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荊棘鳥

徐莉低頭看著眼前蒼老的男人,突然感到了幾分陌生。

不,也許她從來就沒真正看清過這個男人。

眼睛有些發酸,徐莉怔怔地看了他許久,眼中淚光閃動,她的聲音是顫抖的:“汪家城我就問你一句……在你知道我懷孕的三十秒裏,你想的到底是我和孩子都能平平安安,還是想的,你去世的前妻和她夭折的孩子!”

汪家城沉默了,他輕輕別了別臉,不敢對上徐莉的眼睛。

徐莉讀懂了他的未盡之言竟啞然自笑起來,笑著笑著,淚水卻源源不斷地滾落下來:“汪家城,我看錯你了,從一開始就看錯你了。”

淚水模糊了視線,恍然間,她仿佛又看見了那天酒會上替她擋酒解圍、能夠讀懂她的艱辛稱讚她的努力的男人。

“你放心小莉,從今往後我來照顧你,再也不會有人欺負你了。”

當初的誓言猶在耳畔,而此刻,卻已是物是人非。

“郭羨詩,你呢?你還有什麽話想和他說嗎?”鄔瑤的目光落到了另一邊被陰氣穩固著魂魄的郭羨詩。

女人默了默,因為太久不曾說話,她的聲音有些艱澀:“我……沒有什麽話想說……”

“如果硬要說的話,我希望與他……黃泉路上也不要再見了。”

“既如此,那我便直接送你和你的孩子前去往生吧。”

鄔瑤閉上眼,調動靈氣和周遭的陰氣,她太久沒有用過了,一開始還有些生疏,但很快就重新變得熟練,嘴裏也開始吟誦起往生咒。

半空中出現了一個奇異的漩渦,吸引著郭羨詩朝著那處一步步走去,腳步是前所未有的堅定。

伴隨著一聲嬰孩的啼哭聲,一道小小的嬰靈在她的肩上浮現出來。不似之前的青紫可怖,而是白白胖胖的,看起來很是可愛。

初秋的風,吹入屋內,帶著些許草木的芬芳。風緩緩停下,而母子二人的身影也漸漸模糊。

他們成功進入輪回去投胎了。

“謝謝……”空中傳來了女人的道謝。

頭頂傳來了利劍破空的聲響,西南分部的渡靈者們到了。

渡靈者,是協會執行外勤人員的統一稱謂。顧名思義,便是渡化靈體妖邪的職務。書院的學生畢業後,百分之九十以上都進入了協會成為渡靈者。

而這次來的,也是之前從青蓮畢業的校友——柯正卿、陸佐和巫馬若。

巫馬若與鄔瑤是熟識,便由他與鄔瑤交涉案件細節,柯正卿和陸佐則是開始安頓外麵的那群自作孽的信徒。

聽鄔瑤講完事情的來龍去脈後,巫馬若看汪家城的眼神裏也多出了幾分鄙夷:“真是個恬不知恥的賤男人,隻會玩自我感動這一套。”

“不過,這長生天母的勢力比我們想象中藏的還要深。”

“協會對長生天母有研究?”鄔瑤皺了皺眉,試探性地問道。

巫馬若在學校時和鄔瑤關係還算不錯,而且同屬巫族分支,見她不知道這事兒,熱情地將她拉到一旁低聲科普了起來。

“所謂長生天母,是朝聞道其中的一個邪神,祂在信徒麵前通常以慷慨仁慈的形象出現,幾乎是有求必應。”

“但是信徒不知道的是,他們所許的願都是要付出代價的,而這種代價往往是以最親近的人身上的氣運來償還。長生天母依靠這種途徑,力量增長得很快,已經是中等鬼仙級別的妖邪了。”

“也因此,祂在協會內部還有另一個名字——竊命菩薩。”

後續事宜就全權交由巫馬若他們處理了,不過鄔瑤沒忘問他這算不算是見義勇為,能不能發點獎金之類的。

巫馬若則表示他後麵會幫鄔瑤向協會申請。

至於那些信徒,大多都是蜀都有頭有臉的人物,因失去了生氣,哪怕有靈氣吊命也活不了多久。

也因此,蜀都權貴圈迎來了一次大洗牌。

郭采妮也終於知曉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但她看起來似乎並未釋懷。

這倒也不難理解,長姐如母,郭羨詩對於她的意義本就不一樣。但總有一天,她會走出來,帶著姐姐對她的希望。

至於徐莉。

她作為第一順位繼承人接手了汪家城在公司的股份,目前也在學習著如何成為一個合格的管理者。

鄔瑤再見到她的時候,是跟著張明義去他們公司的大樓裏接收其給青蓮書院的捐款的。

徐莉的狀態看起來已經好了很多,她拉著鄔瑤談了很久,說她父母弟弟的近況以及對於未來的規劃和期盼。

她說她的父母花光了所有的錢給她那個不成器的弟弟按揭了一套兩居室,但那個樓盤的開發商就是那天的信徒之一,現在那人躺在ICU裏,他的家人卷了樓盤的投資款去了國外,房子也成了爛尾樓。

她說自己知道的時候倒是沒有想象中那般高興,反倒是同情其他的業主,覺得他們真的受了無妄之災。想來,是她已經不再把他們當做家人,所以也不在意了。

她說自己想要去自考成人本科,再去念個MBA,還準備把孩子生下來,好好地撫養長大。

“我希望能生個女孩,這樣的話,我就可以把我童年的遺憾在她身上彌補回來。”徐莉是這樣說的。

她還說自己想要設立一個專門幫助女生讀書的基金會,希望能夠幫助到更多像她一樣原生家庭不好的女孩子。

她說了很多很多,整個人身上都洋溢著一種對於未來的美好期盼。

鄔瑤毫不懷疑她的執行能力,因為她生來就是高山而非溪流,她生來就是人傑而非草芥,她本身就有著成為任何自己想要成為的人的能力。

送走了鄔瑤以後,徐莉坐在辦公椅上,看著桌麵上的書陷入了回憶之中。

她仿佛回到了高三最後的那段日子,她從班裏的讀書角裏借走了這本《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輕》。

在午後空****的教室裏,她看著書頁上的話小聲地讀著。

“從現在起,我開始謹慎地選擇我的生活,我不再輕易讓自己迷失在各種**裏。我心中已經聽到來自遠方的呼喚,再不需要回過頭去關心身後的種種是非與議論。”

“我已無暇顧及過去,我要向前走。”

她的十九歲,遲到了很多年。但沒關係,她的青春就像正義一樣,會遲到,但總不會缺席。

她不是籠中鳥,而是一隻哪怕曆經苦痛,仍不忘放聲歌唱的荊棘鳥。

【籠中鳥·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