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給朕住手

“陛下,臣以為此事不妥。”

“陛下,臣願與老師同罪,自願流放寧州服役...”

“裴玄照此人不可輕信,陛下,好自為之吧。”

睡夢中,男子的聲音反複回響在腦海中,

夢中的場景模模糊糊,有時是在金殿之上,有時是在陰暗的地牢中,唯一不變的是那端正清雅的緋袍身影,

就算看不清那人的容貌,李驚鴻也清楚地知道,那人是她的死對頭——崔禎。

崔禎是宣和四年的時候她親自下旨發落北地的。

她以女子之身登上帝位雖然被一群迂腐老臣所不容,但她行事果斷又心狠手辣,朝中沒有哪個不開眼的敢當麵對她不敬。

唯有崔禎一人,時時刻刻挑她的錯處,不止一次當著眾臣下她的臉麵,搞得她有段時間都厭惡上朝,厭惡看見崔禎的臉。

好在後來終於讓她尋到了一個由頭把崔禎發落了,把他流放到北地服役還不解氣,還給他下了寒毒,此毒一旦受涼便會渾身上下刺骨地疼,不過對其身體倒是沒什麽傷害,隻為了折磨他罷了。

眼前各種畫麵紛亂複雜,許多不屬於自己的記憶像潮水一般湧入腦海,李驚鴻這才明白了過來,她這似乎是借屍還魂重生到了別人的身上。

她記得這種邪術自己做女帝時,國師曾經研究過,名為“奪舍”。

想到這裏,李驚鴻不由得嗤笑一聲。

成王敗寇,她死了就死了,她是斷不會做出用邪術奪舍別人的事來的。

若是她真的習得了這種邪術,第一個就要奪舍到裴玄照他娘身上,先給裴玄照兩個大嘴巴子才能舒坦!

她現在這副身體的主人名字叫李菁紅,身嬌體弱,弱柳扶風,今年十六歲,和她的名諱同音,就連相貌也有兩分相似。

但原身李菁紅生來便癡傻,是附近幾處莊子上遠近聞名的“傻小姐”。

不過好在父母疼愛,就算有了弟弟,也總是偏心著這個腦子有問題的女兒。

她如今身處的地方是大昭國的北疆邊界,同時也是罪臣官員們的流放之地,而原身的父親李銘齊則是邊界莊子上的莊主,負責看管那些從各地流放過來服役的官員,無論你先前是首輔還是尚書,到了莊子上都得看他的臉色。

母親周氏隻是北地縣城裏一個商戶家的女兒,為人極其潑辣,每日都在莊子上四處轉悠著監工,見到誰偷懶就要吼兩嗓子,役工們都對她又恨又懼。

既然是北疆流放之地,那崔禎出現在這裏便合理了。

如今已是她死的一年之後了,想來她這個死對頭似乎已經在這苦寒之地待了三年了吧。

一想到昔日的死對頭在這苦寒之地忍著身上的寒毒服役,她的心裏終於暢快了些。

剛準備打個哈欠繼續睡,隻聽窗外傳來嘈雜的人聲。

“我說退婚!李夫人你不要再顧左右而言他了,今天就把這事定下來,我們好再給我兒子另擇良婦!”一道帶著怒氣的婦人聲音衝入耳膜。

李驚鴻有些好奇,伸了伸懶腰,慢悠悠地走到了窗邊,素白的手指輕輕將窗扇推開一道細縫,透過窗戶縫,將院中的場景盡數收進眼底。

隻見院外麵停著一輛氣派的馬車,馬車後麵跟著前前後後四個仆從,看他們一致的裝扮,就知道定是富貴人家的下人。

院中站著一位身著藕荷色錦衣頭戴金釵的婦人,滿臉怒容地看著原主的母親周氏。

原本潑辣的周氏卻目光微微閃躲,語氣蔫答答地道:“趙夫人,這親事是兩家族中定下的,以前沒說退,怎麽現在孩子們長大了卻忽然要來退婚了?”

趙夫人聞言怒氣更盛,“您還好意思問我,趙李兩家訂上娃娃親那是兩個孩子還沒滿月的事,誰知你女兒後來有了癡傻病,當時沒退親是給你們麵子,可前些天你女兒落了水,還是大庭廣眾之下被男人救上來的,名節有損,這親事,我們趙家這回是非退不可了!”

原本在窗邊看熱鬧的李驚鴻聞言不由得冷笑。

她做皇帝時為了提升女子地位不再受人擺布,不僅鼓勵女子們走出後宅做生意、參加女子科舉,更是廢除了世間種種對女子束縛的禮教。

什麽三從四德,什麽貞潔名聲,這些專門用來壓迫女子的禮教在她在位的那幾年統統被廢。

那些迂腐的老臣們之所以罵她荒唐不遵從祖宗禮法,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為這一點。

沒想到她才死了一年,這些裹腳布一樣的東西又被世人們拾了起來,一圈一圈地束縛在女子身上,何其可笑。

李驚鴻啪的一下關上窗戶,披上了一件外衫便推門走了出去。

院中的趙夫人還想再說什麽,還未開口,就看見屋中走出一名披頭散發的少女。

少女的中衣外麵隻披了一件淺碧色的外衫,連鞋也沒穿,赤著腳便走了出來。

“想退親就退,別扯那些沒用的。”少女冷冷道。

院中眾人看到李驚鴻皆是大驚。

最為震驚的還數周氏,女兒自小癡傻,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和人交流隻能幾個字幾個字往外蹦,平日裏除了吃飯睡覺上廁所隻會睜著一雙無神的大眼睛愣著不動,哪能像現在這般目光淩厲語氣逼人地對外人說話?

“紅兒…你…”

趙夫人上下掃視李驚鴻幾眼,隻覺得自己受到極大的衝擊,她指著李驚鴻對周氏道:“你看看你看看,誰家女兒家披頭散發衣冠不整地出現在外人跟前。”

隨後又指向她的赤足,目眥欲裂,“竟還光著腳!”

“李夫人,我們趙家是百年世家,向來極注重規矩,她這幅樣子,和前些年信奉女帝的荒唐女子們有什麽區別?”

李驚鴻目不斜視,腰板挺得筆直,微微抬著下巴略過周氏走到了趙夫人跟前。

“女帝之舉多為了解開世間女子的枷鎖,怎麽到了夫人口中便成了荒唐?”她語氣中帶著一絲嘲諷。

男人們辱罵她她可以理解,可有女子罵她,她總會覺得心寒。

她在位也不過六載,不指望能拯救這世間所有女子,隻希望能盡自己微薄之力讓她們過得好一些罷了。

本是來退親的,提到帝王忌諱已是有點跑偏了,再提恐招來禍患,於是趙夫人定了定神才對周氏開口:“我看你家女兒的瘋病又重了吧,我就把話放這了,我家遲兒,絕對不會娶一個腦子有問題的女子進門。”

周氏一聽這人竟開始罵她的女兒了,什麽腦子有問題,她女兒今天是腦子最沒問題的一天。她原本就是遠近聞名的潑婦,氣一上來也不顧什麽儀態了,扯了扯自己的袖子就上前抓住趙夫人的衣襟,喝道:

“你奶奶的說誰有瘋病,我看你家兒子才有病呢,兩三年的不見人影,誰知道是不是得了什麽惡疾不敢出門!”

一扯上兒女,趙夫人端莊的外衣終於劈裂,瞬間也呲牙咧嘴地動起手來。“你胡說什麽,我兒子是去外麵曆練去了,才沒有得什麽惡疾,你這個潑婦,快放開我!”

一旁站著的李驚鴻都看呆了,方才還準備搬出那些和文臣們學來的大道理攻擊趙夫人一波,沒想到兩個婦人就這麽你一拳我一腳地廝打起來了。

院子裏的下人們趕緊去拉各自的主子,就連李驚鴻也忍不住上前攔架。

“別打了,別打了。”李驚鴻忙去扯周氏的手臂,卻不料她這纖細的手背皮膚太嬌貴竟被趙夫人長長的指甲劃出一個血道子,疼得她皺起了眉頭。

終於忍無可忍,她習慣性怒斥了一聲:“都給朕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