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我的小公主”

陸見淮在當地的小醫院裏止住血之後,陸父陸母立馬聯係了私人直升機過來,將他轉運到京市的大醫院裏。

到底是後者醫療水平更高一些。

但由於他還傷到了側頸,那一塊遍布了全身上下很多重要且致命的神經血管,所以即便他肩膀上的傷口縫合好了,人也陷入了深度昏迷。

主治大夫說:“如果病人超過一個禮拜還不能醒過來,就有生命危險了,得考慮轉移到ICU病房裏進行觀察。”

一晃過去,這已經是陸見淮沒有睜開過眼睛的第四天。

書杬幾乎無時無刻不守在病床前,連她自己的一日三餐都顧不上吃了,每一天都會拉起男人冰涼的手,碎碎念叨著他們小時候一起經曆過的好笑的事情。

她總瞎闖大禍,害得他要一直跟在後麵收拾爛攤子、無辜頂罪。

“見見,對不起,我總是讓你替我背鍋,害你被伯父伯母罵,還要挨打。”

“對不起,我還特別愛對你使小性子,明明都是我的錯,但是我就是想要你哄我,你怎麽這麽好呀,一次都沒對我發過火過。”

“你再不醒來我就要和你生氣了,圈圈還一直在家等著我們兩個一起回去帶它去公園裏遛彎呢。”

“你到底還要睡多久嘛。”

書杬說得口幹舌燥,也不見病**安靜躺著的男人有任何要動的跡象。

離第七天越來越近了。

驀地,身後的病房門傳來了被從外麵推開的聲音。

回過頭去,書杬才發現來的人又是她自己父親。

這也不是書父第一次來這間單人病房裏了。

不過他的目的並不是來看望陸見淮有沒有醒,而是目光死死盯緊自己這個陪著好幾天沒有吃飯,甚至水都不喝一滴的女兒。

“你這樣下去,身子比他還先一步垮了,怎麽辦?”書父厲聲厲色地質問著,聲音大得把一旁窗邊花瓶裏插的幾支康乃馨都要嚇蔫巴枯萎了。

聞言,書杬頗為埋怨地皺了皺眉頭,“你的聲音可不可以小一點?還有,我是一個成年人了,我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怎麽樣,餓了我會去吃東西的。”

關鍵是,她就算想吃也吃不下去。

隻要陸見淮一日沒醒,她就一秒鍾都不想想其他的事情。

這話委實是讓書父給硬生生的氣著了,他在政治官場上,向來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唯獨每每都在這個親生女兒的身上吃癟。

又不是十幾歲的小孩子了,還這麽叛逆,就愛跟他叫囂,反著幹。

爆脾氣一上來,他也不管不顧地大聲吼道:“害你被綁架的人就是躺病**的這個混小子,他有什麽好,值得你這樣不吃不喝,就光守著他?”

書杬愣了愣,一瞬間有很多想要反駁的話衝上了喉嚨口,但是看著麵前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中年男人,還是強行忍了下來。

沒什麽好吵的。

更何況這還是在陸見淮的麵前,不想讓他看到剛好好保證以後都不會不懂事,亂發大小姐脾氣的她,又說話不算數。

然而麵對女兒這般無聲的沉默,書父反倒是慌了起來,他也很清楚自己剛才所說的那一番話有多麽過分。

畢竟如果沒有陸見淮,他的女兒可能這會兒都已經不在人世了。

“我不是那個意思……”書父再度出聲解釋道,“小陸他為你做了很多,綁架這個事情誰也不想的,不怪他。”

至少他這個當爸爸的,不怪。

書杬隻是淡淡地“嗯”了一聲,聽不到什麽下文之後,她才掀了掀眼皮子,回應道:“如果沒有什麽事情了的話,那您就先去忙吧。”

“爸爸……”書父欲言又止,最後還是一句話都沒有說,默默放下手中帶過來的營養餐,壓低聲音說道:“那我就先回去了,桌子上有吃的,你餓了一定要吃。”

病房門又是開了又關。

房間內寂靜無聲了好一會兒之後,書杬才慢慢轉過了腦袋,盯著不遠處觸手可及的保溫盒,抿了抿唇。

她輕聲問道:“見見,我剛才那麽說話是不是又做錯了啊,我也不是那個意思的,我想謝謝他特地來關心我,可是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說……”

“陸見淮,你怎麽還不起來教我怎麽做?”

“而且什麽你害我被綁架這種事情,太子虛烏有了,別人那麽壞,和你有什麽關係呀,更何況你為了救我還受了這麽嚴重的傷,你快點醒過來好不好?”

“就算真的是你害的,我也還是好喜歡好喜歡你的,你可以再害我一次……”

中午時分,陸母來了。

這位平日裏總是保養得當,打扮精致的貴婦人,這幾天也真的憔悴衰老了不少,耳鬢白發都冒出來了好幾根。

她走進來,看到病**躺著的兒子,臉上仍然是毫無血色,深深地歎了一口氣,又轉眼看坐在椅子上的書杬,低聲說道:“杬杬,和伯母去天台上坐坐吧?”

書杬“嗯”了一聲,動作遲緩地起身。

說實話,她這是第一次在這位一直都待她如同親生女兒一般的陸母麵前,感到害怕。

不管怎樣,她應該恨自己才是對的吧?

先有她不想領證不想生小孩這一係列荒謬決定,然後陸見淮怕她難過,所以才會去那個鬼地方,以至於後來深受重傷,昏迷不醒了。

原來她才是這一切災難的罪魁禍首。

天台風很大,蟬鳴聲漸起的初夏馬上都要來臨了,可這破天氣還是時不時的冷上一遭,讓人不爽。

書杬有些緊張地坐到了白色的塑料高腳凳上,像是要被判處死刑一樣,抿緊著嘴唇,腦袋也低下去了。

對麵傳出一陣窸窸窣窣的動靜聲,不知道在幹嘛。

“我聽見淮說了,你關於你們兩個人未來的那些想法。”陸母麵無表情地開口說道,語氣很淡薄,像是零下十幾度的湖麵上結的冰。

書杬抬起了頭,仿佛是做錯了什麽事情,自責地咬了咬下嘴唇。

她應該道歉嗎?

或者麵前這個婦人,會直接讓她和陸見淮分手?

正當懷揣著無限不安與恐懼時,下一秒,陸母忽然很溫婉地對她笑了,還抬起一隻手捋了捋她額頭上的碎劉海,輕聲誇讚道:“杬杬,你很棒。”

“我和你陸伯父都是無條件支持你的一切想法的,於我們而言,從小看著長大的你,就像是我們的親生女兒一樣,我們也不願意你去吃生孩子的那份苦,那太辛苦了。”

書杬的眼眶一下子就灼熱了,酸澀感湧上鼻尖,緊急著眼淚流淌而下。

這些話真的太讓她感動,心口處都是暖暖的。

她的視線逐漸模糊,又很快被陸母用紙巾給溫柔地擦掉了,後者有些哭笑不得,眉目溫潤無奈:“我的小公主,你哭什麽呢?”

“說實話,是伯母要好好感謝你,即使你父母離婚了,你也有一個人好好地長這麽大,漂亮還懂事。”

“謝謝我們這麽優秀的杬杬,選了我們兒子,陸見淮有你,從始至終都是他的福氣。”

書杬這下是聲音都忍不住了,顫抖吸氣的哭腔嗚嗚噎噎地放了出來。

還和小時候那樣,哭的時候喜歡張大嘴巴,仰起腦袋,把西北風都灌進肚子裏。

這個世界上怎麽會有這麽好的一家人的。

她做的這些決定,他們甚至一個人都沒有主動問過原因,僅僅隻是無條件的支持而已。

要知道,能做到支持這一點,就已經是很難的了。

“別哭別哭。”陸母也慌了,急忙又從手提包裏拿出好幾張紙巾遞給麵前坐著的小姑娘,她又低頭,把那碗應該涼得差不多了的雞湯小餛飩往前推了推,說道:“吃點東西吧?”

書杬本身下意識是想要搖頭拒絕的。

她真的沒有感到餓,胃也不疼。

直到陸母輕聲說道:“你得養好見淮拚了性命護住你的身體呀。”

書杬動容了,拿起勺子在碗裏攪了攪,然後舀起了一個皮薄餡多的小餛飩塞進了嘴巴裏,雞湯的香味很快在口腔內發散開。

溫度正好,不燙也不冷。

奇怪的是,本來沒有什麽感覺的她,吃了一個之後,竟然感到餓了。

見她開始吃東西,陸母也逐漸放下了一點心,她微微靠在了椅背上,目光瞥向遠處,感歎道:“當下所做的任何選擇,你們都要允許有後悔的可能性,我想陸見淮醒過來之後,肯定也會有無數個懊悔的瞬間。”

怎麽當初就把事情做的那麽死。

怎麽就沒有更快一步留個心眼。

怎麽在當時沒能想到更兩全其美的解救辦法……

“可是杬杬,遺憾的是,這個世界本身也不是完美的,你們都在慢慢長大,以後還會一直在後悔和錯過中反複橫跳,但是這些都沒關係,人生本來也就是這樣的。”

書杬怔了怔,這番話讓她明白了不少。

她當下所做的選擇,可以後悔。

那就足夠了。

因為後悔是個很了不起的權利。

殊不知此刻的單人病房內,也有動靜聲。

陸見淮抬不起沉重的眼皮,喉嚨口因為長時間沒有說話,變得火燒火燎的,他隻能沙沙叫喚:“水……給我水……”

聲音和七老八十,早上一口痰沒有吐掉的路邊老大爺一摸一樣。

然而就這麽叫了老半天,也沒有一個人來搭理他,隻覺得渾身上下都沒力氣,肩膀上的傷口還特別特別疼。

一些記憶的片段在腦海之中穿插而過。

他似乎受了很嚴重的傷?

那這不能吧,病房裏一個看護都沒有,連他醒過來之後,水都不給喝一口。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他還不如不醒,繼續做一個植物人算了,至少那樣每天還有個營養液可以喝呢。

這個世界上就沒有人關心在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