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最大的問題是脫離群眾
她結結巴巴地遞出手裏的宣傳單：“那個，我是，是來宣傳醫保的，醫保你知道不？可以看看。”
“讓我買保險？”顧白的語氣明顯地帶著質疑。
“不，不是，這個是建議你父母買的，你讀過書，可以多了解下這些政策，回去可以給你爸爸媽媽說下，這個是惠農醫保，真的挺劃算的。”向汀一言辭懇切。
“被趕出來了嗎？”
她很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你爸媽可能聽到要交錢下意識排斥，覺得我是騙子吧。”
“我知道你不是騙子。”
“你願意相信我？”
“但是我還是想告訴你，不用來我家宣傳這個了。”
男生淡漠疏離的語氣把向汀一驚了一下，她沒想到男生會如此直白。
顧白從他手裏拿了張宣傳單：“一年三百五，三個人就是一千零伍拾，我們家，承受不起。”
向汀一啞口無言了。
聽到麵前這個年輕的男孩子如此直接地**家庭的困境，她有一種自己撕開別人本不想說出口的心事的惶恐感。
此時的她感覺自己像一個惡人，一個為了完成工作不考慮別人實際情況的無情的人。
她不敢再待下去，匆匆說了句對不起，就跑走了。
顧白站在原地，神色一如往常，心裏卻有些忐忑：“或許是我的刁民模樣嚇到了她吧。”
向汀一跑出沒多遠，就聽見前麵某戶人家的院子裏吵吵鬧鬧，有人急急忙忙地跑出來:“快打120！”
向汀一忙跑過去，看見一個女人哭的上氣不接下氣，一邊哭一邊把一個三四歲的小孩抱在懷裏，把孩子翻轉著拍著他的後背。
孩子張著嘴想呼吸，臉上卻憋得青紫，周圍圍了一圈人急得踏腳，吵成一團。
向汀一忙擠過去：“把孩子給我，讓我試試！”
李勁和顧全也聽到聲音趕了過來，顧全嗬斥她：“這個時候還添什麽亂啊？還不趕緊送醫院？”
說著抱起孩子就想往外跑，向汀一攔著他：“他臉色都這樣了，馬上就喘不上氣了，從這兒到鎮上的醫院要多久你不知道嗎？”
女孩子一急起來也顧不上什麽禮貌，板著個臉，絲毫不給顧全麵子。
眼見孩子都快翻白眼了，旁邊的人七嘴八舌：就讓她試試吧。
向汀一接過孩子，兩腿站成弓形，讓小孩站立著坐在自己腿上，兩手使勁擠壓他的腹部，重複了十幾次，看得大家的心都揪緊了。
小孩突然猛地咳了兩下，從嗓子裏咳出個囫圇的棗子。
向汀一鬆了力，兩個人一起癱倒在地上，那小孩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臉色終於逐漸恢複了正常。
孩子媽媽連忙撲過來，反複檢查孩子已經恢複正常了，才涕泗橫流地給向汀一道謝。
等到人群都散去過後，向汀一才走過去給顧全道歉：“不好意思顧哥，剛才太著急了，說話……”
顧全擺了擺手，他本也不是小心眼的人，雖然有點看不上城裏來的人的做事風格，但向汀一今天畢竟救了這個孩子。
而且她也主動過來道歉了，看得出來這姑娘心裏還是挺知道深淺的。
回到村委會，向汀一本來想給今天宣傳醫保的情況做個台賬，黃世英就急急忙忙地衝了進來。
她遞了一籃子橙子給向汀一：“小向，今天多虧你救了我外甥，要不是你的話，娃今天咋樣都說不好了。”她臉色紅紅的，喘著粗氣，應該也才從家裏過來。
“沒有沒有，應該的黃姐。”向汀一連忙站起身來。
“之前姐說話不好聽，別跟姐介意，今晚上到我們家吃飯！”黃世英笑的一臉豪邁，說著就把橙子往向汀一手裏塞。
“不用……”
“別客氣哈，我們家老太太說了，今晚一定得請你過去吃飯，書記也去，一定哈！”
……
從黃世英家出來已經很晚了，向汀一不急不緩地往回走著，模糊之間看見兩個人影。
“小白，明天我早點起來去把這些菜賣了，你就在家裏吧。”
“不用媽，我去吧。”
向汀一回想了一下這個聲音，又確認了下那單薄的背影，應該是顧白沒錯了。
他和他媽媽背著背簍，腳步匆匆地往回走，應該是才幹完農活。
向汀一想起之前他交過來的表，才18歲。
正應該是追求一切時新事物的年紀，他卻如此冷漠老成。
一千零伍拾，她想起來自己剛去上大學的時候媽媽給自己生活費是每個月1000，結果第一個月她就發現不夠花，首都的消費水平遠超出榕城，於是腆著臉向爸媽要錢。
父母也並未責怪過她，從來都是要多少給多少。
自己也不是那種亂花錢的，對什麽大牌名牌也沒什麽追求，這樣正常一個月下來也是要花一千五至一千八的。
她腦海中浮現起顧白說的話：一年三百五，三個人就是一千零伍拾，我們家，承受不起。
心裏像是被折成個紙飛機，皺巴巴地、顫巍巍地往前飛，很快就墜落到地上……
一夜輾轉反側……
第二天一早，她在食堂碰見了李勁。
“沒睡好嗎？臉色這麽差。”李勁端著餐盤，關切地問道。
“我沒事勁哥。”她先去打了飯，又坐到了李勁對麵。
“勁哥，工作半個多月，你覺得我有什麽問題嗎？”
“沒什麽呀，你學東西挺快的，又認真。”李勁十分客氣。
“不是勁哥，我覺得我有個很嚴重的問題，就是脫離群眾，不了解群眾實際情況。”
她突如其來的認真把李勁逗笑了。
“又不是開組織生活會，你怎麽就開始自我批評了。”
向汀一一臉懊惱地喝著碗裏的白粥，把昨天在顧白家遇到的事全說了。
“顧白啊，他今年的中考成績可是全鎮第一呢，他是個懂事的好孩子。”李勁頓了下，歎了口氣。
“但他家確實有點惱火，他爸缺了一隻胳膊，天天在家啥也不幹，就到處喝酒，隻靠他媽一人做農活和出去打點零工。”
“啊？”
“你上次也看到了，他們家申請的低保，殘疾人低保戶一個月也就三百多塊錢，讓他們買醫保，確實有些不現實。”
向汀一此刻覺得自己真的是不知道天高地厚，自己以為好的東西，就一味的想強加給別人，絲毫沒有考慮別人的實際情況。
估計昨天顧白，也覺得她是個什麽都不懂的愣頭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