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不恨你啦,陌生人
從蘇童童第一天來到這裏的談話後,兩人似乎就陷入了某種不約而同的默契裏,彼此之間都錯開了可能相見的時間段,導致,入住快一個星期,兩人中間卻再沒碰過麵。
這會兒時隔一個星期再見麵,多少,都有些尷尬,一時間大廳裏,寂靜得好像一根針掉下去就能聽得見一般。
最後還是蘇童童先打破了沉默,她笑了笑,開了口:“你都聽到了?”
“你說你要走的事情麽?”老人扯了扯嘴角,點了點頭,“聽見了。”
怎麽可能聽不見。
肖老這樣的人物踏足這裏,是要經過他的同意的,那個時候,他就知道,蘇童童這是打算離開了。
隻是那個時候,他想,對方對於離開這兒,多少,還是會有一些猶豫的吧?
卻沒想,猶豫?蘇童童甚至壓根沒把這當回事,就像是茶餘飯後順口說一句,吃了啥一樣的,稀鬆平常地說了一句,要搬出去。
這比歇斯底裏地說更讓他難受。
平靜,在某種程度上,其實代表了,不在乎。
“聽見了就好,”蘇童童也不想跟他多說,這會兒站在這裏,完全是禮貌性,她點了點頭,“我正愁要怎麽找你說呢,你聽見了,倒是省事。”
省事……
老人心頭又是一梗,卻無話可說。
蘇童童說完就從他的旁邊過去,想要上樓,卻沒走幾步,就被身後傳來的聲音攔了下來。
“童童,你是……永遠都不打算,認我嗎?”
蘇童童停住了腳步,卻沒回頭。
認?
曾經想過的,就在佟卿和她做交易的那晚,她還想過,要怎麽去認自己的父親。
也曾經夜不能寐,想著自己從未見過的父親是個什麽樣子。
這麽可能完全沒有觸動呢?
沒有孩子會不想念父母,她承認,她也是個俗人,並不能例外。
但不代表,父母的濾鏡,可以抵擋所有。
長久沒有聽到蘇童童的回答,老人苦笑了一聲,接著說道:“你……還在因為我把你騙到這裏而生氣嗎?”
“我不想認你的原因,不僅僅是因為這個,”蘇童童猶豫了幾秒鍾,還是選擇回頭。
她看向麵前這個和她有血緣關係的男人,眼裏的情緒複雜,卻絕非單一的恨或者怨。
“你知道我母親在深城,過的是什麽樣的日子嗎?”
許是此刻的氣氛適合說這些,也或許是惱怒這人到了現在都還不知道自己錯在哪兒的原因,蘇童童在此刻,突然有了些許的傾訴欲。
“母親為了一個藏身之所,選擇了嫁給蘇建華,但蘇建華從來都不知道珍惜她,拿了她的錢不夠,還想要拿剩下的。”
“當然,”蘇童童想了想,又道,“我母親戀愛腦,為了一個男人,從帝都跑出來,不聽家人的話,落到這個下場,是她自討苦吃。”
“但承諾是你給她的,她在受苦的時候,你在哪兒?”
他在哪兒?
老人皺了皺眉,他想說那會兒他已經失去了自由,卻到底沒能說出口。
失去的是自由,還是去找她的勇氣?
“你那天和我說的我都記得,”蘇童童失落地笑了笑,“你是不是想說,那個時候,你覺得她的日子已經安定了,所以不想破壞那些日子?”
老人張了張嘴,卻什麽都沒說。
但緊接著,蘇童童冷笑了一聲:“你可千萬別這麽說,你要是真這麽說,我這輩子,都瞧不起你。”
沒有誰是傻子,能夠十幾年如一日地去監視她和母親的生活,會對母親和蘇建華之間的交易一無所知嗎?
若是都知道了,又怎麽會狠心放她在深城吃苦?
連自己的女兒車禍都要再三考慮,最可笑的是,最後還選擇了不去。
“當初的愛是真的,”老人無力地搖了搖頭,“我是真的很愛她,隻是那個時候……”
“隻是那個時候,你怕了,”蘇童童嗤笑一聲,接過了他的話頭,“你害怕了,你害怕自己好不容易得來的名聲和地位都被佟家拿走,更害怕接回一個有夫之婦會讓你的名譽受損。”
“我窮怕了,”老人以手掩麵,聲音裏滿是痛苦,“和她在一起的時候,我有無數次都在想,如果我不是一個窮小子,如果她不是佟家的千金,我們是不是不會走到這樣的地步。”
“我發了瘋地想要賺錢,我想要做一個配得上她的人,我想成為,可以名正言順地娶她的人!”
“可有一天,那些心願都實現了之後,我才發現,我還是不能娶她,我可以離她很近很近,我可以知道她所有的一切,甚至我可以隨手一捏,就能把曾經阻礙我們的東西都捏碎,可我才發現,我不能娶她。”
“我不能娶一個,已經結婚生女的女人,盡管,盡管……我愛她。”
“你才不愛她呢,”蘇童童嗤笑了一聲,“你若愛她,又怎麽舍得她死在異國他鄉?”
“你若是愛她,又怎麽忍心看她被別人磋磨致死?”
“你若真心愛她,又怎麽敢看著她心如死灰,再無留念呢?”
“你不愛她,”蘇童童似乎是想到了什麽,她的表情平靜了下來,像是在說一件很稀鬆平常的事情一般的平靜,“你不愛她,但沒關係,其實,她也不愛你。”
“她愛的,是那個什麽都沒有,隻憑著一腔孤勇就敢說愛她的窮小子,她愛的是那個敢給她承諾,敢帶她逃出帝都的男人,是那個事事以她為中心的愛人,而不是你這個懦夫。”
蘇童童想了想,似乎是想到了什麽好笑的事情一般笑出了聲:“我說,為什麽母親在知道你還活著之後,在書上寫的,仍舊是你死於海上,從未想過去更改,從前我還在想,留著那些字,真的不會怕晦氣麽?”
“但現在啊,我知道了。”
“你早就死在海上,那場海難帶走了她最愛的人,所以啊,你不愛她沒關係,很公平,她也不曾愛過你。”
母親愛過的那個少年,早乘著海上的風去到了不知名的地方,死亡的那一刻,才是母親重新見到愛人的那一刻。
蘇童童輕輕舒出了一口氣:“我不恨你,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