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來自地下的轟鳴
馬文明剛衝出帳篷,就和胡嘉亮撞了個滿懷。
這個時間點,正是胡嘉亮在外圍警戒。
他掀開帳篷,衝著裏麵大吼:“都特麽趕緊起來,收拾個人物品,二班三班來八個人,拆帳篷!”
三分鍾不到,所有人已經背上背囊,站在了帳篷外麵。
“雨?下雨了?”張恒寧一出帳篷,就被大雨淋了個透心涼。
他明明記得睡覺的時候,還滿天星光,這會兒就已經大雨傾盆。
二班三班的八個老兵已經穿上了雨衣,正快速地拆卸帳篷。
他們的配合非常默契,一會兒功夫,剛才鼾聲如雷的溫柔鄉,就恢複了來時的荒涼。
“那些沒穿雨衣的,還愣著幹嘛?等著沐浴完我給你們更衣嗎?”林章峰晃動著手電,手電筒的光亮在每個人的臉上快速劃過,他的聲音也伴隨著地底下傳來的“隆隆”沉吟,轟入了眾人的耳朵。
23個人每一個人的臉都已牢牢地刻在了他的心裏,數量對、人員也對,他一直懸著的心,終於稍微安全地降落了一點。
一臉木然地站在雨裏、大腦一片空白的人,就是那8個新兵。
他們一時還沒反應過來:帳篷不就是遮風擋雨的嗎?怎麽這一下雨,連長還反其道而行之,拆了帳篷,還把大家叫出來看下雨?想打大自然一個措手不及嗎?
不過,命令就是命令,自己不明白的時候,堅持一點永遠沒有錯:堅決執行。
8個新兵剛穿好雨衣,就聽到林章峰喊道:“大家分散開,一個老兵帶一個新兵,找掩體隱蔽。”
連長的話音剛落,二十多道手電筒的光柱立刻刺破黑暗,像緊張的探照燈,在尋找各自的目標。
“掩體?莫不是對麵的人攻上來了?不可能啊,白天看過這裏的地勢,山勢陡峭,壁立千仞,除非阿三有梯雲縱這樣的絕世輕功,不然,是絕不可能深夜爬上來的。可是,連長為什麽又要大家隱蔽?”
張恒寧還在胡思亂想的時候,馬文明一把就拉起了他,找了個高大石壁下的縫隙,蹲了下來。
不得不說,老馬的觀察力和行動力確實出類拔萃,在極其惡劣的目視條件下,立刻就找到了一處絕佳的藏身處。
望著老馬四處張望的緊張模樣,張恒寧不解地問道:“班長……我們這是躲啥?莫非,對麵的阿三飛上來了?”
老馬回頭瞪了他一眼:“你看不見這瓢潑大雨?泥石流!比阿三厲害了。他們要是上來,東躲西藏的,是他們!”
一聽到泥石流這幾個字,張恒寧的臉都嚇白了。
這玩意兒雖然隻存在於張恒寧看過的電視新聞裏,但它那摧枯拉朽般的恐怖實力、瞬間就能埋沒整個村莊的強大破壞力,仍然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他看了看宿營這個地方巴掌大的一點地方,要是泥石流真的卷土而來,他們連躲都沒地方躲!
“班長,我看過泥石流的安全教育片,上麵說,最好不要躲在峭壁後,那玩意兒從山頂滾下來的勢能,再大的石頭,都是螳臂當車,反而會加劇躲藏者的風險!應該立刻逃跑,而且逃跑的方向最好與泥石流的主流方向成垂直夾角,盡量往兩邊的山坡或更高的地方跑。”
“教育?嗬嗬。”這個時候,馬文明竟然還笑得出來。
“在這裏,你要是全部按照教科書的要求去做,還不如去跳崖來得更痛快。你瞅瞅這裏,有地兒跑嗎?沒有!坐以待斃,很多時候,隻是唯一的選擇。聽天由命吧!”馬文明說道。
張恒寧完全沒想到,林章峰看似果斷下達的救生命令,原來隻是在“等死”!
危急關頭,連長想的不是帶領大家登上諾亞方舟,而是跑步上了泰坦尼克。
太不負責了!
拿全連將士們的生命開玩笑!
張恒寧義憤填膺,對林章峰草菅人命的錯誤指揮非常不滿,沒想到看似殺伐果斷的指揮員,緊急關頭也是個糊塗蛋。
但人在絕壁下,不得不低頭,隻有和馬文明先藏好再說。
“怎麽樣,聽得真切嗎?”林章峰問身旁的李響。
李響又認真聽了一會兒,堅定地說:“連長,沒問題,憑我的經驗,泥石流發生在至少5公裏以外,規模還不算小,至少是一次中型的泥石流,不過,對我們這一帶影響不大。安全起見,大家還是先躲好,等天亮再說。”
林章峰點點頭,總算放心了,他對李響的判斷充分信任。
畢竟,李響是從國內極負盛名的地質大學地球物理學專業畢業,被特招入伍進的部隊,專業知識十分紮實,號稱全團的“地理通”,好幾次準確預判了雪崩、洪水等災害,避免了連隊重大的人員傷亡和損失。
張恒寧隻知其一不知其二,黑夜裏,在這種地形複雜的地方亂跑,說不定泥石流還沒來,自己就先掉進懸崖了。
其實,躲在牢固的障礙物下,也是無路可逃的最好選擇。
況且,他們根本不是無路可走,而是充分掌握多方麵的信息、在情報極其準確的情況下,打了一次極有準備的漂亮仗。
林章峰的每一個決策和命令,都來自於科學的判斷和反複的求證。
等待,並非懦弱。
快跑,有時莽撞。
這些智慧,張恒寧還需要假以時日,才能真正理解和掌握。
雨漸漸小了一些,張恒寧也不知道在什麽時候,躲在馬文明身後安靜地睡著了。
天亮了,天空碧藍如洗。
太陽又從雲層裏鑽了出來。
高原上的天氣,變化太快,讓人應接不暇。
大家又生起了火,把濕透的衣服在火堆旁烤幹,順便埋鍋做飯,做了一鍋胡辣湯,給大家去去寒氣。
吃完早飯,隊伍出發。
走了大概六公裏,眼前的景色就讓大家無所適從,連最熟悉邊境線地形的老兵都不知道這是哪裏。
這裏的地貌已經完全被昨夜的泥石流改變了。
林章峰很清楚,前方本是一條小小的衝溝,現在已經完全不見了,被巨大的石塊所占領,竟一夜之間形成了一個小山頭。
關鍵是,那條重要的巡邊路,也隨著衝溝的消失,被永遠地埋葬了。