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5

多寧是喜極而泣,在老大江滿頭像亮起的時候,如同心底灰暗許久的一處角落驟然被照亮。如果江滿的出事對她來說是心底一處隱約的灰暗地帶,江滿的醒來,對江父、江母和張起揚,一定是整個世界都亮起了燈。

因為江滿真的睡了好久,久到不敢設想還有沒有醒來的可能……

群裏江滿退出了,最後還朝她們秀了一把恩愛:“起揚不允許我多玩手機了,必須去做複健了。就這樣說好了,我等你們過來。”

多寧握著手機吸了吸鼻子,正要探身取紙巾,仰頭看到了立在麵前的周燿,輕輕彎了彎嘴角,多寧伸手抱住了周燿,邊哭邊笑地說了起來:“周燿,江滿醒了……她終於醒了!”

終於,周燿也籲了一口氣。原來是這樣……

“真的嗎?那真的很不錯。”周燿扯著笑開口說,低頭看了看懷裏柔潤清雅的麵龐,伸手替多寧抹了抹眼淚,“所以,你就激動成這樣?”周燿又問,語氣裏有不理解,因為是他的多羊,也不會太驚訝。

多寧搖了搖頭,她除了激動,更多的是感動。無以複加的感動,仿佛看了一場催人淚下的溫暖電影;但是感受卻更加真實,和戳心。

“嗯,是挺感動的。”周燿點頭說。

因為多寧的關係,周燿也認識江滿,以及江滿的男朋友張起揚。大學時那兩人就是一對,大學畢業後兩人一塊兒回了北方老城;在女方出事後,男友一直在病床前照顧著。

“周燿,如果我像老大那樣……你會一直等我醒來嗎?”夜裏多寧抱著周燿,入睡之前低低出聲問了問周燿。

多寧不是想比較感情,隻是以前她設想過老大的問題,覺得不管結果如何都很難接受。如果出事的是她,比起老大還有堅持的父母,這世上會等她醒來人或許隻有周燿了。

這樣一想,多寧更像抱大熊一樣抱著周燿。

“會。”半晌,周燿認真地開口回答多寧,沒有像以前那樣反感她問一些有的沒的無聊問題,相反他還給了她理由說,“躺著總比真沒了好。”

同樣作為男人,他倒是能理解那位張起揚。

多寧輕笑了兩聲,曲了曲身子,雙手更加貼近地抱了抱周燿;閉眼入睡之前,她窩在周燿懷裏,也說出了她自己的想法:“不過,我希望你別等……”

老大醒了,周六聚會又多了一個理由。

多寧想把聚會地點放在星海灣。星海灣是她和周燿的婚房,但還沒有在那裏招待過朋友;她也有兩次想賣掉它,最後也都沒有賣成。其實,比起健康團圓和愛人在一起的幸福,房子什麽的都是身外物。

周五晚上,多寧帶著周燿稍微收拾了下星海灣,路過夜市買了兩把鮮花,分別將它們放進客廳和餐廳的花瓶。客廳亮著一圈筒燈,照得整個大房子明亮又溫暖;她和周燿差不多整理好後,各躺在沙發一邊,安安靜靜地待了一會兒。

“多寧,我想賣掉現在的車,換輛更實用、安全性能更好的SUV,以後方便我們帶閃閃出門玩。”周燿雙手一塊兒放在後腦,雙腿交疊著開口說。

“嗯,我同意。”多寧笑著答應。

“等時機成熟,也將一源從紐交所退市,一是降低成本,二是將一源私有化。”周燿又說了一件事,正式決定之前先匯報一遍。

退市意味著一源不再追逐資本市場,公司縮值。好處是風險降低,更有利於公司長期發展,不會迎合市場短期期望,像現在出現較大波動。

此外,也可以防止惡意收購。

如果之前上市一源是為了獲得資本做出的被動選擇,退市更是他做出的一個主動選擇。

“周燿……這個我不是很懂。”多寧開口說,眼睛望了望天花板亮著的一圈燈,加了一句,“不過我都支持你做出的決定。”

“嗯,我也就是通知你一聲。”周燿說。

多寧:“噢……”

嗬!周燿心情舒爽地蹺了蹺長腿,不再多說。換車跟多寧說,因為多羊是這個家的女主人;一源退市的決定告訴多寧,因為多羊後麵也是一源的大股東。

“羊兒。”周燿用最親切的聲音叫喚沙發另一端的多寧,還勾著長腳碰了碰多寧的屁股;多寧側著身,縮了縮屁股:“……幹嗎?”

“幫我洗個桃子。”周大爺咳嗽一聲,口吻熟稔地吩咐說,“我知道你買了,放冰箱了。”

“……”

為了明天的聚會,多寧提前買了很多水果蔬菜放在冰箱裏;沒想到第二天顏藝又帶來了各種水果和蔬菜。

以及,一瓶花雕酒。

“這瓶女兒紅是我老爸在我出生的時候釀的……”顏藝趴在多寧耳邊說著話,神秘兮兮的樣子。多寧連忙看著酒說:“那你還拿出來?”想了想,又覺得不對勁。

顏藝笑嘻嘻地說,開玩笑嘛,如果真是女兒紅,她和王燁結婚那天就喝了。不過這酒的確是她自家釀的花雕好酒,也是特意為顧嘉瑞帶過來的。

今天過來相聚的除了顧學長,還有一源的核心團隊,包括杜助理王小晶……以及意外之客——何昊。

何昊跟著一源的同事一塊兒過來,染黑了頭發,樣子看著年輕多了。開門的時候多寧看了看何昊,又看了看周燿;周燿上來攬著她肩膀,朝著何昊開了一句玩笑:“這是剛從局子過來嗎?”

“對,剛出來……”為了趕上今天的聚會,他還連夜配合警方調查呢!頓了頓,何昊笑問多寧:“多寧,有火盆嗎?給我跨一跨吧。”

“你這個叛徒,還想要火盆?今天能讓你過來就不錯了。”站在後邊的王小晶哼了哼說,話裏卻帶著笑。

多寧抿起了嘴角,不是很清楚整個過程,也明白事情和她原先想的不太一樣。

然後,對她解釋一切的是王小晶這個女孩;王小晶除了是工作能人,還是廚房小能手。

廚房裏麻利地炒著菜,王小晶低著頭對多寧說出何昊進天信的原因。從U壹項目被天信攔截一源核心團隊就有了真正泄露機密的叛徒,不過那人不是何昊,加上廣鴻地產那邊出了問題,何昊就被人告發了……一時之間所有矛頭都指向了何昊。

“周總他還是相信何昊的。”王小晶轉頭看向多寧說,“何昊也不是從廣鴻那邊拿了回扣,就是抵抗不了**接受了廣鴻給他的一套內部優惠價的房子,然後讓他在審核廣鴻借貸的時候,稍微放了放水。”

多寧點了下頭,心裏有些感慨。她回國第一個遇到的熟人是何昊,當時何昊就在看房買房。說起來也巧,仿佛所有的事情冥冥之中都存在因果牽連。

“何昊以前是我上司,我也不是為他說話……就是覺得他也挺可憐的。”王小晶試圖對多寧解釋,可憐他為了一個根本不愛他的女人差點背叛了周總。何況,現在何昊也不是她上司了,說不準明年就要平起平坐了。

“至於何昊進天信……”王小晶把炒好的蔬菜倒進盤子裏,對著多寧抬了下薄薄的單眼皮,具體事情她也不知道,直接說出了心裏的猜測,“雖然周總和何昊都沒說,不過我覺得他們應該是商量好的。”

因為何昊離開一源的第二天給她打了電話,告訴她他要回老家,在臨走前和她這個老下屬告個別。這不是說明何昊根本沒決定進對手公司嗎?至於後麵何昊還是進了天信,應該是和周總有關。

王小晶這樣一說,多寧基本也明白了。畢竟這裏麵周燿使了手段,她和王小晶相視一笑,沒有繼續聊下去。王小晶是一個聰明又直爽的女孩,多寧和她接觸不多,心裏也挺喜歡王小晶這個女孩,聰明又不耍心眼。

“我今天是特意在周總和你麵前表現表現。”王小晶做好了一道菜,又準備另一道,笑嗬嗬地說出想法,“好給你們留個好印象,以後一直在一源待下去。”

王小晶的確是一個聰明女孩,因為聰明知道什麽老板可以長久跟隨,什麽老板娘可以說一說貼心話。如果是換作別人,王小晶才不會說那麽多,職場大忌就是話多!

多寧端著王小晶炒的兩盤菜出來,客廳沙發上多了顧學長。顧學長旁邊是身穿紅色裙子的顏藝,微微交疊著長腿,像女妖精一樣挨著顧學長而坐。

時不時歪一歪頭。

顧學長身穿白色棉衣麻褲,同顏藝兩個色調,兩種坐姿。多寧想到了顏藝昨晚對她說出的計劃,隻能垂了垂眸子。

桌上,顏藝帶來的花雕酒放在了最中間。

……

花雕酒最好的喝法就是燙著喝,往裏麵加一些枸杞和薑片。大夥圍著長桌吃飯的時候,顏藝親自煮了花雕酒,酒香醇厚誘人。

這世上**的確很多,不管是眼睛看到的、鼻子聞到的,還是心裏感受到的……顧嘉瑞出家五年不是沒有破戒喝過酒;夜深人靜待在山裏寺廟也會小酌兩杯,想著廣大深遠的佛法,也想著俗世裏的種種。

哎哎哎!

不過今天人多熱鬧,一源不僅突破了困境,最大競爭對手也倒下了,實在是值得慶祝一番。更重要的是,他也不想大家因為自己出家人的身份感到局促,看著大家如此盡興地喝著酒,顧嘉瑞手裏握著周燿塞給他的一瓶礦泉水,開口說:“難得今天這樣高興……我也喝點吧。”

麵色鎮定,語氣淡然,畢竟也隻是喝個小酒而已。

話音剛落,一碗花雕酒已經放在了顧嘉瑞麵前。碗裏還有兩顆紅色枸杞,煮熟的花雕酒冒著酒香和熱氣,像是嬌豔欲滴的兩片花瓣落進了煙波浩渺的湖水裏。

在夜晚月下泛著粼粼波光。

夜晚逐漸降臨,客廳落地窗外不知何時掛上了一輪明晃晃的圓月,雲層拂過,明暗掩映。聚會結束,周燿作為老板和男主人,親自送一源的員工下樓。

前段時間一源麵臨困境,今天過來的每一位都是一源的大功臣。

頓時,客廳裏隻留下多寧、顏藝和顧學長。收到顏藝的視線,多寧恨不得自己立馬消失在自己的房子裏。顧學長站在落地窗前,仰著光頭望向夜空和窗外夜景,開口說:“這套房子真不錯,風水好。”

多寧站在餐廳和客廳的過道,不知道要不要接顧學長的話。

“多寧,你送下我吧。”顧學長突然對她要求說,語氣很和善,也別有目的。

猛地,顏藝也看向她,轉著眼珠子。

多寧糾結地開口:“……顧學長,我還要洗碗……要不讓顏藝送你?”

顧學長搖了搖頭,隻看著她說:“多寧,你是女主人。”

“多寧,你就送一送大師吧。”沙發上顏藝坐在客廳,臨時妥協地對她說,“我來洗碗。”

關於顧學長和顏藝,多寧真的不好開口說什麽。她送顧學長從電梯下來。顧學長走在旁邊對她說:“多寧,你替我勸顏藝兩句。”

多寧抬了抬眼睛,顧學長沒有將話說破,她已經明白顧學長話裏的意思。

顧學長也知道了顏藝的想法嗎?

“顧學長……”多寧試著替顏藝說話,話到嘴邊換成了,“顧學長,一源的事謝謝你。”

“不用,小事而已。”顧嘉瑞笑了笑,邊走邊說,“你和周燿都是福澤深厚的人,不管出什麽事,都可以化險為夷。”

多寧低笑了一聲,感謝顧學長的吉言。

“多寧,知道我為什麽出家嗎?”顧學長再次出聲說話,走在小區重重樹影下方,冷風吹來的夜色中,聲音帶著一種清虛和沉寂。

“……”這一刻,多寧覺得顧學長真的特別像一個出家人。

“我和寺廟有緣,因為我小時候就生活在寺廟裏。”顧學長說,用無波無瀾的口氣說起他和百嘉的事,“我的確是謝思危的兒子,不過我媽是在寺廟生了我,直到我媽去世,我才回了謝家……”

多寧送顧學長上了出租車,回到星海灣大平房,裏麵已經沒了顏藝;餐廳裏站著袖子卷到小臂的周燿,手裏拿著一塊抹布對她說:“多寧,我覺得我們還是需要請一個阿姨。”

樓下,星海灣後門出來的江灣路上,一輛正要出發去寺廟的出租車發生了緊急刹車,因為一輛Macan突然堵在了前麵。

“顧嘉瑞,我想跟你談一談。”顏藝一鼓作氣地下車,直接走過來敲出租車的車窗。

出租車的司機大叔立馬蒙了,落下車窗,通過後視鏡看了兩眼後座氣質出塵的乘客,又看了看外麵身穿紅色連衣裙的女人。

然後,一張大鈔出現在司機大師的麵前。“師傅,你讓車裏的人下來,我給你一百塊。”

司機大師:“……”

錢是顏藝從外麵遞進來的。她就是不死心,如果顧嘉瑞一直對她是這個態度,即使強扭她也要剝開這顆瓜,看看裏麵的瓤是什麽樣的,裏麵到底又有沒有瓤!

顧嘉瑞還是坐進了顏藝的副駕駛,鄭施主說要找個老地方把兩人之間的事情說清楚,顧嘉瑞沒有拒絕,也沒有辦法拒絕。

他和鄭施主前塵未了,的確應該把話說明白,逃避是不應該。

然而,一路從南到北,車子終於停下來;顧嘉瑞抬眸看了看這間連鎖酒店的名字,心裏默默地念了一聲阿彌陀佛。

……這酒店顧嘉瑞當然記得,不過這就是鄭施主指的老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