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少爺終於要成家了

廣州人比江州人更早接觸洋商,深知洋貨質量極好,原料和機子都從國外進口,這做出來的料子品質絕對沒問題!

這般一想,客商登時就不再挑剔沈清是個女子。

隻要料子品質好,管它老板是男人還是女人。

“沈老板,就如我跟你家掌櫃所說的——十萬匹人造絲,花色均分,什麽花色我都要!明年的今日交貨!”

沈清笑笑,為他再添一杯熱茶,竟是沒說什麽。

見她不言語,既沒說可以,也不說不行,客商有點懵,觀察著她的臉色,問道:“怎麽?沈老板不樂意?”

沈清慢條斯理倒著茶:“十萬匹人造絲,來年農曆臘月交貨,這是沒問題的,但我要求付全款。”

“付全款?”客商意外,“這行可是沒這個規矩的。我可以付你一部分定金表示我的誠意,但付全款,這……”

他搖了搖頭,很是無奈。

這年頭做生意的,資金鏈都緊張,誰能一下子把一年的貨款全付了?

不說壓上幾個月,至少也是貨到付款。

但他實在是喜歡高家這料子,如果因為付款期談不攏,那就真的可惜了。

他願意為了人造絲再爭取一次,誠意滿滿地看向沈清:“沈老板,要不這樣,我先付一成的貨款,我保證到時候一交貨,立刻付清剩下的九成。”

預付一成的貨款,和沈清計劃中的五成差距太大。

她不想再浪費時間商討無用的事,亮出底牌:“我隻能接受不低於五成的預付款。”

客商搖了搖頭,站起身,已是準備告辭。

他無奈道:“我是很喜歡你們家的人造絲,可一下要我先拿出一半的貨款,屬實也有點難,這年頭,大家資金都吃緊,相信沈老板你也是理解的。”

沈清當然理解。

她一個錢莊、銀行都貸不到款、需要跟親戚“乞討”才能拿到啟動資金的人,當然明白資金吃緊的難處。

她理解客商的難處,可誰來理解她的難處呢?

不過她也不會去跟一個陌生的客商說這些,不僅沒用,還遭人笑話。

她看向已經要走的客商,幹脆利落道:“預付五成貨款,貨到再付清剩下的四成。”

客商聞言,頓住腳步,轉身詫異地看著她。

沈清抬手比劃出一個數字九的手勢,說道:“五成加四成,等於我給您這批貨打了九折,您就算去跟錢莊貸款先付我這五成,利息都不會高於我給您的那一成優惠,算下來,您是有賺頭的。”

掌櫃一聽,臉色難看,立刻在她耳邊,小聲提醒:“沈老板,這可使不得呀!咱們本來給他的批發價,利潤空間也就一成左右……”

沈清擺了擺手,掌櫃登時噤了聲。

她也很清楚這一成的讓利,等於將利潤空間都讓掉了。

但她還是有賺頭的。

她在江州當地的錢莊和上海銀行都借不到銀子,已是無處籌錢,她相信當初的高家父子也是如此,才會跟趙員外借了十萬兩白銀。

而她現在犧牲一成的利潤,誘導客商去跟錢莊借錢預付貨款,她便因此獲得了擴建工廠的寶貴資金。

工廠的規模一旦起來,廣州這單沒有利潤,其他單子有利潤。

利潤先到還是後到的差別而已。

但如果沒有這筆預付款,工廠就很難進行擴建,以現如今的產能,人造絲永遠隻能放在鋪子裏散賣……

另一邊,客商思考半晌,也是算出確實有賺頭,心一橫:“成!就這麽定了!我現在立刻回廣州跟錢莊借錢!”

沈清鬆一口氣,但還不敢全放下心,畢竟五成的貨款是一筆不小的錢,有沒有錢莊願意放那麽大一筆款給他還是未知數。

送走客商,掌櫃隨即愁眉苦臉地對沈清說道:“咱們給他的價格已經很低了,再打九折……”

好不容易盼到人造絲能掙點銀子,結果一年的利潤都讓這位任性的少奶奶給揮霍掉了。果然女子做不了生意。

後麵這兩句話他是不敢說出口的,隻能在心裏嘀咕。

沈清滿腦子都是那五成的貨款到手,要做些什麽安排,沒空跟他解釋,拿出賬本,開始打草稿。

五成的預付款,扣去購買新機器、工人的工錢、租新廠房的租金、購入原材料的成本,其實所剩無多,可能拿不出錢來還欠趙員外的那十萬兩了。

還有八個月就要還本金了,到時候如果還不上,將有大麻煩,死都有可能。

機器是一定要買的,廠房是一定要租的,原材料也是一定要進的,唯一能拖的隻有工人的工錢,可那些女工每天起早貪黑,指的就是這幾兩碎銀,沈清實在不忍心克扣她們的工錢。

可那十萬兩怎麽辦呢?

沈清有點後悔隻要了五成的預付款,可再一想五成都要得那麽艱難,要再多估計更沒希望,也就釋然了。

罷了,能拿到一半的預付款買設備和原料,總比沒有的好,到時候再想辦法,也許這八個月的時間還能拿到其他的大單子,到時候再收點預付款,十萬兩應該是能湊出來的。

這般一想,沈清又樂觀起來,用完午膳,就讓老許送自己去看新廠房。

馬車往郊外狂奔,沈清拉開簾子同老許聊天:“程老板最近在上海吧?忙什麽呢他?”

老許雙手把控著韁繩,笑嗬嗬道:“那日我送程老板和德國人,原本是要一起去上海的,但程老板後來在永州下了馬車。”

沈清意外:“永州?那不是程老板的老家麽?他回老家做什麽?”

“那日送他到永州,我看到程家府上貼著大紅的“喜喜”字,小廝說是‘少爺辦親事’!”說起自己跟隨多年的少爺終於要成家了,老許很欣慰,笑得臉上的皺紋都深刻起來。

沈清卻變了臉色。

一股陌生的情緒從心底堵上嗓子眼,吞不下去,吐不出來的,堵得她胸腔又脹又痛,整個人被一股巨大的失落感湮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