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情急之中,沈清想起了程稚文臨走前的交代,朝春菊大吼:“去找知州大人!快!去找齊振恒!”

春菊哭著衝出人群。

沈清則繼續與暴徒對峙。

在齊振恒出現之前,她得盡量拖延時間。

她問暴徒們:“你們想怎麽樣?”

為首的暴徒笑道:“把招女工的牌子砸了!招男工!”

沈清強調:“我的工廠做絲織的,女工更合適!”

暴徒登時怒了,吼道:“我們也能學織布!多少織布師傅是男人!女人能做的,我們男人也能做!”

沈清預估知州衙門到這裏來回的時間。

她意識到話題撐不到齊振恒到達的時間,靈機一動,說道:“可以,我可以招男工。”

暴徒這才不再逼近。

沈清下巴點了點被踢倒的桌子:“坐下來談。”

暴徒們趕緊去將桌子椅子扶正,大剌剌地坐了下來。

沈清也收起發簪刀,藏在手心。

掌櫃一口氣順過來了,見狀,趕緊跑進店裏又拿了幾塊凳子出來。

沈清入座,問:“你們對工錢、休息,有什麽要求?”

暴徒笑嘻嘻道:“一個月十兩銀子,一天做兩個時辰。”

沈清心道:這跟搶劫有什麽差別呢?

她麵上維持平靜:“我們的工作時間是辰時到申時,工錢按件計算,多勞多得。”

暴徒一聽,登時捶桌,大聲吼道:“辰時到申時,一天五個時辰,要幹死人啊?”

他對著沈清吼叫,有幾滴口水噴到了沈清臉上。

沈清強忍惡心,閉了閉眼,隱忍道:“但同樣的,你做五個時辰,你的工錢也會因此多起來。”

暴徒們不接受,又鬧起來。

掌櫃將沈清請到鋪子裏,小心翼翼看一眼外頭的暴徒,確認他們聽不到,才小聲道:“少奶奶,這些人擺明就是欺負你一個弱女子,要來吃白食的。高家以往招的老師傅織工,做滿一個月,也才五兩銀子。像他們這種新手,一個月二兩銀子都嫌多。”

沈清點點頭,安撫他:“我知道。沒事,就談著,我不可能去答應他們這種條件。”

掌櫃搖頭:“如果是個大老爺們招工,那些人定不敢這麽欺負人。”

沈清歎氣。

她也知道,她一個女人要在這個時代安然無憂地走下去,是何等的艱難。

饒是她眼下已有高家和鋪子做靠山,卻還是有暴徒敢威脅她。

男女力量上的懸殊,就導致了無論她多有智慧,麵對純武力威脅,她也無法靠自己解決。

悲哀,真是悲哀!

沈清看著那幾個死皮賴臉的暴徒,心想:她現在也不能答應他們的條件,一旦答應了,就會被賴上,就算齊振恒來了,也解決不了,畢竟口頭協議也具有法律效力。

隻能在工錢和工時上跟他們磨時間了。

沈清提起精神,重新回去坐下。

為首的暴徒就問:“怎麽樣?工錢沒問題吧?”

沈清佯裝為難:“我們還有其他老板,怕是其他人不能答應這工錢。”

暴徒捶桌,站起身,睜著赤紅的雙眼惡狠狠警告她:“別跟爺耍花招!都知道高家現在你當家!”

“絲綢鋪是我的沒錯,但現在要招工的這個生意,高家其他幾房親戚也有份。”

暴徒眼睛轉了轉,說道:“還有誰?我們找他們去!”

沈清自然不可能將借錢給她的那些親戚的名字都供出來,這不道德。

她思考著該怎麽應付過去。

不遠處,身穿藏藍色官服的齊振恒,下了馬,朝這走來。

他雙手別在身後,一臉威嚴地看著暴徒們:“你們在做什麽?”

暴徒當即抱頭下跪:“知州大人……我們……我們在……”

沈清站起身,一改方才的親和,冷冷瞥一眼這些人,厲聲說道:“他們踢翻了我的桌子,打了我一巴掌,掐我掌櫃的脖子,還強迫我以一個月十兩銀子的不合理工錢招用他們!”

齊振恒看向暴徒:“真有此事?”

暴徒們矢口否認:

“我們隻是鬧著玩的!”

“她隻招女工!不招男工!憑什麽?”

“我們沒有活幹,都快餓死了,隻能找她麻煩!”

“混賬!”齊振恒大怒,喝道,“來人!都給我帶走!”

差役上前來,將暴徒們一一押走。

沈清對齊振恒鞠了一躬:“謝謝您今日的幫助!”

“夫人不必客氣。”

齊振恒落眸看她一眼,很快看向招工的桌子,問:“為何隻招女工?”

沈清站直身子,實誠道:“原因有二。一,做絲織,確實女子更為心細;二,我希望所有女子,都能有一個工作機會,能賺錢養活自己、養活娃兒。”

齊振恒看著她,濃眉輕蹙,說道:“女子不是應當在家相夫教子嗎?女子都出來幹活,那家中的兒女、老人,由誰贍養?”

沈清一聽,登時明白了。

齊振恒和大部分封建社會的男人沒什麽兩樣,信奉“女人應當在家相夫教子”那一套糟粕。

沈清本無意糾正他的觀念,可一想到他是父母官,若能得到他的支持與理解,對當地所有女性,都有好處。

思及此,她冒著大不諱的危險,說道:“如果一個家庭中的男性,能夠養活起一大家子,那他才有資格要求妻子在家相夫教子。若他養不活一大家子,那麽他可以選擇在家照顧孩子老人,讓妻子出去幹活,養活一大家子。從利益最大化的角度來講,夫妻二人,誰出去幹活,都沒有錯,都是為了家。”

齊振恒聞言,臉色難看,訓斥道:“自古以來,女子就應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你今日之禍事,皆因你不守規訓,身為女子卻拋頭露麵!本官念在你為稚文弟的同鄉,破例救你一次,再有下次,本官定不再縱容你胡鬧!”

說完,板著臉拂袖而去。

看著他駕馬離去的身影,沈清搖了搖頭:“這麽迂腐,怎麽跟程稚文做朋友的?”

她轉身,本要去找二紅,繼續商討幹活的事宜,卻到處尋不到二紅的身影。

掌櫃從鋪子裏走出來,說道:“背著孩子的那個走了。”

沈清問:“知道她家在哪兒麽?”

掌櫃手指不遠處的山:“估計住在那山腳下。”

沈清點頭,轉身將招工的桌子擺好,繼續等其他女性上門詢問。

又這般擺了幾日,就是不見女子前來詢問。

沈清想了想,還是決定去找二紅。

她帶著春菊,提了幾袋給孩子吃的點心和水果,朝那座山的方向走去。

遠遠的,就見山腳下錯落著的茅屋,上前一間間詢問,終於在一間最破敗的茅草屋前,見到了鼻青臉腫的二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