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危險駕駛、襲警的孩子

福祿茶樓早茶時間已過,茶樓裏隻剩下稀稀落落的兩桌客人。宋光給高啟強的杯子續上茶,識趣地離開,高啟強還在等電話。手機終於響了。接通電話,小龍的聲音傳了出來:“強哥,下灣的場子剛剛被警察掃了。”

“好啊!”

“不光是下灣。南沙、渝北、永康的場子今天都被掃了!”

“是我安排的,指導組又下來了,總是要成果的,我們就趕緊把成果給他們,好讓他們能交差。”

高啟強掏出兩百元壓在籠屜下,起身離開。

宋光問道:“強哥,走啊?”

“今天八月十五,買菜,回家做團圓飯。”

高啟強仍舊騎著小摩托,行駛在大街上,像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公務員。

舊廠街菜市場幾乎沒什麽變化,高啟強背著手挨個菜攤轉悠,不知不覺走到從前的水產店。恍惚中,賣魚的還是當年那個年輕、粗魯的高啟強,穿著皮裙,正用網子從缸裏撈魚。

年輕攤主喊道:“老板,來條魚啊!”

他連叫兩聲,才把高啟強從回憶裏叫出來。

高啟強定定心神:“好,來條花鰱。”

舊廠街高啟強家裏的擺設一如二十年前。廚房裏傳來熱油開鍋、蔥薑爆香的聲音。

高啟強係著圍裙在燒菜,火上還煲著湯,動作和過往一樣嫻熟。

高家樓下門前的空場上站著七八個強盛公司的安保人員,個個穿著黑西服,戴著耳麥。

一輛寶馬車停下,一個長發女子裹著風衣走了過來。

樓下的安保人員自動讓開路,女子徑自上樓,每一層的樓梯口都有兩個安保人員。

守在樓梯口的唐小龍和唐小虎看見女子,點頭喊道:“蘭姐。”

高啟蘭揚起臉,因為保養得當,她的麵孔沒有這個年齡常見的憔悴,一望即知,她被嗬護得很好。

高啟蘭點點頭:“孩子們回來了嗎?”

唐小龍搖搖頭。

高啟蘭歎口氣:“好了,你們也回家過節吧。”

小龍說道:“今天是強哥的大日子,我們不打擾,就在外邊陪陪強哥。”

小虎點頭:“我們的一點兒心意。”

高啟蘭不再勸,掏鑰匙打開自家門。

桌上幾道菜已經燒好了,都用碗扣著。高啟蘭進屋,揭開一隻碗聞了聞:“哎呀,食神回來了!”

“別動啊,等會兒搬到天台上再吃。”

“哥,我給你打下手。”

“用不著你。去給你二哥、嫂子上炷香吧。”

高啟蘭從香袋裏掏出三炷香點燃。高家供的牌位裏多了陳書婷和高啟盛。牆上原先那張全家福下又多了一張,是高啟強帶著高啟盛、高啟蘭和陳書婷、高曉晨的全家福。

“爸媽、二哥、嫂子,今天是八月十五,是咱一家團圓的日子,也是我嫂子的生日。嫂子,你在世的時候,咱們相處時間不長,但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嫂子。你放心,我會好好照顧我哥,還有曉晨和瑤瑤,每年中秋節你的生日,咱一家人都要一起過。”

天台上,折疊桌支起,菜像模像樣地擺了一桌子,一如高家當年一樣。唐小龍和唐小虎合力抬著一個大蛋糕盒子上來。蛋糕盒擺在桌子中央,打開,是個三層的蛋糕。

高啟蘭說道:“年年弄這麽大的蛋糕,年年浪費。”

唐小虎說:“嫂子生日嘛,總要應應景,強哥和瑤瑤也都愛吃。”

高啟蘭和哥哥往蛋糕上插蠟燭。

“哥,隻許吃一口啊,高油、高糖太傷身體了。”

“我來插吧。你給曉晨再打個電話,告訴他,平時見不見都沒關係,今天晚上他必須回來!”

入夜的山頂視野良好,從這裏正好能眺望到下麵燈光璀璨的城市。七輛摩托車突突響著,像嘶吼的野獸,齊頭停成一排。騎手們麵對腳下的城市,蓄勢待發。突然,一輛小奔馳跑車從山下直衝上來,一打橫,攔在摩托車跟前。居中的一個騎手掀開頭盔上的麵罩,是個眉目清秀的少年,二十多歲的年紀,一張被寵壞了的跋扈麵孔,正是成年了的高曉晨。

高曉晨喊道:“你來幹什麽?讓開!”

車門打開,一個和他年齡相仿的女孩下來,怯生生的乖乖女模樣,正是成年後的黃瑤。

“高曉晨,跟我回家吃飯去!”

騎手們都哄笑起來。

“你煩不煩!要回你自己回去!”

“今天是什麽日子你清楚,全家都在等咱們!”

“你敢不敢坐上來?如果我開一圈你還沒嚇哭的話,我就跟你回去。怕了?那就少管我!把車挪開!”

黃瑤賭氣地坐上他的車後座,說:“說到做到!我可不想再看見你跟爸爸吵架了。”

“又不是親的。”

黃瑤用力打了下他的頭盔:“他和姑姑是咱倆最親的人了。”

“給她個頭盔。”

對麵扔過來一個頭盔,黃瑤戰戰兢兢地戴好。油門轟鳴,一輛輛摩托車如脫韁野馬,衝下山去。

發動機的轟鳴由遠變近,摩托車你追我趕,風一樣呼嘯而過。黃瑤死死地抱住高曉晨。

摩托車手盡情享受炸街的樂趣,如入無人之境。暗處,突然亮起一排車燈,緊接著,紅藍警燈伴隨著警笛刺破夜空。

警察喊道:“靠邊停車,接受檢查!”

同時,又有兩輛警車從摩托車手的身後駛來,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曉晨隨口罵了一句。

安欣打著哈欠,等待相機裏的照片導入電腦。

男同事問:“科長,還不回去?”

安欣回道:“我回去也是一個人,還不如在這兒把活幹完。”

男同事湊近,神秘地說道:“聽說省裏派的指導組今天剛到京海,政協的龔開疆就死了。”

“死了?!怎麽死的?”

“聽說是給嚇死的。”

突然,手機定的鬧鍾響起來,安欣一愣,說道:“壞了!把大事忘了!”

安欣衝進蛋糕店,急匆匆走到櫃台前,拿出小票取到預訂的蛋糕。

時間一點點過去,滿桌的飯菜都涼了。

高啟強臉色難看,誰都不敢說話。

“要不,咱們先吃吧。”

小虎說道:“這麽大的孩子,最愛玩了,對吧,哥?”

小龍點頭:“沒錯沒錯,我和小虎年輕那會兒天天不回家,再大點兒懂事兒就好了。”

高啟強沒有反應,氣氛沒有一絲緩和。

高啟蘭的手機響了,她看了眼號碼,趕緊走下天台。

安欣一邊把蛋糕放進後備廂,一邊用藍牙耳機通話:“喂,聽得見嗎?我在路上了,你們先吃別等我,我這兒堵著呢!”

高啟蘭拐進樓道裏,這才接起電話:“喂?”

“請問是高啟蘭女士嗎?我們是京海市公安局,你認識高曉晨和黃瑤嗎?”電話裏傳出聲音。

“我是他們姑姑,他們怎麽了?”

“超速,危險駕駛,還把交警給打了,現在人在京海市公安局刑偵支隊,你們來一趟吧。”

高啟強把蛋糕上的蠟燭都點燃。

小龍說道:“嫂子,我哥現在的生意越做越大,省裏的政法委書記見到他都客客氣氣的。兩個孩子也都挺好的,幸虧當年你把他們帶回我哥身邊,現在都很好。”

高啟強伸手摟著兩兄弟的肩膀,麵向蛋糕說:“書婷,都說你的死是意外,但我始終想不通。如果我知道有人做了虧心事,做了對不起你的事,我向你保證,一定不會放過他!當然,你們也不會放過他,對吧?”

小龍、小虎趕緊點頭。

高啟蘭回到天台,衝哥哥招招手:“醫院有點兒事,叫我回去。”

安欣一進安長林家的大門就喊道:“真不是把您生日忘了,我一下班就出發了,蛋糕店排大長隊。”

安長林說道:“別騙我了,這家蛋糕店就在市局旁邊,我又不是沒見過,什麽時候排過隊?”

“時代不同了,現在人家是網紅店。我給您切一塊,您嚐嚐榴梿味的。”

“還不如我那中藥味道好。”

“不喜歡也得吃,您也體會體會我的感受。”

“又來?為什麽把你放在宣傳科,自己心裏不清楚嗎?你越是在意那些負麵消息,我越是要讓你宣傳正麵新聞。”

“我已經宣傳得夠好了,獎都拿了好幾個,可情況有改變嗎?”

“你以為,你不寫宣傳稿,去寫檢舉信,就能有改變了?你也不用裝傻,你上次來,故意落在我家裏,不就是想讓我替你交上去嗎?”

“您看了?”

“文筆還差點兒。”

“您交上去了,所以省裏的指導組來了!”

“坐下,冷靜點兒。怎麽一點長進都沒有。”

安欣乖乖坐下。“十幾封檢舉信石沉大海,果然最後還得靠您!”

“不是靠我,是合適的時機很重要。”

“什麽時機?”

安長林示意安欣看向電視,新聞裏正在宣傳教育整頓工作。“政法隊伍教育整頓是新時代政法戰線刮骨療毒式的自我革命,要準確把握新時代政法隊伍建設的規律和特點,堅持以革命化、正規化、專業化、職業化為方向,努力打造一支黨中央放心、人民群眾滿意的高素質政法隊伍。”

入夜,市局刑偵支隊裏,高曉晨手上、臉上有傷,像是抓捕時留下的挫傷。

高曉晨喊著:“你知道我是誰嗎?”

值班警察正是之前的小警察。

小警察說道:“誰都不好使,還敢襲警,等著拘留吧。”

“放你媽的屁!抓一個試試!”

“哥,別再惹事了,等姑姑來處理吧。”

高啟蘭衝進來,先奔向兩個孩子。

高曉晨看見高啟蘭,說道:“我爸呢?叫他找人,趕緊放了我!”

高啟蘭皺眉:“今天是什麽日子?你能不能不惹他生氣?”

小警察說道:“說話注意點兒,我提醒你,這裏可是有監控的。”

高啟蘭快步走到小警察麵前,問:“他的事嚴重嗎?”

“危險駕駛就不說了,還有襲警!”

“能不能花錢解決?我們想和解。”

“受傷的交警正在醫院做傷情鑒定,等他回來再說吧。”

突然,門外一陣**,高啟強帶著小龍、小虎還有那名受傷的交警走進刑警隊。

高啟蘭說道:“哥,你怎麽來了?”

“你一出門我就覺得不對,趕緊打了幾個電話,這才問出來。”

高啟蘭看著受傷的交警,把唐小龍拉到角落裏,壓低聲音說道:“傷情鑒定做完了?”

唐小龍搖頭:“能讓他做完嗎?做完就立案了!我們直接去醫院把人截住了。”

高啟強走到高曉晨麵前,看著他臉上、身上的傷口,說:“抬起頭來。”

高曉晨揚起臉,張嘴要說話,被高啟強嚴厲的目光製止。

高啟強問受傷的交警:“是他打的你嗎?”

唐小龍站在角落裏,盯著交警。

交警沉默片刻,搖了搖頭。

高啟強說道:“同誌,你看,就是場誤會。盡快處理,讓孩子走吧。”

小警察搖頭:“這我做不了主,得向領導反映。”

“好,現在就反映,你要哪個領導的電話?沒有的我告訴你。”

正說著,張彪帶著人快步走進來。“怎麽了這是?”

高啟強說道:“張隊,好久不見。”

張彪說:“我先把事情處理一下,過會兒我們單獨聊。”

他走上前,把小警察和交警推到監控拍不到的角落裏。

小警察說道:“張隊,他們也太囂張了。”

張彪揮手打斷他,看著交警臉上的傷,問:“你傷到什麽程度?骨頭有沒有事?”

交警搖搖頭。

“具體傷到哪兒了?”

交警說道:“我執法的時候他一巴掌扇我臉上,我嘴角磕破了。”

“那也就是輕微傷?輕微傷是自訴案件,受害人可以選擇和解。我看就算了,別為這點兒事給自己惹麻煩,你要是同意,我幫你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