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三滴眼淚
趙製說到此處,便是一個八尺男兒,也忍不住紅了眼睛。
淚花子順著他眼角掉下來:“今年開春,我妹子本要許配給表哥的,哪知來鎮上選成親禮品那日,被朱林這個狗官撞見了。”
“朱林強迫我妹子跟他走,納她做妾……可我妹子與表哥青梅竹馬,且這狗官骨子裏沒有人性,又怎麽肯跟著他走?他便當街上便要搶,我妹子不肯受這口氣,硬是撞牆自盡了……”
每次提起這事兒,都是趙製心裏的一根刺。
他父母雙亡,家中就他跟妹妹相依為命。妹妹可以說是他唯一的精神寄托,可一朝她沒了,他幾度都覺著活著沒有甚麽意義。
林見鹿緊皺眉頭,轉頭看也不看張景行,對慕休行道:“雖說我們隻是來賑災的,可我想出手幫他,你怎麽看?”
慕休行不明白她為何要對自己說。
明明她跟張景行向來要親近些。
他還未說話,張景行便湊上前來,笑道:“放心,隻要你想做的,本皇都支持你。”
他本是不需要對她這般禮貌客氣。
可他發覺她對他的態度全然沒了先前那般熱絡。
他害怕失去她這樁婚事,在朝廷上得不到丞相的支持。
誰知林見鹿跟沒見到他似的,冷冷的行了個禮,全了禮數,便湊到了慕休行身旁。
慕休行最後點了點頭。
被嚇得昏厥過去的朱林,被他養的那一群人扛回去找郎中去了。
本來他們按照禮數,得借住在本地官員府上,可眼看著朱林這些官員的德行,幾人怕到時事發被牽連賄賂,最終決定去趙製家一探究竟。
趙製家可謂是窮的叮當響。
可以說是家徒四壁,連個窗紙都不曾有。
好在她與慕休行什麽場麵都見過,便在人家院子裏頭坐了下來,隻有張景行神色猶豫欲言又止,一幅十分嫌棄的模樣,可又不好直接表現,便勉勉強強的坐下,麵部表情有些不自在。
趙製家中沒什麽可招待他們的,隻是端了清水來。
“朱林仗著他姐夫是縣令,對我們欺壓得厲害,朝廷收三成的稅,到了他這兒,便漲了兩成。”趙製每每提起這些人間疾苦,便忍不住落淚。
“你說,哪兒有這般欺壓我們的?”
“今天被殺的那個,是村口王家的,他家孩子多,餓得不行了,去找個說法,卻……”
林見鹿見這樣的大男子掉眼淚,皺了皺眉心裏有些觸動,她想,他們今晚許是得去一趟朱林府上。
賑災銀子還未撥下來,這得張景行給陛下上奏要撥多少,才能撥下來。
眼下最重要的,是得把朱林跟他姐夫這兩個毒瘤給拔掉。
幾人行動迅速,傍晚便要出發去朱林府上。
臨行前,慕休行沒忍住,對趙製道:“男兒有淚不輕彈,此生隻三淚,親人亡故為一淚,國土戰爭獲勝再為一淚,為自己則乃最後一淚。”
他的話明明是關心的,可到底從他口中說出來,卻是冷淡得厲害,仿若掩盡了世間一切情與仇。
林見鹿不由得側目瞧他一眼。
趙製很是感動,連連說夜裏他就睡院子裏頭,把床都讓給他。
三人這才出發了。
隻是他們到的時候,發覺朱府外頭還有另一輛馬車。
那馬車華貴得很,便是車簾也是雲錦的材質,外頭高高掛著個蠶絲燈籠,上麵寫著大大的‘徐’字。
林見鹿見狀嘲笑一聲:“我記得,縣令姓徐?”
慕休行自然不會搭腔,張景行便道:“不錯,叫徐行之。”
“名字是儒雅,可這人心卻是爛掉的。”林見鹿白了那馬車一眼,道:“這風聲也真夠快的,竟在我們之前還要先到了。”
“淮南鎮是離縣裏最近的一個鎮子,也正常。”
三人跨步進去,裏頭似乎便聽到了風聲,一大堆人匆匆忙忙出來迎接。
朱林已經醒來,他身側還站著一位穿著官府的男子,那男子麵容清雋,瞧在眼裏本是好看的,隻是那雙小眼總是忽閃忽閃,看起來總覺著他在打什麽壞主意。
“一早聽聞三皇子殿下、錦衣衛總督大人大駕光臨,真是令小人這蓬蓽生輝啊!”說話的人是那穿著官服之人,他極其周全的行了一個大禮,“小人徐行之,見過三皇子、總督大人……”
他許是叫不出林見鹿,便沒開口。
林見鹿主動道:“我乃是當今丞相的女兒。徐縣令,真風光啊。”
幾人一邊說,一邊往府裏頭走去。
在外麵瞧不出來,這一進來,便瞧見朱林的府上修葺得那叫一個氣派。隻差一點便能比得上丞相府了。
朱林早就備好了宴席替他們接風,宴席上的嬌媚女子不少,準備的酒菜也都是上品。
幾人落座。
張景行忍不住笑說:“朱林,你這府邸倒是與丞相府不相上下了。”
朱林緊張的冷汗直掉,他時不時的擦擦鬢邊的汗,“哪裏哪裏,小人這小門小戶的,哪兒敢跟丞相府匹敵?”
他倒是乖覺,學著徐行之,自稱起了‘小人’而非‘下官’。
張景行還想再說什麽,慕休行便道:“鎮長每年俸祿,應當不足以修葺這般好的府宅。”
他不似張景行陰陽怪氣。
這種直接的話倒是讓朱林不知如何接了。
隻得用眼神向徐行之求助。
徐行之是個老滑頭,三言兩語便蓋了過去,還將話題引到了別處。
幾人初來乍到,自不會一夜之間便有所動作,何況他們並沒有真憑實據,除了今日被朱林殺掉的那個百姓。
可瞧徐行之這般泰然自若的模樣,顯然是已想好了退路。三人便誰都沒有提,免得打草驚蛇。
這頓宴席很快過去,朱林隨同徐行之畢恭畢敬的將人送走。
朱府門外,隻剩下他們兩人。
朱林還是嚇得不輕,連忙問:“姐夫,怎麽辦,怎麽辦?陛下派人來查我們了,我們完蛋了,姐夫,你救救我,救救我啊……”
徐行之回頭白他一眼,語氣是說不出來的寒冷:“你擔心什麽?別自亂陣腳,被人抓了把柄。”
“那我們現在怎麽辦啊?”
“一不做,二不休。”徐行之沒有明說,可朱林從他眼神中看出來——
其間是凶狠的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