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狼入室
第一次見這人,他訛詐她兩個珠花。那珠花是純金的,價值不菲。
第二次見這人,他在國公府外溜達,比她這個翻牆的,都更像賊。
到底這人是誰啊?
不正經,又陰魂不散。
水雯聽到呼喚,已經跑到車窗旁。
葉嬌對她耳語幾句,水雯瞪大眼向後看看,鼓起勇氣,挪步到李策身前。
李策同樣覺得,葉嬌不是好人。
他固然訛了她金子,但他也為葉嬌背鍋,被削去半年俸祿。更別提第二次見麵時,葉嬌竟然當場搜身,搶了他一包銀子。
那包銀子,夠買下全京城的桃子了。
對,她不是好人,她還舉止輕浮。
李策看到車窗裏那雙狡黠的桃花眼,就想起葉嬌抬膝頂著他手臂的樣子。
不能想,一想就要臉紅。
他該上前討要自己的銀子,可葉嬌的丫頭來了。
這丫頭的臉頰紅紅的,李策稍稍安心。
她若是替主人道歉,自己就大度原諒吧。
可萬萬沒想到,水雯走到李策麵前,雙手叉腰咳嗽一聲,抬手指著李策,大喊道:“看什麽看?登徒子!”
安國公府正對著寬敞的坊街,人來人往好不熱鬧。
水雯這麽一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李策身上。
李策先是略覺意外,再緩緩扭頭,對隨從揚聲:“聽到了嗎?不要亂看。”
路人又齊齊看向隨從,不少人麵露鄙夷指指點點。
隨從抱緊包子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李策轉過頭時,水雯已經跑走了。
馬車車簾落下前,他看到葉嬌的笑容。
又淘氣,又無禮。
“殿下……”隨從小聲道,“這位小姐,可不像其他幾位皇子娶的妻子那般賢惠乖巧啊。”
“嗯,有點紮手。”李策重重點頭。
隨從放下心來,主子總算沒有失去理智。
“那咱們?”他問道。
“咱們回去,”李策向前走去,“你再去打聽一下,葉小姐這是要去哪裏。”
隨從邁出的腳步有些踉蹌,差點摔倒。
“成吧,”隨從小聲嘀咕,“殿下哪裏像是在養病,白天逛街,晚上還出門溜達。五皇子都懷疑您夜裏是在出門招鬼。”
“那怎麽能?”李策淡淡笑著,“京都夜景美,我是出來賞景。”
因為妹妹到來,葉柔心情大好。
她含羞帶笑,命奶娘和丫頭收下禮物,便講起自己孕初的不適。
夜裏睡不好,白天卻又嗜睡,喜歡吃酸,討厭油膩。為了讓她吃得好,錢友恭專門換了新廚子。
葉嬌伸手道:“我能摸摸嗎?”
“還摸不出來呢。”葉柔阻止妹妹的手,“等他會動了,再給你摸。”
葉嬌點頭:“等他出生了,我要送他一個大金鎖,抱著他到平康坊逛花樓。”
葉柔拍打葉嬌,姐妹倆笑作一團。
“你要趕緊找個婆家了。”她仍然為妹妹的婚事擔憂。
提起找婆家,葉嬌便不想多說。
傅明燭的事情已經翻篇,但被人背叛的滋味,並不好受。
“好,”她敷衍姐姐,“我夜裏出門找找。”
葉嬌的房間安排在水塘邊的樓閣。
水塘是半月形,樓有兩層,一樓可臨水觀景、會客閑聊,二樓能憑樓遠眺、休憩安眠。
這裏隻有一個缺點,就是沒有緊挨的偏房抱廈,故而奶娘和丫頭們都隻能住在遠處的廂房裏。
葉嬌倒不在乎住在何處。
“池塘裏有魚嗎?”她順手抄起一個網兜,在水池裏打撈。
水光瀲灩,一群各色錦鯉從假山縫隙裏遊出來,有一條誤入網兜,慌張著逃竄。
“家裏沒有冰,你住在這裏,也可吹吹涼風,夜裏好安眠。”
葉柔引著葉嬌上樓,葉嬌隨手把網兜插進木橋縫隙裏。
網兜的鐵杆晃了幾下,在日光下反射冷意。
住進來的第一夜,一切安好。
葉嬌平日最煩她那個姐夫錢友恭,如今錢友恭不在家,姐妹兩個很是自在。
第二日時,葉柔也想睡在閣樓,被奶娘勸回去。
“孕期不能換床,小心動了胎氣。”
隻要是跟“胎氣”有關的事,葉柔就很在意。
她第一次做母親,一切謹小慎微,唯恐出什麽差錯。
“熱嗎?我讓廚子給你做碗綠豆沙。”
葉嬌嘟著嘴點頭:“好,多放糖。”
綠豆沙做得多,不光給葉嬌送了,隨葉嬌一起來的丫頭婆子,人人有份。
如今正是砂糖價高的時候,但錢府顯然不缺錢。
糖放得太多,葉嬌覺得太過甜膩,隻吃了半碗。
她喚水雯撤下吃食,回二樓休息。
涼風習習、紗簾拂動,皓月迷人,今夜該做個好夢。
“水雯,”葉嬌抬手想解釵環,卻覺得困意襲來,迷迷糊糊地輕聲喚道,“把窗子放下吧。”
沒有人回應,葉嬌沉沉睡去。
她做了個夢。
夢中自己站在一座高山下,抬頭看著山中的浮雲,努力向上爬。
父親到底在哪一座道觀裏呢?
葉嬌走了很久,她在山間小徑迷了路,四周雲霧障目,不管選擇哪條路,都找不到道觀。
葉嬌急得向前跑去,忽然有人從身後推了她一掌,她墜入懸崖,猝然驚醒。
不知道是不是夢魘剛醒的原因,葉嬌四肢無力難以動彈。
窗戶沒有關,清亮的月光照進來,屋內比平日點燈時還要亮。
“水雯。”
葉嬌輕喚,沒有人回應,窗外卻出現一個人影。
寬肩窄腰,那是男人的身影。
葉嬌心跳如雷,身上汗毛倒豎、冷汗涔涔。
“誰?”幾乎是下意識地,她開口叱問。
聲音不大,喉嚨裏像堵著一團濕黏的棉花。
“怎麽還醒著?”外麵的人自言自語。
那聲音很陌生,葉嬌仔細回想,不記得聽過這個聲音。
是闖進來行竊的賊嗎?這可是京兆府司戶參軍的家,哪個賊會不長眼偷到官員家裏?
“無妨,”另一個聲音道,“就算醒著也動不了。”
葉嬌的心沉下去。
這個聲音她知道,正是她的姐夫,京兆府司戶參軍錢友恭。
不怪這賊大膽,是有人願意引狼入室。
窗子被推開,外麵的人翻入室內。
他小心翼翼走進來,口中發出“噓噓”的聲音,貼近床榻,輕聲道:“小娘子莫怕,整個平康坊都知道,我手上不用蠻力,絕不讓小娘子疼痛。”
平康坊,京都妓院歡場最多的地方。
嚴從效等這一天已經很久了。
他不是沒想過正大光明提親,但那條路顯然走不通。
既然安國公府的人看不起他,就休怪他使出非常手段。
嚴從效探出手指捏緊薄被,輕輕一掀,模模糊糊間,**似乎躺著個人。他迫不及待就要去抱,卻隻抱到一團被褥。
怎麽回事?
明明在外麵聽到屋裏有人啊。
嚴從效疑惑地起身,身子還未站直,忽然床底有動靜傳來。
“咚”地一聲巨響,不知是什麽東西打在他的腿骨上。嚴從效尖叫一聲低頭,見床底滾出一個人。
葉嬌穿著白色的寢衣,雖然長衣長褲,卻能看到曼妙的身形。
她腿腳無力難以起身,手握短棍從床底出來,迅速向門口爬去。
嚴從效痛呼著抱住腳踝,又驚又怒間蜷縮身體,指著葉嬌道:“你,你到哪裏去?”
葉嬌回頭,又給了他一棍子。
她好恨自己沒有帶上匕首或者刀劍,棍子隻能打斷腿,不能把他一刀刺死。
“錢友恭!錢友恭!”
屢屢受挫的嚴從效歇斯底裏地喊,在外麵早就著急驚亂的錢友恭推開門進來,氣道:“小點聲!你小點聲!”
葉嬌已爬到門口,被錢友恭雙手按住。
她掙紮著,錢友恭的指甲劃破了她的脖頸,她手裏的棍子被奪走,氣喘籲籲被按在地上,無法動彈。
“小姨,”錢友恭哄勸道,“這是我和你姐姐給你尋的親事。”
葉嬌一言不發,隻是暗暗蓄力。
她覺得腳趾能動了,腰腹也漸漸恢複力氣,隻是錢友恭畢竟是男人,她還無法掙脫。
“他是誰?”半晌,葉嬌才開口詢問。
“戶部侍郎之子。”
“不是!”葉嬌道,“戶部侍郎的兒子我認識,名叫嚴從錚,字戍樓。”
“這是另一個,”錢友恭道,“嚴從效。”
葉嬌輕聲哭起來。
“哪有這樣介紹親事的?姐夫,你這是在欺負我。”
錢友恭的手按輕了些,又慢慢鬆開。
“小姨,如今你把嚴公子打成重傷,若再不從他,你們國公府就完蛋了。”
葉嬌隻是哭,嚴從效疼痛稍緩,慢慢靠過來。
錢友恭對他擠擠眼,起身離去,關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