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2

萬萬沒想到一誠大師竟會是顧學長。

多寧一時有些難以接受,又不得不正視這個天庭飽滿、高鼻深目的一誠大師,真的是記憶裏的顧嘉瑞。想到乘坐遊船過來時周燿說要給她一個驚喜,多寧隻想閉眼罵人……這哪是驚喜,根本就是炸彈啊。

偏偏眼前一誠大師樣子莊重嚴肅,雙眼慈悲地望著她,即使周燿提醒她不要被騙,她還是有些被震懾住了,想著要不要雙手合十參拜一下。

就在這時,一誠大師伸出手摸了下她的頭,溫柔開口說:“多寧,好久不見。”

多寧:“……”

像是一誠大師在她腦袋上畫了一個圈圈,多寧整個人都斯巴達了。但是這樣的一誠大師,同記憶裏的顧學長還是有幾分重合。

記憶裏,顧嘉瑞又是什麽樣子呢?

周燿比她長一歲,也就比她早一年上大學。她第一次見顧學長就是周燿帶著高三的她和他的室友們見麵吃飯。

四人宿舍,除了周燿,其他三人分別是顧嘉瑞、鄔江以及何昊。顧嘉瑞是他們的寢室長,比他們三個都長一歲;也是他們四人裏麵性格最溫柔的男人。

允許她用的是男人,不是男孩。

因為顧嘉瑞給人感覺太成熟了。

那樣的成熟可以說體現在方方麵麵,比如第一次見麵他伸手摸她頭時的溫柔笑意;比如他說話做事永遠不急不慢,不慌不忙;比如他情史豐富,大學時期有很多很多女朋友……

諸如種種,顧嘉瑞根本沒有任何男孩的樣子,完全是一個花心又成熟男人的做派。用周燿以前的話來說,他還在穿美特斯邦威,顧嘉瑞已經穿上海瀾之家了。

問題是,這樣的顧學長怎麽會出家呢?還成了這裏的一誠大師……

多寧憋紅著一張臉,轉過頭看了看周燿,周燿一副早就習慣的模樣,隨即伸手將她往他這邊帶了帶,涼涼地直呼顧學長的法號,說:“怎麽樣,一誠大師?說好的見麵禮可別忘了。”

顧學長隻是笑了笑,主動問候她:“多寧,你是最近剛回國嗎?”

多寧抬頭看著顧學長,因為吸取了剛剛的教訓,她回應顧學長的時候盡量稱他的名號:“是的……一誠大師。”

“嗬。”

旁邊,周燿有些受不了,嗤笑了一聲。因為有人一臉的緊張和虔誠,真像是見了菩薩一樣。

“沒事,多寧,你若不習慣還是稱我為顧學長吧。”顧學長再次開口,語氣溫和又厚實,“怎麽習慣怎麽來,名字隻是一個代號,不重要。”

嗯嗯,多寧趕緊點頭。

神色故作坦然,心內早一片淩亂。幸好顧嘉瑞沒說出“前塵往事緣散盡,從此這裏隻有一誠,沒有顧嘉瑞……”這種鬼話出來,不然她一定和周燿一樣,認為顧嘉瑞在裝X!

接著,顧嘉瑞在禪房招待她和周燿,親自給他們湯壺煮茶。

置茶,溫杯,高衝……顧嘉瑞脫下半掛著的袈裟,穿一襲長衫半坐在榻榻米上,手中泡茶的動作有著行雲流水般的——做作。

顧嘉瑞告訴她和周燿說這是今年山間最好的明前龍井,隨後送了一杯茶到她手裏,同時提醒她說:“小心燙。”

茶氣清幽,絲絲縷縷逸入鼻間。多寧跪坐在蒲團上方,仔細地抿了一口,口感確實上佳。

案上又多了兩盤水果和茶點,是剛剛接待他們的小師父端來的。顧嘉瑞見她仍有些局促,笑了笑,問她:“多寧,你和周燿現在已經和好如初、心意相通了嗎?”

呃……

“當然。”周燿替她回答,意有所指地說了一句,“不然我帶多寧來見你做什麽?”

事實上並沒有……多寧在心裏搖頭。

顧嘉瑞淺淺一笑,不再多問。

“顧學長,一誠是……一顆誠心的意思嗎?”多寧怕顧嘉瑞問太多她和周燿的問題,轉移了話題,求知地發問一誠大師。她從來沒有同出家人對過話,隻能問一些最簡單的名號來由問題。

結果她話音剛落,周燿就奚落地笑了起來,抬了下眉,對她說:“膚淺!大師哪有這樣直白的?”

多寧瞬間臉熱。好像她理解的是很膚淺啊……

“沒錯,多寧,就是這個意思。”半坐在對麵的顧嘉瑞卻肯定了她的話,展開一絲微笑說,“人心惟危,惟精惟一。一誠確實就是一顆誠心向佛的意思。”

多寧徹底驚呆了:“……”

周燿真的也受不了了,轉過頭看向窗外的青山白雲洗洗眼睛,然後抬手揉了揉額頭。

——

“周燿,你說顧學長好好地怎麽出家了?”還變得這樣……超然世外。

“鬼知道,腦子進水了吧。”

傍晚,多寧和周燿吃了齋飯走出寺廟散步。散步是她提出的,因為她想知道顧學長怎麽會變成一誠大師。沒想到周燿也不知道。

夜裏的山間有鳥鳴蛙叫,唧唧呱呱連成一片。多寧抬了抬頭,幾顆閃爍的星星,稀稀疏疏地掛在深藍的夜空,顯得天坨山的夜裏更為靜寂幽冷。人變起來那麽奇怪啊,比如周燿突然的一見鍾情,顧學長莫名的遁入空門。

多寧這樣想,歎了一口氣。

見她還在奇怪,周燿扯出了兩句話:“雖然我不知道具體原因,不過顧嘉瑞基本是前麵活得太驕奢**逸,後麵覺得沒意思,看破紅塵了吧。正所謂佛法無邊,唯有自度。”

周燿也說了兩句佛語,然後咳嗽了一聲。

可……真是這樣嗎?多寧看著周燿。

“十有八九是這樣,沒得錯。”

兩人來到一個偌大的荷花池旁,夜色闌珊,周燿單手放在褲袋,轉了個身靠向石頭護欄,吸了吸氣,感慨一句:“其實這樣住在山間也不錯,空氣新鮮,無憂無慮,老實說,我也有些心動。”

“心動出家嗎?”多寧杵在周燿麵前,懟了出來。

“對啊。”周燿唇角扯起一點點笑意,身子稍稍往前傾,眸光又亮又深,像今夜月下荷塘裏的粼粼波光,停頓片刻,他打著比方問她:“多寧,我說如果我也出家了……你會不會心疼啊?”

他也要……出家?多寧被問得猝不及防,抬頭對上周燿的眼睛。見周燿眉角眼梢全是細碎的笑意,忍不住嗬了嗬氣。

心疼個大頭鬼。她涼涼地開口:“如果你要出家,我一定親自給你剃度。”

說完,轉身就走。

“等,等我。”周燿站起身,伸手拉她連衣裙後腰的蝴蝶結。

蝴蝶結不經拉,一拉立馬就解開了——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周燿拉著解開的腰帶,像是牽羊一樣牽著她。

多寧咬了咬牙:“那就放手啊。”

周燿沒有放手,一路牽著她從荷花池回到他們夜宿的廂房裏。因為周燿要跟她假扮夫妻騙見麵禮,顧學長隻讓小師父給她和周燿安排一間房。

一間房,倒也沒什麽大不了。

在山裏的古刹,如果一個人住一間房,老實說多寧還有些不敢睡。洗漱之後,她換了帶來的睡衣睡褲,爬上兩張木板床的另一邊。

主動將靠窗那邊留給了周燿。

“我沒帶睡衣。”周燿突然開口說,站著看了看躺在**的她。

所以呢……

周燿抬起手,開始脫衣服。多寧半托著身子,看著周燿大大方方地脫掉上衣、褲子,然後隻留一件四角短褲上了床,躺到了另一邊。

“不準多看。”周燿瞧了瞧她,出聲提醒她。

又不是沒見過。多寧偏了下頭,繼續躺好。

兩張板床放在一起,但中間擱著一個類似小方桌的案子。她和周燿安分地各睡一邊。

然後夜裏,周燿還是自覺穿上了襯衫和西褲。半夜三更,他和她都被蚊子咬醒過來。明明她穿了睡衣,但她小腿上的紅包還要多一些。周燿過來她這邊,一塊兒替她撓了撓小腿,邊撓邊說:“要不,我去找點驅蚊水什麽的。”

確定嗎?多寧指了指牆上掛著的鍾,夜裏2點啊。

那怎麽辦?

繼續睡吧,睡不著;不睡吧,又困得要閉眼。

兩人躺在一塊兒,周燿閉著眼睛,開口問她:“多寧,說說這幾年你在多倫多的事吧。”

多寧也是閉著眼,反問周燿:“……哪方麵?”如果真要說起來,她能說太多事情。

“隨便,都可以。”周燿發出一個哈欠聲,給她找了一個切入點,“比如外麵有沒有男人追你。”

多寧一時沒出聲。

“沒有?”周燿笑了下,類似嘲笑。

“……不是,我隻是在算算有多少個。”多寧回答。

周燿:“……”

第二天,梵音響起,天坨山每座古刹都響起了一道道晨鍾。多寧起來出門,遇見了正要去做早課的顧嘉瑞。顧嘉瑞對她合了合手,笑著問她:“多寧,想不想去看我做早課?”

麵對顧學長的邀請,多寧不知道怎麽拒絕:“……可以嗎?”

顧學長望了望她:“當然可以。”

這世上最要命的事是什麽,原本溫柔的男人當了廟裏大師更溫柔了。多寧跟著顧學長去大殿做早課,莫名想到昨晚周燿說要來出家,如果周燿也過來這裏當一段時間的和尚,會不會也會變溫柔呢?

腦裏浮現出周燿光頭小和尚的Q版模樣,多寧忍不住笑了笑。

因為真的太可愛了。

殿宇宏偉,佛法莊嚴。多寧雙膝跪坐在大殿上,一塊兒聽顧學長給弟子們做早課,隻要想到周燿光頭小和尚的樣子,嘴角就繃不住往上翹。

怎麽辦,她快要控製不住她自己了。偏了偏頭,她便看到了周燿從窗外走過來,英挺高大地站在正廳大門,蹙眉看著跪坐在角落裏的她。

多寧趕緊起來,偷偷溜了出來。

“傻。沒盯你一會兒就被騙來了。”周燿說,十分不齒她被顧學長騙來聽早課的行為。

多寧沒吭聲,因為她是被自己的好奇心騙來的。

“如果我不快點過來,等會兒是不是就要笑場了?”周燿又說,帶著她走下了大殿石階。他雙手插著口袋,即使襯衫發皺,不影響,還是一副帥帥酷酷的樣子。

多寧沒有辯解,點了點頭。

周燿搖頭,頓了下,也抽了下唇角。有些好笑。

多寧和周燿要出發回A市了,臨走前她和周燿還是參拜了古刹裏各位神佛。和周燿一塊兒跪在神佛麵前,多寧不知道要求什麽。媽媽的事讓她不太相信神佛,雖然她也明白神佛隻是一個心靈寄托。好比顧學長出家,也不一定是真信有什麽神佛。

“求什麽啊?”多寧出聲問了旁邊周燿。

“隨便求吧。”周燿懶懶地對她說,“如果實在沒什麽可求的,就求求子嗣什麽的。”

說完,周燿已經開始求了起來,不鹹不淡地對著佛祖說:“佛祖保佑,保佑我周家多個聰明可愛的寶寶。”

“啪嗒——”

多寧手中的簽筒差點掉落在地上。

“我媽,你杜老師,每次拜佛必說的一句話。”周燿回過頭,教她如何求佛,“類似這樣,求吧。”

“嗯……”多寧點了點頭,望了望大殿裏法相莊嚴的佛像,閉上眼睛,心裏沒有任何的請求。

求佛要心誠則靈。所以,她還不如什麽都不求。

夜裏,多寧回到A市藍天花園已經晚了,周燿送她到了之後也回了他公司附近的住宅。

顏藝一直等她沒有睡,逼問她昨夜有沒有發生關鍵事情。

佛門清淨之地啊,就算她和周燿真是一對**的情人,她也怕佛祖找她談話呢。天坨山回來之前,她得到了一串佛珠,顧學長送她的見麵禮。小葉紫檀,深沉又光亮的大珠子一顆顆串在一起,十分漂亮。此外,顧學長還多送了她幾串梨花木佛珠。

多寧把顧學長多送的幾串梨花佛珠給顏藝挑選。顏藝以為是她買回來的紀念品,感慨現在仿品都那麽逼真了。

她告訴顏藝,佛珠不是寺廟外麵小店買來的紀念品,是顧學長送的見麵禮。

“哪個顧學長?”顏藝問,眼睛眨了眨。

“顧嘉瑞。”多寧說,實在憋不住什麽都不說,她什麽都告訴了顏藝,說,“就是周燿以前的室友,長得很帥很迷人的那個……他出家了。”

“什麽?”顏藝嘴巴也張了張,“顧嘉瑞出家當和尚了?!”

是啊。如果不是親眼所見肯定不會相信,剛好回來的時候她和一誠大師留影了一張照片。多寧打開照片給顏藝看。

顏藝接過她手機,不可思議地看著她和身穿僧服的顧學長的合影,還是有些不相信:“cosplay……一定是cosplay!”

如果cosplay就好了。對了,顧學長加了她微信!

多寧一塊兒找出顧學長的微信號給顏藝看。剛好,五分鍾前顧學長還發了一條朋友圈,隻有四個字:“和靜清寂。”

“老天有眼!”

兩分鍾後,顏藝吸了吸氣,難以自持地幸災樂禍起來,對她說:“多寧,我一直想那位顧賤人能被什麽女人降服,沒想到被佛祖收服了……”

顧賤人?一誠大師?

多寧瞅了顏藝兩眼……這是有情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