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蘇童童知道自己為什麽眼瞎了

“這裏的每一樁生意,放出去,都足夠進去喝茶了。”薄涇霆聲音裏幾分嘲諷,“若非暴利,怎麽能吸引這些人來呢。”

蘇童童聞言朝在場人看去。

來來往往的人確實不少,但眼熟的人,一個都沒有。

“找什麽?”薄涇霆問道。

“看看有沒有熟悉的人,”蘇童童握了握拳頭,故意開玩笑道,“出了這,就舉報!”

薄涇霆掃了她一眼,卻是露出了一個有幾分高深莫測的笑。

“怎麽?我說得不對?”

“不是不對,是嫂子你想的太簡單了。”秦懷宇進來後就去上了個洗手間,這會兒才在蘇童童的前麵坐下,順帶著給人科普,“這裏麵來的買家,大部分都不會自己親自來的,來這兒的人,大部分,都是找的羊。”

“羊?”蘇童童不解其意。

“兩腳羊,”秦懷宇兩根手指比了個走路的動作,“或者,直接叫替罪羊,更清楚。”

這樣的拍賣會,沒被查出來也便罷了,一旦被查,有一個算一個,誰都走不了。

道貌岸然的商人們自然不會親身前來,他們多半都是找自己的下屬來代替,還得是不走明麵上的那種下屬,防的,便是一旦出事,火不會燒到自己身上。

“那這些人,知道自己要做的是什麽嗎?”

聽完科普,蘇童童看著場中的眾人,眼神不自覺地帶上了些憐憫。

替罪羊,若是真的被抓,這輩子,都毀了吧?

“憐憫他們幹什麽?”秦懷宇輕嗤一聲,“來這兒的人,從進來的那一刻起,就做好了出去就去喝茶的準備了。”

“也不用覺得他們可憐,他們來這兒走一場的薪酬,是一個普通家庭,十輩子都賺不到。”

“……”蘇童童不自覺地擰了擰眉。

薄涇霆看了她一眼,伸手在她的手背上輕輕一捏:“灰色地帶,沒有無辜者。”

能來這種場合的,都是簽過協議的,事先知情,也知道被抓的後果,卻仍舊想要來賺這筆錢的人,並不值得同情。

“欲望促使他們踏進灰色地帶,就要做好被欲望反噬的欲望。”

“但生活那麽難,總有人,是迫不得已的吧?”蘇童童心情有些沉重。

“比如?”薄涇霆垂眼看她。

許是這份認真傾聽的姿態,讓蘇童童不自由主地多說了幾句:“我認識一個女孩子,她每天很努力,一天要做很多工作,二十四小時,不工作的時間加起來,也就三四個小時吧。”

她是在上輩子東躲西藏的時候,認識那位女孩子的。

那位女孩子拚了命地在賺錢,卻並非是為了自己的欲望,而是為了替家裏人還債。

她的父親嗜賭,一個普通工薪家族,卻欠下了幾千萬的債務,連房子都賣出去了,還不夠。

“她拚了命地賺錢,但每個月也隻能還個利息,我想,如果是她的話,哪怕知道來這裏會被抓,也一定會毫不猶豫吧。”

蘇童童輕輕地道。

薄涇霆聽完,沒有立即說話,而是捏了捏蘇童童的小手指,旋即,他輕笑了一聲:“你覺得她值得同情嗎?”

“啊?”蘇童童一愣,下意識地反問,“不,不值得嗎?”

“她有很多條路可以走,隻是自己選了最差的那條。”薄涇霆直言不諱,“不是自己欠下的債務,為何要她來還?”

蘇童童瞪大眼,一時間都沒反應過來。

“你想說,那畢竟是她的父親?”薄涇霆看著她這個樣子就知道她在想什麽,“可憑什麽父母品行不端欠下的債,要兒女來還呢?”

“贍養父母是天經地義,可不代表要為父母的錯買單,更不用說,沾了賭的人,是不會回頭的。”

“她在還,她父親還在繼續賭,怎麽可能還得清?”

秦懷宇也進來插話:“我讚同三爺的話,如果是我,我會養父母,我會給他養老送終,如果我有能力還清債務,我當仁不讓,但如果沒有,我不會拚上自己的命去替父母還債。”

蘇童童第一次聽這樣的說法,下意識地想要反駁,卻找不到詞。

“你可能會覺得這個說法不孝,那我再舉個例子,”薄涇霆坐正身體,“如果父母因為創業失敗,或者因為被騙失敗,那作為兒女,我一定會幫忙,如果父母生病,我哪怕拚死,也要賺錢給他們治。”

“但,還賭債,不行。”

“可……”蘇童童晃了晃頭,努力地反對道,“那萬一,父親是知道錯了,想要回頭的呢,作為兒女,不該給他回頭的機會嗎?”

“那就去自首。”薄涇霆挑了挑下巴,說的話卻分外清晰,“國家不支持賭博,由此欠下的債務,可以申請由國家來處理,自己去自首,順帶,戴罪立功。”

“不是正當途徑欠下的錢,有很多種正當辦法可以還清,前提是,真的知錯,且以後再也不犯。”

“童童,或許你會覺得我冷血,但我還是想說,成年人,該學會為自己的欲望買單,女孩子的欲望是盡孝,這麽說,你懂了麽?”

蘇童童若有所思:“我好像懂了什麽。”

“不懂也沒關係,”薄涇霆笑了笑,“這些事情,永遠都不會發生在你的身上。”

討論到此結束,蘇童童的心裏卻仍舊沉重。

她曾經隻想過心疼那位女孩子,被抓走之前,還想著把自己身上剩的錢,都放在了被褥底下,想留給她。

可現在,被提醒,她才突然醒悟,為什麽從頭到尾,辛苦的隻有她一個,那個犯了錯誤的父親呢?

薄涇霆說得不錯,成年人,該為自己的選擇負責。

那位女孩子是,那個父親,也該是。

“這不是冷血。”

蘇童童突然開口道,眼神已經轉過去的薄涇霆回頭,正對上她帶著灼灼星辰的眼。

“我說,你說的那些話,都不是冷血,甚至,比起愚孝,這才是正常。”

“永遠清醒,便也,永遠正確。”

“我好像明白,我從前的眼睛,為什麽會那麽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