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唯有崔禎

周氏正說著別的笑話,聽半晌不開口的女兒忽然問出這句話,忽然一愣。

“翠寶當然在了,不是她陪著你出去的嗎,若她不在,又是誰喊的人來救你?”

李驚鴻眸光微涼,“這她親口和您說的?”

周氏先是不明所以的點點頭,隨後抓住李驚鴻的手道:“紅兒你就放心吧,那天一回來娘就將所有人都審問過了,若是有人故意害你,娘一定會幫你抓住他把他碎屍萬段!”

後麵的話李驚鴻沒在意,見周氏對自己的提問做出了肯定的回答她心中已然是有了猜測。

小丫鬟這是在欺負主子傻,李驚鴻雖然不是原主,但也不能容忍身邊有這樣存著心思要害她的人。

“母親。”李驚鴻忽然開口,這個稱呼對她來說有點陌生,但她需要周氏的幫助。

周氏也是一怔。

就聽她繼續道:“我落水那天並不是翠寶陪著我出去的,是一個婆子,借了堂妹的名義把我騙出去的,翠寶根本沒有跟來。”

她話音剛落,隻聽門口砰的一聲,隻見小丫鬟驚恐的站在門口,手中的水盆已經翻在地上。

周氏聽了女兒所言已是大感意外,如今看見心虛至此的小丫鬟還有什麽不知道的。

還不等周氏和李驚鴻出去,翠寶就唰的跪在地上。

“夫人,小姐,都怪婢子貪玩,讓人把小姐騙了出去,婢子以後再也不敢離開小姐半步了!”

周氏上前直接甩了她一個耳光,“你還學會騙主子了,我當時問你你是怎麽回答的?若不是我兒病好了豈不是就要讓你這個吃白飯的小蹄子給糊弄了?”

李驚鴻緩緩走上前來,攔了攔周氏還欲再扇巴掌的手,盯著翠寶的眼睛道:“除了這個,你就沒有做其他的事了?”

她的脊背筆直,眼中的淩厲讓跪著的翠寶不敢再看,小丫鬟邊哭邊磕頭:“沒有,婢子不敢再欺瞞小姐了,小姐要相信婢子啊…”

李驚鴻柳眉微挑,伸出一根纖細的手指彎腰將小丫鬟的下巴一抬,迫使翠寶對上她的眼睛。

“那我問你,你是如何知道我落水的,又是何時去喊人的?”

小丫鬟瞳孔一縮,支支吾吾開口:“婢子,婢子發現小姐不見了就追了出去,誰知追到河邊就看見了小姐落了水,這才去喊了人。”

“你既然都追到了河邊為何不去蠶舍找女役工,偏要多走那麽老遠去找紙坊的男役工?”周氏聞言忽然發問,這是趙家來退婚的理由,趙夫人以紅兒落水被男人救上來為由罵女兒失節,她可忘不了這茬啊。

李驚鴻眼眸微眯,她落水那條河名叫月河,是從莊子裏穿流而過的,所有的工坊都是沿著河流而建,從李家宅院往她落水的位置走先路過的是紙坊,也就是男役工們幹活的地方,紙坊往前走二裏路就是她被推下水的地方,而距離那地方再往前走不到一裏就是女工服役的蠶舍。

若是翠寶真的跟到了能看見原主落水的地方,為何不就近去蠶舍,反而繞遠去紙坊喊人?

女役工都是膀大腰圓,不乏有水性好的,不存在連一個小丫頭都救不上來的道理。

“婢子…婢子一下子慌了神,沒想那麽多…”翠寶聲音顫抖的辯解。

李驚鴻收回手直起腰來對周氏道:“她嘴裏問不出來,不如明日去審一審落水救我的那人。”

她看人會盯著對方的眼睛,說話直接不講情麵,語氣也與尋常女孩家不同,周氏心道可能這就是常年癡傻不與人社交的結果吧,不過也挺不錯的起碼不會吃虧,看著這樣的女兒隻能愣愣點頭。

次日一早,紙坊的男役工們就被叫到了李莊主的宅院裏。

李驚鴻端坐在竹椅上,目光一眼便看到了人群之中的崔禎。

大概是崔禎在這些人中的氣質最為出塵,又或許是所有人中,隻有他在三伏天裏比別人多穿了一件外衫,故而顯得格外顯眼。

落水被他救起來的時候她隻是驚鴻一瞥,現在仔細打量卻覺得他比從前身形更為消瘦,許是幹活的緣故肩膀卻是比之前寬厚了。他低垂著眸子,薄唇緊緊抿著,麵色淡淡看不出情緒。

李驚鴻饒有興致的看著曾經的死對頭,手指輕叩著石桌,不知得到了自己的死訊之後,崔禎有沒有覺得大快人心?他若是哪天知道了自己又活過來了,想想他白高興一場的樣子,李驚鴻便覺得快慰。

想當年她也是對崔禎極為欣賞的,崔禎雖出身寒門,文章卻驚才絕豔,身為女帝的李驚鴻看了他的考卷之後朱筆欽點其為宣和二年的狀元郎。

本想以後重用崔禎讓他和裴玄照一樣成為她的左膀右臂,卻無意中得知崔禎竟是裴玄照同母異父的弟弟。她和裴玄照那麽多年,自然知道裴玄照的逆鱗便是自小棄他而去的生母,更不可能容忍這個弟弟。

後來李驚鴻便放任崔禎在翰林院不管不問,卻沒想到他一路從翰林院修撰坐到了督察院禦史之位。那之後崔禎就和打了雞血一般每每上朝便直言上諫一些連她也為難的事情,她若是好好解決了倒還沒事,若有半點錯處讓他挑出來,能煩她個三天三夜。

最後他的老師原督察院右都禦史閆桐卷入貪墨案之後將崔禎也牽連了進去,李驚鴻這才找到了他的錯處,趕他去了北地服役。

想到這裏,李驚鴻忽然勾了勾唇角,伸手一指崔禎,笑道:“是你下水救的我吧。”

崔禎似乎並未察覺,直到身邊的中年男子戳了戳他的胳膊,他才回過神來似的,上前一步拱手道,“是。”

見他再次在她麵前俯首,李驚鴻滿意的笑了笑,隨即衝著後麵招了招手,幾個婆子押著被關了一夜的翠寶將她推到了地上。

“這個人你應該見過吧,她是當時去喊你救人的婢女。”李驚鴻緩緩道。

崔禎掃了翠寶一眼,淡淡點頭。

隻見坐在竹椅上的少女站起身,一字一頓問道:“我問你,當時這個婢子是從哪個方向跑過來的,南邊還是北邊?”

她說著,嘴角笑容的弧度更大。

這問題聽起來有些為難,但她知道,崔禎一向對這種細枝末節記得最是清楚明白。

這種能力,她隻在他一人身上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