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賞花會下
八 賞花會 下
這些美人還都沒有封號,雖然統稱為美人,但和真正的美人,還有好幾級的差距。她們中有的已經伴駕侍寢過,有的卻還沒有見過皇帝的麵。
天漸漸熱起來,阿福站的地方原來曬不到太陽,但是日影偏移,大半身體都被陽光照著,綠盈朝她招了下手,阿福趨前兩步,綠盈打開盒子拿了一個小瓶子出來,又把盒子蓋上。
阿福眼尖,看到瓶子上的箋紙寫著生津雪露丹。
綠盈把瓶子遞給紫玫,紫玫服侍太後含了一顆,瓶子收進懷中。
下麵美人們來赴賞花宴,卻個個不是空手來的,按著座次一個一個的向太後奉上薄禮——自然,到了太後這位置上,不是什麽珠玉財寶能夠打動的,但是眾美人的禮物卻都非常雅致,看得出是下了功夫準備的。頭一個於美人送上的是手繪的觀音像,那觀音看起來,倒與太後的眉目有幾分相像,不知道是真巧還是假巧。太後雖然也是要知天命的年紀了,看上去雍容華貴,仍然端麗如三十許。
於美人生的小巧婀娜,說起話來細聲細氣,說這觀音是一日夢中所見,醒來所繪。恰逢太後邀宴,所以特意趕著裱了送來。太後微笑著說:“也是一番心意。”命人收起,又賜酒一杯,於美人忙謙遜說粗陋塗鴉不成敬意,接了酒飲了,臉上微微暈紅,退回入座。
這一下先聲奪人,有了於美人的這幅觀音像,後麵的繡品,絲帕,如意絛,絹紮花還有手抄佛經都不顯的很出彩了。十來位美人各有各的美,讓人看的眼花繚亂。三公主時而插幾句話,時而又靠著太後喁喁細語幾句,逗的太後十分開懷。
皇子李固和他身旁那個叫韋素的少年卻一直都很安靜,李固的神情很冷淡,對眼前的繁花似錦美人如玉似乎一點興趣也沒有。韋素一直坐在他身旁,除了替他斟了一次茶,也沒有說過話。
這兩個人看起來與德福宮這錦秀馨香的場麵格格不入,可是太後卻象是對李固多有偏愛,並不因為他不象三公主一樣親近討好就忽視了他,還吩咐人將自己席上的點心果品給李固端到他席上去。
最後是排在末座的一位呂美人,她身上的衣裳是豆綠色的,並不很鮮妍,尤其是和其他美人那色彩豔亮的服飾相比,有種落魄黯淡的的感覺。
她兩手空空,袖裏懷裏也不象是掖帶著什麽禮物的樣子。等所有人都已經獻過禮物之後她才上前來,盈盈拜倒,聲音卻很動聽:“呂珂拜見太後。”
別人縱然是抄佛經繡手帕也有件禮物,這無關貴賤,要隻有她空著手,也說不過去。
果然她接下去說:“小女愚笨,並無禮物。不過記得一首家鄉小曲,或可博太後一笑。”
其他人的神情各異,顯然沒料到這位呂美人倒有驚人之舉。這麽一來,倒又比其他人顯的出挑了。
阿福站在那裏,覺得自己象一個局外人,看著這一副貌似融洽的行樂圖,繁花,名園,美酒,仕女,書畫,詞曲……
她有些恍惚,聽到太後說:“呀,這也很好。雅坐無趣,有曲子聽倒解悶。不過今日未備樂師,絲竹管弦一概沒有嗬。”
三公主微笑著,端著杯坐在李固旁邊,接了句:“何必絲竹亂耳管弦擾心,隻清唱更好。”
“好好,那就唱吧。”
呂美人微微昂起頭,她身量不矮,或許不夠纖窈,但是這樣一站,卻另有一股落落不群的大方自在。
阿福也有些好奇,在山上時,也常聽著師傅撫琴按弦,和著山風鬆濤,令人意馳神醉。
呂美人揀了一根牙箸,輕輕敲在碟邊,叮的一聲,清晰明脆。她聲音清麗柔婉,吐字似乎連成了一道線,卻又字字清晰明白,阿福卻隻聽到了開頭一句,就象一道雷劈在頭頂,整個人僵的一動不能動。
“我住長江頭,君住長江尾。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
忽然當啷一聲響,阿福嚇的三魂七魄急忙回殼,還以為自己沒捧住盒子摔了東西。可是低下頭一看,自己呆雖呆,可沒失手,盒子還好好的捧在自己手裏呢。
那,那摔了什麽?
阿福往席上看,三公主正不悅的站起身來拂拭衣裳,一旁的宮女也急忙替李固擦拭。裝酒的瓷壺翻倒在桌上,裏頭深紅的而打翻了東西的人——是杏兒!
阿福一顆心幾乎不會跳了,杏兒呆呆的抬著手站在一旁,好象還沒有弄明白到底是發生了什麽事情。
三公主扯著被紅色酒液翻汙的衣袖,眉頭皺的緊緊的,韓夫人急忙命一旁的宮女收拾,眉毛都要豎了起來,向兩旁的人低聲喝道:“還愣著作什麽?把這丫頭拖下去!”
杏兒如夢如初,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叩頭如搗蒜,語無倫次的說:“夫人!夫人饒了我!不是我……我,我不是有意的……我隻是,倒茶,沒碰著酒壺……”
三公主看她一眼,對韓夫人說:“算了,看她也是剛進宮不久,夫人不要罰她了。”
阿福重重的鬆了口氣,剛才那一刻緊張的她都忘了要呼吸。
三公主要不說這句話,杏兒被活活打死都有可能!
韓夫人說:“還不多謝三公主寬宥之恩?”
杏兒還呆,旁邊宮女推她一把,她又驚慌的叩起頭來:“多謝三公主,多謝三公主饒恕。多謝夫人,多謝公主……”
真是嚇壞了。
阿福定定神,不必擔憂杏兒,可是,剛才她聽到的那幾句曲詞,卻又一下子又兜到眼前耳邊來了。
是不是聽錯了?
不,沒錯。阿福可以確定。
那麽,是巧合吧?隻是碰巧了,才一樣的。
阿福覺得腦子裏亂成一團,一點頭緒都整不出來。
這個世界,明明沒有秦皇漢武,沒有唐詩宋詞,沒有……阿福上輩子知道的任何曆史啊!
可是這首詞,呂美人唱的這四句詞,是從哪裏來的呢?
韓夫人伺候三公主去更衣,李固站起身來,聲音冷冷的說:“太後見諒,我想先回去了。”
“哦?”太後意外:“怎麽?你身體不適麽?”
“這裏人多我頭暈,天也熱。”他神態一直冷冷的,聲音裏帶著一股濃重的疲倦厭煩,對太後也不見軟化討好些,太後卻一點都不覺得他這副樣子有什麽怠慢不敬,忙說:“既然這樣,那你回去歇著吧,喝些解暑湯,下午的課就不要去上了。”
這麽一岔,呂美人尷尬的站在那兒,站不是坐不是的。太後讓人好生送李固回去,三公主也不在,賞花宴上一時冷了場。
阿福現在並不關心其他,她隻反來複去的想,呂美人下麵是不是還有四句詞?那四句,是不是和她記憶中的一模一樣?
呂美人她……怎麽會這詞的?
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阿福腦子裏無數個念頭滾來滾去,她以為自己早忘了上輩子的一切了,叫還魂也好,叫轉世也好,叫穿越也好——上一世的生命結束了,這一世開始了,隻是她沒有喝那碗傳說中的孟婆熬的湯,所以才記得原來的一切吧?
可是,她已經想要把那些都忘記,好好開始,踏實的過好這輩子了,也這樣過了十來年了,可突然又聽到了這曲詞,那些不安,那些迷惑,那些混亂……又全湧上了頭頂。
阿福的目光不受自己控製,在呂美人臉上身上掃來掃去,哪一處都不放過,她真想衝過去問個究竟——可是她卻隻能讓自己站在那裏,一動也不能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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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天都帶兒子去醫院了~~~唉,我寧願是我自己生病。還好,掛水的效果明顯,已經差不多痊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