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0
Derrick是一個資深PE，來自美國一家知名基金投資公司。在Derrick之前，一源沒有進行大規模融資。股權融資對一個團隊來說是成本最昂貴的資金來源，現金流又是一家創業公司的生命線；防患於未然，從一源再次創業到現在，一直保留著五個月以上的現金儲備。
直到第三年，為了突破發展瓶頸，一源在羅斯這裏獲得八千萬美金的風險投資；同樣在羅斯的支持下，去年一源在紐交所掛牌上市。為此，一源轉讓出了百分之三十五的股權。
以及預留了百分之二十的期權池，留作他用。
萬丈高樓平地起，事業的建立少不了資金支持；隻是樓高了，視野好了，代表可能出現的風險問題也多了。經營公司最重要的是如何衡量機遇和製定目標，就像一個男人如何把握自身的野心和耐心。
這世上任何事都有多麵性，這五年周燿走的每一步都至關重要，因為每一個決定都可能帶來利和弊。隻不過一個人真要往前走，太過輕手輕腳是不行的。沒有投機取巧就沒有風生水起，太過小心謹慎，必然也走不遠。
隻是比起投機取巧，更重要的是穩紮穩打，不然就容易全盤崩塌……尤其是現階段的一源。
周燿承認自己這五年來不少想法都發生了轉變，或許這也是Derrick過來找他的原因。
周燿在會議室見了Derrick，進來的時候讓助理泡一壺濃茶進來。昨夜他和多寧深夜抵達A市國際機場，今早又來到園區，精神不免有些困倦。
或許Derrick也需要一杯濃茶提提神，畢竟都等了他一天了。
會議桌上已經放著一杯咖啡。Derrick站在會議室的落地窗前，一身深藍色西裝，背門而站。Derrick的身高在西方人裏相對矮小，隻有一米七，但體型精瘦。
兩人有段時間沒見麵了，從後看Derrick頭頂的褐色毛發又少了，都快見底了。
第一次見麵的時候，Derrick笑稱自己是猶太人後裔，但是他見過很多中國人比猶太人還精明：“周燿，你就是一個非常聰明的男人，聰明比精明要好很多。”
是啊，聰明的是創業者，精明的是投資者。兩者的關係，相互信任的同時相互防備。
“真有意思，這裏怎麽會有一家玩偶店？”Derrick看著一源對麵的Alice玩偶工作室，嘴角微微扯了扯，用英文說。
“這裏什麽都有。”周燿回，告知Derrick說，“因為這裏是夢想的創業園。”
Derrick不置可否，點了點頭。
周燿立在Derrick旁邊，跟著笑了笑。相隔五十米的距離，工作室裏多寧正伏案畫圖。十月的陽光一大早就像碎金子般灑落，不管是窗台還是懸掛著的水晶風鈴，角角落落都折射著細微光亮，搭配裏麵擺放著的可愛的玩偶公仔，對麵工作室仿佛是一個小小的童話世界。
的確，這間Alice玩偶工作室就是多寧實現夢想的小世界。
“那你知道這家玩偶店的盈利模式嗎？”Derrick找話題問他。
周燿身材比Derrick高出不少，回答Derrick問題的時候，視線往下移了移，打趣地反問：“怎麽，你有興趣？”
當然沒有。Derrick不以為然地搖了下頭，十分看不上眼對麵的玩偶店，笑著說：“就算它可以盈利，一家玩偶店又能有多少盈利點？”
周燿沒有解釋，他原先也是這樣認為，事實上多寧做得很好。有時候用太過商人的眼光去看待一件事，反而會錯過很多可能性。
比如用心，總是可以帶來好運。
“其實，這段時間我一直待在A市。”Derrick說出了一件事，試著打開後麵的話題，“但是我現在才聯係你，周燿，你知道為什麽嗎？”
周燿不想站著聊正事，拉了一把會議椅打算坐下來。坐下來之前，他也給Derrick拉了一把椅子。剛好助理泡了濃茶端了進來，周燿反轉茶杯衝刷了一遍，給他和Derrick各自倒了一杯濃茶。
“試試。”周燿隨口招待Derrick，然後自己灌了一杯。
“周燿，我還是第一次見中國人像你這樣喝茶。”Derrick笑著看著他說，然後端起茶，先細細地聞了一下，再輕輕捧杯嚐了嚐。
“這碧螺春真不錯。”Derrick放下茶杯說，神色間對他剛剛飲茶的方式表達了遺憾，“你應該喝得更用心一點才對。”
嗬！
一個美國人居然知道碧螺春，還知道品茶的方式。周燿不免感到有些好笑，拿著茶壺繼續給自己倒了一杯。這茶他是從顧嘉瑞那邊拿過來的，的確是上好的碧螺春。
“你還沒有問我為什麽現在才過來找你。”Derrick又說，提醒他。
周燿身子靠著會議椅，開口說：“我前幾天不在公司。”
“這是你給我的解釋？”Derrick問。
“不，不是我給你的解釋；相反，我覺得會是你給我的理由。”周燿說，忽然就笑了笑。眼睛亮得像是打磨過的黑珍珠，狹長的眉毛往上挑了挑。
同時，直直地看著Derrick；即使前幾天他不在A市，不代表他不知道Derrick來A市做什麽，又見了什麽人。
Derrick麵上表情有些意外，很快又不太意外，想了想，幹脆把事情說了出來：“沒錯，天信找了我。我們談得也比較愉快。”
也比較愉快，無疑是Derrick故意透露給他的信息。
“多少價格？”周燿直接問，沒有假裝不明白Derrick的意思，也沒有興致兜圈子。天信要出多少錢拿走Derrick手中的一源股權。
Derrick自然不會說出具體數額，但他也有他的考慮：“這一年一源狀況並不好，甚至說整個互金行業都不好。我是一個投資商人，我必須看準市場做事。”
周燿點了下頭，認真地問Derrick：“所以你看中了天信？”
“不不不，周燿你想錯了。不是我看中了天信，是天信看中了一源，而他們有著強硬的背景和資金。”Derrick朝他解釋並建議說，“將一源賣給天信，或許是一個很好的方式。”
“所以，你今天等我是為了說服我，和你一樣賣掉一源？”周燿繼續問，口吻冷靜又透著少許嘲諷的意味。
Derrick真不認為這有什麽：“買賣本就是一種商業交易，隻要有利可圖。”
周燿抿抿唇，沒說話。
Derrick繼續說：“很多公司都渴望被收購，因為這樣創始人和團隊都會得到一筆不錯的回饋，然後他們再用這筆錢投資更好的產業。”
周燿轉了下頭，Derrick給了他一個純粹商人的建議，有利就有買賣。但他和Derrick出發點不一樣，想法自然不一樣。他承認Derrick說的賣掉一源獲得大筆錢，再尋求新的商業行業模式，是應對行業危機的好辦法。該享受的成功都已經享受過，獲利永遠是第一考慮的事情，尤其麵對今後幾年互金行業前景不太明朗的時候。
但是，一源不會賣給天信，或是和天信合作。原因不是他和天信有過一些不太愉快的碰撞，對於真正的發展那些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一源不接受天信，純粹是他對天信更沒信心。天信目前是有資金有背景，可是他周燿不是什麽錢都能看得上。
何況，天信已經是一艘長滿了蛀蟲的船，隨時都有沉沒的可能。
“你是擔心賣掉一源，你的團隊會被解散？一源員工會失業嗎？”Derrick詢問道，相信這些都是可以協商的事情，最重要的是價錢。頓了頓，Derrick必須表明一件事，“不管你要不要將一源賣給天信，天信對一源勢在必得；不然他們就不會花大價錢搶走U壹，以及找到我。”
“一源的存在對天信是一個很大的威脅。”Derrick又說，“在中國，擁有背景非常重要。”
背景不背景，周燿不反駁。
“所以你已經決定轉讓一源的股權？”周燿隻問自己關心的事，眼睛看著Derrick加了一句，“真的確定了？”
“周燿，我真的很喜歡你，就算在一源麵臨麻煩時你和對麵的小姐去了多倫多度假，我都不會怪你，因為我相信你可以安排好工作。但我是一個投資人，當我現在對中國互金市場失去信心，剛好又有一家資金雄厚的公司購買我手中的股權……如果你是我，你也會心動的。”
這些話，Derrick不說，周燿也能先想到。也因為他和Derrick算是半個朋友，Derrick才把話說得這樣明白。
“我不是不相信一源、不相信你，我隻是不相信後麵幾年中國的互金前景。”Derrick再次強調。
周燿喝了一杯茶，然後放下了茶杯，說：“如果我不同意呢？”
Derrick略微一怔，開口說：“周燿，你拿不出那筆錢的。”至少目前拿不出來，而他會直接發出股權轉讓事項書麵通知；即使周燿不同意，三十日未答複，按照當初合同也視為同意轉讓。
“即使這樣，同等條件下，我有優先購買權。”周燿突然說。
Derrick真的很驚訝，攤手表示：“當然，如果你能拿出天信的價碼，我更高興把股權還到你手裏。”
Derrick站起來，打算走了，臨走前最後對周燿說了一句話：“中國有句話是靠著大樹好乘涼，一源賣給天信真的不是壞事。周燿，你還年輕，從頭開始未必不好。”
“中國也有一句古話，道不同不相為謀。”周燿回，口氣不冷也不淡。
也因為他還年輕，不需要拿著大筆錢養老。從頭開始未必不好，但如果放棄了就真的失去了。
這是五年前，他失去過才明白的道理。
Derrick走了。
周燿將頭後仰，靠了靠黑色會議椅，短暫休息地閉上了眼睛。偏偏這個時候手機響了，周燿拿起手機，按了擴聽器——
“周總，天信花這樣的價錢迎娶一源，你還滿意嗎？”楊薇話裏帶笑的聲音從手機聽筒傳出來。
周燿冷冷地回了一聲“嗬”。
“你可能不知道，關於天信收購一源的計劃都是我在推動的。我真的隻是看在周總你的麵上，天信才拿出了那麽高的誠意……”
聽筒裏楊薇話音未落，周燿已經摁斷了通話，懶得多聽一個字。
幾年前，他邀請何昊過來一源的時候，何昊正工作失意，當時何昊問他為什麽要當老板，賺的還沒有幾家巨頭公司開給他的年薪多。他玩笑地回答何昊：“社會是不公平的，總是少數人掌握著大多數的資本，其中少數人裏不免還有傻X、腦殘之流。如果不努力，安於現狀，這輩子就有極大可能要為那些傻X做事，聽他們的話……想想都可怕。”
而他周燿從來都不是聽話的人，更不擅長與傻X為伍。
——
Alice在百嘉正式開業時間是十二月，確定在聖誕節這天。多寧已經完成了第一季玩偶設計圖，也同海城千山那邊的工廠簽了保密協議後投入生產。
後期線上線下統一銷售，售價沒有區別。
夜裏九點半，多寧和顏藝去了百嘉看店麵裝修情況，商場裝修都在晚上關門之後。百嘉營業時間是上午十點到夜裏十點，多寧和顏藝驅車來到天淮路這邊的百嘉，差不多剛好是夜裏十點。
百嘉商場客人差不多都離開了，裝修工人的車也剛好從百嘉北門進來。
百嘉北門正對著A市的酒吧一條街，隔著一條不大不小的人工河。一邊是逐漸安靜下來的百嘉百貨，一邊是人聲鼎沸的酒吧，對比明顯。
這個時間，百嘉北門的露天停車場臨時停了不少名貴跑車，基本都是過來泡吧的年輕人。
入秋了，晝夜溫差大。多寧套上了一件工作外套，然後稍微幫著裝修工人拿了兩樣小件工具。折回來時，外套裏手機一響，是周燿發來的消息；今晚周燿要加班，但是說過他結束後來接她。
多寧對著北門坐標拍了一張照片，笑吟吟地把照片發給周燿。
就在同一時間，顏藝收到一條微信，來自出門遊曆的顧嘉瑞。熒熒屏幕顯示著很長一段話：“我是一誠，今天不小心出門丟了錢包，如果方便的話請給我XX賬號裏轉兩千塊，回來就還你。善哉善哉。”
顏藝：“……”真的，還是假的？
多寧看向僵硬住的顏藝，顏藝咳嗽一聲把手機放進了包裏，身上隻穿著單衣單褲，在這樣的夜裏風吹來時真有些冷意。“我好像把外套落在車裏了。”顏藝眨了兩下眼睛說。
多寧朝顏藝伸出手，笑了笑：“鑰匙給我，我去幫你拿外套。”
顏藝給了車鑰匙，對她說：“那我先去打個電話。”
多寧抿唇一笑，來到了剛剛的停車區，從顏藝的Macan駕駛座取來外套，正要合上車門，一隻手突然從她手裏奪過了外套。
整個人嚇了一跳，多寧轉過身，隻見兩個陌生男人立在她麵前；他們一人手裏搶走了她的外套，一人直接朝她動起了手。
“大晚上要不要一起到對麵玩玩？”男人流裏流氣地說。
而他們的不遠處，是倚靠在法拉利車頭的楊薇，正一臉似笑非笑地看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