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大寒風雪夜

大慶王朝今年的冬天來得特別早,特別冷。

冬至,大雪。

承影山莊內,一處偏僻的小院子,幽幽暗暗,孤寂冷清,隻有一間破敗的房屋閃爍著忽隱忽現的火光。

冷風從門縫、窗戶、牆壁的裂縫中鑽進來,讓屋內的溫度降到了極低的程度,屋內的爐火雖然燃燒著,但是卻無法抵擋住外麵的寒風,一位少年蹲在火堆旁雙臂交叉抱著肩膀瑟瑟發抖。

“又是一個難熬的冬天……”

少年約十五歲,相貌俊雅,五官輪廓分明,眼睛深邃而明亮,隻是臉色蒼白,仿若患了重病,極低的溫度已是令他嘴唇凍得發紫。

“提醒一下,你如今經脈寸斷,體質虛弱,若不再及時取多點暖被,怕是熬不過今晚。”

心湖中一道分不清年齡的聲音響起,虛無縹緲。

名為洛青陽的少年苦歎一聲,無奈問道:“前輩,那件事已進行了兩年,為什麽我的身體還是這般虛弱?”

如今的自己,在這承影山莊真的是步履維艱,自大哥離去後,莫說要一床暖被,平日連吃頓飽飯都是奢侈之舉。

“唔……應該快了,估計就這幾日吧。”

洛青陽無奈地站起身,蹦跳了幾下想暖一下身子,但就是這麽一個簡單的動作,卻讓他冷汗頻出,體內發出陣陣的撕裂痛感。

那是破碎的殘留經脈在撕扯著自己的血管。

“一朝失勢,人不如狗啊……”洛青陽自嘲地搖了搖頭。

兩年前的自己,還是莊內受人矚目的天才,想巴結自己的人茫茫之多,沒想到兩年前的一場重大變故,大哥身死,自己也因而被神秘人所廢,曾經那些在自己麵前點頭哈腰的人,如今連一床暖被都不肯“施舍”給自己。

心湖內那道聲音淡淡道:“如今的磨煉,是你以後強大的踏腳石,莫要妄自菲薄。有我在,你那經脈,不成問題。”

“那便有勞前輩了。”

“如今,還是想辦法先把今晚這個寒冷的冬夜先熬過去吧……”

說罷,他鼓起莫大的勇氣拉開了房門,一股強勁的寒冷吹進來,火爐瞬間被吹滅。

洛青陽雙臂環抱肩膀,用力地擦拭了幾下,仿佛這樣能讓自己暖和一點。

哆嗦著身子,急急忙忙地往雜事房走去,僅是幾個跟腳的路程,他便頭暈目眩,原本凍得發紫的嘴唇更是變得蒼白,腳步虛浮不穩,仿佛隨時能倒下一般。

雜事房內火光滿溢,僅僅站在門口,便能感覺到裏麵暖和的溫度,與洛青陽那四處漏風的房子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五魁首啊,六六六!你輸了,給我喝!”

“媽的,喝就喝!正好暖和暖和身子。”

一陣猜拳聲從屋內傳出,劈裏啪啦,好不熱鬧。

“這是值守還是享受日子來了。”站在門外的洛青陽聽得一愣一愣,他記得以前的山莊紀律森嚴,每一位弟子都安分守紀。

怎麽兩年過去,變得如此散漫。

他輕輕地敲了敲門,許是裏麵玩鬧聲音太大,良久沒見人前來開門。

咚咚咚!

洛青陽加重了幾分力道,再度用力地拍了拍房門,響起擂鼓般的聲響。

“天寒地凍的,誰啊!”

屋內傳出一陣不耐煩的聲音,一位年輕弟子吱呀一聲把門打開。

“媽的,真冷。”

年輕弟子先是嘟囔了一句,才看清來人是誰。

他微微一愣,然後嘴角掀起一抹怪異的笑容,陰陽怪氣道:“喲,這不是咱們的洛大天才嗎?不躲在你那‘豪華大苑’享清福,來我們這簡陋的雜事房幹嘛?”

屋內剩餘的兩位弟子也是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望向門口的洛青陽,眼露鄙夷之色。

洛青陽微微皺眉,麵前這弟子叫杜德翰,也是個趨炎附勢的家夥。

他淡淡道:“天冷,過來取張被子。”

杜德翰愣了一愣,仔細打量了一下洛青陽,相貌比起兩年前少了幾分稚嫩,添了幾分英俊,以前的他意氣風發,而現在的他,身虛體弱,臉色慘白,活脫脫一個病秧子。

“喲,咱們洛大少年當年可是承影山莊的天才,僅僅十三歲便是凝脈巔峰,按理來說應該不怎麽懼怕寒冷才對,怎麽如今落魄到要過來雜物房討要棉被了?”

屋內兩名弟子一位叫梁實,一位叫鄭強,皆是杜德翰的“左臂右膀”。

隻見梁實譏笑道:“杜大哥,你莫還停留在兩年前不成,這天才啊,早就成了廢材咯。如今的他手無縛雞之力,比弱女子都不如。”

“放肆!不準你這麽說咱們的洛大少爺,大少爺這廢材……啊不,天才之名威名遠播,你們這樣成何體統!”

杜德翰一副正氣凜然的樣子,隻是說出的語氣實在讓洛青陽惡心。

“兩年前為什麽不敢這樣跟我說話?”

洛青陽表情無悲無喜,並沒有因這幾人的奚落而感到慍怒或者恥辱。

類似的事情,這兩年中他經曆了很多,從一開始的生氣,到不甘,到一個人躲在角落裏自己舔傷口,再到現在的淡然,個中心酸,隻有他自己能體會。

兩年的經曆,他已經學會將心中的棱角與銳氣隱藏起來。

他明白,一個弱者,沒有資格憤怒,更沒有資格談公平。

當然,隱藏並不代表消失,他在等,等一個機會,等一個再次鳳翔九天的機會!

杜德翰的臉色倏地變成一陣紅一陣白,兩年前?

兩年前的洛青陽,那是何等的驚才絕豔?自己一個靠著家中斥重金才得以進入承影山莊的普通弟子巴結他都來不及,哪敢如此對洛青陽說話?

可當初的洛青陽對自己的諂媚愛答不理,令自己的“一腔熱枕”總是打到了空處,所以得知對方成了廢物之後,自己便絞盡腦汁地為難他。

到了大寒冬天,給每個弟子發放棉被是雜事房的必做事項之一,他點到洛青陽名字的時候,惡意頓生,故意漏了洛青陽,以報心頭之恨。

沒想到這洛青陽雖然修為不在,但那態度還是跟當年如出一轍,一樣的討人嫌。

杜德翰陰冷地看了洛青陽一眼,語氣森然道:“洛青陽,你已經不再是兩年前的天才,你那大哥也已經不在,你失去了所有的保護傘,現在的我廢掉你隻是舉手投足之間的事。”

“想要棉被?行,跪下來求我。或許你杜大爺會大發善心可憐可憐你。”

梁實與鄭強也是來到房門之外,成犄角之勢把洛青陽圍了起來。

看樣子,洛青陽若是不跪,今晚這事是無所善了了。

洛青陽神色不變,偏了偏頭看了看對方的陣仗,輕笑一聲:“你確定要我跪?”

鄭強嗤嗤地陰險笑道:“怎麽,你敢反抗不成?是不是想走著過來,爬著回去?不過我看你如今弱不禁風的樣子,恐怕爬幾步就冷死在路上了吧。”

“哦,你們說的。”洛青陽毫不在意地聳了聳肩,然後從兜裏揣出一塊令牌,他用力一捏,令牌瞬間破碎,化作一道流光飄到上空。

三人麵露疑色地互相對視了一眼,不明白這洛青陽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唰~

僅僅是十幾個呼吸的時間,一道高大的身影隨著寒風呼嘯而至,隨之落到雜事房前。

洛青陽表情平淡,似是早就預料到該情況。

倒是杜德翰三人臉色驚恐,原本囂張跋扈的神態瞬間變得驚駭莫名,身子不斷地打著哆嗦。

來人約古稀之年,卻不見半點衰老之色,滿頭銀發,目光銳利,一股上位者的威嚴散發而出。

承影山莊大長老,宋震寧!也是山莊如今的掌權者!

他怎麽會來到一個小小的雜事房!?

難不成是……

三人一臉驚駭地望著神色無波的洛青陽,牙齒發顫。

宋震寧微微審視了一番在場眾人,然後麵露和煦地望向洛青陽,微笑問道:“青陽,你好久沒找宋爺爺了,今日居然捏碎傳訊令牌,喚我前來,不知所為何事?”

洛青陽恭敬地給宋震寧微微鞠躬,隨即道:“宋爺爺,您好,我想請教您一件事。”

“哦?你且問問看。”

“山莊是不是有一條規定,每到冬季,雜事房必須給弟子發放棉被,以防弟子感染風寒。”

宋震寧微微思索了一番,便道:“是有這麽一條規矩。”

“今天已是冬至,但我尚未收到一床棉被,如今的我修為盡廢,身子虛弱,若無這一床棉被,怕是熬不過這個冬天。”

說起自己修為盡廢時,洛青陽滿是坦然之色,他緊接著道:“我剛開始是以為雜事房漏掉了我的名字,這也情有可原,畢竟我所住之地較為偏僻,平日也不常露麵,雜事房的師兄一時間忘記了,也無可厚非。”

“但我今晚親自前來,欲取一床棉被過個好冬,被麵前三人為難不說,還要我跪在他們麵前。您說,此事該如何處理?”

“嗯?”

宋震寧臉色一肅,震怒向杜德翰三人問道:“可有此事?”

“我……我……”杜德翰心中惶恐,尿都快被嚇出來了。

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洛青陽居然能請到宋震寧出麵替他解決此事!

“大長老,我……我隻是許久沒見青陽師兄,想跟他開個小玩笑罷了,當不得真,當不得真啊。”

“放肆!”宋震寧聲如洪雷,震得院內落雪紛飛飄揚。

“青陽雖並未得我山莊真傳,但從小在山莊長大,已是山莊的一份子,他大哥更是失蹤已久的陸莊主的親傳大弟子,曾為我承影山莊屢立奇功,你等竟敢如此大膽,為難於他?翅膀硬了是嗎!”

砰!

杜德翰等人被嚇得屁滾尿流,當即向宋震寧跪下,不斷磕頭道歉:“大長老,我們錯了,我們錯了。”

“不是跪我!是跪青陽!一邊磕頭道歉,一邊掌嘴!”宋震寧怒喝道。

杜德翰等人立馬調轉方向,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然後向洛青陽用力磕頭,哭喪著臉道:“是我們有眼不識泰山,是我們錯了,您大人有大量,就把我們當個屁放了,原諒我們吧。”

他們不停地扇著自己巴掌,不斷地給洛青陽磕頭道歉,嘴角與額頭都是泛出猩紅的鮮血,顯然是不敢留手。

“算了。去給我拿棉被吧。”洛青陽靜靜地看了一會,便揮手道。

“還不快去!”宋震寧怒罵道,“沒出息的東西!”

杜德翰幾人如蒙大赦,趕緊爬起身子向屋內走去給洛青陽挑一張最好的棉被。

隻是此時,宋震寧的聲音傳入杜德翰的耳中,其餘之人並無發覺,卻是用上了傳音入密手段。

“取一張最髒最臭的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