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寶貝寶貝

郢城在接受春的洗禮,哪裏都帶著濕意。

自那次一別,孟子衿沒再見過宋雲深,直到這場倒春寒結束。

孟子衿大四上學期開始就已經不住校,在這附近自個兒租了套小房子,一般情況下自家司機不會這時候來負責接送,除非是聽了安排。

那也證明孟永年先生和徐薔女士聽雨回來了,她瀟灑肆意的好日子也徹底宣告結束。

孟子衿下午很少有課,從琴室裏出來後跟鄭與與發了條短信便上了自家司機的車。

司機是從小看著她長大的楊叔,孟子衿熟練地上車,揚唇打了招呼後閉眼就睡。

最近有個專業比賽,她一天就有八個小時是把自己困在琴室裏麵練琴的,消耗過大,她也不掩飾倦意,想著頂著這副模樣回去也好讓徐薔女士心疼一下。

車停穩,孟子衿被楊叔叫醒後,一睜眼卻發現周圍全是自己不熟悉的建築。

孟子衿:“楊叔,這是哪兒?”

“這我可不知道,先生和夫人隻吩咐了我帶小姐來這裏,小姐要是好奇,進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楊叔笑盈盈盯著孟子衿,轉過頭輕抬下巴示意,“把禮服也帶進去。”

孟子衿:“……”

行,好樣的,絕對親生的!

“叔,我要是年紀輕輕就死了的話,肯定是被父母坑死的。”孟子衿隨意打開袋子看了眼,板著一張小臉下了車。

高檔會所,不是音樂交流會就是老友見麵會,她這個當女兒的從高中開始哪次不出麵給他們助興。

金碧輝煌的奢靡場所出入的都是高端人士,孟家雖然不從商,但結交卻都是商界這邊的人。人家來這裏是為了談生意,孟永年先生來這裏卻是為了拜會老朋友。

換了禮服,孟子衿很隨意地補了個妝,徒手編了個簡單發型。她倒是很滿意鏡子裏自己的這張臉,不需要過多的裝飾就已經傾國傾城。

跟禮服放在一起的還有一張入場券,孟子衿夾在指尖,腰背挺直,按照入場券上的地址找去。

十七樓二號宴會廳。

她邊走邊念,再抬眼時瞧見馬上就要關上的電梯,顧不得腳下踩著的是高跟鞋,小跑著喊:“請等一下!”

即將關上的電梯縫隙裏伸出了一隻手。

手的主人眉目清雋,幾乎是在電梯門關上的一瞬間將手擋在門縫裏。

陳秘書嚇得不輕,目光斜斜看向朝這裏奔來的女人。

不是,準確來說,是一個前不久打過照麵的——

小姑娘。

“是你啊!”陳秘書脫口而出,腦門卻一涼。

完了,他家上司剛剛冷冷地掃視了他一眼。

“啊?”孟子衿胸口小小地起伏著,細喘著氣,站穩後才抬起眸子看清同在電梯裏的倆人。

猝不及防地,猶如一道春日驚雷劈在了後背,動彈不得。

“宋師兄,好。”孟子衿穩定住情緒,舌頭卻略微打結,

宋雲深居高臨下,垂睫盯了她一眼,片刻後移開視線,頷首道:“嗯。”

“幾樓?”靜默幾秒,宋雲深側目看向她。

“十七樓。”孟子衿小聲回答。

宋雲深沒有動靜。

她要去的樓層,和他一致。

小小的空間裏安靜得過分,孟子衿甚至可以聽見自己心跳過速的聲音。

隨著“叮”的一聲電梯門開,孟子衿先走一步,手心攥緊,步子時緩時快,吸了口氣,像是終於做好了這個艱難的決定一樣轉過身,走到落後自己幾步的宋雲深麵前,笑著開口:“宋師兄,追尾的事情謝謝您不計較,學校那次見麵,我不是故意找借口離開,我就是……”

“知道。”宋雲深好笑地看著既緊張又將脖子伸得直挺的小姑娘。

“啊?”孟子衿才醞釀好的措辭被他這兩個字堵在了喉嚨裏。

“你就是沒錢賠我。”

“怕我追,債。”

孟子衿:“?”

他是在暗諷什麽。

如今她全身上下穿著高定,出入這種高級場所,哪裏還像個沒有錢的清貧大學生。

想著,孟子衿忽然抬頭,眼神有些愣。

完了,前一秒貧困大學生後一秒穿高定出入奢靡場所,這不更加坐實她胡謅的事實。

“車子壞了換新的便是,無礙,你不用耿耿於懷。”宋雲深瞧著她氣焰消失了一半,不忍再逗她,剛才無意中看見她手裏捏著的入場券,確定她跟自己一路,抬了抬下巴,“走吧,入場。”

這話聽著像是炫富。

孟子衿不明白自己怎麽就莫名其妙跟他成一道的了。

陳秘書跟在這倆人身後,拚命眨著眼睛。

別說,並肩同行,郎才女貌,甚是般配。

“宋先生。”

“宋先生。”

……

從進到宴會廳開始,但凡見到宋雲深的人無一不喊他一聲宋先生。

孟子衿怔愣地看著旁邊比自己高了一個頭的男人,氣質清冷,骨相不凡,像是天之驕子。

重點是,她一個無名小卒啊,此時此刻正跟著這名響當當的大人物一起入場,會不會惹來什麽殺身之禍。

想到等會兒見到徐薔女士會是什麽表情,孟子衿不禁打個哆嗦。

“冷?”宋雲深偏了偏頭,目光落在她暴露在空氣中的雙肩上。

孟子衿搜索著四周,試圖找到孟永年帶自己脫離苦海,聽到旁邊有人問話,想也沒想便脫口而出:“廢話,你露個肩膀試試?”

宋雲深微愣,隻片刻,嘴角笑意漸深,溢出了聲笑。

孟子衿答完便後悔。

就長了一張嘴啊。

“寶貝!寶貝!”

聽見這一聲,孟子衿順著聲音看去,險些沒激動到熱淚盈眶。

救世主!這就是救世主!這種時候還是爸爸最靠譜!

孟子衿隨即步子邁開跑到孟永年身邊,慣性地打他手臂幾下:“這位玉樹臨風儀表堂堂的孟先生,讓你的寶貝自己一個人進來你怎麽忍心!”孟子衿還在為自己剛才對宋雲深說的那句失態的話而感到心虛,但又無處發泄,隻能往孟永年這裏撒氣。

“對不起,對不起寶貝,行了吧,走走走,帶你去見個人。”孟永年注意力都在孟子衿這裏,沒怎麽注意到剛才站在她旁邊的男人是誰。

而宋雲深就這麽看著孟子衿被孟永年很親昵地牽著手走了。

陳秘書像是瞧了一出大戲,擦了一把虛汗,小心翼翼地偷瞄了一眼自家上司的表情。

果然,宋雲深那黑漆漆的眸子瞬間轉如寒潭,深不可測。

孟子衿沒有猜錯,今晚這場宴會,隻是簡單的老友見麵會。

老友,是孟永年先生和徐薔女士的老友,與她無關。

“老郭,來,這就是我女兒,漂亮吧!跟你家小子比是不是勝一籌!”孟永年這永遠把自家女兒誇上天的習慣一成不變,孟子衿哪次不聽這句,膩死。

徐薔女士聽到這邊的動靜才捏著酒杯,步態盈盈地走過來,眼光犀利地打量了孟子衿一圈,才笑嘻嘻地摟著她小腰:“五天不見了,寶貝長肉了。”

孟子衿:“……”

“還不快喊一聲你郭伯伯。”徐薔女士不給孟子衿反駁的機會,馬上轉了話題。

孟子衿擺著笑臉:“郭伯伯。”

“欸!你這姑娘養得好啊,不像我家那臭小子,不務正業,畢業後一天到晚鬼混。”郭成一副羨煞的表情,但一說起自家兒子,又馬上問孟子衿年齡,“子衿今年多大了?快畢業了吧?”

孟子衿從容道:“二十了,今年畢業。”

“好啊,好!”郭成那笑容又更肆意了一些。

孟子衿:“……”

好個錘子。

孟子衿跟在徐薔女士旁邊,聽著他們嘮嗑陳年舊事,總覺得後背發涼,像是有什麽東西盯著自己似的。

今日這場宴會,是由郭家聯合一些世家名門主辦的,魚龍混雜,自然不止商界的人出現在這裏。

宋雲深作為商界中的翹楚一把手,自然受到關注。

郭成跟孟永年續完舊,領著自家太太來拜會宋雲深。誰都知道,宋雲深在生意場上不談感情,隻談生意,郭成今日請了宋雲深來,就是為了談生意。

在這裏舒緩輕鬆的氛圍下談,才更容易促成這筆交易。

“你郭伯伯的兒子,郭嘉木,比你年長了三歲,雖然沒有繼承你郭伯伯的衣缽,但人家在柴可夫斯基大賽上拿過金獎。”徐薔女士抿了一口香檳,目光幽幽,打量著小臉緊皺的孟子衿。

“不高興啦?”徐薔不是不了解她這個女兒,每每講起這些,她都使出渾身解數去抗拒。

“可以不高興麽?”孟子衿尋了處地方坐下,興致不高,也不想搭理徐薔女士。

徐薔一噎,朝孟永年使了個眼色。

孟永年十足配合地挨在孟子衿身邊坐下,東一句寶貝西一句寶貝哄著人。

正跟著郭成談生意的宋雲深窺探到這一幕,手中握著的酒杯被“啪”地一聲放回了遠處。

劇烈的撞擊聲嚇得郭成一顫,想不通自己哪句話說錯惹怒了這位大佬。

“今天先到這,郭總,咱們下次有機會再合作。”宋雲深轉了轉手腕上的表,淡淡地收回視線,起身離開了宴會場。

郭成愣在原地,反思哪一步出了錯。

陳秘書緊跟上宋雲深的腳步,清了清嗓子,進了電梯後開始匯報:“孟……孟小姐旁邊那位先生是孟家那位有名的書畫藝術家孟永年先生。”

宋雲深目光沉了沉。

記憶回溯到四年前,那個郢大附屬中學誓師大會上恣意純真的小姑娘在台上時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