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顏望舒的絕對領域

不知道等了多久,溫冉抬手抓起眼前被風攪亂的頭發別至耳後,雖然並沒有什麽用,下一秒便又被吹亂。

她拿起手機瞄了一眼,車子還在原處沒有動。

溫冉咬著唇,手指緊緊的摳住手機,側臉貼著膝蓋,歪著頭眼神迷茫的看著遠處的紅綠燈。

她期望紅綠燈再次跳轉時,那輛白色網約車就出現在馬路上。

白色車沒看見,倒是看見一輛黑色商務車。

停在路邊,打著雙閃。

車牌是連號。

溫冉記得,那是顏望舒的車。

她想,顏望舒如果能好心捎她一程就太好了。

所幸,她是胃裏翻攪,不是腦袋裏翻攪。

雙閃結束,車輛勻速起步。

溫冉視線緊盯著車子移動,一點點的轉動脖子。

她好希望這輛車停下來,捎她一程。

畢竟,也是順路,應該無傷大雅。

車子經過溫冉麵前,卷著風,離去。

溫冉失望的埋頭進膝蓋裏,閉上眼睛,陷入一片黑暗。

視覺削弱,其他感官變得更靈敏。

耳邊是蕭瑟的風聲,夾雜著來往疾馳的車流聲...

溫冉能清晰的感覺到,胃部由剛開始的絞痛變成灼痛,跟火燒似的。

她腦門又生理性的溢出一層細汗。

難受中,溫冉好似聽見趨近的腳步聲。

她緩緩睜開眼睛,抬頭,向右看。

天空是一片黑布,昏暗的夜色中,長長無盡頭的馬路,黑色商務車打著雙閃停在前方。

顏望舒穿著剪裁合身的黑色西褲配白色襯衣,身形線條流暢筆直,身材極好。

溫冉覺得,他真的好像夜幕中的月亮。

但月亮表情不太好,下頜緊繃著,眉峰如刃,盯在她身上的目光微斂著。

隨著他的靠近,身後的路燈把他影子漸漸拉長,黑影直接罩住溫冉整個身子。

他在她前麵停住腳步,她直直的仰著頭。

她望著他,眼睛一眨不眨的,隻有柔軟的發絲任風吹動。

像個需要人伸手去拉的小可憐。

顏望舒自然不會伸手,他插兜,問:“你在這兒蹲著做什麽?”

溫冉還沒反應過來。

顏望舒無聲的笑了一下:“情緒不佳,在調整?”

“???”溫冉不知道他為什麽這樣說,但她微微搖頭否認,“不是。”

顏望舒不說話,居高臨下的看著她,像是在等她的後話。

溫冉抿著唇,捂著小腹,麵色痛苦:“我不太舒服。”

她聲線很輕,輕到帶著些許鼻音,像是呢喃撒嬌。

她好希望他看見自己這樣,主動問要不要捎自己一程。

可顏望舒麵色沒有絲毫波瀾,視線淡淡的鎖著她,像森林之王睥睨森林萬物:從容,等待。

胃裏又沉、又灼、又痛,溫冉看了一眼手機,心下決定後,眼睫撲閃的望著顏望舒,主動:“順路的話,你能不能載我一程?”

一秒...

兩秒...

三秒......

溫冉覺得眼眶都被風吹疼了。

顏望舒側身,弧線鋒銳的輪廓顯得冷漠:“上車。”

車內開了燈。

溫冉微微弓著背捧著腹部,整個身子靠在車門上,頭低垂著。

燈光下,臉色越發蒼白,連唇瓣都沒有顏色。

顏望舒側頭看著車窗外倒退的街景。

兩秒後,他瞅她一眼:“要不要喝點熱水?”

溫冉閉著眼睛搖頭。

她什麽都喝不下,隻想回去躺著。

車內安靜,溫冉隻希望車速能快一點,再快一點。

也不知過了多久,懷裏的手機響了。

溫冉看了一眼,這才想起忘記取消打車訂單。

溫冉忍著痛,接起來:“不好意思,我已經上車了,忘記取消訂單,現在給你取消好嗎?”

司機一聽這話不高興了,用粗獷的聲線質問:“這高峰期,我繞這麽遠的路過來,你怎麽能說取消就取消呢?”

溫冉試圖講道理:“這哪裏是高峰期?而且你說兩分鍾,我等了你很久,是你......”

“這怎麽不是高峰期了?”他打斷,“這樣的天氣,誰不趕著回家?你這樣說可不道德!”

“......”溫冉深深吸了口氣,痛得語氣發顫,“取消訂單不是會扣相應的費用嗎?”

“這哪裏夠?至少得多給一半的錢。”

這屬於無賴了。

溫冉懶得和他爭,直接掛斷電話,然後取消訂單。

她做完這一切,身子又無力的依在車窗上。

溫冉感受著一層勝過一層的痛感,貼在臉頰的發絲都被虛汗浸濕。

顏望舒看她這樣:“你每次都這麽痛?”

“???”溫冉反應過來,臉紅了一道,眼睛沒睜開,聲音虛著,“不是,是胃痛。”

顏望舒:“......”

過了兩秒。

顏望舒:“胃痛你不去醫院?”

“我吃藥了。”

“有效嗎?”

“......”溫冉不作聲。

又過了兩秒。

顏望舒抬手,骨節分明的指尖敲了兩下駕駛座靠背:“去最近的醫院。”

司機應聲:“好的,顏先生。”

溫冉睜開眼睛,瑟瑟的看過去:“我不用去醫院,回去休息一下就行。”

顏望舒瞥了她一眼,她肩膀微微的發抖,嘴唇被咬出幾顆小小的牙印。

溫冉再次強調:“真的不用。”

顏望舒沒搭理她,靠著椅背閉目養神。

溫冉看他這樣,微微探身子,艱難道:“麻煩去‘藍嶼風’,不去醫院,謝謝你。”

司機依舊在紅綠燈掉頭,說了聲“抱歉”。

這樣真的很奇怪!

溫冉壓著聲線:“麻煩路邊停一下,我自己回去。”

司機從後視鏡看了眼顏望舒:“顏先生?”

顏望舒沒睜眼,雙手環抱胸前,是一種很自我的姿態,語調冷了好幾分:“你想上我的車就上,想下去就下去?”

???

溫冉痛得眉毛也開始打顫:“我是請你好心載我回家,不是去醫院。”

“看你不舒服,送你去醫院不是好心?”

“......”溫冉被噎,語氣弱下來,“謝謝你的好心,我的身體我自己知道,我想回家。”

顏望舒睜眼,淡色的眸上下掃視溫冉:“但我判斷,你現在很不好。”

“......”溫冉不想和他講了,固執道,“我要下車。”

“溫冉。”顏望舒看著溫冉,眸底深幽,“你看著我的車從你麵前經過,用可憐的表情,又給我展示你的脆弱無助要上我的車。我不管你是真順路還是其他,我沒空去想去猜。但你要知道,我願意讓你上來,就沒想過你說什麽就是什麽。”

溫冉被他的話怔愣住,一時間都忘了痛。

這話好比,他自己圈了一個絕對領域,隻要進了這個領域,他就要完全掌控。

這話好不講道理。

溫冉想,顏望舒這個人應該活的很累,很寂寞吧?

不相信靠近自己的任何人,甚至懶得放時間在任何人身上。

他所謂的安全,就是完全掌控自己的領域。

還有,什麽叫“我不管你是真順路還是其他,我沒空去想去猜”?

盯了他半響,溫冉撇開視線:“我沒其他意圖,我就是很不舒服。”

她針對他剛才的話,解釋:“我確實讓自己看上去可憐,想讓你幫助,但是這不是求助人應該表現的嗎?”

她語調弱下去,強調:“我是真的很不舒服。”

又來這套。

顏望舒收回視線,闔上眼不看她:“就是看你不舒服,才帶你去醫院。”

好吧,又繞回來了。

車窗外開始砸雨滴,視野逐漸模糊,隻能看見微黃色的路燈。

顏望舒料想得很正確,溫冉很不好,此刻,更不好了。

看來這個醫院,是不得不去了。

車輛在顏望舒的指示下,直接開到醫院地下停車場電梯入口。

車輛停下,溫冉卻沒有反應。

顏望舒抬手握住她肩頭,指腹下的嫉妒滑膩柔嫩,他輕輕搖:“溫冉?”

溫冉半睜開眼睛,看了一眼車窗外。

顏望舒:“到醫院了。”

“謝謝。”她抬手推開車門,走下去。

顏望舒看著她瘦弱的身影進入電梯,電梯門慢慢合上。

顏望舒收回視線:“走吧,回‘檀苑’。”

溫冉靠在電梯壁上,感覺疼得後腦勺都發麻了。

她好想蹲下去。

電梯門拉開,是明亮的醫院大廳。

人不多,溫冉按照指示很快到了急診台,打開手機掃了一下。

護士幫溫冉辦了急診,然後遞給她一根溫度計:“你先坐那邊量個體溫。”

“謝謝。”

溫冉坐在冰涼的無鏽鋼椅子上,閉上眼睛開始量體溫。

不知過了多久,溫冉聽見護士叫她名字。

她急忙睜開眼睛,拿著溫度計站起身。

這一站,耳邊出現一陣嗡鳴聲,隨之眼前一黑,天地都開始旋轉。

溫冉感覺渾身都是麻的,但是能聽見耳邊有護士關切的呼聲。

然後,她感覺一雙滾燙的大手握住她側腰,把她輕而易舉的提起來放在了椅子上,還抽走了她手上的手機和溫度計。

溫冉視線漸漸清晰,看見男人寬闊的背影。

護士看了眼溫度計:“有點發燒了,家屬守著啊。”

顏望舒微微頷首。

交代完,護士又急匆匆回到急診台。

顏望舒轉身,垂眸看向溫冉。

溫冉下意識閉上眼睛。

溫冉憑耳力,推斷顏望舒挨著她坐下了。

他聲音沉:“我看見你睜眼了。”

溫冉被拆穿,虛開眼睛,看見顏望舒坐在旁邊,他們中間隔了一個位置的距離。

溫冉:“你怎麽...”來了?

顏望舒抬了一下下巴:“你的東西。”

溫冉垂眸,看見座位上放著自己的包和手機。

下車時,沒拿包。

溫冉:“謝謝。”

“給你家屬打個電話,你這樣一個人不行。”

“我在滬城沒有家屬。”

顏望舒默了兩秒:“那男朋友?”

溫冉痛得眉毛擰在一起:“沒男朋友。”

“......”顏望舒,“男性朋友?”

溫冉:“沒有。”

安靜兩秒。

顏望舒:“相親對象?”

溫冉已經沒有思緒了,過了一下他的話,本能的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