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需要催眠嗎

蘇嘉樹把薑佳寧給按到了副駕駛的位置上。

“你坐著,我開車。”

薑佳寧被安全帶係著綁住,她迎麵的車燈晃的她睜不開眼睛,刺痛的她想要流淚。

等到車再度停下來的時候,前麵是一個診所。

薑佳寧:“為什麽帶我來這裏?”

“周醫生叫我來找你的。”蘇嘉樹熄火,開車門先下了車,朝著診所內走,可回頭,卻看見薑佳寧依然坐在副駕駛的車內,一動不動。

蘇嘉樹正在權衡著,到底是自己把她拉出來,還是進診所叫周醫生找人把她拉出來更合適。

就在這時,他忽然就覺察出不對勁來。

他快步走了過來,一把拉開了副駕駛的門,“寧寧!”

薑佳寧的視線已經渙散了。

周翰越從接到監護人的短信,就給心理谘詢診所的合夥人打了電話,可對方去孕檢,被告知胎兒不太好,需要入院保胎,他隻好來就親自來了一趟。

幸而有準備,當蘇嘉樹橫抱著看起來很不對勁的薑佳寧進來的時候,周翰越第一時間就采取了措施,使得薑佳寧暫時安穩了下來。

周翰越蹙了蹙眉。

“她是不是最近受到了什麽刺激源?”

蘇嘉樹說:“她是從徐家大宅出來的。”

周翰越沉默了幾秒鍾。

他清楚的記得,五年前的那個深夜,這個姑娘被送過來的時候,就已經神誌不太清楚了。

周翰越顧及到男女有別,才叫他的另外一個女合夥人也加了進來,女合夥人在給她做過初步的精神狀況診斷後,走出來說:“身體創傷二級,心理創傷一級。”

這話說起來有些誇大。

可她的身上,確實是有很多傷痕。

那個時候,這個姑娘也不過才是剛成年。

周翰越換了白大褂後,就走進了診療室中。

蘇嘉樹在外麵抽煙。

診所內禁煙,他蹲在診所外麵的花池旁邊,迎著凜冽的寒風,煙氣嗆鼻。

這就是你想要的家麽?寧寧。

他知道,薑佳寧可以刀槍不入,卻唯獨有一點軟肋,那就是她的家人。

蘇嘉樹把煙蒂丟在地上,鞋底踩上去,火星碾滅。

……

那個時候,佳寧從福利院要離開了。

蘇嘉樹本以為她是被領養,後來才知道,那是她的親生媽媽,她隻是重新回家。

院長奶奶送她離開。

離開的時候,院長奶奶給她換上了一件新裙子,笑的臉上的皺紋像是蒲扇一樣撲簌著,給她整理著書包和大行李包。

“你媽媽能把你接回去,是多好的一件事情,你以後就有媽媽了,開心麽?”

她笑的像是一朵太陽花:“開心!”

可躲在另外一旁的蘇嘉樹卻是撇著嘴,一連好幾天不高興,揣著手,“妹妹能不能不走?”

院長奶奶:“誒,小樹,你該為寧寧高興才是,她要回到她自己的家裏去了,她有了爸爸媽媽了。”

蘇嘉樹那個時候不理解。

因為他自從出生,就沒見過所謂的父母的模樣。

可等到後來,當他了解過那些曾經之後,他終於知道了。

其實有時候選擇回去,也隻是因為……不甘心。

他們在鄉下的福利院裏,是被遺棄掉的孩子,過著窮苦的日子,可他們的父母,本應該生他養他的人,卻是在城市裏過著優渥的生活,憑什麽呢?

那輛在農村土路上顛簸的麵包車,行駛到福利院的門口,停了下來。

院長奶奶拉著她的手,“佳寧,我們上車了。”

佳寧向前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回頭朝靠在一棵粗壯的老槐樹旁的蘇嘉樹,吸了吸鼻子,朝著他跑了過來。

她這兩年的五官都長開了,越發的亭亭玉立,隻是臉頰上還帶著些許的嬰兒肥,看起來倒是有些圓潤。

“嘉樹,我會回來看你的。”

蘇嘉樹嘴裏咬著一根草棒,“都走了還回來看我幹什麽。”

麵包車的司機催促,佳寧從書包裏拿出來一個小小的許願瓶,“一百顆星星,我疊了五十顆,還差你的五十顆。”

蘇嘉樹捏著這個小小的玻璃瓶,手掌心裏是一片冰涼,望著那麵包車離開,灰塵紛揚,遮掩住了所及的所有視線。

可當蘇嘉樹用自己笨拙的手,去折疊出每一顆星星,終於將那個小小的玻璃瓶子塞滿,都沒有等來薑佳寧回來看他。

他自己生了許久的悶氣,還是決定自己去大城市裏走一遭去看她。

他還特別用自己打工積攢下的生活費,給薑佳寧買了一隻玩偶熊,他想著薑佳寧喜歡粉色,還特別臭屁喜歡蝴蝶結,就買了一隻粉紅蝴蝶結熊。

當他抱著那隻大玩偶,十分滑稽的走進那即便是遠遠地望著,都覺得高不可及的豪門大宅的時候,從大宅另外一條街上,傳來了一陣陣拳打腳踢的聲音。

他走過去,手中的玩偶熊落在了地麵上。

他看見了這一輩子他都忘不了的畫麵。

小姑娘被按著跪在地上,另外一個人在朝著她的臉上扇耳光。

蘇嘉樹瘋了一樣的衝了出去,用自己的拳頭去揍為首站著的一個男生,猛地推開了那人,將地上的薑佳寧給扯了起來。

“寧寧。”

薑佳寧一張臉都是腫的,看見蘇嘉樹的這一秒,黑色的眼睛裏卻是含著星星,“嘉樹,你來接我回福利院麽?”

蘇嘉樹被掀翻在地。

雙倍的拳打腳踢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去勾她的手:“我帶你回去。”

可這一次後,不僅薑佳寧回不去,就連蘇嘉樹,也回不去了。

鄉下福利院的那一塊地方,被征收拍賣掉了,院長奶奶和幾個院裏的老人被安頓在一所養老院中工作,還給補交了養老,其餘幾個孩子被轉移到了城市裏條件好的福利院。

人人都說,這是好事情。

人人都拿了好處,各得其所。

隻有蘇嘉樹和薑佳寧自己心裏清楚。

周翰越從診室中走出來的時候,已經是兩個小時後了。

薑佳寧的情緒現在已經穩定了下來,但是正常動作還是受阻。

他將治療記錄冊收到抽屜裏,忽然想起來剛才詢問薑佳寧的最後一句話。

“需要我給你催眠麽?”

在五年前,他就提供過這一條建議。

有些影響到正常生活的事情,是可以被忘掉的。

然,薑佳寧的答案和五年前一樣。

“不。”

她不會忘掉。

永遠都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