招娣很想知道過去的十四年，謝運中到底是怎麽過來的，才會把他養成這樣的性格，以至於在後來的幾十年，他都始終如此卑微。
可是她又怕自己問出來，知道了答案後會更加心疼，也更加憎恨劉香蓮。
謝運中腳步微微一愣，稍作停頓後便繼續向前。
謝運中的沉默讓她更加難受。
“我以前對你很不好吧？”謝招娣隻覺得嗓子如同吞刀子般難受，哽咽著，“以後不會了，再也不會了，你會有很好很好的人生，你也不用再在我麵前戰戰兢兢，我以後會給足你底氣，你就做你想做的事，成為你想成為的人。”
不管你做什麽我都支持。
上輩子你受的苦已經足夠多了，那這輩子，就由我來守護，你就自由地做自己吧。
我會給足你支持的。
謝招娣如是想著。
謝運中內心翻江倒海，最終停下腳步，回頭定定地看著她，眼裏全是不可置信。
他吞了吞口水。
他想說話，可又怕自己話說會不會又遭受到辱罵或者是毆打。
最後，所有千言萬語都歸於沉默，繼續轉身向前走。
謝招娣無奈地歎了口氣。
她現在能感受謝運中的主動靠近，但還不夠信任。
謝招娣看著他的背影，鄭重的跟他緩緩道來，“老大，你信我，我今天說過的話，絕不會反悔，你隻管盡力就好。”
“還有，以後錢的事情你也不用擔心了，我來解決。”
“等再過一段時間，學校就開始了，你帶著老二老三都去學校。”
“等你們上學了後呢，你要拿出大哥的氣勢，他們那兩個不是什麽好鳥，鬼點子多著，心思也不正，你以後也別畏畏縮縮的，別讓他們欺負了去，知道了嗎？”
“以後在學校要是有什麽不懂的，你就多問，或者晚上回來我再給你補習。還有一點就是，你現在年紀不小了，去了後肯定是班裏最大的，不要理會那些閑言碎語，自己讀自己的書就是了。”
“反正書讀了都是自己的，小偷偷不走，強盜盜不走，你隻要管住自己的腦子，不要去管別人的嘴。”
“我這段時間都會忙一點，說不定以後會更忙，所以很多事情都會照顧不到，但是，我會盡力，你呢，就自己努力，可以嗎？”
謝招娣從來都不知道自己還有這婆婆媽媽的氣質，一念叨起來還沒個完。
說著說著，自己都嫌話多了。
而後覺得有些不好意思，雖然現在的謝運中還是小孩，可也總有種在自己老爸麵前充當過來人的感覺。
有些尷尬。
謝運中全程一句話都沒有說。
今天他的心情已經不能僅用震驚來形容了，這還是他認識的媽嗎？這完全是換了一個人啊，該不會睡一覺起來，一切都是一場夢吧？
不過，就算是一場夢，那他也高興。
他一直都很羨慕能去讀書的孩子。
他們大壩村他這個年紀的同齡人，基本都已經初中了，就算沒有啥天賦的，或者家裏窮的，也都已經小學畢業了。
唯有他，就連書本都沒有看過。
就算是自己的名字，也是他偷偷找人問了才知道怎麽寫的。
前幾年，大隊的人還會時不時來他家勸說，讓劉香蓮送他去學校，但是劉香蓮皆以家裏窮，讀書沒用為由拒絕了。
再後來，隻要有人來讓她送他去學校，她就站在門口破口大罵，還說他們大隊的人是吃飽了撐的，管起他們周家的事來了。
次數多了，也就再也沒人來了，而他的年紀也就逐漸大了。
可他做夢都沒想到，自己現在竟然又有了夢寐以求的讀書的機會？
“可以！我可以！”謝運中激動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